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茗看向时昱，只见此刻他白皙面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并且有逐渐向下蔓延开来的趋势。
有些不好意思的，时昱又轻咳了好几声，这才继续道：“我肯定会有想过，但是从小爸妈就教育我过要尊重女生，肯定得到结婚后才能做那些事情，所以我一直都是想着等到将来再说。”
他停顿片刻，在林芷茗保持沉默的时间段继续道：“我当时都想好了，反正都在南城，大学如果不同的话就在外面租房子住，你一间我一间，周末和假期总可以见面，等到大学毕业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结婚，买套房子，养一群猫猫狗狗什么的……”
说着，时昱有点儿泄气似的，声音越来越小：“结果我还没开始筹备呢，你倒好，直接把我甩了。”
林芷茗从来没有想到时昱当年居然能想到这么远的事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思考了许久，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之所以问你房卡的事，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听到了王勇那群人在背后讨论我。”
“王勇？”时昱的眉头困惑地皱起，随后想起了什么，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
林芷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口：“他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图一时新鲜，过不了几个月，睡到就会分手。”
“……”时昱瞳孔中流露出几分震惊，随后狠狠的蹙眉，语气不爽，“又是他。”
“又？”林芷茗不明所以。
“之前在论坛里，造谣我自甘堕落的也是他。”时昱嗤笑一声，双手插在兜里，看向天际线道，“我本来以为我警告他过后，他会收敛，没想到换了地儿造谣。”
“他跟你有什么仇吗？”林芷茗有些不解，“为什么要造谣你？”
时昱看着她，悠悠道：“可能，是嫉妒我？”
林芷茗一愣，眼神里透露出几分不解。不等他问，时昱就自行解释了：“我家跟他家的企业是竞争关系，自从对面融资失败后，就一直在背后说我坏话，被我抓到好几次了。”
“原来是这样。”林芷茗点了点头。
她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时昱就突然喊她的名字：“林芷茗。”
“什么？”林芷茗错了地转头看向他。
时昱和她眼神对视，瞳孔中的情绪让人猜不透，语气淡定地问道：“当初你听到他们说那些话，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林芷茗愣住了：“怀疑……”
“为什么，你当时不来问我，而是选择直接相信他们？”时昱垂下眼帘，淡淡道，“难道你潜意识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
太阳慢慢的朝着西边偏去，阳光收敛了些，海面也逐渐变得暗淡。
林芷茗像是被时昱的话问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
是啊，她当初，为什么出现了问题不第一时间去问时昱本人，而是选择当个懦夫直接逃跑。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只想好好学习，没有心思去猜对方的想法，但现在她才意识到，或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敞开过自己。
不论是因为两人家庭条件差距过大，还是性格完全不匹配，林芷茗对时昱这种站在山顶的天之骄子会喜欢自己这件事，一直都有些怀疑。
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哪里？
像她这种性格内向又不懂得打扮的农村来的土包子，又怎么配得上时昱这种富家公子？
怀疑的种子暗自扎根于名叫自卑的土壤，在心中生根发芽，逐渐遮蔽了林芷茗全部的真心，只剩下猜忌与疑问的果实。
直到最后，压抑许久的怀疑终于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爆发，她丢枪卸甲当了逃兵。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海风逐渐变冷，带走人身上的温度，只剩下丝丝凉意。
林芷茗嘴唇轻轻颤了颤，道：“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就完了？”时昱微微笑了，“林芷茗，我想听听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林芷茗闭上眼睛，长长松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是，我当时确实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
“……”
时昱略微扬起眉尾，却又很快收回，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那个时候你在学校那么出名，家里又那么有钱，我真的很疑惑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林芷茗一股脑将真心话倒了出来，“王勇说你只是觉得新鲜，随便玩一玩就分手，我觉得特别合理。”
她顿了顿，在时昱的沉默中，有些自嘲地笑道：“把我们两个的情况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觉得你只是玩玩，毕竟像你这种家世的背景，大家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你，现在网上很多人不也这么说吗。”
“谁这么说了？”时昱忽然轻笑了起来，“你在哪里看到的？”
“节目下面的评论里有很多啊，”林芷茗说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眶红了一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没有看到，不代表没有。”
“是吗。”时昱看着她，眼神灼热，“但是我怎么看到，他们都是在磕我们的CP呢。”
“……”
林芷茗被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给定住了，有些错愕地看去。
海风中，时昱发丝有些凌乱地飞扬着，暗处的面孔上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亮，丝毫没有犹豫道：“林芷茗，那么多人都觉得我们般配，你为什么只能看到配不上的言论？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喜欢你？”
林芷茗咬住下唇，攥紧了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觉得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让你给我讲一年的课，等到高中毕业才和你在一起？”时昱笑了声，“我是忍者神龟啊。”
“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林芷茗忍不住将手背到身后，终于问了出来。
当年，她是那么的普通又不起眼，就像她母亲说的，她当年那个样子，怎么还会有男生喜欢？
“你是觉得，我不配喜欢你？”时昱不然半眯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狡猾，“林芷茗，你是在质疑我这个人呢，还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我没有……”林芷茗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两句歪理弄得有些想笑，挡了挡嘴，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笑出了声，随着海风吹得很远，又被海浪推了回来，反复回荡着。时昱也跟着她笑了起来，许久，忽然问了个问题：“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见面？”林芷茗回忆片刻，认真回答，“如果去掉刚转学自我介绍，应该是你借我校服那次，对吧。”
她抬头，朝时昱求证。
时昱挂着笑容，摇了摇头：“那只是，你第一次见我。”
实际上，他在更早之前，就认识她了。
高二下学期第一节体育课，时昱和那群富二代同学打完篮球，从操场经过。
他刚喝了两口水，忽然听到有个同学吹了声口哨：“哟，新来的。”
顺声望去，正看到有个女生坐在足球场的草地上，低头捧着一本书。
她穿着不怎么合身的校服，柔顺的头发扎成低马尾，看书看的十分专注。
时昱从露出的小半封面看到那本书，是赫尔曼·麦尔维尔的《白鲸》，他曾在校图书馆借阅过。
正惊讶于这么小众的书居然也能碰到同班同学在看时，那个讨厌的富二代男生已经和他兄弟勾肩搭背的走上去，开始跟女生搭讪。
“美女，看的什么书啊？”男生嬉皮笑脸的，伸手就要上去拿她的书。
女生困惑地抬起头，将书合上收到身前，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很小声地回答道：“图书馆借的。”
“高二这么忙了，还有闲工夫看书啊？”男生和他旁边的兄弟打着哈哈，“给哥也看看呗。”
说着，他便凑了上去，强行要看那本书。
时昱早就看这群成天不干正经事的富二代不顺眼的，这会儿见他们又在勾搭女生，没忍住“啧”了声。
他正想上去阻止一下，忽然看到那女生抬起了头，径直将书塞到了男生手中。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女生直视着那人，语气平常道：“图书馆借的，你要想看拿去就是，只是记得还啊。”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对面的人回话，转头就走了。
“欸……这小妞。”男生诧异的看了她背影片刻，随后指着跟身后的人说，“搞了半天，刚才的胆小内向是装的啊，还怪有个性的。”
“笑死我了，陈哥也有失手的时候啊，”旁边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女生的背影嬉皮笑脸道，“这丫头叫什么啊？”
“林芷茗。”男生回答，“农村里面转来的。”
“这名字又是林又是芷又是茗的，五行怪缺木的啊。”
在这帮男生嘻嘻哈哈聊天时，时昱还盯着女生离去的修长身影，忽然有些感兴趣的，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
林芷茗。
还怪好听的。
第49章 烟火
天色逐渐暗沉, 天的尽头被晚霞染成淋漓的金粉色，将天际线那头的海面映成极尽绚烂的粉蓝。
落日余晖有时比强烈的阳光更为刺眼，林芷茗眼前闪了闪, 伸手挡住光线，眼睛里像是进了海水似的，咸咸的。
不少白天躲太阳的游客都集体出动, 沙滩上很多小孩子在嬉笑游玩, 欢快的声音传播的很远。
嘈杂之中, 林芷茗安静了许久，才问时昱：“那个时候, 你对我什么印象？”
“印象？”时昱的衣袖在海风中鼓起, 他望着天边，回忆着, “大概是觉得，你挺有趣的？”
“有趣？”林芷茗先是不解, 最后想到了一些奇怪的霸总剧台词, 欲言又止。
见林芷茗的模样，时昱像是猜到了她会想到什么，又笑道：“别误会, 我只是感觉你这人劲儿劲儿的, 性格比较有意思, 没什么别的。”
林芷茗慢吞吞的“哦”了声，撇了撇嘴, 问：“就只有这个感觉吗？”
“还有……”时昱扬起了眉, 视线在林芷茗脸上扫了一遍, 才笑着道，“你很漂亮。”
“……”
林芷茗有些不相信地问：“我那个时候也能算得上漂亮？”
她高中校服不合适, 也从来不懂得打扮，每天素面朝天的那个土包样，居然也会有人觉得好看。
而且，那人还是每天潮炸天的时昱？
“是啊，你一直都漂亮。”时昱肯定的又重复了一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这么觉得了。”
听到他的夸赞，林芷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有些发烫，小声道：“很少有人夸我好看的。”
除了宋贺诗经常在她面前将她吹得天花乱坠外，在参加节目前，基本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她的外貌，偶尔一两句也就是刚见面时的客套。
再加上罗秀芳经常说她只是普通人，时间久了，林芷茗也基本不会主动去在意样貌这种东西了。
“应该挺多人都说过你漂亮吧。”时昱说着去，忽然微微眯起眸子，“那些追你的男生，没有夸过你？”
林芷茗感觉对方的眸中隐约透出几丝危险的气息，有些呆滞地摇头：“没有人追我。”
“没有人追你？”时昱神情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扬起唇角道，“林芷茗，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追啊？”
“确实不太懂。”林芷茗承认了。
大学时候确实有男生对她表露过好感，也有人曾给她送过早餐，不过她拒绝过后，那些人就逐渐销声匿迹了。
“算了，我看你心里只有学习，感情上就是个木头。”时昱笑着，语气调笑，“看来当初在你小小开窍时追到了你，还真是我莫大的福分。”
说着，时昱忽然面色平静起来，语气依旧收敛道：“林芷茗，你应该相信你很好。”
“我很好？”林芷茗心脏跳的快了些，轻轻抿了下唇。
“对，”时昱点头，歪着头笑道，“就算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你也应该相信观众的眼光，那么多人都在夸你，不管曾经谁对你说过什么，都朝前看，别回头。”
林芷茗和时昱眼神相触，看到对方眼里的忧虑与真诚，忽然明白了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应该是，刚才母亲的事情吧。
林芷茗垂下眸子，回忆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因为望女成凤，她被迫接受了来自父母的打压式教育，哪怕最后顺利考上了南城大学，也从来没有被表扬过一句。
哪怕是亲戚前来祝贺夸赞她时，母亲你只会用很嫌弃的语气说：“聪明？要不是我逼着她学习，她能有今天？”父亲只会在饭桌上用筷子敲着碗，哈哈大笑着：“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这是应该孝敬我的。”
偶尔难得的谈心时，母亲也只会反复提及她年少时因家庭困难被迫放弃学业的遗憾，以此来告诫她好好学习。
每当她在父母的鞭策下，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跑着、奔着，直至筋疲力竭也换不来丝毫亲情温暖时，总是忍不住会想，母亲到底是不想让女儿的未来人生有遗憾，还是想用她填补自己的遗憾？
母亲想要的，是不是只是一具在操控之下完成期盼人生的完美人偶？
是不是只有林芷茗的所有成就都来自于她之手，才会让她觉得自己曾放弃过的人生圆满了？
奇怪的是，母亲没有阻止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没有控制她的人生方向，只是始终逼迫她努力着，去向上爬。
母亲想要的终点，到底是什么呢？
林芷茗不知道，她忽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阵困惑与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