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让陈雾捏了下她腰上的肉,夏如梦立马龇牙咧嘴的改口:“你小时候怎么跟你老公在一块的?”
这个改口改得更加奇怪。
陈雾自己没忍住先笑出来了。
她说:“我爸跟他妈闹分手,然后就在一块。”
“就这样?!”夏如梦不相信,声音尖锐到变形,质疑的反问。
陈雾闷闷的偷笑,没有再开口,闭上眼睛装睡。
夏如梦:“陈雾,我不信你今天晚上真能睡着!快点告诉我吧!”
陈雾就忍着不说话,憋着笑装睡。
而往事如一场大雾在她脑中渐渐弥漫起来,雾气越来越重,直至包围住陈雾整个思维,在白色的雾气中,她的思绪穿越时光回到八年前。
八年前,一月二十五号,凌晨。
窗外下了雨,雨声骤然转急,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沿,而风将树枝吹得乱七八糟,树枝无能为力的刮在窗户上发出令人感到刺耳的声音。
徐青鱼端着杯子站在床沿,灯光从他头顶倾落而下,照的人像是裹了一层雾茫茫的外壳。不甚明亮的灯光昏昏黄,在这个夜晚也显得有些不祥。
而门外传来陈雾呕吐的声音,徐青鱼略有茫然的动了下,片刻,他终于动了起来,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走到厕所轻轻拍着陈雾的后背。
陈雾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胃里不断往上涌着酸水,过了好久,那种因为醉酒而引起的呕吐反应总算停下了,她两手扶着洗手池边沿,抬起头。
镜子里反射出一张两眼微红,睫毛被泪水沾湿的脸,两人视线透过镜子交汇上,徐青鱼面无表情略显麻木,比起人更像是一道清瘦鬼影。
好一会,陈雾慢慢直起了身子,两个人仍旧透过镜子望着彼此。
陈雾主动开口,因为刚刚的呕吐行为,嗓音微哑,她唇角微挑,说:“我爸根本没有金子。”
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面部表情都略显缺失的徐青鱼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对上陈雾的视线。
两人的想法迅速集中在同一个念头上。
陈雾嘲讽的笑了下:“你猜猜是你妈提出来的,还是我爸提出来的。”
“要共同的抛弃我们两个。”陈雾眼里那颗生理性泪水在说话时不知不觉掉落,缓慢的从她脸上滑落,最终从她的下巴坠入洁白的洗手池中,发出轻乎其轻的滴答声。
徐青鱼抿了抿看起来有些干燥的嘴唇,略显笨拙的安抚道:“可能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
陈雾没有回应这句话,绕开徐青鱼离开厕所,直直走进陈江的主卧前,她尝试下的按下门把手,主卧室上了锁。
听到上锁的声音,陈雾立马松开手,起身去找钥匙,陈江的卧室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陈江手中,一把被钱爱香走之前交给陈雾。
平常陈雾就把所有钥匙挂在一块,直到昨天下午徐明月趁着她喝醉拿走了钥匙,开了门又放了回来。
陈雾从脱下来的外套里找出钥匙,开了主卧室的门,径直的走进去,目的明确的拉开衣柜,两只手飞快的在衣柜里摸索着。
一般陈江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塑料袋里裹着藏在衣服里面。
她摸了半天,从衣柜最里面翻出来个铁盒子,是吃完的饼干盒子。
盒子边角都掉漆了,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就塞在这里,陈雾干脆的砰的打开盒子。
铁盒里放着不少东西,户口本身份证出生证明以及死亡证明,里头根本没有存折和什么金子。
陈雾盯着铁盒里的东西沉思半天,鬼使神差之际,有个猜测隐隐的浮现心口。
会不会是钱爱香那套金首饰?
说要留给她的?
陈雾不确定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因为钱爱香生病那阵用钱地方多,陈江差一天都要卖房子,怎么还会留着那套金首饰。
里头除了这些东西,再也没有别的了,陈雾当即要合上盖子重新放回原处。
等陈雾拉上衣柜,就看见徐青鱼站在门外,因为宿醉的缘故,陈雾头晕的厉害,两只眼睛看东西也模糊,她定了定才能看清徐青鱼脸上的神情。
随即有些厌烦冷淡的开口:“说不准你妈拿了没,万一我爸后面又买了金子也说不准。”
她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实在站不稳,垂着脑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抬起头问他:“你妈走之前没跟你说什么?”
徐青鱼冷静道:“走之前扇我一巴掌,留给我差不多快三千块钱。”
闻言,陈雾默然,看着他:“你什么想法?”
“我在想三千块够我们过到什么时候。”徐青鱼说。
陈雾:“我爸之前给我的钱也差不多有一千多,我都没有动。”
“够了。”徐青鱼有些疲倦的摘了眼镜,揉了下眼睛,说:“陈雾,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对这句话,陈雾没有说相信或不相信,而是起身走出主卧关上房间门,有种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这样的疲倦,她一直紧绷的后背塌了下去。
甚至开了个玩笑:“万一我爸真不久就回来了呢。”
这句话到二月四号也没有让陈雾看到成真的多少希望。
这天是立春,陈雾的生日,过了生日陈雾就满十八岁了。陈江和徐明月两个人像是完全消失于人海里,没给陈雾和徐青鱼打过一个电话或者传来什么只言片语。
家里麻将馆还开着,只是关了中午一餐饭的业务,因为在新年,即使如此,麻将馆的声音也还不错,两个人忙不过来就让黄东和他那疑似老年痴呆的奶奶一块帮忙。
四个人在那个麻将馆里忙活的热火朝天,陈雾一般就在柜台收钱,很多男人要跟她开点黄色玩笑,陈雾恶心想吐,但对着这些中年男人也不太敢反驳。
这个时候黄东奶奶人又像是清醒了一样,见人就拎着拐棍敲对方,陈雾连忙拦,她拦得很不诚心,不少人都挨过黄东暴躁奶奶一棍。
黄东跟徐青鱼不断在麻将馆里跑腿倒茶买烟,生意不错,三个人晚上数钱的时候,陈雾甚至开玩笑:“要不咱们三个过算了,也不用上学,就靠这个说不定没多久就发家致富了。”
闻言,黄东啧她,说:“你有没有出息?这才多少钱啊。”
陈雾反驳:“你说多少钱?都够我们过好几个月了,你说多少?”
徐青鱼点完钱分成三份,放在各自面前。
陈雾:“都放你那算了。”她叹声气,看着外面漆黑的天,今天原本是她的生日来着,尽管对陈江失望那么多回,但陈雾作为孩子不免还是会对家长有所期待。
她两手撑着下巴,无聊的问徐青鱼:“晚上咱们吃什么?”
徐青鱼瞥她一眼,说:“面条。”
她失落的啊了一声,又踢了下黄东:“奶奶睡觉去了?”
黄东数着钱,美滋滋的看她一眼,又继续伸手重新点了一遍钱。
“早睡着了,你见过哪个八十多的老太太还能熬夜的。”黄东说。
“哥,咱们能吃点别的吗?”陈雾还两只手撑着脸一个劲的看着外面,没回头,好半天她没听见徐青鱼回答的动静。
忽的,头顶麻将馆的灯被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陈雾若有所感的飞快回头。
还没看见的时候,先是听见那种隐隐约约带着电流声的‘祝你生日快乐。’
慢慢的,脚步声逐渐看见,一望无际的仿佛是旋涡般的黑暗之中,只看见徐青鱼端着一个已经点燃蜡烛的蛋糕走了出来。
蜡烛的光颤颤巍巍的,照亮徐青鱼下半张脸,他走到陈雾面前,视线从上而下的落在陈雾的身上,总是平淡到有些冷漠的嗓音在此刻听上去居然有种让人落泪的温柔。
徐青鱼:“陈雾,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第42章 ch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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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徐青鱼走到陈雾的面前停下,他语气很轻,似乎怕一不小心吹灭了蜡烛,说:“陈雾,许个愿吧。”
蜡烛火光颤巍巍又不甚明亮,只照明了眼前一下片地方,陈雾起身走到徐青鱼的面前。
对着那蛋糕,陈雾双手合十,真正到了许愿的时候,她反而头脑一片空白,沉了好久,才分辨出两个真心的愿望。
一愿我们都快快长大。
二愿我们身体健康。
为此而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此刻完全从陈雾脑中消失,她微微睁开眼,发圈发烫,她觉得不是自己要哭了,而是盯着蜡烛光太久被晃了下。
陈雾轻吸一口气,呼的一声吹熄了蜡烛,天地再次短暂陷入一片昏暗。黑暗中脚步声明显,有人将一顶生日帽戴在陈雾脑袋上。
“我开灯了。”黄东说。灯啪的一声点亮,陈雾闭了闭眼睛,只看见黄东手里也端着一碗面,面上卧着个荷包蛋,他爽朗笑道:“我奶奶说过生日要吃长寿面,陈雾,生日快乐。”
“谢谢。”陈雾默然片刻,笑了下才开口道谢,开口的瞬间令眼眶发酸的泪水还是掉了下去。
见状,黄东略微有些手足无措,他舔了下嘴唇,不太会安慰,头顶枯草般的黄毛晃了下,随即大喇喇的故意笑了两声:“咱们谁跟谁啊!别光口头谢,等以后你考上大学坐上办公室,给哥保留一个保安队长的职位就行。”
陈雾感动还不到十分钟,一巴掌拍过去,怒道:“黄东,你去死吧。”
黄东哈哈大笑,端着面到桌上上。
桌子就是平常人家打麻将的桌子,怕弄脏麻将桌,吃饭的时候上面会架上一张木板,除却蛋糕和长寿面,今日徐青鱼专门买了只烤鸭和一些炒菜,他正在把饭菜端上来。
陈雾跟着帮忙,一会功夫没看见黄东,等俩人端着碗筷出来的时候,只看见黄东哼哧哼哧抱着个小酒坛从里面奶奶睡觉的房间里出来。
小酒坛上还有没干掉的泥巴,黄东笑的鸡贼,说:“这可是我爸留下的茅台,埋在地下有十几年了,一开始说等我考上大学喝,后来实在看我没希望,就说等我结婚喝。”
陈雾坐过去,十分好奇的看他开酒坛的盖,她有点担心:“那你挖出来,不怕你爸回答揍你。”
闻言,黄东十分不在乎的冷笑一声:“艹,他们回不回家都不一定,说不定都不记得老家在哪了,我还给他们守着这瓶酒?”
陈雾没接这句话,徐青鱼瞥她一眼,问:“你要喝吗?”
“不行吗?”陈雾抬眼瞅他一眼,笑嘻嘻道:“酒鬼的女儿肯定也会喝酒,我这个骨子里可能流的不是血而是酒。”
说话间,黄东已经十分费劲的把酒坛的盖给敲开,十几年藏着的茅台一打开空气里就有股甜滋滋的味道,陈雾鼻子嗅了嗅,说:“怎么感觉酒味不算重啊?你爸骗你的吧,茅台是这个味道?”
黄东:“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茅台,我奶奶守了十几年不让动,要不是我说给你尝尝,她能松口。”
陈雾啧了一声,说:“你能不能跟你奶奶说清楚,我不可能是你家媳妇的。”
闻言,黄东乐了,挠了挠自己的黄毛,贱兮兮的靠上前非要问清楚:“为什么不可能?你又没试过,你要是跟我再一起,要星星,哥连月亮给你都一块摘下来。”
对此,陈雾弯唇露出洁白牙齿一笑,下一秒,扭头对柜台里的徐青鱼喊道:“哥,黄东又占我们便宜了。”
“我踏马什么时候占你们两个便宜了,我问你要不要当我媳妇。”黄东瞪大眼睛。
陈雾含蓄一笑,说:“我去哪,我哥去哪,所以是我们。”
“艹,你俩有病吧。”黄东很无语。
徐青鱼好不容易翻出个干净杯子,一块拎过来,看着黄东倒酒,面无表情站在一侧,让黄东缩了缩脖子,差点手里的酒全倒出来,他嘶了一声,说:“你能不能往旁边过去一点?”
而徐青鱼在他旁边坐下,一手撑着下巴,长睫半敛,他那副漂亮文弱的少年模样在灯下多了几分鬼魅感,盯着黄东不吭声。
盯得黄东自己都心虚害怕,那种阴郁而潮冷的眼神很像一块黏在身上就永远摆脱不掉的阴影,黄东背后一寒,乖顺的道歉:“对不起,我明天就立马跟我奶奶解释清楚。”
“小东。”徐青鱼面无表情的眨眼,喊黄东的名字。看黄东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徐青鱼尾指划过嘴唇,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问:“你真的喜欢陈雾吗?”
黄东:……
不等回答。
徐青鱼说:“要是真喜欢也可以,我们三个人一块生活吧。”
他微微笑,漆黑的目光盯着黄东。
黄东安静了会,不怕死一般问:“你能保证那个时候我还是以人类的外表活着吗?不是好几块吧。”
陈雾狂笑:“你有病吧。”
徐青鱼撇开眼神,从三杯里拿走属于自己和陈雾那杯,陈雾好奇的要命,接过去先尝了口,没什么酒味,她干脆一口灌下去,徐青鱼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只见眼前就剩下个空杯子。
陈雾砸了砸嘴巴,故作老成道:“一般。”
面前的徐青鱼则不太认同的微歪着脑袋看着她一秒比一秒迅速红起来的脸。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陈雾正要说点什么,啪的一下毫无预兆的倒在桌上。
只见徐青鱼伸手迅速把她捞起来,半拥半靠的让陈雾抵着自己,顺手揉了下她刚刚砸出一声巨响的脑袋,他也探究似的举起玻璃杯靠在鼻尖闻了闻。
而黄东倒好酒后,他把盖子重新费力的盖回去,顺手给搬回奶奶睡觉的地方既然孙媳妇飞了,黄东也怕他爸今年回来发现酒少了真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