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平和:“你有没有觉得沙漠的工作并不适合你,这里全是沙子,光在沙漠里走路往返都需要花很长时间,有在城市里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工作?”
卢俏愕然,葛强盛没有批评他,没有说她该承担责任,一句都没提,可他居然直接质疑她工作能力,说她不能胜任,不应该呆在种植基地,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在工作上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但是在人事安排上,葛强胜压根就没资格指指点点。
她觉得跟批评相比,质疑工作能力,质疑她不该呆在沙漠更是一种侮辱。
没有人能质疑她的工作。
“你什么意思?”她嫌恶地摘掉已经弄脏的手套,面庞扭曲地问。
葛强盛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我只是认为你适合大城市。”
——
再说杨五斤、二柱、三喜他们十四个抢粮食的还没干完二百个工,仍在沙漠劳动,灭了一天虫后回到生产队马上去找大队长,说沙漠种的树长虫了。
大队长连忙去找公社书记,公社书记又联系县里,很快,很多生产队的广播同时响起来:“大家到大队部开会,沙漠种的树长虫啊,明天青壮劳动力上沙漠灭虫去。”
他们可是吃过沙漠种出来的粮食,沙漠种的树长了虫,一定得去帮忙。
第二天,各个生产队都安排人马,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沙漠走,十四个抢过粮食的走在最前面,杨五斤找到给他安排伙计的排长说:“这都是我们县的社员,差不多有两千人,来帮着捉虫。”
排长一看,好家伙,冬天搞草方格、改良土壤的时候就有两千人来帮忙,要不是有了这么多壮劳动力,那些耗时的伙计也不会干那么开,现在又来了两千。
县领导也亲自来了,说:“我们领了基地产的国家救济粮,今年一直都有雨水,附近几个县城都有雨水,庄稼长得好,百姓都感谢基地,基地现在有社员能干的活计肯定要来。”
附近几个县城的百姓都知道,现在干旱还没缓解呢,还有不少地方干旱,包括他们所在县城,但是基地会召唤雨水的仙女能给他们下雨,现成人畜饮用水足够,需要的时候庄稼会得到浇灌,就跟没干旱似的,庄稼长得好,今年不仅不需要救济粮,公粮之外,饱腹之外的粮食也能上交国家。
这些都是仙女的功劳,他们心知肚明,都对仙女充满敬畏,没有人乱说乱传仙女的事儿。
排长赶紧把营长找来,感谢一番之后,营长说:“那就培训一下,分配地块,都捉虫吧。人多速度快,虫子早日消灭。”
两千多个劳动力补充上,那速度可就快多了,终于所有虫卵、幼虫、成虫全部被消灭,反复检查之后,虫子所剩寥寥无几,灭虫战役取得了大胜利。
本来陶所长不打算对沙柳长虫这件事进行处罚,但葛强胜是个很要强的人,一定要写检查,并且自罚两个月工资。
陶所长出于各种考虑,只允许他罚一个月工资。
这天晚上开会,在会议室附近遇到秦耕,葛强盛很想对他说感谢他的宽容和支持,但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说不出这些话,脸都憋红了最终还是没说。
至于卢俏,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错,跑去找陶所长谈话,把跟葛强胜说过的那番说辞又跟陶所长说了一遍,直接把陶所长听傻了。
这还没批评她呢,她就先来强词夺理,这是工作态度问题。
她跟葛强胜是一样得想法,卢俏为什么一定要在种植基地工作呢。
当时欢迎新职工,卢俏也是讲话的代表之一,别的新职工讲得都是建设沙漠、努力种粮为温饱尽一份力,可卢俏直率到让人无法理解,她毫不掩饰地说她对沙漠充满好奇,向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这番话当即给陶所长听懵了,她看着简陋的房屋,碾着脚底下的黄沙,几乎无语凝噎。
后来卢俏想要在基地谈场恋爱,被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地拒绝,之后工作越发不用心。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种植基地所有职工都认可温淼的功劳,卢俏居然不希望温淼拥有下雨的超能力,有这种想法的另类就不该呆在沙漠。
陶所长说:“其实你没必要一定在沙漠工作,城市更适合你,我可以给你调动。”
卢俏立刻就变了脸色,啥意思,这是委婉劝退?
她是不想在沙漠种地,但是她负责的地块刚闹了虫灾,她就被劝退,她的脸面往哪搁。
她没跟陶所长多谈,直接打电话跟她爸抱怨委屈,她爸可是塞北省省会农业林业局的局长,虽然管不到沙漠,但陶所长也没啥权力啊,有资格决定他闺女的工作?
卢爹想要亲自来种植基地一趟,为闺女讨回公道。
但他这次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陶所长的能力。
市领.导很不爽地把他拦下,跟他说务必让闺女尽快调动工作离开沙漠种植基地,这回连卢爹的面子都丢尽了。
“这是哪位领导的安排?”卢爹小心翼翼地问。
市领.导语气生硬:“你不用管,你不知道国家多重视沙漠基地,别让你闺女在那儿拖后腿。”
卢爹冷汗直流,他觉得自己被闺女连累了。
第三天,卢俏就收拾全部行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种植基地。
——
边疆七彩沟地区,这里遍地是壮观的连绵起伏的岩石,绵延不绝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火在熊熊燃烧,火舌时不时的从地缝里蹿出,岩石也被烧得通红。
任何人看了都得惊呼,都以为西游记里的火焰山是编的,没想到在现实中真的存在。
可是燃烧的是地下的煤,往外发散的是各种有毒气体。
办公室里,七彩沟灭火项目组在讨论如何给七彩沟灭火。
有人先介绍七彩沟大火的基本情况。
根据《边疆地方志》记载,早在一八七四年,地面的裂缝就往外喷火,这场大火燃烧了八十五年,大概有一百八十四万平方米土地在熊熊燃烧。
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七彩沟一带有丰厚的煤炭资源,清朝时很多煤商跑到这儿挖煤,小煤窑着了火,火扑不灭,越少越旺,把附近的煤炭都点着,岩石都烧红了。
这一带本来就干旱少雨,气候干燥,煤炭里又有硫磺,再加上夏天气温经常能达到四十二度,煤炭很容易着火。
煤层自燃也可能是起火的原因之一。
大火每年至少烧掉一百七十余万吨煤,还要排放十点八吨有毒气体。
被烧毁的还有周围的植被,附近矿区无法开采不说,大火燃烧还带来严重的环境问题,
燃烧产生的粉尘跟有毒气体对动植物都造成严重危害,附近的百姓只能搬家到远处。
燃烧过的地面还会发生了大规模塌陷,容易发生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煤层中的各种物质经过燃烧,产生大量的碱性、酸性化合物,导致地表跟浅层地下水被污染。
清朝组织过地方官去灭火,但当时技术水平落后,火并没有被扑灭,甚至越灭越多。
灭火工作交给部队来做,边疆军区司令都来参加会议,这就说明国家有多重视这项工作。
司令让人分发报纸,并说:“现在是新华国,清朝灭不了的火,我们一定能够完成。你们看外国这报纸咋写的?”
众人轮流看报纸,英文报纸他们大多数人看不懂,但又翻译版给他们看,新闻报道从国外大火写到七彩沟大火,国外媒体断言,燃烧了八十多年的火,清朝灭不了,新华国也灭不了。
每个人看了报道都会被字里行间轻蔑的言辞激怒,这报道哪是单纯的写大火啊,这是国外通过媒体在打压新华国,试图用舆论战让华国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崩溃瓦解。
“同志们,新华国把火灭掉,如果顺利灭火,一定能够提升民族自信心,提高国家国际地位,让各国都能看到我们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司令的声音慷慨激昂。
打再多的鸡血也无法抵消灭火难度,等到讨论灭火策略环节,项目组直接负责人艾买提师长才说:“灭火难度很大,煤层经烈日暴晒和氧气接触,很容易着火,夏季温度达到四十多度,缝隙最容易往外冒火;再加上煤田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硫,有毒并且容易爆炸。
最大难题是一百八十多万平方米土地都在着火,灭火肯定需要用到水,边疆这两天干旱……”
艾买提师长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们上哪弄水去,往七彩沟拉水得花多少钱?拉水拉少了吧杯水车薪,我们现在也没能力拉太多水。”
艾买提师长觉得头大,没有拉水的卡车,没有水,即使这两样都有那得花多少钱?国家现在根本就拿不出钱来灭火!
他们只有战士可以用,但光有人也灭不了这地火啊。
司令说:“国家让你上战场,肯定会给你□□,水的问题能够解决,你们知道咱们国家有个国宝吧,那姑娘会下雨,你们去联系她沙漠种植研究所找温淼同志,把她请过来,下雨把火浇灭,根本就不需要拉水。”
众人:“……”
会下雨的姑娘的事情他们多少听说过一点,但没亲眼见过,都觉得这是个很夸张的传说,现在从司令嘴里说出来,突然觉得确定是事实并且离他们那么近。
不需要拉水的话那不就简单多了!
艾买提师长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喜上眉梢:“温淼同志真能帮我们灭火?”
司令也没见过温淼下雨,但他语气非常肯定:“对,沙漠种植基地粮食产量那么高,一直都是她在下雨,她还给各处干旱、高温的地方下雨,把她请来,大火肯定能灭掉,考虑她带来的雨水,你们制定灭火策略。”
远在两千公里之外的温淼还不知道她又要去执行从未经历过的重大任务,她在正常工作生活,只要在种植基地,她就是全体人员里最轻松的。
——
吃过晚饭,温淼跟周燕子要把饭盒拿回宿舍,带上书本去打谷场边上的夜校教室。
“我去找陶所长,你把数学课本帮我拿一下,就在书架边上。”在路口分开,秦耕边把饭盒递给他边说。
温淼接过饭盒,很痛快地答应:“好。”
回到宿舍,先背上书包,再去秦耕屋里拿书。说是书架,其实就几块木板钉在一起,简陋的不得了,温淼很快找到数学课本,不过拿书的时候书架摇晃,几本书都滑了下来,“啪嗒”几声闷响,温淼低头,视线被一把精致的梳子吸引。
她赶紧弯腰捡拾,自言自语:“多亏没摔断。”
梳子是夹在书里的,温淼把书重新放好,注意力却放在梳子上。
秦耕怎么会有一把精致的牛角梳?梳子崭新没有用过,厚实精致,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一半是梳齿,一半手柄,梳齿另一侧是波浪花纹,看上去很好用。
肯定不是他自己要用,他的梳子是把很简单的木梳。
那么是他要送人的?
从花纹来看,肯定是送给女同志。
送给他妈?秦耕很少提他家人,更不要说给家人准备礼物。
他没有一母同胞的姐妹,那么就是送给表姐妹?
温淼很快否定这个
判断,他都不会给家人准备礼物,更不要说送给表姐妹东西。
在排除他的家人之后,温淼又不矫情,当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在种植基地,跟秦耕关系最密切的人就是她。
她跟秦耕那么熟,平时对她又那么直接,他要是想送给她礼物随时可以,直接拿给她就行,所以这梳子不是送给自己的。
那么这把梳子是要送给哪个女同志?
温淼平时思路简单得很,可是她现在却像破案一样认真思考梳子是送给谁的。
她得出结论,秦耕有喜欢的女同志。
他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表现得就跟没有一样。
之前罗胡兰说过,秦耕要是有了对象,就不会再对她好!
即便他是为了工作,他还是帮助她顺利度过刚来基地人生地不熟的日子。
他不会再对她好?
温淼不知道梳子原来夹在哪本书里,只能随便找本书,把梳子放进去,把书都整理好确保不会轻易掉下来,出了秦耕房间,走过堂屋,锁门去夜校教室。
温淼那点思考都表现在脸上,上数学课时秦耕轻易看出她在走神,这可新鲜,平时她上课听讲最用心。
秦耕可是一点都没客气,在黑板上画了个三角形,要求求线段长度。
温淼听到秦耕好听的声音传来:“……”
“让你求线段BD的长度,BD长度,得画条辅助线。”周燕子小声提醒。
温淼脑门上的汗都急出来了,连忙站起来,好在这题她会。
有惊无险地答完题,秦耕还表扬她知识掌握得牢固,温淼终于坐下,再也不敢走神。
下课后,这个班学习氛围浓厚,依旧有人围着秦耕请教问题,女学员居多,秦耕给他们讲题跟给温淼讲题一样有耐心。
确实,秦耕在基地很受欢迎。
温淼想,有人爱慕他,他有喜欢的姑娘都很正常。
终于等问问题的学员散去,回宿舍的路上,温淼说:“你以后上课别找我回答问题,我答不上来的话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