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钥匙,开锁,拉门——动作一气呵成,进了门,徐青鱼正坐在客厅拉起衣服看自己肚子上的伤口。
听见动静,他平静的抬头,拉着衣服的手没有松下去,露出平坦结实的腹部,他自然的开口:“肚子饿吗?锅里还有饭,要不要吃?”
陈雾的视线从他略微苍白的脸下滑到他的腹部,一瞬间各种想法挤进脑子里,但很没有良心的是,——徐青鱼怎么这么白。这个念头打败其他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上风。
第29章 ch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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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的视线没有完全的收回,落在他的小腹处,上面伤口已经被纱布贴上,白皙纱布中间沁出一些药水痕迹。
大约是伤口不算严重。
陈雾的心一下落了下来,肩膀微低,走过去,在徐青鱼面前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靠得近,徐青鱼身上苦涩的药水味道淡淡传来,他若无其事松开手,随意的将衣服往下扯了点,起身要去厨房。
还没站起身,陈雾一把抓住他的手掌,仰头看过去。
不算明亮的客厅,她的眼睛是比灯光更加明亮的存在,像是流过水的月亮,泛着清澈明亮的光,清凌凌的印着他的脸。
徐青鱼下意识的回握住她的手指,发觉陈雾的手冷的惊人,桃源的冬天果然太冷,让人觉得心生厌烦。
“怎么了?”徐青鱼问,顺势坐下,视线再度与陈雾齐平,昏黄的灯为他的肌肤添上一层温润的光,让徐青鱼看上去比平常温柔几分。
但陈雾觉得,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失去血色的脸庞让徐青鱼少了点攻击性。
“伤还好吗?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和江津都躺在地上?”
陈雾迫不及待的发问,对每个问题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以及下午躺在救护床上的徐青鱼对自己做出的那个停下的动作,陈雾仍旧耿耿于怀。
徐青鱼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低头无事的整理衣服,淡淡的说:“我们去看书,然后学习委员和他们发生口角,之后就那样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并没有对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后怕。
陈雾紧紧皱起眉头,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很生气道:“你知不知道对方动刀了!”
她伸手哗的一下拉起徐青鱼的衣服下摆,指着他的伤口:“你是侥幸才是轻伤,不然我现在都得去火葬场看你了。”
陈雾的爆发来的迅速而猛烈,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急促的深呼吸着。
而被她掀起衣服的徐青鱼慢慢的抬头看她,过了会,他语气冷静的说:“有点冷,能不能请你松手。”
气氛一下静止了,虚空之中仿佛有根弦随着徐青鱼平静的语气和神情而越绷越紧,折磨得陈雾头皮一阵阵仿佛炸裂般的疼痛与气愤,她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给此刻徐青鱼一个耳光的冲动。
她来回的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再一次的坐下,企图心平气和的和徐青鱼讲话。
“为什么那么巧合和江津发生矛盾?”陈雾绷着脸问。
“那家书店离技校很近而已。”徐青鱼拉开她的手,将衣服又扯了下。
“学校附近不是有很多家书店吗?”陈雾觉得自己要被徐青鱼眼前这副死人样气疯了。
虽然平常总是在觉得徐青鱼挨打不吭声很死人,但眼下这副闷不吭声死活不开口的样子对峙着自己,陈雾认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徐青鱼那神奇的脑回路给逼上神经病院。
徐青鱼懒懒掀开眼皮看她:“没多严重的伤,真的是巧合。”
“巧合个屁。”陈雾打断他的轻描淡写,她眼中含了点泪水,一闪而过的水光让徐青鱼完全怔在原地,嘴唇动了两下不知该如何安慰和解释,那副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总算在这一幕里被揭穿戳破。
“是因为我吗?”陈雾低头好一会,再抬头,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落下来,砸在徐青鱼的膝盖上。
一颗泪掉下去仿佛会灼伤自己的皮肤,徐青鱼克制着差点抖了一下的大腿。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说谎了。
“因为最近江津一直在缠着我,你干脆去他面前,我不知道你想了什么办法让江津动刀的,但你觉得只要事情闹大了,警察一定会出面控制他,那样江津就再也无法出现在我的面前,对吗?”陈雾一字一句的逼问着。
徐青鱼对上她的眼睛,总算得到让自己停留的机会,却让徐青鱼心里并不是很舒服。
眼前陈雾落下的每一颗眼泪好像拥有无限的伤害,比刀子划伤皮肤那一刻感受的疼痛更要实质化。
“其实伤口真的不严重,也不怎么疼,你知道的,我妈打我,我都习惯了。”徐青鱼真正感到手足无措的是此刻,他好像天底下最笨的笨蛋,面对陈雾这张试卷永远不及格。
“我只是不想让他缠着你。”徐青鱼动了动手指,想要帮陈雾擦掉眼泪,没敢伸手:“不只是为了你,我也很讨厌他。”
徐青鱼讨厌江津那副正大光明出现,随口表白,那副轻浮浪荡的样子出现在陈雾面前,靠近她,和她搭话,出现在每个人口中。
面对着陈雾,徐青鱼竭力向她证明伤口并不痛,甚至撕开包扎好的伤口给她看,说:“你看,只是划破皮而已,冬天穿了衣服怎么可能会很严重。”
陈雾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和平常不一样,一点哭声都没有,徐青鱼紧张又胆怯的靠近,没有用手直接帮陈雾擦眼泪,而是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接她的眼泪水,说:“不会让你去火葬场看我的。”
“难道你没那么想过吗?”陈雾抬头,哭红的眼直视徐青鱼。
徐青鱼一顿,他没有说话。
“想过的吧,干脆在江津那伙人动刀的时候死掉,这样所有人都能记得你,尤其是我,我不管去哪里,认识什么人,一辈子都得记得你,记得有个人为了我放弃了生命,我以后得背负俩个人一起活着,徐青鱼,你敢发誓自己没有这么想过吗?!”陈雾拽着他的手不肯放,自己的手却一直在发着抖。
陈雾一直在后怕,直到回到家彻底爆发。
她的怒气和恐慌缠绕在一块,极端情绪下陈雾口不择言,一股劲的向徐青鱼爆发出来:“你很得意吧,觉得自己既能结束这破烂的一生,又能让人永远记得你!”
“我没有得意。”徐青鱼安静的看着她,他的手指动了动,几秒后还是一口气碰了下陈雾哭红的眼睛,很小心的碰了下,见陈雾没有厌恶的看他,才又往前一点,一点点珍视的擦掉那些泪水。
他很想干脆舔掉那些眼泪。
徐青鱼的声音并不高,轻声道:“我是想过,后面就没有了,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真的只是不喜欢他。”很讨厌,讨厌的恨不得江津去死,所有缠着陈雾的人都去死。
“我没有很得意,没有期待你能一直记得我。”徐青鱼感觉陈雾还在发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尝试性的轻轻抱了她一下。
少年身子单薄,但怀抱里非常暖和,陈雾被抱在其中,颤抖的身体完全停不下来。
“陈雾,你别哭了。”到最后,笨嘴拙舌的徐青鱼也只能说这样一句话,他抬手很生疏的轻轻拍着陈雾的后背,尝试下安抚她。
却不知为何,越安抚陈雾哭的越强烈,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哭的嗓子都哑了,过了好久才停下,还是不能完全制止下来,陈雾一口咬上徐青鱼的肩膀。
徐青鱼浑身僵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任由陈雾咬着自己,过了会,才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落在陈雾的后背,一点点的拍着她的背。
陈雾哭得头好痛,眼睛也痛,好像刚从医院回来的是自己,她没好意思直接出来,而是低着头闷声闷气道:“徐青鱼,不要死。”
“嗯,我知道了。”徐青鱼知道自己很卑劣,此刻心底居然一点点涌上来喜悦,像个小偷。
“不,你不知道。”陈雾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哭肿的眼睛盯着他,表情严肃道:“死很简单,一个念头的事情而已,活下去很难,但我们还是要坚持活下去。”
陈雾的目光认真的落在徐青鱼的脸色,他的脸上略有迷茫,并不懂,因为疼痛常伴生活之中,徐青鱼和陈雾对于生活并没有太多幸福的想象和期待。
没有期待的人,对于死亡也没有畏惧的心。
陈雾却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认真到好像想要将自己的话刻入他的血肉之中,着急的摇晃两下徐青鱼,陈雾认真一字一句道:“我们得坚持活下去,听懂了吗?”
灯光昏暗的客厅,单薄的墙体还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野猫叫声。
很多时候,陈雾觉得自己和徐青鱼就像外面的野猫,很阴暗的在这个世界活着,没有人期待他们,也没有看见他们。
她的话既像是说给徐青鱼,也像是再一次对自己重复强调。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话,徐青鱼,那就为了我活下去吧。因为长大了,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就算没有现在好,我们也要活下去!”陈雾一定不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眼睛看见一个人的灵魂。
徐青鱼只觉得一种震颤缓慢的从脚底往上传来,仿佛是从脚下的地更深的地方,从不止多远的深处,传来的震颤在他的身体内像是发生一场无声的海啸。
陈雾:“记得我的话吗?”
“记得了。”徐青鱼被陈雾盯着,这句话好像是在为难他的一句情深似海的情话,说的徐青鱼耳根发红,连痛都觉得麻木的人,此刻却想挪开视线:“我会为了你活下去的。”
陈雾后知后觉这句话好像在徐青鱼口中有点误解,但心里又想不出更好的说法。
本来的念头就只是让徐青鱼坚持活下去,好像话被误解了,但目的确实一样的,陈雾想了半天干脆误打误撞的就这么着吧。
得到徐青鱼的承诺,陈雾明白他再也不会有那种轻易放弃自己的念头。
她松了一口气,坐回去,身子都感觉软了点。
肩上重量仍旧在,陈雾想起来自己书包里的相机,她把书包脱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盒子,之前还在为难该如何把迟到的生日礼物给徐青鱼,但此刻自然的好像就该这个时候给。
陈雾一点为难都没有的开口:“喏,生日礼物,虽然迟了好多天,但是有你就烧高香感谢我吧。”
陈雾一边说,一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嗓子痒痒的,估计是哭多了。
她把东西塞给徐青鱼,起身去洗手间里准备洗把脸。
手中的包装盒崭新,徐青鱼看了半天,突得一个宝贝似的,连拿起来都有点诚惶诚恐。
“给我的吗?”徐青鱼问。
“昂,我攒了好久的钱,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看杂志上的相机吗?”陈雾在课间看到徐青鱼问别人借的杂志,他一直在看杂志上的相机。
“贵的实在买不起,但这个也不是很便宜。”陈雾一边擦脸一边走出来,她看着那个被徐青鱼拿在手里的包装盒,脸上又挂了点向往的笑:“要是以后我们去北禹,你还可以用这个给我拍照。”
徐青鱼也想象了下那个画面,说:“照片应该会很好看。”
陈雾:“要不你现在拆开,我也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嗯。”徐青鱼拆开包装盒,他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下,陈雾慢慢坐在他的旁边,催促:“学会了吗?”
“试一下。”徐青鱼将相机开机,这个是很普通的相机,拍摄键简单,将镜头对准自己,陈雾和徐青鱼并肩坐着,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哎,早知道不哭了,我刚刚看到我眼睛都肿了!”
陈雾苦恼的揉了下眼睛,下一秒被徐青鱼稍稍揽了下肩膀,他声音难得带了一点笑:“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