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如晖,便如此刻一般耀眼夺目。
少女感知他视线, 望向贺兰阙的方向:“怎么不过来?”
贺兰阙笑了笑。
随着他身影缓缓走近, 菩兰悠看到贺兰阙装扮, 眼角一抽。
“你让我穿珍珠白裙……”菩兰悠绕着他转了一圈,抱着肩膀一言难尽道:“你穿一身黑……”
你确定今日是我们的婚礼?
贺兰阙抿唇:“你不喜欢么。”他确实未在自己的衣服上花什么心思。
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相比于她这一身的珍珠,贺兰阙显得太简单些。
她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喜欢珍珠?”
南海珍珠难寻,要攒这么多颗也不容易吧。
听她问话,贺兰阙眼里浮起怀念:
“修为人身之前,我曾以本体在水下生活过多年。”
贺兰阙抬手替她理顺珍珠流苏,而后指腹落在她浅粉唇上:“那时,母亲将我放在一条暗河中,在水里,我时常能见到有渔民来捕鱼,幼小的鱼苗他们会放生,肥硕的会收进背篓。”
“唯有珍珠,他们会小心收藏。”
贺兰阙笑了笑,像是又见到那些渔民见到珍珠时绽放的表情:“那些渔民说,南海珍珠漂亮而精致,便是价再高也不卖,因为若把珍珠送给妻子,她一定会喜欢。”
“我那时以为,珍珠便是人族赠予妻子,表明心意之物。”
“阿兰呢,喜欢么。”贺兰阙认真看她。
菩兰悠缓缓眨眼,心里软趴趴的,她轻轻拨弄裙子上的珍珠:“我很喜欢。”
只给……妻子么。
没有金银,少年呈给她的,是一片澄澈心肠。
菩兰悠上前一步,双臂揽住前面的腰,瓮声道:“水里的生活一定不好过吧?还好现在,你在我身边。”
贺兰阙一愣。
这世上好像只有她才会在意,自己曾经过的好不好。
少年放置她肩膀上的手臂收紧,贺兰阙沙哑嗓音传来:“要去海底看看么?”
菩兰悠一愣:“可以么?”
——
菩兰悠从未想过自己不用避水珠,竟然也能在海中行动自如。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她,然而却没有沾湿的感觉,水流仿佛变成锦缎般触感,菩兰悠惊讶极了。
越往深海处走,日光照射不到之地,她浑身的珍珠柔光变得明显。
海底之下,珊瑚五彩斑斓的一片连着一片,颜色漂亮的小鱼成群从他们身边游过,浓绿的水草茂密生长,偶有海鲸出没时,贺兰阙会将人拉回身侧。
又下沉片刻后,少年揽着她来到一处被水藤布满之地。
南海之下,万千生灵的传说之所,菩兰悠感叹着神奇之处,水藤错落交织形成此处,竟是一张天然的床。
四角各挂在一座低矮的石堆上,中间微微陷落,珊瑚石在藤床边散发微光。
菩兰悠眉眼弯弯,惊讶地看他。
少年目光慵懒温和,远不似太阿山初见之时憎意满满,菩兰悠似被所惑般,凑近贺兰阙,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新婚之日,没有燃烧红烛,有的仅是深海之处温润珍珠散发的柔光,被水波折射出千万萤点,仿佛精灵般落满她全身。
浅尝而止的吻,却让菩兰悠从他眼中看出欲望。
啊??
新婚夜,……在水里......?
?
读出她眼中震惊,贺兰阙目光沉沉,声音暗哑:“嗯,这里是海底两百丈,除了这些珊瑚和珍珠,什么都没有。”他唇边挂上笑意:“你不要怕。”
贺兰阙身上的味道变得浓郁,让菩兰悠想起四月里簇簇海棠,甜滋滋的让她上头。
她怎么会怕,只是有些惊讶。
菩兰悠凑上去轻拉开他衣襟,亲了亲贺兰阙下巴:“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今日的味道同上次我闻到的不一样?”
想起他那套妖族‘命定之人’才能闻到对方身上味道的理论,菩兰悠虚心求教:“难道这个味道还能变?”
“......”贺兰阙抿唇,小声说:“我用了熏香。”
菩兰悠:“......”
好好的旖旎氛围被打破,菩兰悠趴在他肩头笑得不行:“为什么是海棠味道的?”
“和你身上一样。”他双眼迷蒙,在夜海中润盈盈的:“阿兰身上,是很好闻得海棠花味道。”
“真的?”她抬起手臂闻了闻:“没感——”
话音未落,少年欺身吻她,菩兰悠不得防备,向后仰躺而下。
水流托举,一些动作变慢,藤床摇曳,菩兰悠伸出手拉着眼前之人一起倒下。
鱼群倏散。
少年身上带着令人心醉的海棠春味,他眉梢具染快意,一双手在她身上摩挲片刻,试探解她绦带。
没解开。
菩兰悠唇边挂上笑,狡黠地眨眨眼。
她故意的。
未等贺兰阙思索她此行原因,少女双手便熟练地在他身上游走,三两下后,黑袍倾解,露出遍布疤痕的身体。
菩兰悠见此,动作微顿。
“很难看,是不是?”
贺兰阙轻轻吸口气,他如今身上衣衫被菩兰悠褪下一半,珍珠光晕下,道道疤痕醒目。
菩兰悠抱着他翻了个身。
她居上。
藤床压陷,而后在贺兰阙的目光中,缓缓俯身,吻落在他颈侧,感受到他身体细微之处的变化,菩兰悠心情很好地说:“哪里丑了,在我心里,阿阙最好看。”
少年沉身,吮吻温柔而缱绻。
珍珠光芒洒在她脸颊,投下温柔的光晕,掌心动作柔缠,衣裙在展翅般在水中翻飞舞动。
细碎的光与影中,她宛如化身勾人的妖,眼角眉梢皆是让贺兰阙沉醉的绯色。
随他动作,水流涌动,藤床犹如水中漂萍,在暗流中浮浮沉沉。
什么都抓不住的水底,除了眼前彼此,掌心触不到任何外物。
那绣满珍珠的长纱白裙在水里摇曳,贺兰阙近乎迷乱地亲吻她,菩兰悠手臂攀上他的肩,小声说:“轻些。”
贺兰阙忍的眼尾扯出浓稠欲色,偏又记得她喊疼,是以半天不敢动弹。
水流的浮动,光影明灭的速度,随她想要的频率晃动。
“阿兰,亲这里。”他声音微缠,将人按到自己颈侧,菩兰悠迷迷糊糊凑过去舔了下,少年颤着哼出气音。
这里好敏感。
她再次凑上啃吮,贺兰阙咬紧牙关,将手掌收紧,高温将珍珠攥成温热。
手指自他唇边探入,一根之后,再放入一根。
她指腹柔软,然而少年舌尖更甚。
探于他口中的手指被少年用舌尖卷着舔舐,湿漉漉的触感让菩兰悠轻轻吸了口气——
手指轻点他舌尖。
菩兰悠软音说:“别咬,阿阙。”
“嗯。”
脊骨发麻,过电一般窜动。
他还是忍不住,喉间发出一连串声音,短暂失焦后,眼里蒙上水意。
菩兰悠涩疼地皱眉,但见贺兰阙眼底红氤,呼吸里都是克制,她反而没那么难以忍受。
她脚趾曲蜷,偏头轻咳一声,轻轻踢他的小腿,给他暗示。
阿兰在说可以。
少年抱紧她的力道收紧。
幽暗海底中,她漂亮的像是一颗会发光的小珍珠。
贺兰阙简直要被她搞疯。
水波涌动,将两颗心送上一波波浪峰,如同两尾缠绵的鱼,破水而出得见明月的前一刻,贺兰阙拉着她的手向下,暗哑声音洒在她耳畔,他一遍遍喊她名字:“阿兰。”
黎明即将到来之前,枝叶能留住的,只剩一捧晨露。
菩兰悠迷迷蒙蒙,掌心化开一片濡湿蜜润,随着少年毫不掩盖的爱意,倾在她掌中与心上。
百丈海底之下,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谢谢你爱我。”
贺兰阙吻她唇边,颤声开口。
——
滴答,滴答,滴答——
掌心攥紧,血滴敲石后蜿蜒自轩辕坛向下淌去,贺兰阙眉眼冷猩,丝毫不在意全身血液正极速地流失。
他冷冷望着遍地尸首——
天空中雷鸣翻滚,暴雨倾盆而下,却刷不净遍地粘腻的血。
天地沉寂,只有他一人,轩辕儆的尸体倒在他脚边。
贺兰阙踩过地上轩辕儆僵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向山下而走,浑身浴血的少年步履缓慢,仍执拗的没停下脚步。
若要死,他也不想死在轩辕坛如此令人恶心之处。
长阶之上,一路血痕印路。
少时离散,父弃,母丧,身残,经年沉疴,一生罪苦。
贺兰阙惨笑,冷眼望向远处雾蒙山海。
轩辕坛下往外是栖霞镇,那里四季分明,春日里,常有明瑰丽景。
再往远处三十里处,是幽城。
听闻那里黑山连绵,熔浆滚滚似如火焰。
再往前一百里,是终年冰霜不化的太阿山。
那里红梅遍野,雪山凛冽。
这些地方,是贺兰阙数次饱尝人间冷眼之处。
少年眉眼渐渐被血雾蒙蔽,唇边挂上血腥的笑。
他此刻自爆妖丹,选择与轩辕儆同归于尽,眼前所有景色,不消几日,便会因四散的妖祟之气污染,渐渐消弭。
山崩海裂,灾疫遍野,这伤他累累的世间,终究要陪他一同葬进永夜。
不知走了多久,贺兰阙终于颓然倒地。
魂魄消散之际,有一道自称天道的声音问他,若重来一次,会如何选?
将死之际,贺兰阙不知如何作答。
重来一次,他会如何选?
左不过是一样的结局。
那声音又问他,若重来一次,有人愿意与他同行,他是否会拒绝?
破军躺在少年身侧,贺兰阙面露怔然,大口呕血呛咳,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有人……与我同行......么。”
一片混沌之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那就,让我见见她吧。”
少年持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持剑而起,随即毫不留情地自胸前刺入——
……
!!
贺兰阙豁然睁眼,惊惶地望向窗外。
四方窗格外,燕子低飞,花香阵阵。
春夏秋冬急过,蓬莱岛上,又是一年惊蛰。
“……”
他缓缓看向自己发抖的掌心。
方才那些,是梦么。
——
菩兰悠提裙穿梭在故梦巷中。
蓬莱多雨,又是小半年过去,三月正是春雷惊动时节。
竹木板被雨滴敲出滴答声响,空气中细小振翅的莹蝶被雨滴打湿,落在石板上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
菩兰悠蹲下身,将那脆弱的莹蝶放在掌心,温声说::“下雨了,就不要乱飞了呀。”
“下雨了,怎么还乱跑?”
少年声音自身后传来。
菩兰悠站起身回头,天青色的云幕之下,贺兰阙正撑伞垂目看她,眼里除开眷恋,似乎有些别的情绪。
待她去捕捉时又消失不见。
贺兰阙走到她身边,低身将人拉起:“走了,回家吃饭。”
菩兰悠挽着他胳膊,微微斜靠在他身上,好奇道:“今天吃什么?”
伞面倾斜,她整个人被严严实实地遮住,贺兰阙笑道:“生姜炒土豆。”
“......”菩兰悠拧了他一把:“你再说!”
雨势渐急,两人的步子越来越快,那柄伞从一开始向菩兰悠方向倾斜,没多久后便被少女扶正,最后她索性整个人跳到贺兰阙背上,手上撑着伞道:“你背我回去。”
“你知道的,我左手不稳。”贺兰阙圈住她腿窝,不紧不慢地往家走。
“你会摔了我么。”菩兰悠亲了亲他耳廓。
怎么会。
她是贺兰阙此生想尽全力托举之人。
只愿他的阿兰,能永远得避风雪,恣意顺遂。
无论她从何而来,又知晓哪些他未曾听说的故事。
唯一不变的,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神明。
他最漂亮的,放在心上的,小珍珠。
——
她助我胜宿命,越关山,参兰因,
她携爱落在我的泥泞人间。
乱我心者,偿我愿者,知我罪者。
唯其兰悠一人也。
第24章 白青溪(1)
三月初, 邑市正是多雨季节。
晚上十二点,机场出口零星走出几个行人,操着陌生口音的私家车司机正费力地揽客, 沈绿时拒绝对方的热情,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车。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SUV停在她面前。
沈绿时勾起个笑, 用食指扣了扣车窗:“这次很准时,没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