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春露——宝光相直【完结】
时间:2024-11-25 14:51:05

  “你今晚找我?什么事?再不说,我?就真的回去睡了。”
  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回来的时候,听说你今晚哭了。”话已?至此,江峭也不想再逃避什么,侧眸看着她那双漂亮眼?睛,血丝通红。
  他?顿了下,问:“发生了什么事么?”
  关于她身世的事,江峭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那没?有意义。伤痛已?然透彻她的心骨里,现在告诉她要认亲只会显得更卑鄙。
  先从日常点滴的照顾开始吧。他?想。
  其余的顺其自然。
  “对不起。”女?孩忽然低下长睫,向她道歉。
  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江峭已?经感觉到?心脏被绞烂的尖锐闷痛。他?皱起眉,紧紧咬了下牙关,半晌后开口:“你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道歉。”
  “我?今晚…在你妹妹的房间?里,看到?一盘录像带。”她从江峭脸上慢慢收回目光,稍稍低下头?,没?有再看他?,只是语气淡淡地陈述,
  “上面写有你母亲的字迹,《给我?永远珍视的女?儿》。”
  她轻浅地叹了声,主动承认错误:“很抱歉,我?没?有经过你们允许,擅自拿来听了。”
  江峭摇摇头?:“现在在这?个家中,你本来就是她的女?儿,何况母亲因为你的出现精神状态变得稳定,是我?们该感谢你。”
  江禧看着不得平息的夜海,陷入沉默。
  就在江峭以为她不会在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女?孩深呼吸了下,声音里带着点涩哑,回答了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停顿在这?里,眼?角微垂,拿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抖,在她情绪平静的伪饰下有一团莫大的哀寂。
  “可能是震惊吧。”她说,“我?以为世事皆非我?有,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除了钱和自由?,哪有什么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她说到?这?里,微微自嘲地笑了:“但今晚听完录音,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愿意恒久付出母爱的妈妈。”
  而她在妈妈手里,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这?算什么。
  那她到?底算什么。
  江峭渐然攥紧手掌,视域里光线涣散,牵拉起潮润迷蒙的薄雾。脑穴重击泵搏的痛感又在作祟,他?知道,体内的两个自己都在痛苦。
  可既然话说到?这?里,他?还是想问问江禧的意见。有关她的身世,他?想自己无法武断地直接替她做出决定,最终还是要她自己面对。
  于是他?嘴唇微动,嗓音嘶哑艰涩地开口,问她:“如果,有一天母亲发现真的找到?离家多年的亲生女?儿。”
  “换作是你,你会希望我?出现告诉你身世的真相,然后带你回家么?”男人眼?底流动一抹深红,声线哑得不像话。
  江禧这?时抬起头?,看向他?。兄妹之间?第?一次彼此正视,在这?阒寂下,在这?潦倒深沉的气氛中完成。
  下一次海水涨潮时,江峭听到?她说:
  “我?想,她不会愿意接受。”
  她没?有将江峭的假设身份代入自我?,她依然选用旁观角度的第?三人称,她是微歪着头?与?江峭对视,于是晶莹滚烫的泪迹在她眼?角淌下,湿滑过她发红的鼻尖,滴落在她唇上。
  江禧说:“长大了,就不需要这?些了。”
  /
  之后,他?们没?有再提起那晚谈话的内容。
  不过江禧没?有马上离开,她还是选择把“扮演女?儿”当做一单任务来完成。或许是因为江峭是位品德高尚的雇主,高额报酬一次给齐,三天之内帮她办好了从港城演艺学院到?北湾电影学院的交流生手续,
  以及开学前一天,她收到?了梅秀宜的精神诊断书,和精神病院的入院家属通知书。江禧签了字,其余的都交给江峭处理。
  另外江峭答应她,平日与?别尹相处不必称呼“妈妈”,叫“阿姨”就行。这?点倒让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心理负担。
  而对于这?个称呼,别尹似乎也没?有表现得很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江禧今天几点下课,会不会回家住,明天想吃什么。
  自从江禧在这?个家里出现以后,别尹就像不治自愈般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思维恍惚的时候已?经没?再出现过。
  偶尔她与?同学朋友喝酒聚会,晚归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别尹披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披巾,在海边边走边等她回家。
  “以后我?晚回来的话,您就不要在外面吹海风等我?了。”江禧总是这?样劝她说,“有哥哥派人派车接送我?,不会有事的。”
  “人上了年纪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别尹也总是会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不要有什么负担,江禧,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
  转眼?,三个月过去。
  北湾电影学院迎来年底元旦晚会汇报演出。今年元旦晚会正好与?学校周年庆典撞上,因此尤为声势浩大得隆重。
  作为学生会大一新生代表,江禧成功被票选为话剧社副社长,将带领话剧社全员参演一场由?她全程亲力编导的舞台剧。
  舞台剧名?:《一千零一夜春露》
  台上,江禧完美饰演在兄弟二?人间?穿梭戏耍的妖精少女?。
  一面骗弟弟,一面哄哥哥。
  演出很成功,全场掌声雷动。
  可是,当红色帷幕缓慢向上拉开,观众席视野愈渐呈现那刻,江禧嘴角笑意骤然僵滞,她惊骇又惶惑地看到?――
  台下,周时浔正倚坐在贵宾席。
  男人懒淡凝住她,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地为她鼓掌,笑得人心凉。
  震诧的情绪令她无法产生自主意识,短暂五秒钟的谢幕。之后,她近乎是被周围社员簇拥着走下台,脚步虚浮,心尖狂跳。
  走下台后,她依然处在过度慌乱里,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稍纵即逝的幻觉。但无论?如何,她想,如周时浔那样身份金贵的人,一定是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说不准会与?江峭和校领导们一同从礼堂正门出来。
  心里是这?样想的。行为上已?然不受控制,她几乎在完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收拾东西,连身边有男生叫她都没?听到?,胡乱地抓起衣服和背包拔腿就往礼堂正门疯狂奔跑而去。
  她听得到?,自己脚下奔跑的每一步,都有一盏细细泠泠的金铃在摇颤。
  她听得到?,每一道叮铛声都颤在她心上。
  轻灵响动。令人振奋雀跃。
  她边跑边打电话给江峭,想问问他?离开了没?有,如果他?还没?走,说不定意味着周时浔也还没?离开。
  手中电话被秒接,那端传来江峭懒洋洋的声音,问她:“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你今晚不是说有社团庆功宴,不要我?管么?”
  大概是听到?她在这?边跑得气喘吁吁,江峭瞬间?觉察到?不对,立马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在哪,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
  江禧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峭,这?时,身后蓦然一道男声叫住她:“江禧。”
  江禧当即顿住脚步,腿上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她像被钉在原地,长睫不停眨颤,鼻唇间?泻出的呼吸,在寒冷天地间?幻化为凌乱冰封的白雾,那是她剧烈心悸的最好佐证。
  她在平稳的两个呼吸后,转身,然而身体回转的一刹,女?孩眼?中水滟湿亮的流光顷刻熄灭,惊异的表情下是根本掩不住的怅然落寂。
  不是他?。她在心里想。
  谁?她又在心里问。
  她这?样冒失莽撞地,这?是在期待着谁。
  眼?前的男生是与?她同个话剧社的社员,也是今晚在《一千零一夜春露》这?场舞台剧中,兄弟角色里面饰演“弟弟”的那位。
  他?怀抱着大捧红色蔷薇,站在江禧面前,一身阳光帅气的奶狗气质,乖顺,年轻,单纯,只是与?江禧对视一眼?就能耳根飞红。
  他?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合时宜的距离将手中的蔷薇花送给她,强压着心底的紧张情绪,说:“社长,恭喜你演出成功。”
  江禧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眉毛一挑,嘴角淡弯了下说:“谢谢。”
  说着,她从怀中的大捧蔷薇花中,伸手从中抽出一株,大方地送还给他?说:“借花献佛,同喜。”
  男生旋即惊了下,连忙受宠若惊一般双手接过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红着耳朵憋出来一句:
  “社长,明、明天开始,我?…我?可以喜欢你吗?”
  送花是告白的仪式。
  喜欢也要在仪式之后开始。
  他?说完,似乎是不敢面对江禧的回答,又或者是过早被拒绝而失去机会,男生忙摆了摆手说:“那个,你、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社长,我?一定好好藏住自己的喜欢。在你应允之前,我?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绝对不给你造成任何负担。”
  他?要打算逃跑了。
  逃跑之前,又说:“但是,请原谅我?在你面前,藏不住喜欢。”
  男生就这?样跑走了。
  留江禧抱着花愣愣地站在原地。
  哦对,还有全程听完这?场告白的江峭,在电话里骂:“谁?这?谁!小屁孩不好好学习专门出来撩女?孩,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到?了。”
  江禧没?动。
  她就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地堂皇看着莫名?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北湾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周时浔懒散后靠在车前,衣冠端楚,容貌冷感瑰丽。冰雪垂吻男人落拓潇洒的黑色大衣上,他?眉骨稍挑,勾唇,说:“看来,我?的公主打算交男朋友了。”
  
第56章 Don‘t stop
  日落之后,夜色之前?。
  属于晚暮前?戏的蓝调时?刻被冰封沉默。
  天穹尚未酣眠,冷月潜藏绒绒湿云后低泣,遗落的泪是雪珠,跃舞,剔闪,冰凉如流星。雪花被风推搡着纷飞,粉饰枝桠,落地消融。暖黄灯下碎雪泱泱浮漾,迎光飘散晶亮,明明幽幽地颠倒华美。
  江禧眯起?眼睛,视域中缓缓嵌落一道?孤冷的影。天地迷蒙落白,灯色晃起?朦胧,像泼淌下的一汪璀璨金灿的水晕。
  男人就浴在?那方金光下。
  一身黑色西装,外面罩了件垂及小腿的大衣。侧背头?湿感精致,发泽浓茂优越,他慢慢站直身子,姿态修拔不拘,肩脊周挺,如造物主绘作时?钟情偏爱的墨笔,似风光金影下,猝然横亘直落的黑刀。
  身后喧嚷摇撼,青春元气的年轻学生们自礼堂涌散出来,掀腾起?假期将至的哄闹喜色。而他们之间,静寂在?流泻。风雪渗入彼此?间的距离捎走嘈杂背景音,带来久别重逢的陌生与往昔亲密悱恻的熟悉。
  任周遭哗然欢笑,与他无关?。与他们无关?。
  他披风朔雪,仍是勾人眼的靡丽。
  东方绅士孤高清傲的品格,他一切具备。
  所?以他总是这样,矜贵疏离,优雅自持。而她也总是对?这样的他充满破坏欲。想毁坏他的冷感,想摧垮他的理?性,想要粉碎他的傲慢。
  撕破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令她实在?兴奋。
  是在?重逢再遇的当下这个夜晚,江禧才?明白,原来无论过去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她惊觉自己竟然永远对?这个男人饱含情。欲。
  就像雪夜以不可?抵挡之势降下寒温。
  可?她体内炽烫,水汽蒸腾。
  那么花蕾潮泞透湿。
  那么心也应如是。
  想跟他玩。成为江禧此?刻唯有的念头?。
  手机里,江峭打来地电话还未挂断。女孩渐渐上弯嘴角,拿起?手机,假意在?上面输入拨号,之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对?着那边正在?赶过来的江峭突然喊了句:“宝贝~”
  她有意夹起?嗓子,语气又软又娇,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是可?以被不远处的周时?浔清晰听到的音量。
  听得江峭在?电话里想揍人,骂她:“你什么鬼动?静?”
  江禧硬着头?皮选择无视,清清嗓子,继续把电话里的江峭当做刚才?告白的男生,将自导自演的这出戏演到底:
  “哪有人告白完不听答复就跑掉的呢,笨蛋。”
  “……”这时?,江峭像是猜到了什么,忽然冷嗤一笑,问她,“刚才?另一个说话的男人,是周时?浔?”
  不等女孩回答,又问,“他来找你了,是不是?” ?!这都能猜到,他才?是鬼吧。
  江禧被猛然说中,下意识避开对?面周时?浔的眼神,抬眸往周围扫了圈,好在?暂时?没看到江峭赶来的身影。于是继续忽略他的话,大着胆子顾自表演道?:“今天就算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了。”
  极力压着心虚,她说:“你现在?回来,我们去约会。”
  顿时?惹来江峭在?那端咬着牙,低语威胁:“江禧,你今晚要是敢夜不归宿,当心我会像开沙丁鱼罐头?那样,把你的头?瓢掰开――”
  江禧顶风作案,迅速挂了江峭的电话。
  黑丝绒高定演出晚礼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与她脚上满钻水晶尖头?细高跟皆为今年奢品冬季新款,是江峭命人亲自为她量身定制。
  冰天雪地下,女孩看起?来颇有在?逃公主的意味。
  她将声线拿捏得非常合适。令站在?对?面的男人既听不见手机里江峭的声音,又能将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之后,江禧才?慢慢凝视向气质卓绝的男人,撞上他好整以暇的视线,女孩薄长睫毛轻轻扑动?了下,语调礼貌,礼貌的另一面是带有十分生疏的距离感,说:“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吧?”
  尾字落定,女孩脚上高跟鞋轻微后提,黑丝绒鱼尾裙被她拎起?。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珍珠碎钻铺散在?裙摆之上,随她轻灵跑动?宛若流光粼粼的银河泻出来,丝滑细闪,透进美人骨子里的娇艳感。
  或许是礼裙不便,或者是鞋跟太?高,总之江禧脚下步子跑得并不快。很快,身后便传来男人皮鞋踏至的脚步声。
  江禧嘴角弯弧渐深,眉尖轻挑,笑得得逞。
  旋即,手腕倏地被人牢牢扣住,随外力一扯,江禧脚下踏踩出微乱性感的鞋跟声,人已经完全跌进男人怀里。西装质感冰冷硬朗,茶调淡香侵袭,久违的熟悉味道在她神经里弹跳了下,激惹得心尖摇颤。
  “有没有认错,我们晚点探讨一下。”男人低磁嗓音落下的同时?,带有冷香与暖温的男性大衣一并披裹在?江禧身上。然后没等她回答,周时?浔稀微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腿窝,将人打横抱回车上。
  这时?候,江峭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周时浔这里。周时浔手机自动?连接车载蓝牙,他隐约勾起?唇角,没接,但也没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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