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疑问只持续了一秒,许明月不再关心到底有没有鱼了,捡起花坛里的小呲花拿在手中玩了起来。
璀璨的流光在黑夜中快速晃动,如钻石般亮眼。
“校门口那家,想不想尝尝?”周应淮递过了一份咖喱鱼丸。
许明月倒是完全不客气,直接整碗端了过去,“还是熟悉的味道好。”
“这不会就是你钓的鱼吧?”
“当然不是。”周应淮捡起地上的袋子,里面放着满满一堆信,他随意挑了一份在手中轻轻晃动,“鱼饵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许明月觉得奇怪,心想我们不是已经和好如初了吗。而且,十年了,这些东西他竟然还留着。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直接冲了过去,抢走那封情书。然而,打开了信封,里面却空空如也,“这里面的信呢?”
“你说情书啊,我没带过来啊。”周应淮挑了挑眉,“我刚才只是试验一下,你是不是在乎这些东西,既然它还有效,那就好。”
夏夜的蝉鸣声不断,在此刻,比暴风雨前的惊雷还要震动人心。
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心头,许明月一边说,一边悄悄朝着目标移动,“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把这些信还给我。”
可惜,周应淮及时后退了一步,一脸平静地回答,“我不打算还给你。法律有追诉期的,情书就没有了吗?”
这时,花坛里原本燃烧的小呲花刚好燃尽了,点点星光消失不见。许明月终于明白了,她才是上钩的鱼。
如果去沈岐的公司上班,那情书无疑是定时炸弹。就算现在飞回北京,这个黑历史一旦曝光,必然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她的心跳得很快,脑子依旧努力转圜,“小淮,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战火纷飞不如世间和平。”
“这是咱俩之前的矛盾,牵扯你表哥这样的无辜之人就更不好了。”
“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要报复我,你人美心善,只是情绪上有些过不去,明天我请客,郑重向你道歉,好不好?”
“可以。”周应淮点燃新的一束小呲花,静静听着她的诡辩。“不过,认罪的下一个阶段是服刑,而不是算了。”
“那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服刑的具体方式呢?”
“明早我要去江边跑步,一个人的话,可能有点孤单。”
“运动是个好习惯。可以帮助分泌内啡肽。但是,最科学的运动时间是下午三四点,早起反而不利于心情。”
“你不想早起的话,可以不用去。”
“……真的吗?”
“不过,我一早起,就会变得很健谈。尤其喜欢谈一些过去的事。”
“明早不见不散。”许明月秒怂,“我一定带着愉快的心情,等待你的出现。”
“麻烦问一下,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蓝色。”
“那我明天就穿蓝色,同伴穿得漂亮一点,有利于您这个法官的心情。”
“好,我等着欣赏。”周应淮将最后一束小呲花留给了她,转身离开了。
而站在原地的许明月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手里粉红色的空信封,她的心情复杂而悠长。
“姑姑,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晚自习放学的小侄女好奇问道。
“作为过来人,姑姑给你一个建议,尽量不要早恋。”
“如果非要早恋的话,坚决不要留下证据。”
“如果非要留下证据的话,坚决不要落到第三个人的手里。”
小剧场:
很久很久以后,许明月回送了一束落日珊瑚给周应淮。
那天他们在山上等待着极光。
身穿黄色羽绒服的许明月,在白皑皑的雪地中,十分显眼,她深一脚浅一脚蹦蹦跳跳着走了过来,拿出了一束落日珊瑚,塞到了周应淮的手里。
两人站在一起,静静等待着极光出现。
许明月站的很直,除了眨眼一动不动,生怕错过天空的变化,像一尊雕塑。
突然,周应淮觉得,她就是那束落日珊瑚。
她在注视极光,他在注视她。
他的眼神剥落了她的盛大伪装,所有鲜艳与颜色尽数褪去,只剩她的灵魂,如最后一日的落日珊瑚,纯白,月光一样纯白。
周应淮觉得这一刻的她,很神圣,让他想一直崇拜下去。
发现,是爱情的起点,毕竟,当你发现了宇宙中的一颗陌生星球,怎么可以忍住不去探索呢。
钓鱼梗这里留个坑,在大结局有call back。
小剧场2.0:
盛夏的夜晚,电视机里播放着《乡村爱情14》,谢广坤再次在象牙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沙发上,许明月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却一点没有笑容。
“一家三口全退休了,这根本不是我想象的晚年生活!”李秀丽女士生气地关掉电视。
原来,老许和李秀丽刚好过几个月就退休了,他们本来畅想着四处旅行的快乐生活,却没想到,女儿先一步失业了,比他们更早过上了退休生活。
“你就打算靠着存款过后半生?”李女士试探问道。
“我们年轻人哪有存款啊,公积金里有多少钱,我的存款就是多少。”许明月啃了一口苹果,坦然回答。
“滚出去找工作!”
接下来的一周,许明月找了一份动物园喂老虎的兼职,老虎一个鸡架,她一个鸡架,一人一宠,快乐无边。最后,因老舅无力承担鸡架的费用,这个工作也无疾而终。
趁着老虎睡觉的时候,她开始思考过去的北漂生活,离三十岁越近,她就越开始崇拜父母这一辈的生活习惯,这一年以来,她开始喜欢收集各种袋子、痴迷于废物利用、研究怎么买洗衣液才能省钱。
有时候,她不禁在想,同样是微薄的工资,我的钱交了房租就不剩多少了,而父母是怎么把我养大的呢?似乎面对人生,上一辈的人比现在的年轻人更懂得生活智慧。
李秀丽女生很快就证明了这个观点。
在北京生活的时候,许明月买了一个电热锅,偶尔煮点粥煲点汤,一年用不了几次,收拾东西回东北的时候,她发现这个锅掉了些涂层,不能再用了,但又有些舍不得丢,毕竟它只是掉了一点涂层而已,其他部分还是好的,可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利用。
“我跟这个掉了涂层的锅有什么区别呢,都处在好像有用又好像废物之间……”薛定谔的锅,薛定谔的我。
李女士丝毫没有理她的矫情,一把从女儿怀里抢过那个锅,放土、种苗、浇水,一气呵成。是的,李女士把它当盆来用,种了点香菜。
“这就是生活智慧,学着点吧!”
许明月心里突然暖暖的,这个锅变得有价值了,那我也可以有用了。她顿时觉得李女士就像闪着光的天使,有一种莫名的治愈。
“我是有用的锅,我拥有好好过日子的力量!”
第7章 沃野绵延时,重新认识你
清晨,松花江边。
不少老年人早早就位,开启了晨练。这边是太极剑,舞得行云流水气定神闲,那边是扇子舞,跳得节奏轻快热情洋溢。
原本的困意渐渐消失,许明月在人群中不断搜寻那个身影,终于,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周应淮,黑色的运动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早上好……”可惜,招呼还没有打完,对方就沿着江边跑了起来,不得已,她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发现身后的呼吸声渐远了,周应淮就停一停,等她追上来,许明月不禁暗暗感慨,果然是钓鱼的节奏。
经历了漫长的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终点,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高中时的绘画补习班。
那个时候,许明月总是背着画板,腰板挺直,感觉自己像背着剑的蜀山弟子,在人世间行侠仗义,那是对于设计最初的热情。
“我表哥催你上班,你什么时候入职?”
她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喘着气,“我暂时还想休息一下。”
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些许的凉意。
“有时候硬找是找不到灵感的,不如停下来做点其他事。”周应淮指了指补习班的方向,“你的设计方案,有继续下去的价值。”
“我发你几个国风元素的纪录片,可能有帮助。”
“我考虑一下。”许明月十分有眼色地递过了一瓶柠檬水,“我考虑好了,国风系列我继续做,那,我的情书,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
“还有,我今天穿的蓝色,有没有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周应淮拧开柠檬水的瓶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刚好对上了她的期待目光,他故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忘了告诉你,我喜欢浅蓝。”
“天空是浅蓝,大海是深蓝,都是一家人嘛。”
“不一样。天空的蓝和大海的蓝,一个是散射,一个是反射。”
“……那,明天还要晨跑吗?”
“在正式上班之前,你应该都有时间。”周应淮把柠檬水塞进了她的手里,起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又一次路过了那颗歪脖子树。
今早,他到达江边时,发现许明月正把自己的头放在一棵分叉的矮树上睡着觉,树的分叉点和她的下巴位置一样高,正好托起了她的脸。
不知道该夸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强,还是奸懒馋滑的水平高。
周应淮并没有叫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她醒,顺手拍下了一张照片,乐子不是那么容易捡到的,可她的人生就像秋天的果树,结满了丰硕的笑话。
刚烤出来的鸡架还散着热气,用筷子将它拆成小块,再撒上一把孜然,外层的皮焦香酥脆,里层的肉嫩滑可口,许明月的打包动作一气呵成,这可是从小练就的手艺。
吃过早餐后,许明月带着鸡架去找了当年的补课班老师,不过九点钟,教室里就坐满了忙着备战艺考的高中生。
一切都那么熟悉。
明亮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了进来,笔在画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还有油画颜料的特殊气味。
许明月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终于时隔好久,又一次拿起了画笔,开始了国风潮服设计方案的修改,不考虑市场,不担心技巧,不刻意表达什么时尚理念,就纯粹为了内心的一点冲动。
安静的办公室中,只有笔迅速划过数位板的声音,不过简单几笔勾勒,一个骑着老头乐在世界末日横冲直撞的终极女反派就跃然纸上了。
自从这个角色登场以后,整个故事就变得越来越有趣,点击量不断增加,拿下了连载榜的第一位。
“这个角色不在最初的剧情大纲里,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不过现在看来,对于创作来说,有些意外的插曲反倒是好事。”
一大早,编辑就打来电话询问,是不是可以再延长一段时间的更新,暂时不完结。
周应淮想了想,很快答应了。
漫画进入了收尾阶段,原本应该是最难构思的阶段,不过,此刻的他却文思如泉涌,一下午就完成了新一话的更新任务,还加更了一篇番外。
渐生疲惫的周应淮关上了电脑,准备下班回家,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鸡架就是去了鸡头、鸡脖、鸡翅、鸡腿、鸡胸、鸡内脏等一切有食用价值的部位,最后剩下的一副没啥肉的骨头架子。”
“都没肉了那还吃什么?”单纯的陈易安表示不理解。
“没肉,可不代表不香啊,鸡架的灵魂不在于有多少肉,在于嗦勒!”
周应淮轻轻推开门,发现工作室的所有人正一齐围着许明月,认真听她科普东北鸡架的吃法,没一会儿,就集体臣服于美食的魅力了。
这时,见他终于结束了工作,许明月立刻捧着鸡架走了过去,“刚烤出来的鸡架,还有好喝的大白梨!”
然而,面对鸡架的浓郁香味,周应淮丝毫没有反应,“我记得我没有点过外卖,你干嘛送鸡架来?”
“……这都看不出来吗?”许明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在讨好你啊。”
“是吗?”周应淮轻笑着摇了摇头,“可我没有感觉到。”
没有感觉到?许明月用力在鸡架附近扇了扇,试图把香味传递出去,“现在感受到了吗?鸡架那香气腾腾的心意?”
她的目光灼灼,语气充满了期待。这个熟悉的神情,和当年送情书的样子如出一辙。
半晌后,周应淮终于开口,“想早点拿回情书,就动动脑子来讨好我。”
“什么意思?”
“送礼要因人而异,根据对方喜欢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
“很简单啊。”周应淮身体前倾,凑近了过来,许明月以为他要告诉自己答案,天真地把耳朵送了过去,结果,竟然听到了一句,“去调查去分析去研究。”
……
“鸡架没办法做这么多工作再进烤箱啊,再说,鸡都慷慨就义了,贡献了美味的身体,你还要求什么呢。”
“我要求的不是鸡架,是你。”
“……不吃拉倒。”
周应淮并不生气,望向她的目光中荡漾着久久散不开的笑意,“这么快就知难而退了,你的诚意呢?”
“你研究沈岐的时候,比高考还努力,现在怎么不行了?”
“当年为了表哥做多少事,至少要做到那个程度吧。”
东北人是扛不住“刚”的,这个刚类似于激将法的意思,比如喝酒的时候有人说不能喝就算了别在那养鱼,那就一定要喝到底了。
许明月从小就有这种优秀美德,迫于目前的情势,她决定妥协,“好,我现在就带着鸡架回去努力。”
靠近小广场的独栋小楼前,花坛里的葱生长得十分挺拔。
一身黑色正装的沈岐,带着严肃的神情在花坛里又种下了一根新的葱,希望今天的面试可以招到一个完美的打工人。
办公室里,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沈岐推门而入,布置完本周的工作后,仍不忘卖力宣传狼性文化。
“今天不做职场的狼,明天就变成别人待宰的羊,希望大家都卷起来……”
直到李雯婷提醒面试时间到了,他才停止了热血演讲,对着镜子使劲扣上了西装外套的扣子,终于遮住了日益膨胀的小肚腩。
可惜,经过一场又一场的面试,其他的部门人都招齐了,只剩下设计总监这个关键职位。
于是,焦急的沈岐又一次拿起手机,发微信给许明月――
“之前让表弟带你玩,他带你玩了没有?”
“休息了这么多天,是不是有点空虚?”
“要不要过来上班?”
员工们不禁摇了摇头,“一连这么多条都没有回,估计人家不想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