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家属,他可以吗。
她会愿意接受吗。
周时浔当即正色了下,正欲开口说什么。
这?时候,帐篷外陡然传来男人一道咬牙切齿的沉声:“周时浔,我?数到三带我?妹妹出来,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车和帐篷!”
江禧掐算的时间,几乎一分?不差。
“数学?挺好啊,天才少女。”周时浔失笑了下,缓缓站起来双手插兜,朝外面微扬下颌,从容平静地问她,“要出去?么?”
“当然。”江禧朝他伸出手,调侃的语气里带着点娇蛮,“帐篷烧了就烧了,房车现在是属于我?的了,谁都不能动。”
周时浔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揶揄道:“为?了一辆车就抛弃我?了么,公主?。”
江禧也弯起嘴角,打开帐篷锁链,背身往外走边朝他洒脱挥挥手,故意说:“午夜到了,公主?要回家了。”
等她从帐篷里走出来,才发现原来不光江峭在,仲一也来了。她像是见到老熟人那样,十分?热络地跟他挥手招呼:“好久不见,仲一。”
仲一微微颔首,“晚上好,老板娘。”
江禧:“?”
江峭:“……”
周时浔轻轻挑眉,一脸“不是我?教的”表情。
江峭简直被气笑了,转了转脖子,俨然一副随时要冲上去?一打二?的架势。倏然,对面周时浔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成功僵在原地。
“前?段时间出差北欧,有?幸在【北欧艺美画展】上入手画家盛欲女士的毕业作品,并成功拿到了她的亲笔签名。”
周时浔淡勾着唇,“听说江总一直对盛女士的作品包揽囊中,今晚就借花献佛。”
说完,他偏头示意:“仲一,给江总搬去?车上。”
只见仲一从周时浔的车后备箱里搬出一副画,显然是裱好的,外面包裹严实。
江禧不解地问道:“盛欲是?很有?名的画家吗?”
周时浔瞥了眼对面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回答江禧的问题:“很有?天赋的画家。也是江总的,前?妻。”
“都说了我?没签字。”江峭嗤了声,从仲一手中直接把画扣下,一手插兜,冷哼道,“就算你买我?老婆的画送我?,也不能抵消你带我?妹妹在外面过夜的混账行为?。”
场面蓦然静了半晌。
江峭这?才有?所?觉察,自己刚才对江禧直接用了“妹妹”这?个称呼。而事实上当下的情况是,他还?并没有?跟江禧完全戳破关?乎血脉至亲这?层身份的窗户纸。
尽管他清楚,或许江禧已经知道真相了。
那一刻,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怕引起江禧排斥或反感?。但他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江禧只是笑了笑,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轻松一句话,就让他什么火气都消没了。
“走吧哥,我?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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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江峭把来之前?在家里给江禧做的宵夜拿给她,懒腔懒调地哂笑她:“怎么着,怕我?打死他,’哥‘都叫上了。”
音落顺手拿捏着力度弹了下她的额头,“出息。”
江禧小声痛呼了下,不服气回怼:“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
江峭打了把方向盘,饶有?兴致地瞥她一眼,“担心我?什么?”
江禧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跟他谁赢谁输不一定,但是再加一个仲一,哦不对,是都不用周时浔出手,你绝对打不过他。”
“还?绝对打不过?”江峭冷笑道:“你到底是太高看他,还?是太小看我??”
江禧摆手解释:“你不懂,我?见过他打人,空手接白刃了解一下……”
女孩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江峭地一通电话给打断。以为?他有?公事要忙,江禧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不料却听到江峭接起来直接汇报:“妈,我?接到妹妹了。”
那边传来别尹略微担忧的声音:“你这?孩子,说了让你别去?你不听,既然对方是你朋友,阿禧也已经成年了,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和生活,你不要过多打扰她,只要确保她是安全的就好。”
江峭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女孩,见到她正默不作声吃着宵夜,不由地放柔两分?声线:“再成年也是个小女孩。”
他驱车开上半山腰,告诉那边:“妈我?们到地方了,挂了。”
江禧听到他说到了,好奇地透过车玻璃往外探了眼,问他:“咱们不是回家吗?这?是哪?”
江峭走下车,绕过车前?走过来给她开门,又从后座拿下一件超长款厚羽绒服,等江禧从车上下来直接给她裹上,故作神秘道:“带你去?摘星星。”
江禧:“?”
一路步行上山,路灯照明?视域下江禧大约确认到,这?里是【中o典康医学?产业园】。此刻她跟江峭爬的这?座山位于产业园内,名为?【明?檀山】。
“走得?动么?”江峭回头戏笑她一声。
江禧瞬间胜负欲被激起,二?话不说跑起来超去?他前?面喊:“笑话,你在瞧不起谁。”
两人就这?样你赢一下我?,我?超一下你,没多久便?到达山顶。
在山顶设有?一间【天文纪念会馆】。
这?个时间,馆内空无一人,江峭走在前?面直接刷脸通过。江禧跟在后面,看到会馆内厅墙上刻有?关?于这?间【天文馆】的简述。
是为?了纪念上一任【中o典康医药生物集团】董事长,江诚中先生。他的一生除了致力于医学?研究,在物理学?方面也颇为?懂行。所?以他的儿子江峭,在成为?新一代?掌权人后,在明?檀山顶建设了大型电子望远镜。
此刻,江峭就是带江禧来到【天文馆】顶楼露台,站在这?架超大型电子望远镜前?,替她调好焦距视角位,让开位置说:“来看看。”
江禧凑过来,通过镜头望见的景象让她瞳孔一刹缩颤。镜头那端夜空浩瀚,星子熠闪璀璨,仿佛整条银河都是探手便?可触碰的存在。
其中,她看到一团极亮的圆形光斑。
高精密的电子仪器甚至可以清晰分?辨到,这?团光斑外围,织连勾缠着数根剔亮光耀的极细光线,形成千丝万缕的星链。
耳边这?时传来江峭的低沉嗓线:“1974年,人类向【Hercules武仙座】发射信号,将地球坐标和基因信息送往暗涌深黑的夜空。”
“现在,你所?看到的那团圆形光斑,就是Hercules武仙座最庞大、最明?亮的星系团,【梅西耶13】。简称【M13】。”
凭借江禧记忆力超绝的头脑,她迅速在江峭这?段话中捕捉到两个关?键性词汇,“Hercules,M13,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峭赞赏性地扯起唇,“嗯”了声,提示女孩:“Herm13。”
“对!Herm13!”
这?样一想,原来是取自Hercules和M13的组合。
Herm13。赫姆十三。
江禧一下子想起来,这?个词她曾在黎宏o那里和黎贝珍的病房中听过见过,“成功救治黎贝珍的那个’天才特效药‘,是你研发的?”
“不完全是。”江峭转身仰头望向夜幕,平淡叙述,“到今天为?止,能够成功通过药监局审批,并被允许投放于临床医学?,Herm13一共经历过四代?。后三代?是我?研发的。”
“Herm13初代?研究员,”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江禧,告诉她,“是我?们的父亲,他叫江诚中。”
江诚中,来时她在馆内墙幕上看到的名字。
但是父亲,好陌生的词汇。
他说“我?们的父亲”,江禧心尖狠狠剧烈震颤了下。她当然预感?到接下来江峭会说些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聆听的准备。
只能问她:“你今晚带我?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送你一样礼物。”江峭回答。
他轻淡垂低眼眸,拉过江禧的手,将一方圆形镂空和田玉宝盒递放在她的手心。玉盒落在手上,极具重感?的分?量,盒身触手柔滑生温。
江禧低头看过去?,打开玉盒,一盏水蓝内饰灯自动打照。极致上乘的和田玉质地通透薄脆,被水蓝内灯一霎投射,似有?冰光缥缈游动,像极了夜幕中光明?耀亮的M13星团。
盒内,静置一条白金做旧卷轴项链。
白金链条之间,横亘着一根古董针筒样式的做旧铂金卷轴,上面篆刻着“初代?Herm13唯一试剂”。江峭伸手捏起铂金卷轴,轻轻一扭,仿佛从远古信筒内抽出一小张羊皮卷,拿给江禧看。
上面撰写道: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希望每个属于宇宙的孩子,终将抵达最光明?的夜空,终将永恒自由地存在。
【Herm13初代?研究员,江诚中留。】
“你说过,世?事皆非我?有?,没有?什么是能永恒存在的。”江峭稀微自嘲般轻笑了下,点头道,“没错,这?世?间万物都由分?子构成,人也是。我?们终将化为?离散的元素,放归宇宙。”
“但是江禧。”江峭倏然低声叫出她的名字。
江禧指尖瑟抖了下,睫毛轻颤上掀,看向他,“……什么?”
“你见过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黎贝珍,也该见过行动自如、生动鲜活的黎贝珍,对么。”
很奇妙地,被江峭这?样一提醒,江禧会不自觉回想起第一次踏入那间精神院病房,见到植物人状态的女孩昏迷在床,苍白脆弱,宛如不会凋零却失去?生机的睡莲,破碎得?惹人动容怜惜。
她也会想起那日午后,坐在床上和于佑恩吵得?不可开交的女孩,面红耳赤,不肯认输,那样蓬勃野蛮的生命力。
那是属于生的豪情,连灵魂都充斥旺盛与自由舒展的力量。
“是的,我?都见过。”江禧声音有?点哑。
“知道生命归处,我?们仍然选择医学?。是为?了守护最虔诚求生的心,为?了治愈千万个病痛家庭,为?了世?上所?有?被限自由的’黎贝珍‘。”
话到这?里,江峭的声音停顿了下,渐渐抬起薄睫凝向江禧,告诉她:“所?以江禧,就算一切’皆非我?有?‘,但治愈有?它永恒存在的意义。”
他缓慢走近女孩,“现在,该轮到你了。”
江禧与他眼神对视,手指攥紧那张羊皮卷,表情有?一瞬的惶惑。她听到自己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峭并不着急,略勾着唇,声平淡稳道:
“今夜我?将父亲所?研制的初代?Herm13送给你。以后,我?会代?替父亲治愈你;我?会作为?哥哥爱护你;我?会撑起这?个家照顾好母亲,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而你只需要做宇宙的孩子,像父亲为?你起的名字那样,在福禄寿禧的余生中,尽情享受江河湖海的自由,去?过自己想要的、张扬的、肆意热烈的生活。”
“M13是北天最明?亮庞大的星团。”
江峭抬起手指向夜空,“以后,江家就是独属于你的M13,永远坚定不移地在你身后,守护你,疼细你,像归航信标一样可靠。”
“任何时候,我?们都以爱的名义无条件为?你兜底。”
江峭字字珠玑,又如字字泣血般砸进江禧心上。受尽苦楚的她,表面灵动俏皮,生机勃勃。可在她的心里,住着一个苍老的小孩。
这?个苍老的小孩看透世?事,孤苦无依。
这?个苍老的小孩在被巨大喜悦冲击时,首先感?觉到的并非幸福,而是“幸福为?什么这?么迟才来”的沉郁悲恸。
所?以江禧觉得?好难过。
她紧紧抱住温暖的玉盒,死死攥着父亲的遗物,慢慢蹲下身低头哭了。不是默默无声的落泪,而是像个离家太久的孩子在亲人面前?大声哭喊出来,女孩爆发出嗓音尖利的哭声,被泪水灼烫的哭声。
她在委屈:“哥哥,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很痛苦:“他们都不爱我?……”
她无法自洽:“为?什么不爱我?……”
她每一声释放出来的压抑,每一字凄喊,每一滴啜泣的泪都像在摧毁江峭的自尊,狠戾压垮他硬挺的脊背,揪紧他的心。
妹妹的屈辱就是他的屈辱。
他没有?参与,他感?同身受。
江峭咬紧牙,在江禧面前?跪下来,动作小心地尝试将女孩搂入怀中,手掌温柔抚摸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低声哄着她:
“回家吧,江禧。”
“以后,会有?我?们来爱你。”
泪水斜落过他的鼻骨,顺淌下来,滑落进女孩的黑发间,浸湿她的心。江禧在自己愈渐收弱的泣声中,听到哥哥声色涩哑的低唤:
“回来家人身边吧,妹妹。”
第61章 春天的芭蕾【正文完】
一早,江峭晨练回来洗完澡,准备去叫江禧起床吃早餐。结果刚一走出卧室,蓦然撞见早就?等在他房门口的女孩,吓他一跳。
“怎么了?”江峭神色紧张一瞬,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不热。
他轻微皱眉,走近她一些,弯低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放得低柔,“是不是昨晚在山顶太久,哪里不舒服么?”
昨晚在山上,江峭算是再次见识到原来外表坚强的女孩子,一旦哭起来是多么难哄的事情。这点,他曾经在自己?老婆身上也领教过。
但那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聪明并?用心的男人,往往会?在喜欢的女人身上下狠功夫总结经验。比如周时浔。比如江峭。对老婆,他有一万种花招可?以?哄她,他信手捏来。
除了自己?老婆以?外,他跟周时浔属于一类物种的男人,完全无?感所以?杜绝跟其他女性产生任何工作之外的不必要接触。他们甚至不会?有意识地?要求自己?恪守男德,因为心思干净的本性就?是男德标杆。
所以?江峭根本没有哄其他女孩子的经验。
以?及,他也是第一次当哥哥。
起初见到江禧哭出来,江峭真实?地?感到心碎,同时另一面又替她欣慰,毕竟卸下心防的首要表现就?是情绪外露,就?是发泄。
他跪在地?上抱着哄她,拿出温柔,极致耐心。
可?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后?,女孩还是哭,眼泪多到他擦都擦不完。江峭原本也可?以?等她继续宣泄的,问题是山顶风太大,又开始飘雪,见到江禧戗风冷气地?哭,他开始担心女孩会?被冻生病。
江峭觉得有些束手无?策。直到又过去十分钟,他发现江禧已经开始冻得身子隐约发抖,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
于是捧起女孩湿淋淋的小脸,指腹拭走她的泪,望着她一双通红的眸子,憋了半天,莫名说?出一句:“别哭了,不如……”
“我给你跳个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