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茗有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时昱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捂了捂红肿的双眼，小声道：“为什么？”
她想不通时昱的逻辑。
他们现在难道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解决她的问题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不要误会，我没那么好心肠要解决你们小组的矛盾，”时昱笑了，一只手插进兜里，模样又带上了些痞气，“我只是，要去解决程亦丞。”
“？”
林芷茗忍不住又抬头看向他，面色困惑。
时昱视线下移，和林芷茗眼神交汇，睫毛之下的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之下闪烁着。
他开口，带着浅浅的笑意：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我挺想去跟他抢人的。”
.
回到房间，林芷茗没什么心情再去干其余事，随便冲个澡就躺上了床。
辗转反侧许久，却始终无法睡着，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今天晚上的事情，怎么都消散不掉。
刚才，她没有回答时昱，也没有同意让他代替解决掉问题。
她觉得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小组之间的事情，就算最后矛盾到了无法调解的地步，至少也需要一个内部解决过程。
时昱或许真的很想要她加入自己的队伍，但是至少在目前，她还不想放弃自己在前一个项目中付出的心血与努力。
她想最后，再跟程维嘉交谈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那摄像机还没来得及开启拍摄之前，她给另外两个成员打的电话，让他们到实验室解决昨天的问题。
片刻之后，程亦丞和程维嘉都到了。
程维嘉还抱着昨天的电脑，他进门只看了林芷茗一眼，便挪开视线，将电脑放在桌子上，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开始摆弄另一桌上的汽车零件。
看到他这种似乎完全不想沟通的模样，林芷茗有些气短，转头看向程亦丞，平静地道：“你昨天说会给我一个答复，我能问下考虑的怎么样了吗？”
听到问句，程亦丞沉默几秒，随后道：“抱歉，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修改数据已经来不及了。”
“可你们明明昨天晚上还有时间可以修改。”林芷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心中上窜的小火苗，“你们不是来不及修改，而是根本不想改吧？”
程亦丞沉默了。
程维嘉适当地替他接了话：“改掉数据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还要换掉现在的合作工厂，项目成本也要提高，林芷茗，我真是搞不懂你想干什么？”
“如果数据从头都是错的，那么这个项目的意义是什么？”林芷茗攥紧拳头，“你们真以为这些错误数据能逃过导师的眼睛？”
听到她的话，程维嘉突然笑了起来：“不是，你真以为你那些破数据会有人仔细看啊？咱们是要做实体汽车，又不是搞什么AI大数据，不搞虚的那套。”
“……”
林芷茗知道，再跟他们浪费口舌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U盘，上前插入电脑准备开机。
沉默许久的程亦丞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开口了：“林芷茗，你想干什么？”
“拿走我的数据。”林芷茗说。
她全部数据的最终整合结果都留在了电脑里，既然这些人不愿意商量，那么她也不愿意将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数据留给对方造假。
输了几遍密码，电脑依旧提示错误。
林芷茗皱了下眉，抬头看向程亦丞，对方表情依旧很平静，似乎对她此刻的任何动作都毫不意外，内心掀不起丝毫波澜。
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拿走数据，所以提前改了密码。
原来这一切，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对于这些事情，林芷茗已经不太意外了，她甚至有些庆幸这两个人在最开始就暴露了这些龌龊的想法，才避免自己跟着他们一起越陷越深。
“最开头的污染分析数据结论是我做的，我不同意你们将我的结论篡改汇报。”林芷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麻烦你们将数据报告还给我，重新找人做报告。”
她的话音落下，实验室顿时安静下来。
许久，程亦丞“嗯”了一声：“等到初次汇报结束，我们会重新找人做报告。”
他顿了顿：“但是现在这个数据既然在这台电脑里，就是我们共同的成果，你没有权利单独带走。”
“我没有权利带走？”林芷茗被这句荒谬的话气得甚至有点想笑，“前期所有的数据资料文献翻译全部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根本没有人帮忙，现在也好意思说是共同成果？”
“是的。”程亦丞面色丝毫未变，依旧十分冷静，“林芷茗，我们是一个小组，所有实验成果理应是共享的。”
说着，他甚至微微笑了起来：“而且，你有没有办法证明这些数据都是自己单独完成的吧？”
“……”
林芷茗看着对方面上熟悉的笑容，忽然觉得很刺眼。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形象而生动动地体会到“笑面虎”这三个字的含义。
事到如今，她觉得昨天自己还想着和对方内部解决的想法尤其可笑。
她将U盘收起来，没有仔细看程亦丞的表情，丝毫没有犹豫地径直走出了实验室。
林芷茗不是个圣人，做不到将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数据拱手让人，更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放弃掉节目奖金。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和时昱的对话，深吸一口气。
虽然她和时昱也不对付，但对方有钱有名气，不怕跟人起冲突，还刚好在挖她。现在找他帮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气到头上，她也顾不上和时昱之间的矛盾，只想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犹豫片刻后，她打通了时昱的电话。
在电话里说清楚情况后，时昱很快到了约定好见面的地点。
可能是时间太早了，时昱没怎么打扮，看起来有种没睡醒的凌乱，但是的身上那种拽的不行的b男气质依旧挥之不去。
经历过昨晚的发疯，再见面时林芷茗有些尴尬，不过这点尴尬很快被拿不到数据的怒火压了下去。
刚见面，时昱直入主题，问道：“那台电脑里面除了你的数据，还有没有什么其余重要的资料？”
林芷茗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摇了摇头：“没有了，那是节目组准备的新电脑，专门做汇报用的。”
“原来如此。”时昱笑了，拉起林芷茗的胳膊，“走，去实验室。”
“……”
林芷茗感觉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的有些奇怪，但有求于人也不好多说，只能跟他就这样拉着向前走。
很快走到实验室，时昱没有丝毫犹豫的，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程亦丞和程维嘉没有离开，一直呆在实验室里，看到有人进来，两人十分惊讶地抬头。
看到来人是时昱，正在电脑前打字的程亦丞表情骤然凝滞。
他起身，万年端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情绪裂缝：“时昱？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代替人解决点儿事情。”时昱双手插着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说，你们抢人数据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应该怎么解决？”
听到他的话，程亦丞眉头皱起，目光越过时昱，落到林芷茗身上：“你找他来的？林芷茗，你别忘了你是哪个组的。”
“他是哪个组的不重要，总之不会再是你们组的了。”时昱斜着身子，严严实实挡住了程亦丞的视线，眼神锐利地刺向程亦丞，“所以麻烦你这个组长，把数据还回来。”
程亦丞摇了摇牙，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道：“这个数据是我们在实验室共同完成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成果，我们有权利使用数据，她也没有权利拿走数据。”
时昱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比程亦丞足足高出了半个脑袋，此刻俯视着他，下三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神冷漠又锐利，莫名让人有种畏惧感。
程亦丞没有忍住挪开视线，眉心锁成了一条线，看向程维嘉。
程维嘉和程亦丞对视，随后也站起来，满脸不爽：“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有毛病吧？这数据本来就是共同的成果，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现在也要有脸来要？”
听到这里，林芷茗火气一瞬间蹿上了头，忍不住上前想说些什么，却被时昱伸手拦住。
时昱看着程维嘉，许久，忽然笑了：“你说，电脑里的数据是你们共同的成果，对吧？”
程维嘉后退一步，张红了脸：“本来就是。”
“好。”时昱点头。
停顿几秒，他忽然大步上前，拿起程亦丞身前的笔记本电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砸到了地上。
“砰——”巨大的响声震的实验室的地面都仿佛抖了抖，将窗外树上的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
众人还在惊愕之际，时昱弯下腰，从裂成两半的电脑中取出硬盘，声音淡然：
“既然是共同的成果，那现在这些数据我替她拿走，没问题吧？”
实验室忽然之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带着空气也近乎凝固。
片刻后，程维嘉才反应过来一样，满脸通红的“操”了一声，撸起袖子就朝着时昱的方向冲去：“你他妈有病吧！”
他拳头还没碰到时昱，就立刻被张逸轩抬手拦住了。
此刻，程亦丞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他还是示意程维嘉不要动。
时昱没有后退，他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硬盘，随后百无聊赖地一抬眼，转身将硬盘丢到林芷茗手里。
“走了。”说着，时昱双手插兜朝门口走去。
林芷茗双手捧着硬盘，愣了好久，连忙追上去。
“等等！”程亦丞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昱，别以为你在这里还可以为所欲为，这电脑是节目组的东西，要么你跟节目组解释，那么就去跟警察解释吧。”
“……”
时昱脚步一顿，回头，浅浅勾起唇角。
在对面两人愤怒又错愕的目光中，他抬起一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地上的电脑残骸，笑道：“你觉得，我既然敢砸，会怕这些？”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的张狂，俯视着满地狼藉，也俯视着对面的程亦丞，眼神不带任何惧意，丝毫没有为自己刚才行为道歉的意思。
程亦丞愣住，随后下嘴唇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林芷茗看着时昱，有那么瞬眼前虚影重叠，一时晃了神。
她脑海中中闪过高中的时候，那个在阳光之下奔跑，发丝飞扬瞳孔干净，少年轻狂的时昱。
那个时候的时昱经常在她面前表现出毫不忌惮的张狂，好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的，那将他俯瞰的整个世界踩在脚底下。
后来的某一天，她也见证了他最颓废敛迹，仿佛被碾落成泥的时刻。
就像梦一样，回忆之中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陌生，仿佛远在天边，此刻却近在眼前。
“愣着干什么，走。”时昱简短的语句打断了林芷茗的思绪。
她立刻收起回忆，“哦”了一声，小跑着跟随他出了门。
几步跑出实验室后，林芷茗盯着时昱的后背，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为什么，敢砸电脑啊？”
刚才时昱的报复行为虽然爽，但这电脑毕竟不是他的，万一程亦丞真要硬刚，他们该怎么办？
林芷茗有点担忧。
时昱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要这么问，冷笑一声，边走边说：“你猜啊。”
“……”
林芷茗的脑子绕了一圈，这才想起什么，“哦”了一声。
时昱这人，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算得上有钱有权，只是区区砸个电脑的事，恐怕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就能随便摆平。
于是她老实道：“忘了，不好意思。”
不过想到这电脑是节目组的，她还是凭着良心多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导演解释一下电脑的事情？我会帮你说话的。”
两人已经快走到林芷茗的卧室门口，听到这句话，时昱忽然停下，回头对她道：“没那个必要。”
“为啥？”林芷茗一脸懵圈，“如果你将来还要继续节目的话，肯定还是要跟导演说一声吧。”
时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有兴致的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你猜猜，这节目投资方是谁？”
林芷茗：“……”
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万恶的资本家庇护的一天。
她又“哦”了一声，眼睛盯着面前的房门，随后看了眼时昱，右手扶上自己的门把手，小声试探道：“那我先回去了？”
“你数据不要了？”时昱摸出硬盘，在林芷茗面前晃了晃，“你找我去，不是为了要回数据？”
“不是。”林芷茗老实回答，“我只是为了争口气而已。”
这些数据在脱离原小组项目后便失去了意义，与其说她是为了拿回数据，不如说她只是想让付出的心血拱手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