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丁富贵跟其他几个工人都诧异的看了看于舒婉。
“啊？”丁凤芹一愣，“您要给清扫费？”
“对啊。”
“……东家您真好，以前去给人装修，有些东家想要帮忙清扫，但是从来不会提给钱的事儿。”
于舒婉笑笑：“这是你应该收的呀，还有石磊，你们的工钱我回头也拿给你们，放心。”
石磊连忙摆手，“我们这些人您就不用操心了，老司令那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给过工钱了。”
于舒婉皱皱眉，她收房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老爷子连这点事情也想到了。
想了想，于舒婉最后还是说等回头完工了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上午时间很快过去。
中午，于舒婉回了趟医院，跟沈占峰聊了聊院子跟内屋的装修想法以后，下午又赶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才一点，工人们刚吃过饭在院子里随地休息着。
内屋却传来了沙沙的扫地声。
于舒婉走进去才发现竟然是丁凤芹在打扫卫生。
“你怎么不趁着这会儿休息休息去，我不着急的。”
丁凤芹早上提前过来做饭，上午一直在干活，中午又给大家伙儿做饭，好像就没休息过。
丁凤芹擦了把汗，笑着道：“我不累，我看东家您肯定也想赶紧住进来，所以就想快点把活儿给您干完，外面的地砖一铺，里面又不需要刮腻子，除了再整修一下门窗，三天左右就能完工，到时候我还得跟着我爹一起去下一家。”
于舒婉听着她说话，一面已经将外面的凉白开给她递了过来，“你这也太辛苦了些，今天见你只干苦力活儿，怎么没见你去挂腻子贴砖，这些总归轻松一点，你们轮流着来也好。”
“东家您不知道，这装修的活儿看起来都是力气活儿，其实还是多少有些技术性的，我爹……我爹不乐意教我这些技术，就让我跟着抬水泥啥的。”
说着说着，丁凤芹声音也越来越小，生怕外面休息的父亲听到。
于舒婉问完，眉头皱了起来。
丁富贵看起来是个挺讲道理的人，而且能答应女儿出来干装修队，也应该不会太迂腐太对。
“为什么不教你？”
“他怕我学会了以后更加不乐意回家了呗。”丁凤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结婚过一次，可惜男人命不行死了，家里就一直想让我再找一个，我感觉要是跟上次一样随便相亲找一个，还不如一个人过着呢，所以……所以我也想跟着我爹多挣点钱，他们要是强行让我回家，我就带着钱跑，到时候去别的城市，反正我力气大什么都能干，也不怕谁欺负我。”
一番话听得于舒婉对眼前这个中年女人更加敬佩了。
她坚韧不拔的精神简直比于舒婉之前看的故事书里的女人还要强悍。
“你……”
于舒婉想了想，问道：“可能有些冒犯，我想问下你挣得多吗？”
如果依照丁凤芹这话，那恐怕他这个爹也不会给她多少工钱。
丁凤芹点头，“比在乡下多，已经不少了，每次接到活儿，一天给我按七毛钱来算。”
“七毛？”
于舒婉心里吸了口气，有些愤愤不平，“现在厂里最简单的日结小工都不止一天七毛，最少都要一块钱了。”
况且这还是在京市，七毛钱也太少了。
沈胜男跟她交代过，这些工人一天的工钱没人足有一块五毛钱，另外，贴砖刮腻子之类的活儿还有抗水泥的钱也要另外再加两毛，于舒婉还给了高温补偿费两毛。
丁凤芹帮忙给这么多人做一日三餐，活儿也从来不少干，怎么可能才一天七毛钱。
“是啊。”丁凤芹点点头，“我爹说因为我干的活儿都没什么技术，所以只能给这么多，他也不想区别对待我，不然怕其他工人背后造我爸的反。”
“……那你做饭会另外给你算钱吗？还有这次清扫的费用你爸会给你吗？”
“做饭当然不会。”丁凤芹说着，摇晃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我爹说菜跟米面都是他买的，也算是包我吃饭了，所以不会给这个钱，清扫费会给的，到时候您给了我爸，我爸会再分给我一些。”
“一些？”于舒婉抓住了这个点，“这里如果都是你一个人清扫的，那应该全部给你才对吧。”
“不是这么算的东家。”
说着，丁凤芹也叹了口气，“我爹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一个装修队的，收了钱就都在他那儿收，分也是他来平均分，如果单独给我，那些人肯定不愿意。”
“……”
于舒婉已经被惊得一句话不想再问了。
丁凤芹这么说，那肯定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而她一脸无奈，肯定也是争取过，只是没成功。
“其实我已经攒了不少钱了。”
也许是见于舒婉眼神里的心疼，丁凤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笑嘻嘻的换了话题。
“东家你知道吧，乡下就算是县城小镇，挣的钱也没有在京市干装修来的多，我这膀子力气，就是我最大的财富，以后等攒的多了，我就在京市自己找个小一点的房子安定下来，我爹也知道这事儿，不过他笑话我了好久，说我这是做梦，不过做梦也挺好，也有个奔头。”
“这倒是没错。”于舒婉弯起嘴角，“有个梦想至少干活儿时候能有精神，而且我不觉得你是在做梦啊，等将来你要是有能力了，完全可以自己单干，这样不就挣得多了。”
“我其实不喜欢干装修。”
丁凤芹说着，猛地捂住嘴，“东家，我、我跟你说话就忍不住觉得你亲近，没忍住把心里话给说了，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不是对您有意见。”
于舒婉没有介意。
很多人并不喜欢自己工作，但是并不妨碍有责任心的人好好对待自己的工作。
“那你喜欢什么？”
“……”丁凤芹眼神里迷茫起来，“真说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就给家里干家务活儿，长大了就去地里干农活儿，现在又来干装修，反这些都是需要力气的，我下力气的时候，就会高兴一点，但真对比起来，要不是挣钱，装修是我的最不喜欢的。”
她的见识跟经历，甚至没能让她认真想过自己喜欢什么。
不过她心态很好，不管做什么，最终都可以乐在其中。
于舒婉心里冒出来个想法，想了想，却没有说出来。
-
下午，于舒婉将屋里的装修要求跟丁富贵讲了一遍。
屋里主房间早些年分配给沈铁军时，是经过翻修的，里面的墙壁还刮了白油漆，擦一擦灰尘就能用。
其余的房间也刮了水泥，但于舒婉要求都要重新刷油漆，另外就是把门窗全部都换了。
“有新来的这些兄弟帮忙，工程会快一些，大概四天就能全部完工。”
丁富贵又经过计算后，拿着账目表给于舒婉看：“东家，材料钱您得先给出了，工钱等干完了您再一起给就行。”
“行。”
于舒婉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了材料钱递给他。
丁富贵高兴的不得了，“头一次见您这么利索结材料钱的东家，您放心，我们指定给您好好干。”
于舒婉不怕他们做工不细致。
一来，有石磊盯着，二来，石磊带过来的那些人也都是装修工，还是军区那边点名让过来的。
至于材料上，有些人家怕工人会偷偷搞些便宜的或者虚报价钱，所以都会打听之后再给，但于舒婉这边，材料上有石磊那些人帮忙盯着，不会让于舒婉吃亏，所以于舒婉看了看价格后，直接给结了钱。
晚间到了医院，于舒婉跟沈占峰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往后几天我不用天天去了，但是家里的家具都没买，沈占峰，我简单买点必要的东西，回头等你好了以后，咱们一起去家具城看看。”
沈占峰：“你来做主就好，我不会有任何意见，我现在失忆了，可能审美方面也跟着失去了很多记忆。”
于舒婉失笑：“倒是不怕你有意见。”
“……家里钱够吗？不够我跟组织申请。”
“够得。”于舒婉无奈又笑了笑：“你的工资一直在我这儿，这次的购置家具可能要用不少，到时候给你报账。”
“不用，你拿着花，做什么都行。”沈占峰毫不在意。
于舒婉丝毫不客气的点了头，继续道：“我喊你回头跟我一起，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毕竟那里以后咱们两个的家，之前在县城的院子，结婚后，你不也是陪着我去看了我想到添置什么吗？”
“不好意思舒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于舒婉说着，又将今天碰到的丁凤芹的事情跟沈占峰说了一遍。
沈占峰听完以后，神色淡漠，“这种情况，其实不算少见，但这位女同志能靠着自己的力气挣钱，也实在了不起。”
于舒婉点点头，“是啊，我看她一天到晚都在忙碌着，而她那个父亲似乎还是对她有很大意见。”
“你想帮忙？”沈占峰看着于舒婉眼神里的怜悯，皱了皱眉，“舒婉，其实这种情况，你如果插手评理的话，很容易造成更大的矛盾，他们毕竟是父女，如果这位女同志回头反而站在她父亲那边，你只会很被动。”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
于舒婉想了想，认真道：“我的确有心帮忙，不过也是考虑到了我们的情况。”
“我们？”
“嗯。”于舒婉继续道：“我们现在在医院住着还好，将来住过去的话，肯定是要找个阿姨来做饭的，要是两个孩子也过来，更加需要人帮忙照顾，圆圆还小，咱俩都上班的情况下，必定要请个保姆送她上学，还有家里的家务……”
顿了顿，于舒婉回忆起中午闻到丁凤芹做饭的气味来。
“他们装修队的人没说什么，倒是石磊他们都夸丁凤芹做饭好吃，下午我问了丁凤芹，她说自己研究过很多地区的菜品，在家务活儿方面也很麻利，就是不知道带没带过孩子。”
“应该是带过。”
听完于舒婉这话，沈占峰放心了一些，主动道：“这样的女同志，家里应该还有弟妹。”
“回头结账的时候我再问问看吧。”
请保姆的事情，于舒婉一直是放在心里的。
只不过请谁是个很大的问题。
毕竟是住在家里的，家里有财产，所以为人必须要老实可靠。
再加上有孩子平时可能活儿也多一些，还得勤劳一些，于舒婉虽然不是什么喜欢克扣工资的人，但至少不能太偷懒了。
丁凤芹就很符合这些要求。
-
很快到了结账这一天，于舒婉下午的时候才过去。
今天刚到门口，意外的遇到了同在旁边住着的邻居。
“你是……我们家隔壁刚搬过来的吧。”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同志，于舒婉点点头，“你好，我叫于舒婉。”
男同志愣了愣，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些惊艳，随后很快礼貌的点头。
“我叫鲁世龙，就在你家隔壁住，最近看你家装修，我还心想着一直没机会跟新邻居见面呢，没想到今天正好就碰见了。”
于舒婉笑着说真巧。
虽然是邻居，但毕竟还没正式搬过来，于舒婉也没有拜访的意思，简单说了两句，她就道了别进了院子。
不过鲁世龙倒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才进了家门。
“嫂子你来了。”
石磊还没走，正忙着一起清理院子里剩下用不着的辣鸡。
“嫂子，这主屋没什么事儿，但是旁边的房子近几个月还是别住人的好，平时开着窗户透透气，放点花花草草什么的。”
“诶我知道。”
于舒婉一边说，一边还是从兜里拿出来了几个红包，“这些你跟你带来的工人分一分，我知道我爷爷那边给过钱了，但是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算多，算是我请你们吃饭了。”
于舒婉心里有数，也不敢给太多了，省的回头爷爷知道了念叨，但这些日子以来，石磊的确是帮了不少的忙，他带的人甚至比装修队的人还仔细，给个红包也是应该的。
石磊推辞不过，只好收了起来。
轮到丁富贵时，丁富贵心里已经高兴坏了。
他头一次见到这么阔气的东家，一想到等会儿要拿到的钱，就心里痒痒。
“东家，这是这次的账目表，您看看。”
于舒婉接了过来，对照了一边后，心里有了数，很快，点够了工钱给了丁富贵。
“这些日子辛苦丁队长跟其他几位同志了。”
丁富贵做事的确很认真仔细，所以于舒婉给钱也不犹豫。
丁富贵接过钱，谄媚的笑了笑后，走到旁边数了起来。
数了一遍，丁富贵皱了皱眉。
他朝着手上吐了口唾沫以后，又数了两遍，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张口，喊了其他人过来又数了一遍。
丁富贵看在眼里，眼前的这位东家虽然年轻，但家里并不缺钱，所以肯定不会少给，但是……
丁富贵犹豫着，走了过来，“东家，您贵人多忘事儿，是不是……是不是这里面少给了五块钱呀。”
于舒婉诧异的瞪大眼睛，“少了吗？”
“是的。”
于舒婉想了想，笑道：“没有少，这就是所有的工钱，另外的五块钱是清洁费，我给你们扣了。”
闻言，丁富贵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本来以为是什么豪气的富贵人家，没想到还是这么抠门！
但他们平时给其他人家干活儿的时候，清洁费其实也很少有给的，所以丁富贵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就没再说什么了。
可没等丁富贵收拾的东西走人，就听见于舒婉喊了自己闺女丁凤芹过去。
“凤芹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是之前答应给你的清洁几个房间的钱。”
丁凤芹并不知道这件事，一愣，有些不敢伸手去接，“东家，这，这……”
“给你的呀，你怎么不接？”
丁凤芹一愣，丁富贵已经笑着迎了回来，“我还以为东家是不给了呢，东家您不知道，这是我闺女，我们的钱都是放在一起收的，包括这清洁费也一样，统一收到时候统一平均发放下去，这样也好算账。”
于舒婉更加诧异了，皱皱眉，看着丁富贵身后几个虎视眈眈盯着钱的工人。
“可是，那天清理屋里的时候，我只见凤芹姐在清理啊，这钱不是应该给她吗？”
丁富贵脸色不变，笑道：“您给我就行了，我亲闺女我还能少了她的钱不成。”
“可你刚才说要拿回去平均分呀，这可不公平吧，毕竟清洁是她一个人干的。”
于舒婉的话在情在理，几个工人闻言，却脸色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