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点点头，何辛摸了摸鼻子，也很快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何辛，是这里的老板。”
每次李然她们叫自己“何总”，她都有点不太习惯，有种莫名的尴尬。
不过这也是她们之前商量好的，自己人内部可以随便叫，但对外还是要正式一点，省得让人觉得驿站不够规范。
女子微微一笑，“何总你好，我是张珩。”
“我听李然说了驿站的事之后，很佩服你们的执行力，就想着今天先过来看看，看我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落落大方，条理清晰，整个人拾掇得干净清爽，还没开始正式交流，何辛就对这人有了好感。
等宋凌也来了，三人就一起坐下来，聊了起来。
张珩没有带简历，就简单自我介绍了下：
她今年32岁，毕业于D大的服装设计专业，有几年服装设计师的从业经历，现在在家做家庭主妇，专心带两个孩子。
“我听李然说，你们这可以做缝纫方面的兼职，就想过来，咨询下具体时间和薪酬。”
这人还挺自信的，何辛暗暗想道，都还没介绍自己的特长，就开始问薪资了。
但她还挺欣赏对方的这种自信，微微一笑道：
“是这样，我们驿站想设一个裁缝铺子，具体业务主要是给客人做衣服、修补衣服等等，具体价格可以按市价，或者由你这边来定。”
“至于摊位，本身是不收摊位费的，但是所有的单子都要从驿站这边走，我们收取中介费，每单大概5%左右，具体可以再商议。”
张珩目光一闪，“这个中介费，其实也就等于抵消了摊位费。”
“也不完全是。”
宋凌在一旁补充道：
“驿站除了审核订单，也会帮忙接单和保管衣物，提供其他的辅助工作，你只要定期过来接单就行，不需要在驿站坐班。”
这话一说，张珩不由有了些许心动：
家里两个孩子，大的上幼儿园了，但小的还要自己带，完全离不开家。
她自己不是没想过做线上生意，但缺少宣传渠道，没有客源。开网店的话，又需要资金和时间，这两样她都没有。
况且，家里养娃之后，空间本来就捉襟见肘，更别说保管衣物的地方，即使有，孩子的破坏力也不容小觑。
如果是阳光驿站这边作为中介，代为揽客、接单、存货的话，那她就轻松多了。
这个工作，应该能做。
她心中意动，反过来给何辛建议道：
“做衣服这事儿，光凭尺寸和字面要求是做不好的，还是要当面沟通。”
“不如这样，你们这边负责下单预约，我每天抽出两个小时，比如晚上七八点左右来驿站，和有需要的客人当面沟通……”
何辛两人越听越不住点头，“如果可以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想到张珩的特殊性，何辛又指了指驿站里面：
“家里不好安排的话，可以把孩子带过来，我们这有阅读角，兼做幼儿托管，有监控和专人看守，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幼儿托管？
张珩心里一动，就听宋凌补充说道：
“会有员工或者志愿者带着孩子们看书绘画，辅导些简单的功课，如果你不想做裁缝铺子的工作，也可以来试试。”
张珩一听，果断摇了摇头：
“不瞒你们说，我觉得我对小孩子不是很有耐心，能在家带两个孩子就已经是奇迹了，完全不想再做和小孩相关的工作。”
何辛和宋凌听了都是扑哧一笑。
虽然她俩都没带娃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平时也看过其他人带娃的场景，是以非常理解张珩的心情：
做家庭主妇看似简单，其实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
洗衣做饭、打扫整理……做不完的隐形家务，再加上两个正值活泼年纪的娃，想想都觉得可怕。
张珩的坦率，让谈话轻松了许多，几人相谈甚欢，很快把裁缝铺子的事谈妥了。
眼看时间不早，张珩正要离开，何辛又说道：
“张姐，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张珩心情正好，朝她一笑，“何总请说。”
何辛也是刚刚突然想到的，边整理语言边说道：
“刚才在外边，我看你挺喜欢我拿来的那些老布料，我就想，能否请你帮忙，把这些布料做成床单、被套或者靠垫套之类，让这些布料发挥出真正的价值？”
“我会从裁缝铺子下单，给相应的加工费，你愿意接单吗？”
张珩有些意外，但同时眼睛也亮了起来，面露思索：
“其实，如果你是想处理掉这些布的话，不如直接都卖给我吧，包括那些布头，我都收了。”
何辛其实刚刚就看出来她很喜欢这些布料了，但还是有些好奇：
“这么多布料，你买来做衣服吗？”
“也不一定是做衣服，也可以做些小玩意，用途多得很。”
张珩眼睛亮闪闪的，明显已经有了很多想法。
何辛：到底是专业人士，不像自己想象力贫瘠，只能想到什么床单被套。
“行，那我也不费那个劲了，就都卖给你吧。”
何辛想着袁奶奶的嘱托，觉得把这些布料卖给设计师，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关于这些布料如何利用的后续，可以告知我一下吗？如果还能拍点视频、照片啥的就更好了。”
何辛也觉得这要求有点过分了，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这些布料是一个老人家的旧物，每一件都有她的回忆，她希望能让它们有个好的归宿，而不是被随便当垃圾扔掉……”
“没问题，我加你下微信，等东西做好了，我拍个视频给你。”
张珩看起来也是个爽快的性子，神秘一笑，很快就给何辛透底道：
“其实，我也不用专门给你发视频，过几天，你就会在这里看到那些布料的。”
何辛听了一脸懵逼：啥意思？什么叫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宋凌倒是猜到了几分，笑道：
“张姐，你是要参加驿站的二手市集吗？”
既然被猜到了，张珩也就不卖关子了，点头道：
“是的，我准备做些小玩意在市集上卖，这种纯手工应该也是可以卖的吧？”
宋凌点头，“可以的，用旧布料制作的物品，也算是二手物品。”
她之前听李然提过，张珩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很乐观，还友情提醒道：
“想来摆摊的话直接预约就行，咱们自己员工反正不收摊位费，只要不占太大地方就行。”
张珩听了一愣，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也算是驿站的一员了，也很是开心：
“好的，那就谢谢何总、宋总了。”
这回，何辛和宋凌不约而同地说道：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叫我小宋/小何就行。”
张珩扑哧一笑，眼里闪过愉快的笑意。
*
几天后，二手集市如期进行。
这回何辛也申请了一小块地方，和沈檬一起来摆摊了。
也是之前张珩给她的灵感，何辛回去后就和沈檬说了这事：
既然自己做的手工艺品可以卖，那像沈檬这种擅长绘画的，也可以画一些明信片或者帆布包之类的，摆个艺术小摊，感觉也挺有趣。
正好沈檬最近心情不佳，老是闷在家也不是个事儿，何辛就拉她出来摆摊，顺便散散心。
集市上，两人刚把空白的明信片放在摊位上，就见隔壁已经放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小物件，有杯垫、零钱包、布袋子什么的，针脚精致，风格复古，包袋上还绣了各色图案，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呀，这个零钱包好可爱呀。”
沈檬拿起一只格子图案的小包，轻轻摸了摸软和的布料，一时爱不释手。
“这个杯垫也好精致哟，和我的茶杯有点配诶。”
何辛也忍不住拿起了一只方形的小碎花杯垫，看了又看。
她俩正看着，很快摊主也回来了，一看还是个熟人：驿站的新成员，设计师张珩。
何辛看看张珩，又看看手里的杯垫，突然悟了：
“张姐，这些不会都是用袁奶奶的布料做成的吧？”
张珩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
“难怪那些图案看着有点似曾相识……不过张姐，你这手艺真的好厉害啊，这些东西都做得好精致。”
张珩笑了笑，又拿出一个纸箱，开始往摊位上摆东西。
除了比较日常的包袋手帕杯垫，还有简单的儿童玩具，比如布偶、娃娃之类，还有一部分衣服，最后，她还拿出了两种不那么日常的物品：几个书衣，和几个娃衣。
书衣、娃衣这些名词还是沈檬告诉何辛的。
作为一个不做手账，也不玩棉花娃娃的年轻人，她完全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领域。
不过，在询问了张珩具体价格后，何辛咂舌：
就这么一小块布料做的书皮，居然就要40多块，是不是有点贵了？
沈檬却是个懂行的，小心地拿起精美的书衣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刺绣说道：
“市面上一般的布艺书衣，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了，更何况她还加了这么多刺绣来点缀，光是手工都不止这个价了。”
何辛也轻轻地摸了摸那些刺绣，针脚细密精致，绣的是星辰和月亮，在深蓝色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好看。
“是不是手工制作的书衣，就会比较贵啊？”
张珩笑道：
“差不多吧，主要是这种手工制品和那些流水线产品不同，基本上都是独一件，不会有同款，和私人订制差不多，有些客人会冲着这一点来买。”
“这样子……”
何辛拿起刚才看中的碎花杯垫，问道：
“这个杯垫也没有同款吗？”
张珩狡黠一笑：“这个就不能保证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这种布料市面上还有多少……”
“不过，这个杯垫的价格也相对会便宜一点，一个只要5块钱哦。”
张珩早就看出何辛想买，便直接给她报了价格。
五块钱？这个价格还行。
何辛想了想，又拿起旁边一只相对厚实，边缘加了一圈编织麻绳，面上绣了图案的“精致版”杯垫问道：
“那这个呢，一个多少钱？”
张珩看了一眼，“这个啊就要贵一点了，因为……”
她还没说完，何辛就抢答道：
“因为这个杯垫手工制作的地方比较多，对不对？”
张珩忍不住扑哧一笑，“是这样没错！”
最终，何辛还是只在张珩那购买了一只最简单款的碎花杯垫，喜滋滋地放进口袋里之后，就开始了和沈檬的第一次摆摊体验。
一开始沈檬还有点紧张，也拉不下脸吆喝。
但她见何辛不仅大声吆喝，还一副仿佛和谁都很熟的样子，状态非常松弛，笑嘻嘻地和客人闲扯着，也慢慢放松下来，时不时地还能插几句话。
驿站的二手市集在小区已经有了口碑，现在基本上不用宣传，居民们看到驿站门口贴着的活动通知，就会自动地过来了，人流量也是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她们摊位上的那些书和文具就卖完了。
失策了，早知道多带点东西来卖了。
何辛正懊恼着，却见隔壁张珩的摊位也空了大半，然而她不慌不忙，请何辛帮忙看下摊子，就出去又搬了一个大纸箱过来。
何辛凑过头去看了一眼，顿时惊讶道：
“哇，张姐，你这是做了多少啊？怎么还有？”
李然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笑道：
“张珩那手速，可不是一般人的手速，就上次你给她的那些布料，还不够她消耗半个月的。”
张珩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李然，你也别太夸张了，都把我吹成神仙了。”
一说起布料，何辛赶紧拿起手机，给这些新摆出来的各种小物件拍了个视频，发给了袁奶奶：
【袁奶奶，您睡了吗？张老师已经把您那些布料都用上了，视频里的那些都是，您看看，挺不错吧？】
袁奶奶没有回复。
何辛等了几分钟，看她还是没回复，估计是已经睡了，就把手机关了，继续围观沈檬给客人画明信片。
当场画画时间比较紧，沈檬选择的都是简笔画或者简单的水彩涂抹。
但专业选手就是不一样，只用寥寥几笔，就能根据客人的需求，画出好看又有趣的图案，简直令人惊叹。
何辛看着沈檬专注画画的模样，心里羡慕得很，突然生出了一股拿起画笔的冲动：
教练，我想学画画！
但想起之前在沈檬家画的四格漫画，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又消失了。
算了，她还是在这帮沈檬接单收钱吧。
这边二手市集热闹非凡，另一边，小区里的某个房间里，袁奶奶躺在床上，就着微黄的灯光，把何辛发来的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看着那些被做成精致物件的熟悉布料，她半晌没作声，只是轻轻擦了擦眼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
张珩的手作摊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受欢迎。
当她坦白地告知来买的客人，这些都是用一位老人家珍藏多年的老布料做成后，这些人莫名觉得“老布料就是比现在的布料结实耐用还质量好”，非但不嫌弃，还买得更疯狂了。
原来，那些看似没用的老布料，现在居然这么受欢迎吗？
那些年纪大些的人，仿佛记忆复苏了一般，在二手市集结束后，都悄悄回家搜寻了一番。
他们从家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上个世纪的存货，再去找裁缝做衣服做衣服、做床单，乃至各种各样的小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