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和季星月差不多年纪，俩小孩一顿饭下来就熟悉得差不多，凑在一起研究外婆的手机。
表弟道：“是不是手机静音了？这里喇叭前面有一个叉。”
“是诶, 怎么调来着？在设置里面？”
表弟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先进设置……”
两人对着手机一阵鼓捣, 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
“姐姐，你打个电话试试。”季星月道。
春阳拨通了外婆的电话，声音果然恢复了。
“外婆，手机给您，已经修好了！”季星月沾沾自喜道。
外婆接过手机, 说道：“我年纪大了，搞不懂这些，谢谢小星月。”
季行知忽然道：“手机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声音了？”
外婆想了想, “不记得了，可能不小心摁到了。”
季行知点了下头, 没再多说什么。
春阳却因为他的话联想到了什么。
外婆平常只会接电话, 几乎不会主动给别人打电话, 充满电后几周都用不完，怎么会不小心摁到呢？
“大嫂, 还没收拾好吗？我帮你吧。”
赵希兰接完电话出来, 往厨房看了一眼。
“不用不用, 你去休息会儿，和妈说说话。”
赵希兰没有坚持, 回到了客厅。
春阳起身把位置让出来，赵希兰顺势坐在了外婆旁边。
“妈，听说您手机坏了？咱们去买一部吧，顺便给您买个小机器人，您想给春阳打电话了，叫它一声就行了。”
舅舅道：“那玩意儿几百块呢！不如给妈买两身衣服。”
赵希兰笑道：“衣服也得买，趁天色还早，一会儿出去看看。”
外婆道：“用不着，星月把手机给我修好了，衣服我也多得是，花什么冤枉钱？”
“您说什么呢？您衣服再多，过年也多添两件新的。”
赵希兰和老太太聊了几句，突然看向舅舅，说道：“大哥，我也挺对不起你和大嫂，妈替我们照顾春阳这么多年，现在我把春阳接过去，还要你们来照顾妈。我想了一下，正好这次回来，我打算把老太太也接过去。”
舅舅脸色微变，“希兰，你说什么呢？什么对不对得起？我和你大嫂照顾老太太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还要养活三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
外婆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折腾什么，你把几个孩子照顾好就行了。”
赵希兰叹息道：“我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么麻烦你和大嫂。我和陆竟明离婚之后，春阳就一直跟着她外婆……”
舅妈收拾了厨房出来，说道：“希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太太在这里生活大半辈子，你突然要把她接过去，先不说会不会给你们造成负担，她一个老太太在大城市怎么生活得惯啊。”
春阳紧张地看着外婆，她希望外婆能和她一起去临江市，可是舅妈说得对，外婆不一定能够适应大城市的生活，而且赵希兰和季叔叔很忙，没有时间陪着外婆。
但是，春阳担心外婆在这里过得不好，她离得太远了，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妈妈把外婆接过去，她可以和外婆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子，平常上下学她就可以多陪陪外婆。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把几个孩子给我照顾好就行了。”老太太笃定地说。
闻言，赵希兰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下去。
当天晚上，春阳几人和外婆一起回了小阁楼。
似乎知道他们要回来，外婆提前把小阁楼收拾干净了。
第二日，赵希兰带他们去了二舅家里。
二舅两口子最近正为铺子的事情焦头烂额，赵希兰就请他们在外面吃了一顿。
“你二嫂就是脑子不好使，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赔了那么多钱，本来打算明年把妈接过来跟我们住，现在倒好，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饭桌上，二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二舅妈一眼。
二舅妈自知理亏，默默吃饭一言不发。
春阳坐在外婆身边，不时给她夹菜。
赵希兰问了些铺子的事情，问他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二舅道：“我们打算把铺子卖了，年后去市里租一套房子，送孩子去市里读书，再盘一家小店面做个早点摊，你二嫂蒸包子的手艺还不错。等日子好些了，就把妈接过去。”
赵希兰道：“行，老太太不乐意去我那儿，去市里也行。”
闻言，二舅妈看了赵希兰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二舅瞪起眼睛，杵了她一下。
赵希兰没有在意，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
吃完饭，春阳带外婆去买了两身衣服。
“好了，我不缺衣服穿，你省着点儿钱，你妈和叔叔挣钱不容易，现在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别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了。”
春阳道：“外婆，您别担心，我自己攒了一些钱。”
外婆道：“那也留着，给你妈和叔叔减轻负担。”
季星月牵着外婆的手，“哎呀！外婆，您就放心吧，爸妈养得起我们仨。”
季行知沉吟道：“不用担心，赵阿姨每个月给您寄的钱，也不用存起来。”
外婆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季星月继续陪着外婆逛街，林舒闲则把春阳拉到一旁。
“春阳，我怎么感觉老太太以为你在那边过得很辛苦？你妈和叔叔的生意不是做得挺好吗？她老人家不知道？像是怕给你们增加负担似的。”
春阳摇头，“妈妈每个月往家里寄了不少钱，足够外婆和舅舅一家三口的生活了。”
“那怎么回事？你舅舅不会……”
说到这里，林舒闲没有继续说下去。
春阳知道她想说什么，甚至猜到了季行知的意思，自己也隐隐感觉了哪里不对劲。
舅舅说最近外婆在喝中药，但是他们家里没有任何中药的气味，反倒外婆的小阁楼一进去就能闻到。
而且小阁楼打扫得很干净，锅碗瓢盆都没有落灰，不像经常没人住的样子。
外婆手机莫名其妙调成静音，表弟看上去不知道这件事，他虽然年纪小，但对电子设备挺熟悉的，如果经常和外婆住在一起，应该早就发现了。
春阳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外婆可能没有和舅舅舅妈住在一起。
路过一个精品店，林舒闲和季星月进去买东西了，季行知对这些不感兴趣，站在路边玩手机。
外婆拉着春阳走到一边，问道：“春阳，你妈平常给家里打钱，那你们生活够用吗？”
“够的，外婆，家里不缺钱，您放心吧。”
外婆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没有说谎，才点了点头。
春阳看着她，试探地问：“外婆，您知道妈平常会往家里寄钱吗？”
外婆点头，“知道，我当然知道，没什么事，你们生活够用我就放心了。”
春阳紧了紧眉头，“外婆，您和舅舅他们……”
“怎么了？你舅舅他们照顾我也不容易。”
春阳抿唇，到底没再问下去。
季行知抬眸看她一眼。
回去路上，季星月牵着外婆走在前面。
季行知并到她身边，问道：“不用跟赵阿姨说一下？”
春阳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可能妈妈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几个小孩都能察觉到的事情，赵希兰怎么可能丝毫没有感觉呢。
傍晚，赵希兰终于从二舅那边回了家。
春阳让季星月在房间陪着外婆，找到了她。
“妈。”春阳喊了一声。
赵希兰站在窗边打电话，听见声音朝她招了招手。
“嗯，你要是不介意，我就问问老太太意思。”
说完，赵希兰挂断了电话。
“妈……”
赵希兰笑道：“怎么了？”
春阳犹豫了一下，说道：“外婆她……好像没有住在舅舅家。”
赵希兰神色不改，“可能她老人家不乐意和他们一起住。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外婆要是愿意的话，我们想把她接到临江那边去，你也劝劝外婆，到那边我们也放心一些。”
春阳道：“外婆好像不知道您每个月往家里寄了钱。”
赵希兰笑了笑，“春阳，这些事情你别管，你去劝劝外婆，让她跟我们回去。”
听到这话，春阳只好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两天，春阳陪着外婆，时不时就跟她提起让她一起回临江，外婆全部拒绝了。
“春阳，外婆年纪大了，不想折腾，在这里挺好的，自由自在。你舅舅舅妈对我也不错，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外婆拉着春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春阳，外婆这辈子没有其他念想，只想你能好好的。你是个好孩子，之前受了很多委屈，外婆保护不了你，你跟你妈在那边好好的就行了。”
“外婆，可是你在这里……”
“春阳。”外婆加重了语气，“有些事情知道就可以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你舅舅舅妈带着孩子，没什么收入，也不容易。”
春阳红着眼睛，“外婆，那您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在那边我也可以照顾您。”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确实不想再折腾了。”
春阳不敢把外婆留在这里，可是她又劝不动外婆。
只好把事情告诉了赵希兰。
赵希兰似乎猜到了老太太的决定，晚上把舅舅和二舅全都请过来，在外面吃了顿饭。
席间，赵希兰给两位哥哥分别倒了杯酒。
“大哥，二哥，好些年没这么一起吃过饭了，我敬你们一杯。”
“希兰，你少喝点儿。”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心里都挺高兴的。”
赵希兰把酒喝干净了，说道：“大哥，二哥，我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两年我和老季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你们要是同意，我就把老太太接过去了。”
舅舅立刻道：“希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挣再多钱，家里也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妈也不愿意跟你们过去，就别折腾了。”
舅妈附和道：“是啊，妈年纪大了，在这边我们随时能看见也放心一些。”
二舅妈嗤笑道：“希兰，你要是真有心把妈接过去就算了，你要是没这心思就别说客套话，我和你二哥不像你们那么有本事，过段时间也能把妈接过来，妈就一张嘴能吃多少饭呢？”
“你闭嘴！”二舅皱眉道。
舅舅舅妈立刻站出来打圆场，生怕他们吵起来。
赵希兰笑了笑，说道：“昨晚陆竟明给我打电话了，说起来我俩挺不是东西，妈替我们照顾春阳这么多年，我转头把春阳接走，就没人管老太太了。”
舅舅舅妈听到这话，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两人互相看了看，没再吭声。
春阳仔细听着他们的话，不明白赵希兰的意思，她明明每个月都在往家里寄钱。
二舅妈道：“希兰，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虽然老大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想顾及你们兄妹的感情，不让我们把这事说出来，我就是个粗俗人，有什么话憋着不说，我心里不舒坦。”
老大两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却不敢出声阻止。
这回老二没阻止自家媳妇儿，低下头，默默喝了口酒。
“好了，没什么大事情……”老太太想出来打圆场。
“行知，外婆那副中药快喝完了，你吃好了就陪外婆去看看，再抓两副药。”赵希兰打断了她的话。
“好。”季行知起身，把外婆搀扶起来，顺便抓起了季星月。
“希兰……”老太太皱起眉头。
“妈，我有分寸。”赵希兰道。
老太太不放心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是被季行知拉走了。
春阳和林舒闲倒是留了下来。
赵希兰道：“二嫂，妈出去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二舅妈没说场面话，“希兰，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妈照顾春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知道你们养活三个孩子不容易，但也不能把什么担子都甩到老大身上，每个月两三千拿不出，千儿八百总能拿得出来？”
“老太太是个心慈的，不想给老大一家添麻烦，自己搬回了老房子，我们家也没有多余精力照顾她。我就把话说明白，老大照顾妈这么久不容易，我也不放心妈一个人在老房子，我和你二哥昨晚商量了一下，年后把妈一起带到市里，我早餐铺子开了，妈也能帮上点儿忙。”
赵希兰脸上一直挂着笑，没有打断她。
倒是赵家老大两口子已经快把头埋地上去了。
从赵希兰提到陆竟明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瞒不住了。
二舅妈看见大家都没有反应，接着说：“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几千块钱就不说了，每个月你至少要给一千的赡养费，你要是没意见，明天我和你二哥就去市里看房子。”
赵希兰道：“二嫂，你们家里没什么钱，还要供孩子读书，妈跟着你们的话……”
“你放心，我脑子虽然笨一点，但我有力气，妈一个人不舍得吃穿，又不想麻烦老大，是瘦了不少，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在铺子也能帮到我，我也能照顾妈。”二舅妈道。
二舅叹了口气，“希兰，三个孩子都需要钱，每个月一千拿不出手，六百也勉强够了，老太太一张嘴吃不了多少。”
赵希兰点头道：“二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些日子我疏忽了，没顾及到大哥家里的情况。二嫂说得有道理，大哥家里也不容易，既然妈不愿意跟我走，那以后她就跟着你们，你和二嫂租房子、租铺子要花不少钱，更何况还要送孩子上学，生活费我再添一些。”
“老太太的银行卡交给你们保管，每个月我往卡里打八千块钱，我跟陆竟明商量了一下，他往卡里打五千，你们每个月给老太太拿两千，让她自己花，剩下的呢，你们就留着当作生活费，给铺子、给孩子。”
老二两口子震惊地看着她，“八千……五千……一万三？希兰，你疯了吗？老太太就是长几十张嘴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二舅妈傻眼了，语无伦次道：“希兰……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老太太就一张嘴……”
赵希兰道：“二哥二嫂，你们生活不容易，剩下的钱就当借给你们，不着急还，等你们日子好起来、孩子长大了，咱们再说。”
“可是这钱也太多了，你们还要养着三个孩子……”
“如果以后实在拿不出来，我也就少给点儿，七八千没有，三四千还是有的。”赵希兰道。
“可是……”二舅看了看桌子对面的老大两口子。
赵希兰顺势问道：“大哥大嫂，你们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没有意见，一会儿就去家里，把老太太的卡，交给二哥二嫂，以后孩子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你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