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凄然一笑,“厉婕,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
厉婕站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意里,抬头朝傅敏笑了笑,“傅敏,死对我来说,其实是解脱。”
远处吹来一阵夏天的风,前所未有的温柔,吹得山林间的叶子,响成一首悠扬的曲子。
厉婕的话,字字刺骨钻心。
傅敏张了张嘴,想问一句,“那我呢?”
一阵疲惫袭来,他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进山洞。
厉婕不一会儿跟了进来,在傅敏身旁坐了下来。
傅敏闭着眼睛,靠在粗糙的石壁上,脸色铁青。
厉婕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傅敏,你理理我。”
傅敏继续沉默。
厉婕凑上来,亲傅敏的耳朵,脸颊,嘴唇,眉毛,她看到哪就亲到哪。
一丝难分难舍的缱绻在两人之间纠结缠绕开来,傅敏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厉婕喃喃说道:“傅敏,对不起。”
傅敏隐忍着,眉头拧出深深的川字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冷冷问了句:“对不起什么?”
没等厉婕开口,傅敏忽然睁开眼睛,连珠炮似的问:“对不起这段日子把我玩的团团转吗?”
“对不起把我勾得五迷三道,像个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吗?”
“对不起你爽完了拉倒,丝毫不考虑我以后怎么办吗?”
他忽然转过身,一双痉挛的手抓住厉婕的肩膀,整个人因为控制不住激动和怒火微微抖着。
“厉婕,你太混蛋了。”
他的声音忽然崩溃,歇嘶底里地朝厉婕吼:“你想死,干嘛还来招惹我?”
厉婕忽然扑向傅敏,用唇齿堵住了他的嘴。
两个人发泄似的吻着对方,直到呼吸变得急促难堪。
“对不起。”厉婕疯狂地吻着傅敏,迷乱地喃喃低吟着。
她承认自己自私,无耻,狂躁,怯懦。
赴死的这条路,太过黑暗凄凉。
她原本只是把他当做一场最后的狂欢,可狂欢过后,是身体和灵魂对温暖本能的眷恋。
傅敏忽然把厉婕翻转过来,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粗暴地闯入。
厉婕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又畅快的哀鸣。
傅敏的动作近乎暴虐,疯狂地发泄着满腔的愤懑和绝望,几乎要把厉婕碾压进自己身体里。
厉婕在暴风雨般的凌虐里,任凭自己无限地沉沦、放纵。
她大声叫着,欲望穿透的嗓音在深山里盘旋,拂过每一片叶子,激起一层层簌簌的战栗。
两个人疯狂地碰撞着彼此,似要把余生所有的爱与欲宣泄出来,挥霍得一丝不剩。
时间一分一秒奢侈地飞逝,直到他们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满身狼藉地倒在地上,颤抖着深陷在彼此的身体里。
厉婕双目迷离,仿佛真的看到了天堂。
“傅敏。”
她迷乱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在欲望流尽后,变得沙哑。
傅敏低低嗯了一声,只一声,厉婕的心便踏实了下来,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她知道,他原谅她了,没有理由,没有悬念,他原谅了她的一切。
就算她把整个世界都毁掉,他也会在天塌地陷里一把抱住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仿佛就是他的宿命,无可违逆。
厉婕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并非一无所获。
她在他耳边疲惫地说,“傅敏,你说我们就住在这个山洞里,永远都不出来了好不好?”
傅敏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好啊。”
他忽然坐起身,和厉婕身体撕扯开的刹那,傅敏觉得他的生命,也好似被撕扯了一块下来。
他跪在地上,抓起厉婕的脚腕,把她两条骨肉匀停的长腿抬了起来。
厉婕笑了起来,“你干什么。”
傅敏:“这个姿势容易受孕。”
他说着,把自己的膝盖顶到厉婕臀部,几乎将她整个下半身都抬了起来。
厉婕一脸无语,“你疯了吧?”
傅敏抓着厉婕的脚踝,头抵在她线条流畅的小腿肚子上,低头呢喃,像是在做虔诚的祷告。
“只要你怀孕,就能保住命。”
他越来越笃信自己虔诚的祷告,目光近乎疯魔。
厉婕忽然明白了傅敏在想什么,孕妇没有死刑。
直到这一刻,他还在想着天长地久的事。
厉婕的目光忽然变得无限悲凉,“傅敏,我不能和你生孩子。”
傅敏:“为什么?”
厉婕:“因为生了孩子,我们两个的恩怨,这辈子就理不清了。”
傅敏在厉婕雪白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又说什么疯话。”
厉婕便悲楚地笑了,任由傅敏抬着自己的两条腿,保持着这个不舒服的姿势。
她看着山洞幽暗的石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开了口。
厉婕:“我想把山洞装修得很漂亮。”
傅敏:“山里有很多木材,还可以捡石头,我们慢慢来,肯定能装修出一个漂亮的家。”
厉婕:“我想吃肉的时候怎么办?”
傅敏:“我去打猎,咱们烤肉吃。”
厉婕:“我想洗澡怎么办?”
傅敏:“我们找山泉水。”
厉婕:“无聊的时候怎么办?”
傅敏:“我给你唱歌。”
厉婕:“我听腻了怎么办?”
傅敏:“那就造人吧,生一窝小崽子,够我们忙得团团转,哪还顾得上无聊。”
厉婕抬着两条腿,仰面看向山洞外的天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件有趣的事。
“傅敏……”她再次轻唤他的名字。
傅敏透过厉婕双腿的缝隙,看到她湿润的眉目。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过到老啊。”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山洞里的时间,仿佛乱了流速。
厉婕和傅敏只抱着睡了一小会儿,洞外的天空便从湛蓝化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
厉婕被尿憋醒了,起身走到洞外去方便。
她走到一片茂密的草丛里,刚刚蹲下来,就看到远处半山坡上有一队人影出没,打头的手里还牵着一只警犬。
厉婕不紧不慢撒完尿,起身走回山洞,刚刚走到洞口,就和傅敏撞了个满怀。
傅敏大概是着实受了惊吓,一张本就血色欠缺的脸白得像鬼。
他一把抓住厉婕的胳膊,掌心冷汗涔涔,“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厉婕看着傅敏兵荒马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撒尿去了。”
傅敏抓着厉婕不肯放手,嘱咐她:“下次一个人干什么之前打声招呼,不然真能吓死人。”
厉婕点点头,忽然指着对面山坡上一棵挂满累累果实的苹果树。
她笑着对傅敏说:“我饿了,你去摘几个苹果回来吧。”
傅敏犹豫地说:“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厉婕捶捶自己酸涩的大腿,“被你搞的,步子都迈不动了。”
傅敏赧然地笑了笑。
厉婕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头,缱绻绝望的目光被漫天绚烂的晚霞粉饰过后,变成了琥珀般浓稠的温暖。
“我去那边的山头上等你好不好,那边站得高看得远。”
她忽然促狭一笑,“等你到了对面的半山坡,我们还可以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朝对方大声喊我爱你。”
傅敏只好依言照办,他走一段山路,便回头看一眼身后厉婕说的那个山头。
终于在第三次回头时,看到了厉婕红裙猎猎的身影。
傅敏朝厉婕挥挥手,厉婕便朝傅敏挥挥手。
傅敏加快脚步,跑到了对面的山坡上,站在缀满果实的苹果树下,朝厉婕使劲挥了挥手。
他看到那群血色的红裙,吸饱了阳光,烫金般的明耀。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朝对面山头的厉婕喊一嗓子,视线忽然骤然一凛。
他看到另一条通往对面山头的路上,那队警犬开路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身影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何峋和许辉。
傅敏的心陡然一沉,拔腿沿着来时的山路飞奔回去。
厉婕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一面陡峭的悬崖边。
她的视线越过一重重苍翠的山峦,看到了一轮辉煌的落日。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捕捉到了山路上那个疯狂奔跑的身影。
厉婕圈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喊了一声:“傅敏,我爱你。”
忽然间,她看到天边的晚霞开始奇迹般地流动了起来,一只萤火闪动着翅膀,携着盈盈流动的光,在云海里翩然飞舞,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无数只萤火虫在天边轻舞飞扬,润亮了整个世界。
那是他许给她的萤火虫,为她抵挡黑暗,伴她入眠。
群山万壑间,千树万树的草木开始簌簌地摇晃,风从无数片叶子上经过,捎来它们的祝福。
对面苹果树也在风中摇摆着,让风送来果实的清甜。
整个山谷都回应了她的告白,唯独傅敏没有。
厉婕轻轻笑了笑,有些黑色幽默地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浪漫至死了。
她忽然很想抽支烟,可惜身上什么也没有。
她蹲下来,随手抽了一根脚边的小草,衔在嘴里。
青草的芬芳,充盈了整个鼻腔。
厉婕不紧不慢地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些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
许辉手里牵着一条警犬,走在最前面,他身后是何峋。
两个人身后跟着的,应该是当地的警察。
厉婕等他们走得近些了,轻轻吐掉了嘴里的草叶,“许警官,何警官,你们来了。”
厉婕朝他们笑起来,就像遇见了阔别已久的旧友。
许辉手里的警犬朝厉婕狂吠起来。
厉婕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朝那条警犬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她说:“可惜不是虎妞,好久没见,还挺想她的。”
许辉安抚住警犬,向前一步,声音包裹不住内心鼓胀的五味杂陈。
他说:“厉婕,跟我们回去,我让你再见虎妞一次。”
厉婕慢慢摇了摇头,“算了,不麻烦你了。”
许辉还要上前一步,厉婕忽然朝悬崖迈了一步,回头朝许辉淡淡说:“你们别过来。”
狂风从山顶呼啸而过,摇晃着厉婕单薄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卷走。
厉婕看着许辉和何峋,忽然开口,轻轻说出一个名字,“裴雯雯。”
许辉一脸茫然,不知道厉婕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
何峋却忽然激动地朝厉婕喊:“你什么意思?”
厉婕笑笑,淡声说:“她是第一个。”
何峋的表情瞬间近乎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小,她还是个孩子啊。”
厉婕木然地说:“她伤害了我,用最单纯最懵懂的一颗心。”
“我在她常玩的那个秋千上动了手脚,制造了一起意外事故。”
接着,她又说出第二个,第三个名字,第四个名字,第五个名字。
“刘文全,高正银,宋涛,龚亮。”
她转头看向漫天绚烂的晚霞,唇角忽然浮起一抹轻快的笑意。
“还有。”她轻轻补上最后一个名字,“杨洪亮。”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厉婕身后忽然传来傅敏歇嘶底里的一声咆哮,“厉婕,你别动。”
厉婕的目光越过人群,淡淡望向傅敏。
他不顾一切地朝着她飞奔而来,脸上带着三生三世都积攒不出的恐惧和绝望。
厉婕最后一次试图向傅敏开口,说出欠他的那个答案,关于傅政的死亡真相。
可狂风善解人意,猛烈地朝厉婕扑来。
于是她张开双臂,把自己交给了自由的风,轻飘飘地纵身飞出了悬崖。
“不要啊。”
许辉崩溃地向前扑了过去,无能为力地看着厉婕血红的裙子在风里扬起猎猎的一角。
忽然,一道迅疾的影子追着那抹血色的红裙,毫不犹豫地纵身飞了出去。
“傅敏!”
山谷里,响起何峋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
师徒两个跌跌撞撞地趴倒在悬崖上,眼睁睁地看着一红一白抹颜色纠缠在一起,顺着苍翠的绝壁急速地坠落下去。
何峋一脸绝望,老泪纵横。
忽然,山壁上传来一声闷响。
许辉使劲推了推趴在乱石间痛哭流涕的何峋,大声喊:“师父,没摔下去,被树枝绊住了。”
何峋猛地抬起头来,探身朝悬崖外面看了过去。
只见傅敏的身体趴在了山壁上的一颗大树上,手上抓着厉婕的胳膊。
厉婕整个人悬在半空中,红裙随着狂风摇荡。
何峋慌忙爬起来,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一边大喊:“快去救人。”
绿树遮天的绝壁上,傅敏忍着肋骨上的剧痛,两只手死死抓着厉婕的胳膊。
“你抓住我,往树枝上爬。”他艰难地说出一句话,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厉婕抬头看向傅敏,夕阳从头顶浓密的叶子间投下细碎斑驳的日影,傅敏的脸因为剧痛和吃力,涨得通红,五官几乎变了形。
厉婕却觉得这张脸真的太帅了,帅到她下辈子还想遇到。
只是不知道,傅敏下辈子还肯不肯见她。
“放手吧。”厉婕轻声对傅敏说。
傅敏闻言,绝望又愤怒地盯着厉婕,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厉婕,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说着,试图用力把厉婕拽上来,摔断的肋骨剧烈疼痛起来,傅敏大声惨叫,却不肯松掉手里的力气。
厉婕静静看着傅敏扭曲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她这辈子畅快淋漓了,可他呢?
傅政的死会继续折磨他,他会继续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追索,直到生命的尽头。
而她的死,也会渗进他的灵魂里,让他的余生除了疯狂和偏执,再多一层悲凉的底色。
可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
他离解脱,只隔了她一句坦白。
只需要她一句话,悬在他余生的追索和痛苦,都将灰飞烟灭。
厉婕看着傅敏,静静开了口,“傅敏,还记得我和你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傅敏撞上厉婕澄澈的目光,一颗心好似瞬间坠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