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她清明的时候要去江苏参加一个文化园的游园会,那里有片特别大的花海,还有仿古建筑,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其实放假前的那个周末也行,因为我签了个广告也是在那边拍,我手上有好几张园区的免费票,周末就可以过去拍。不过清明之前更好,因为我们要提前彩排,那天闭园人少,我认识那边的朋友,顶多给点场地费,借地取景没啥大问题。”
岑晴这次出手很大方,报完价后补充说:“本次行程所有花销全部报销,游园会门票我挺多,可以带家属哦。”
林窈毫不动心甚至想吐槽:“我还不知道你?这是拿免费门票换免费劳动力呢?”她这个拍摄挺麻烦,布景补光尤其讲究,一个人肯定不够。
岑晴嘿嘿笑:“那你来不?你刚不说要失业了吗,那还不好好挣钱!”说完才反应过来:“欸?你为啥要失业了?”
林窈没心思再回顾这一阵的糟心事,说一堆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没什么,打算换工作,不过现在还没确定。小长假可能没空,之前江夷的同学说小长假想来北京,到时候得抽空陪她们。”
“那只能提前一周的周末咯?”
林窈:“什么时候出片?”
“五一!”
时间还挺充沛。
林窈:“那只能提前一周了,看你。”
“没问题呀!对了,你家那位呢?你俩要是一块儿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订夜景最好的大床房!”
周仲霄应该是不太可能一起的,他太忙了。
林窈跟她掰扯几句,又聊了些拍摄事情,这次经费时间都充足,但因为接单的不止她一个,所以她想拍的与众不同些。
岑晴这阵子一直在接商务出差,东奔西走,平台更新的基本都是活动的花边角料,流量姑且算是稳定,但是像过年那会儿的爆款就没几个了。
所以要怎么拍摄,还得林窈来下功夫。
“行,包君满意。”
岑晴充满期待:“等回北京我请你吃饭!”
聊完电话,林窈正想回屋,被阳台门边的黑影吓个半死。“呀!”她捂着心口后退几步,被推拉门地坎绊住,周仲霄拉着她胳膊才给她稳住。
“你怎么不出声儿啊!”
“就这点胆子。”
林窈:“所以你站这儿干嘛?”
“浴室太闷,出来透气。”
不知道他听见多少,林窈脸上一阵臊热,支支吾吾:“我、我去洗澡了,别挡道。”推开他就往浴室跑。
自从和周仲霄睡一起之后,林窈就失去了熬夜玩手机的快乐,洗完刚躺下,他长臂一伸就给灯拍灭,反正明天也要上班,她懒的挣扎,睡就睡吧。
周仲霄翻了个身,把林窈抱进怀里,林窈嫌这么睡容易出汗,动了动却没挣开。
他忽然说了句:“清明长假本来想带你回趟家。”
听到回家林窈就想到见家长,然后想到他的求婚瘾,正准备戳他两句,却听他说:“去拜祭下我妈。”
林窈愣住,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窈稍稍平复,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你说你妈妈……她、她怎么……”
“癌症,走好些年了。”相较于林窈的震惊,周仲霄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林窈又是一阵没有回应,忽然,周仲霄听到一声很细微的动静,是急促且克制的呼吸声,他伸手在林窈脸上轻轻抹了一把,指尖一片濡湿,他立刻把人抱住,无奈的笑:“哭什么啊。”
林窈紧紧抿着唇,一个劲儿摇头,脑子里一瞬间涌现许许多多的画面,想起很多事来。
她想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年暑假,周仲霄悄悄告诉她,他想去父母打工的城市过。
他在她家特意跟着代澜学了几道拿手菜,打算去那边之后等父母下班之后做给他们吃;校园勒索事件后他变得格外警惕小心,加上他和老人住,真发生什么事指望不上他们,他自己就会很多意外自救方法,甚至买了城市地图册;他很节省,存的比花的多,足够买一张火车票。
但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家里不能让他一个小孩子单独走长途,大人陪着去,那边的小出租房根本住不下,还多出一份路费,父母工作很忙顾不上他,也不能放他一人在出租房。
他自以为的缜密筹划,在大人眼里就是异想天开。
那个暑假,周仲霄跟着林窈一起去了江南老家。
这是林窈每年的例行节目,她最喜欢姥姥姥爷,代澜也烦她天天在家闹腾,每次放假都直接送过去,晒得黑黢黢,咬一身蚊子包,开学了都不想回,可就算她带他玩最有意思的游戏,把最甜的野果让给他,心里也明白,那不是他最想要的。
她也想起那年市里举办了一个作文大赛,题目是《我的父亲母亲》,很泛滥的题材,从学会编作文开始不知道写过多少遍,周仲霄特别积极的参加,还得了一等奖。
老师在班上宣读他的获奖文章,听到前半段时,林窈在心里大骂特骂——编的啊,都是编的,他爸妈都不在身边,怎么可能有这种情节!
作文比赛果然是看谁更会编。
谁知文章到最后忽然反转,那些唯美温馨到几乎不真实的设想,的确都是他编的,他常年和父母分开,一点也不了解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平常最爱吃什么,喝什么。
如果能有机会和父母在一起,他希望生活会是那样。
林窈不知道评委们是不是千篇一律的小学生编瞎话看多了,忽然看到这片文章耳目一新,所以特别判了个一等奖,可她在听到最后一段时,心里像是忽然被扯了一下,又隐隐泛起酸涩。
这样的例子还有太多太多,林窈比谁都清楚,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即便知道他要走,她撑破天也是气他把告别的方式和彼此的关系搞得那么糟糕,从来没有抱怨气愤过离别这件事本身。
人的愤怒是需要支点的,幸福与不幸的对比,好与坏的参差,对与错的对峙。
听到他母亲病逝的事实时,记忆里渴望父母和家庭的周仲霄重新鲜活,她好像也重新复习了一遍那种期待和渴望。
谁幸谁不幸,谁的人生好或坏,谁对或错的定义忽然变得模糊,愤怒的支点崩塌,林窈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那时候一定非常、非常难过。
他再也不可能拥有自己期待的那种家了。
可他现在才提,还提的这么云淡风轻平心静气,显然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林窈想起不久之前的妇女节,她还问他有没有给妈妈打过电话,他回答的是已经买了花,顿时觉得自己迟钝愚蠢的要死,怎么连这都没听出来。
突如其来的情绪在夜晚的发酵下竟然有点收不住,周仲霄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林窈也用力回抱住他。
周仲霄轻轻埋首,低声说:“那时候我想过。要是你在就好了。”
所有人看他,都是看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可怜,值得同情。
但没有人会细细掰开那些痛苦,去看那道漫长到跨越多年,近乎执念的期待是怎么一寸寸粉碎,他们永远不会懂,他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任何人从头讲起,而那个不用他开口就能明白的人,却被他先行舍弃。
一切就像个离谱的讽刺,冰冷现实的嘲笑他,这就是你选的。
“林窈,我后悔过。”
林窈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幻想照进现实,且每一次实现的时候,都和设想的心情截然不同。
她静了一会儿,问:“怎么不早说?”
周仲霄指腹间还残存眼泪,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怕你笑我吧。”
林窈忽然就明白,原来她忐忑害怕的事情,他也同样忐忑害怕过。
他知道当时闹不愉快,这么多年过去,坦露这些事情换来的未必是她的心软,也可能是变本加厉的讽刺和回击——原来你过的也就这样。
这不算小人之心,因为她也这么想过。
林窈埋在他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那回吧。小长假,我陪你回家。”
并不算意外的答案,周仲霄却说:“这次就算了。”
林窈不解:“为什么算了?”
“你朋友不是要来?”
“都还没说好。”
“那你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周仲霄看着她,“哪有悄摸回家的,肯定要见家里人,你想好了?”
林窈不说话了。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刚满月的恋情,距离见家长还差一个青春期那么久。他话里的指向显然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回家”,是她想的那种意义。
太快了。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恋爱还没谈明白。结婚?天哪,光是想想就觉得头昏脑涨,晕乎且不真实。
这次没等林窈回话,周仲霄已经给了回复:“我妈在那边又不会跑,今年回不了明年也能回,但你朋友不是每年都会来,我已经跟家里打过电话,今年不回去,不用着急。”
林窈:“你不回去磕头烧纸吗?”
周仲霄的语气很淡:“以前忙的时候也不是每年都回,家里人会帮着磕头烧纸,我妈也没托梦骂过我。”他笑了下,调侃说:“大概是理解吧,就像以前他们忙工作没空来看我,现在轮到我忙工作了,谁也别说谁。”
林窈一阵心酸。
周仲霄蓦地轻笑:“有时候还真搞不懂你。”
林窈:“什么?”
周仲霄伸手抽了张纸巾揩干,抹黑给她脸上擦了擦,揉团丢到床下:“胡思乱想一堆,最后绕过正确答案,继续胡思乱想。”
“什么啊。”她有点不满。
周仲霄把她抱住,郑重又认真的说:“是我一直在想尽办法拴住你,是我想留住你”
“所以,你还愿意选我,就是我最想要的。”
“自信点,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
林窈眼眶一酸,然后拳头硬了。
他果然偷听了!?
第77章
◎“那你男朋友知道吗?”◎
转眼又到周一。
昨天林窈想到公司的事情,还觉得心烦麻烦,可经过昨夜,人生的轻重重新有了定义,她忽然觉得这些事根本不值得损耗心神,反倒是周仲霄的事上,之前绝口不提的过往变成一道道疑惑,抓心挠肺。
她有太多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堵住,不确定他心里愿不愿意提及,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稳定的心态去回顾他这些年经历的人和事。
上午的例会氛围不太好,所有人挨了顿批。
公司对加班并没有硬性要求,但是自部门成立以来,他们的活儿就没断过,加上餐补和打车的福利补贴,九十点还一屋子人的情况很常见,反倒是上周五那样,刚到下班时间就集体消失,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能啊?肖总不在没人管你们了是吗?还记得这个月是季会月吧?”郭静兰三连输出却没得到什么反馈,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人,把这周的工作安排发我一份!公司的确没有明文规定要强制加班是一回事,但是不把工作当回事的样子,态度摆烂又是一回事,肖总之前开人时候就说过,如果你们瞧不上这份工作,完全可以另谋高就,同类型的公司和职位一抓一大把,我们这儿不养大佛!”
开完会出来,花妹第一个憋不住。
“她是不是更年期啊,事情本来就多,现在还要浪费时间做什么表格!”
高崽飞快拍她一下,花妹秒懂闭嘴,林窈回头看了眼,果然看到郭静兰站在会议室门口扫过来的眼神。
一行人回到小屋,各写各的工作计划表,平静没多大会儿,花妹忽然爆了句“我艹”,扭头看林窈。
下一秒,正窝在工位里摸鱼的高崽背直了起来,也看向林窈。
八卦新闻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林窈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一小段监控截频,肖煜开着载着林窈从公司地库离开,然后以这段截频为基础生出的说法是,公司高层借设立部门来占用公司资源、和女下属公费谈情,其间更是几次假公济私为女下属升职涨薪。
视频的人像和车牌都打了码,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小作文明示暗示,但集团很多人都认识肖煜,TV部接洽支持的部门也很多,加上肖总嫡系的称号,彼此都很熟悉,几乎是消息一出,大家就迅速对号入座,女主角身份直指林窈,一点花边绯闻,不到一上午就席卷了集团公司。
“这特么属于造谣了吧?”高崽把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能说明什么,下属连领导车都不能坐了?”
花妹:“这就是造黄谣啊!”很快又发现华点,悄悄戳了一下高崽:“欸,你工资多少?”
高崽警惕,“问这干嘛?”
正是午饭时间,花妹本来想约林窈一起吃,但她说有事一个人走了,花妹憋一肚子话,终于还是和高崽组了饭搭子,两人凑一块儿细扒这事。
花妹忸怩又好奇:“你说,肖总是不是真的私下给窈窈涨工资了?”
高崽一脸无所谓:“关我屁事。”
“你不在乎?”花妹凑近。
高崽斜她一眼:“加了又怎么样,你嫉妒?”
“什么怎么样!”花妹拍他一巴掌:“我们又不是一个岗,但你们是啊,熬夜干活都不少,要是窈窈工资比你高,你心里就不会不平衡?”
高崽舌尖在嘴里舔了舔:“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是剪辑师,林窈是包装师,但我只做剪辑,林窈是剪辑包装全都做,她多拿点就多拿点儿呗,女孩子熬夜加班,还不许人家多挣点工资买护肤品啊。”
“那照你这么说,论工作内容,白哥和窈窈是完全重合,窈窈做的白哥也一样做,论资历的话,那肯定是东哥最高,后期组把你刨开,如果窈窈工资比他俩都高,你怎么看?”
高崽挑了一下眉。
花妹:“而且你没发现吗,上周吃饭的时候东哥和白哥还安慰窈窈来着,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会不会有想法啊?”
高崽:“人家本来就不爱八卦这些,指不定人家根本不知道呢。”
“这都中午了,吃个饭的功夫总能听说点什么吧,他们是不打听又不是听不见!”
高崽有点不乐意:“我们男人才不计较这点小事好吧。”
花妹冷嗤:“你们男人计较起来根本就没我们女人什么事了好吧!而且像东哥这样养家糊口的,压力大计较也多,如果发现自己工资还没一个小姑娘多,指不定多闹心!”说到这一拍大腿:“是不是有人故意来离散军心啊!?”
高崽显然对这种阴谋论没兴趣,看了眼时间,拍拍她的肩膀:“上班了,靓女。”
午休过后,谣言效应开始明显,有其他部门来屋里对需求的,眼神频频撇向林窈,林窈出门接水或者去楼下棚里帮忙,路过的地方总能带起一道道目光,并伴随微妙的提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