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春阳还有姓，叫陆春阳。
她太小了，不能明白和父母分开意味着什么，总以为和以前一样，他们只是出去上班，天黑就会回来。
春阳等了好久，在家里等，在幼儿园等，在每一个夜晚等，即使外婆无数次告诉她，爸爸妈妈暂时不会回来，即使在手机和爸爸妈妈通过电话，得到的只是一堆精致的玩具，她依然不放弃。
五岁那年，外婆高高兴兴抱着她，跟她说：“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一个哥哥。”
春阳太开心了，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裙子，满心期待地等着妈妈和不认识的哥哥回来。
可是大人很自负，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在妈妈回来的前一天，他们像看热闹似的凑在春阳的家，玩笑似的说着一些话。
“听说希兰新找了一个，也是二婚，还有个儿子呢！”
“真的假的？那他们回来不会商量结婚的事吧？”
“我估计是，男方家里做生意，有点小钱，但是生意还不稳定。”
“这回要顺便把春阳接过去？那可就享福咯！”
“享什么福啊？男方带着一个儿子呢！本来离了婚带个女儿就不好再找，男方能同意把春阳接过去？”
“别说女方离婚带一个女儿，就是男方离婚带一个女儿都不好找，那不是白白给别人家养了吗？”
“就算同意把春阳接过去，你看吧，男方家里指不定多嫌弃呢，到时候娘俩都得受委屈。”
“说起来，春阳她爸还挺聪明，离婚带小孩和不带小孩那是完全不一样，春阳的抚养权他挣都没挣呢。”
“所以说啊，早知道要离婚，干嘛生个孩子当累赘了？”
……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春阳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又期待地幻想着妈妈回来的样子。
春阳虽然年纪小，有些话听不懂，可是她隐隐约约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
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变成了他们累赘。
爸爸放弃了她的抚养权，如果以后她跟着妈妈，妈妈和新爸爸结婚会受委屈。
春阳不想让妈妈受委屈，也不想成为爸爸的累赘。
妈妈和新爸爸到家后，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春阳躲起来了。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妈妈在的那几天，她没有开口喊过她。
再过不久，他们就离开了。
春阳不记得自己什么心情，她只记得自己站在窗边，看着他们并行着离开。
再之后，她就缠着外婆去改了名字，她以为这样就没人知道她是爸爸的孩子。
等她长大以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妈妈很爱她，爸爸放弃她的抚养权也不是不想要她。
“事情就是这样。”春阳道。
季行知微微颔首，“是吗。”
“我曾经想过，或许你是太讨厌父亲，才会去掉他的姓氏。”
春阳摇头，“不是的，我不讨厌爸爸。”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春阳问道。
季行知垂下眼帘，陷入沉默中。
“你一开始好像很怕我，为什么？”季行知无厘头地问。
春阳略带警惕地看着他，联想到他说的梦，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良久，季行知重新开口：“我梦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不太好的事情。”
春阳紧张地站直身体，“什么？”
季行知道：“我甚至感觉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季行知脸上流露出迷茫，“梦里的我很奇怪，好像一直在伤害你。”
“我可以问一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梦到的吗？”春阳问道。
季行知想了想，说道：“奶奶生日那天，和我爸吵过架之后。”
春阳心中一惊，那是季行知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系统出现bug的那天。
难道这就是bug出现后的影响？季行知也看到了原时间线他们的未来？
他会慢慢恢复记忆吗？
春阳呼吸停滞，“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季行知默了默，“不清楚，或许我是想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春阳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是真的呢？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季行知轻笑一声，“那就出国，离你远一点，以后不回来了。”
春阳神色一怔，“出国？”
季行知没再回答，转身离开，“不过，只是梦而已，我觉得我不会那么做。”
“毕竟，我不会爱上自己的妹妹。”
“那是禽兽的行为。”
第21章 他在耍花招啊
谈话结束后, 春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想季行知说的话，春阳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在试探自己，是否和他一样梦到了原时间线未来发生的事情。
否则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不应该向她这种当事人提及, 就像春阳从来没有想过把梦里的事情告诉其他当事人一样。
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春阳久违地梦到了原时间线的事情。
梦里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 不是季行知，而是另有其人。
十一月初，春阳兑现了自己诺言, 接受江川的邀请, 周末和他一起出去玩，顺便吃一顿饭。
上午九点半，春阳穿戴整齐，背上包准备出门。
“星月，我先走了, 哥哥回来之前自己在家好好待着，知道吗？”
春阳穿着白色毛衣，背着奶黄色斜挎包, 在门口换鞋子，朝着客厅说道。
季星月跪在沙发上, 脑袋枕着沙发靠背, 神色幽怨地看着她, “不能带我一起嘛？”
春阳道：“抱歉，我之前和朋友约好了, 下一次可以吗？”
“哼。”季星月别开脑袋, 赌气不看她, “随便你。”
春阳安慰道：“游乐园你不是去过很多次了吗？我回来给你带喜欢的小狗纪念品好不好？”
季星月道：“我还要一大包、一大包零食！”
“好。”春阳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哥哥回来之前，不可以给其他人开门哦。”
季星月摆手道：“哼，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我们星月长大了，走了啊。”春阳笑说。
“好吧好吧，注意安全！”季星月转过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她，“早点回来啊，和哥哥在家一点都不好玩。”
“嗯！”
春阳换上鞋子出了门，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微风和煦，阳光柔软，她步行到了和江川约好的地点。
公交站台旁，江川穿着黑色夹克，手里提着一杯奶茶，笑吟吟朝她挥手。
春阳小跑到他身边，“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吗？”
江川摇头道：“没有啊，我以为会堵车就提前出门了。”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顺便买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热的。”
“谢谢。”春阳接过奶茶，道了谢。
江川带她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前往游乐园的出租车。
“今天周末，游客应该挺多的。”江川道。
春阳喝了一口柚子茶，应道：“没关系，可以先去排游客比较少的项目。”
江川笑道：“听起来你对游乐园很熟悉？经常和朋友一起去吗？”
春阳道：“我妹妹喜欢游乐园，经常陪她一起去。”
“除了妹妹，就没有其他人了？”
春阳点头，“嗯。”
“那我就是第一个和你一起去的朋友，我还挺幸运的。”
春阳抿唇，看了看他，说道：“你之前没有和朋友一起去过吗？”
“没有，他们不太喜欢那种地方。而且，我以前不在临江，近两年才转学过来。”
春阳沉默片刻，问道：“方便问一下，你以前在哪里读初中吗？”
江川侧头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调侃道：“终于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
“只是有点好奇。”春阳道。
“好奇也行，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城市。”江川道。
春阳接着问：“你以前就很喜欢打篮球吗？”
“是啊，经常去别的学校参加比赛。”
春阳不禁多看他一眼，那天晚上，她梦见的人就是江川。
她和江川在奶茶店的见面，应该不是第一次。
春阳记事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外婆所在的小镇，如果曾经什么时候见过，那一定就在那里。
春阳想继续问下去，江川却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故而两人聊到了其他方面。
不多时，出租车到了，两人坐进了后排。
江川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会主动和春阳聊天，无论春阳回复他多么无聊的回答，他全部能够接住，用一些巧妙的方式逗春阳开心。
“你去过那里吗？”江川指着车窗外一栋高耸的建筑问道。
春阳狐疑地看过去，摇头道：“我没有去过，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江川道：“那里有一座星空风格的电影院，据说可以躺在宇宙中，观看投影在银河系的电影。”
春阳惊叹道：“这么神奇吗？”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以后可以一起去试试。”
“太神奇了，以后可以和星月一起去试试。”
江川：“……”
江川无奈地说：“我是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
春阳问道：“也可以和星月一起，不然总是丢下她一个人，她会不开心的。”
“可以，我逗你呢。”
“嗯。”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后，两人先后下了车。
看着门口人山人海排队检票，估计想玩的项目要排很久的队了。
他们提前买好了门票，刷身份证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春阳扫描了广告牌上的二维码，可以进入小程序，看到游乐园地图以及每一个娱乐项目的排队时间。
“怎么样？”江川问道。
春阳道：“每一个项目排队时间都超过了半个小时。”
“那你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
春阳思考片刻，说道：“有。”
“那就先去玩你想玩的，是什么？”
春阳道：“鬼屋。”
江川脸色微僵，“鬼屋？之前和妹妹一起的时候，没有进去过吗。”
“嗯，十四岁以上才能进去，星月太小了，我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就没有进去过。”
江川道：“一般这种鬼屋只是光线比较暗，加上一些恐怖的道具，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你不知道吗？”春阳抬头看着他，“这间鬼屋很出名，听说请了很多NPC，道具十分逼真。”
江川抿了下唇瓣，“你不害怕吗？”
春阳道：“有一点，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假的，所以想去看一看，具体什么样子。”
春阳发现他表情有点为难，立刻道：“没关系，你害怕的话，我们就不去了，还有很多项目呢。”
江川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你……”
“我没事，感觉挺有趣的。”春阳说道。
“那就去吧，我不怕，就像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春阳犹豫地看着他，“你确定吗？你脸色不太好看。”
“我确定，可能昨晚没睡好，一想到要和你出来玩儿，半夜都没睡着。”
春阳神色惊讶，“为什么？”
“……就是，篮球队里几乎都是男生，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
“哦。”春阳点了点头，“没关系，大家只是性别不一样，没什么区别。”
春阳停顿两秒，接着道：“所以，男孩子有害怕的东西也很正常。”
看着春阳一本正经的模样，江川忍俊不禁，叹道：“不瞒你说，我确实有点害怕，我到现在都不敢看恐怖片。”
尽管如此，春阳还是有点惊讶。
春阳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一部都没看过？”
“嗯……也看过，林正英老师的僵尸片？我只看他的片子，怎么说呢，感觉有他在的地方，非常安全。”
“哦……”春阳了然点头，喝了口柚子茶，盯着足尖。
“喂，你不会在笑话我吧？”江川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春阳道：“没有。”
“那你把头抬起来。”
“等一下。”
“喂！”
春阳无可奈何，抿着唇瓣抬起头来。
尽管她收敛了笑意，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微微弯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一把棉花锤子，重重地敲打在胸膛上，非但不让人觉得尴尬、疼痛，反而透着一丁点发泄不出来的痒。
“好吧，我知道我的想法有点幼稚。”江川嘴角噙着笑，说道。
春阳道：“不是，因为你看起来总是很成熟，游刃有余的样子。”
“啊，我的形象幻灭了。”
“没有没有。”春阳重新拿出手机，寻找其他娱乐项目，“我们不去鬼屋了，我看一下其他地方。”
“没事。”江川伸手盖住她的手机屏幕，春阳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没有那么害怕，而且听你说了我也挺好奇的，一起去看看吧。”
春阳面露担忧，“我上次看到有人哭着从里面出来。”
江川嘴角笑容凝滞，“这么可怕吗？”
“对，所以我们……”
“没事。”江川一脸坚定，“我们一起去吧。”
“真的？”春阳不太确定地问。
她的确很想进去，一个人的话也不是不行，星月倒是特别想进去，就是年纪太小了。
“嗯。”江川看她一眼，坚定的语气弱了几分，“如果真的特别特别可怕，我能不能扶一下你的胳膊？你带着我往前走？”
“好啊，如果特别特别可怕，你就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江川嘴角上扬，“那就走吧。”
来到鬼屋排队的地方，春阳两人站在人群后方，听见鬼屋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排队的游客都跟着往里面看了看。
“妈耶，到底有多吓人？”
“咱不去了行不行？”
春阳踮起脚往前看了一眼，发现一些游客离开了排队队伍，应该是听见里面的动静放弃了。
他们向前移动了一些，距离鬼屋越来越近。
“呜呜呜……我再也不玩了！我再也不玩了！”
一名游客在同伴的搀扶下走出鬼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双腿发软，靠在同伴身上才能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