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萱让她起来,正色道:
“红杏做的事,自然跟你没关系,别害怕。红袖,我还挺喜欢你的。只要你无二心,我自会待你好。”
谈到正事,她没嬉皮笑脸。但说完正事,脸上又恢复笑容:
“快起来,给我梳头。”
压在心中的石头消失,红袖擦擦眼睛,脸上神采鲜亮:
“是,奴婢这就来。”
梳好发髻,吃完早膳,抬头一看,太阳已悬在头顶。
柏萱看到了摇椅里的谢衡,后知后觉意识到,自打成婚,谢衡除了出去玩,就是在家咸鱼躺。他没点正经工作吗?上次还因为躲懒被太子找上门,他好像也无所谓,依旧我行我素。
脚步声停下,谢衡睁眼。
今天换了件亮色柔雾红裙的女子站在摇椅前面,对他说:
“红杏不见了,我怀疑跟昨晚的事情有关。你能送我回趟柏府吗?没时间的话,把小虎送我也行,一天就好。”
睡了一夜,她恢复了些气色,脸蛋白里透红。谢衡想起捏她胳膊时的感觉,要是捏脸,应该更软……她不会让他捏的。
太阳晒得他一身懒洋洋的劲,声音也有点慵懒的沙哑:
“我待会要出门一趟。”
柏萱立马接话:“我不去看戏。”
他出门,除了去千音阁看戏,就没别的。她才不去,再也不去。
如此着急的态度,让谢衡短暂地愣了下神。他昨晚睡得也还可以,无论面相还是脾气,都变得温和许多。显而易见的好心情,连带着心地也貌似善良了些,很大方地说:
“不看戏,走吧,送你去柏府。”
他亲自送她去?
望着柏府牌匾上醒目的两个字,柏萱瞄一眼同她一起下车的男人,好吧,他真的送她来了。
虽然,在那句话的最后,他又加了‘顺便’二字。
但身为女婿,行至岳父家门前,也礼貌地进去坐了会。
柏御史尚未下朝,家里只剩女眷,谢衡不宜久留。喝了杯茶,便找了理由向柏母崔氏告辞:
“子安还有事要办,就先行一步,晚些再来接她。”
“嗯,你去吧。”
崔氏微微一笑,矜持点头。待人离去,她忙喝了口水给自己顺气。
“娘,您怕他?”柏萱不由好笑,崔氏性子其实很活泼,嫁入柏府十几年,一直深得柏御史喜爱。两人“老来得女”,年纪比谢衡父母大好几岁,对她也很是宠爱。
许多天没见到柏萱,崔氏起身坐在柏萱身旁,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瞧着自家女儿在谢家养得也极好,整个人都似乎圆润了一圈,笑眯眯地回:
“还好,几次见面,发现他并不似外面传的那般冷血无情。”
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崔氏便派人多方打听谢衡为人品行。打听的结果,没一个是称心的。加上他们也知道女儿心仪五皇子,怕她觉得委屈。所以成婚前,她和柏御史才会问她是否不想嫁。若是不愿,柏御史豁出老脸也要跟圣上周旋一番。
眼下柏萱脸上并无委屈神色,心中石头落地。崔氏拉着柏萱说家常,一直等到柏御史下朝回来,才去厨房命人多做些她爱吃的菜,留他们父女二人单独聊。
面对柏御史,柏萱就没那么温柔,直接禀明来意:
“父亲,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柏御史:“……闺女,咱有话好好说。除了五皇子,都好商量。”
“跟他无关……哦,也可能有关。”
柏萱双手搁在桌上,非常愤怒:
“昨夜,有人半路拦我,差点把我杀了。好几个地痞流氓呢……”
“放肆!你是我的女儿,谁敢伤你?”柏御史怒不可遏,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崔氏去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哪里舍得少一根头发。怒完,又忙问:
“你没事吧?”
“没事,夫君和福伯都在,没让坏人得逞。”
柏萱看着男人眸中怒火,恍惚地想到原著里的柏萱,她能在谢家全家被抄时抽身而退,不是因为五皇子,而是这位柏御史,卸下乌纱帽,保全她一人。
她有些动容,立马跟着老父亲同仇敌忾,十分生气:
“就是不知道是谁要杀我,才来找您。我听说督察办的柳大人有些本事,要是您去找他办案的话,他会接吗?”
不会。
但是,那也得去!
柏御史向柏萱问了当晚情况,也得知红杏失踪,心里有了底,午饭都没吃,直接出门奔向督察办。
……
谢衡是下午来的柏府,柏萱午睡起来,瞅见来人,神色恹恹。
“……”他被嫌弃了?哦,好像,是一直被嫌弃。
猛然察觉这点,谢衡抿抿唇,一声不吭带人回家。她不像昨晚那么喋喋不休,只时不时叹口气。早上出门那么开心,这会闷成个葫芦。看来,她今天要办的事情并不顺利。
谢衡拧着眉,淡声开口:
“柳无殇这个人,做事全凭心情。你指望他,那还是别指望了。”
柏萱:“……”没错,柳无殇拒绝了。他说不接这种‘小事’,连一品大臣的面子都不给。
她杵着下巴,睇他一眼:
“那也得试试,总不能指望你。”
话音刚落,谢衡撩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
第17章
激将法?
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谢衡就听到: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能把小虎借我吗?”
柏萱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请谢衡帮忙,但也就那一瞬。昨夜他救她就感觉很勉强的样子,再勉强下去,她怕他后悔救她,然后,梦里可怕的情景成真。
何况,现在知道了谢衡并无病弱属性,武力值相当惊人,脾气差且不喜欢她。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谢衡望进女子清澈的眼里,她怎么想的,小虎比他有用?他当即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行。”
她就知道。
被拒绝,柏萱也不觉得尴尬,她一直认为,一个问题抛出去,至少有两个答案。无论哪一种,她都接受良好,耸耸肩:
“那我只能从柏府调人过来。”
柏家的人,有她一个就够头疼了。还来,谁晓得来的是人是鬼。谢衡慢慢向后靠,清淡嗓音从喉腔溢出:
“不行。”
柏萱怒了,忍无可忍,凶着一张脸瞪着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你行?”
她凶起来的样子,比她叹气的样子顺眼多了。谢衡没去想这其中缘由,只感觉心情稍微好了那么点,便接着她的话说:
“是啊,不行吗?”
上一刻还凶巴巴的女人,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圈,立马变了脸,狡黠地笑道:
“当然行,你这么行,那我不如勉为其难,指望你一次好了。”
柏萱嘴里说着玩,心里压根没打算指望他。纯粹是谢衡惹她不爽,故意这样说。并在男人刚开口冒出个‘你’字后,迅速打断他的话:
“我等你的好消息,诶,到家了。马车颠得我好累啊,我要先回屋休息。”
她根本不给谢衡继续说的机会,抢先下了马车后,还在谢衡撩开车帘时,蓦然回头,悠然亮如星辰的眼里盛满光,言笑晏晏地冲他道:
“夫君,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说完,也不需要谢衡回应,她蹬着小碎步哒哒往里跑。
吹着冷风陡然清醒冷静的谢衡……她又摆了他一道,虽然他没明确答应,可话都给她说完了,整得这事办不好他就对不起她一样。
他为何要对得起她?
是夜,柏萱躺在床上思考。
东阳国实行的也是三司制,由刑部,督察办,大理寺三个部分组成。其实原本三部权力相当,相互制约。但督察办出了一个柳无殇,得了圣上御赐尚方宝剑和免死金牌,上斩皇子,下斩平民,手腕和能力远超他手中的权力。
于是,督察办渐渐成为三司之首。
她之所以希望柳无殇接手她这案,除了他能力出众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怀疑这事背后之人,来头不小。
原著里男主五皇子虽不至于非常正派,但也没做过特别恶劣的坏事。可身为一个夺嫡的皇子,光靠正面手段,怎么可能成功。
所以五皇子身后,还有个以他为尊的七皇子,专门替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然,书里写的是男主并不知情。最终登基后,才发现七皇子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判了七皇子终身软禁。
红杏老往妙衣阁跑,宋君澜这会尚未抵京,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位七皇子。大抵是从红杏口中得知她不肯帮宋君澜办事,便用这种卑劣手段教训她。
皇子,除了柳无殇,没别人敢动。
谢衡偶尔来主屋睡,估计是为了催生的吴氏。
昨天刚来过,柏萱想着他今晚铁定不来。哪晓得,正打算歇了胡思乱想的心思,房门处便传来动静。没一会,旁边又有人躺下。
“你怎么……来了?”柏萱拢紧被子,她想说怎么又来了,话到嘴边,决定给他留点面子,收回那个又。
谢衡现在已经坦然到完全没有异样情绪,惬意盖上被子,慢悠悠回道:
“你怎么……没睡?”
一模一样的语气,连停顿都卡的刚好。
虽然他没说,但柏萱无端听出一种‘你莫不是在等我’的得意……还真不是。她动了动,脸蛋贴着手背,闭上眼,一句一句条理清晰地说明:
“我想睡的,但睡不着。”
“性命堪忧,实在焦虑。”
“打扰到你了吗?”
“是的话,就麻烦你去书房睡,真是不好意思。”
谢衡没回她,听着节律微乱的呼吸声,在旁边人数不清第几次翻身后,头一偏。旋即,猝不及防撞上柏萱翻这么多次,唯一一次面朝他。
没料到装睡的男人会毫无预兆地转过来,还恰好和她目光对上。柏萱下意识眼睫一颤,抿了抿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转回去。被窝下单薄的身体往里缩了缩,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谢衡睁着眼,看到她难得的窘迫。从小虎第一次把他的被子铺上后,这张床,她始终只睡一半。即便他多日不来过夜,他这床被子,也一直放在这里。
深静的夜,空气悄然变得安静。
谢衡感受到她又一次动了动脑袋,烦躁地闭眼:
“睡觉,这事我会去办。”
他这算是,正式答应她了。
柏萱没想到他会突然应下,之前思虑太久,脑子空荡荡又疲惫,已经没力气去想其中缘由。总之他给了她想要的结果,她暂时还没什么能回报的,只能又回他两个字:
“谢谢。”
两人不再说话,渐渐地她终于不折腾了,谢衡睁了许久的眼缓缓合上。
……
三日后,谢衡应下太子邀约,前往聚贤楼。
先他一步抵达的宋君昌倚窗而立,察觉他来,头也不回地打趣道:
“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问完这话,宋君昌扯了扯唇,叹息一声:
“子安,咱们认识多久了?”
谢衡站在门口,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回他:
“十二年。”
宋君昌今日似乎颇有感叹,望着远方的风景:
“人生有几个十二年,事到如今,咱们开诚公布地把话说明白。邹高远,是我派在你身边的人。可他只需要留意你做了什么事,不会对你不利。如今,人杀了,也就杀了,就当给你出气。与你相比,别人都不值一提,我也不会因为他同你生分。”
他始终背过身,谢衡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想看,只安静听宋君昌堪称罕见地煽情:
“这些年我可曾伤害过你?小时候,你挡在我前面,杀了那个想要对我不利的宫女,那件事,我一直都记得。但我是储君,身在这个位置,我有我的难处。一开始,我也没想收拢你的人。可是,自从陈启知背叛我,做了老五的走狗,我每天都惴惴不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要邹高远这双眼睛,不为别的,就为确定你值得我相信。你能理解吗?”
谢衡听完,也不接话,只问:“还有别人吗?”
宋君昌摇摇头:“没有,邹高远的妻子,我没动她们,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没有想过害你。”他不心虚!
顿了顿,他拐了话题:
“听闻柏御史去找了柳无殇,我这才晓得你夫人遇险之事,柏御史是准备找柳无殇查此案?”
“是,不过他没答应。”
“意料之中,那家伙就是条疯狗,谁的面子都不给。他是父皇的人,我暂时治不了他,但是这笔账,我会替你记下。”这话里潜在的意思,是卖他一个人情。
谢衡明白宋君昌约他的目的,邹高远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他卖他一个人情,揭过邹高远的事情。然后,要他继续替他卖命。
他垂下眼帘,清冷质感的嗓音问:
“殿下今日找我,可是有事要办?”
都是聪明人,大家明白彼此在说什么。邹高远的事,就此翻篇。宋君昌不追究,谢衡不计较,他还愿意替他办事。
得了这句话,宋君昌的语气才开始缓和了些,嗓音带了几分调笑意味:
“没事不能找你吗?今天就是想同你喝酒聊天,把话说开。你我一同长大的情分,可别为了这点小事不愉快。还有你夫人的事,柳无殇不办,自然还有人能办,东阳又不止他一个人会查案。”
“殿下可有人选?”
“还在想,说到这个就得说说你了。你若入朝为官,大可以自己查,何必看柳无殇脸色。”
“我在考虑。”
宋君昌眼里精光闪过,谢衡肯定会入兵部,届时,他有的是办法拿到他的兵械图。
他温和地笑了笑,似是同谢衡聊得很愉快。然回了太子府,一张阴骛无比的面容,哪还有半点笑意,直接去后院发了好大一通火。
反复想起太傅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谢家暂时还不能丢,他需要兵部力量,也需要谢衡的手做武器。
太傅要他以退为进,以大业为重。
可今日这一退,是他输了。
他居然得主动放下身段去哄一个微不足道的下属,宋君昌眼底猩红一片。
后院里浑身是血的女子被人抬下去,他擦擦手,看也不看一眼。又想到谢衡今日赴约,全权是为他那个夫人。不管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直到提起那女人才给反应。
柏御史之女,身份相貌都不差,尤其身段皮肤,养得那叫一个勾人。凭什么?区区一个谢衡,能娶到心仪的女人,夫妻恩爱,他却不行?天天玩这些赝品一点用都没有。
宋君昌招来心腹管家,毫不避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