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躲在姜梨身后的靳乐又蹬蹬地跑出来，探头探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气咽声丝的大嘴，看向苏牛。
“这是你的什么东西？”
少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是我的伴生兽，它几乎无神智，实在不好意思，它太贪嘴了。”
大嘴吐着舌头，任由靳乐戳着。
陡然间，它从桌上弹起，张着嘴飘到她面前。
双颊粉嫩的女娃子被吓到了，瞬间化为一只小黑鸟，翅膀扑棱，几根根浮毛从身上掉落。
大嘴追了上去。
颊边一点红的小黑鸟赶忙朝旁边飞起，惊恐地时不时扭头，见那张嘴乐呵呵地咧着追赶，又气又怕地大喊道：“苏牛，你快拦住它！”
苏牛也被这一幕惊到了，追了过去，连忙道：“你别怕，它……这是喜欢你。”
“喜欢我？！”小黑鸟一个闪身，躲过了上下牙不断摩擦，发出“咯咯”声的大嘴，咬牙切齿地瞥向苏牛，“快，拦住它！”
她绕着院子飞，身后飘着紧追不舍的大嘴，大嘴身后跟着怒斥制止的苏牛。
一时间，小院好生热闹。
最后，见他们剪不断理还乱，跑得晕头转向，姜梨出手了。
大嘴最粗壮的牙齿上被绑上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头由苏牛牵着。
它盯着靳乐，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傻笑着，还想飘过去。
靳乐立在姜梨的肩膀上，两个翅膀气势汹汹地展开。
苏牛追得头发凌乱，顶上还插着几根杂草，狼狈地笑了笑，卷着红绳的手指勾了勾，把依依不舍的大嘴拉回身旁。
他尴尬地道：“其实它真的喜欢你……”
靳乐气得炸毛，怒目而视，继而看向姜梨，可怜巴巴地道：“公主，你看他们，他还敢狡辩，我刚刚飞得再慢点，鸟尾巴就要被咬到了！”
苏牛低下头。
姜梨看了看两人，抱住小黑鸟，把她身上炸起的毛捋顺，待靳乐的气喘声渐缓，安抚道：“其实它并无恶意，譬如方才有几次已经追上你了，后来又降下速度，但这样捉弄人很不好。”
她的声音脆亮，决断道：“苏牛，大嘴的行为不可控，你接下来就用红绳牵制住大嘴，不要让它乱飞。”
靳乐心情稍加好些，瞪了眼苏牛和舌头乱窜的大嘴，“哼”了一声。
在一旁的牟柔看着他们，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眨了眨眼，假装进了脏东西，偏过头不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昔年那个小公主长大了。
只不过在她身边的，已经不是她了。
*
就这样，姜梨几人留在罗观城散心。
牟柔的凉茶铺开起来了，就在不远处的街口，因为价格实惠，开业第一天就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买来解暑。
而苏牛在城里闲逛着，遇见有人吵架争执，就偷摸着放出大嘴让其去啃几口。
靳乐也勤奋修炼，势必要长高。
就这样，日子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着，直到前几天，姜梨感受到了几股陌生的气息。
苏牛也察觉到了，他不再带着大嘴到处吸收嗔念，而是收敛起来，避绕着回来。
急匆匆地回到院子，他找到姜梨，问：“公主，你可否感觉到了金龙族的气息？”
“嗯。”姜梨点点头，有些疑惑。
她对金龙族不陌生也不熟悉，当年在凡间时，回仙界的传送门就在龙镇。
龙镇是金龙族的坟冢。
说得好听是坟冢，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埋骨地，专门放巨龙的尸骨。
金龙族的情况同玄武族相似，族人不多。
金龙族的兽形庞大，虽然住处不大不小，但住十几条金龙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不巧的是，他们个个都喜爱收藏奇珍异宝，这些宝物还不能放在芥子空间中，必须要摆放出来。
因此，金龙族的岛屿上放满黄金珠宝等，不论凡品灵品仙品，只要造型别致，做工精细，都被他们收集来。
时间久了，岛屿堆满了，连带着先祖们的坟墓也堆得找不到了。
金龙族的族长觉得不能如此，有违祖先教诲，实在是不敬先祖，于是长尾一挥，把坟墓移到了广袤无垠的凡间西处。
也就是龙镇。
“金龙族一向贪财懒惰，又喜阴怕热的，忽然来到这里，肯定有意图，”苏牛继续道，他灵光一闪，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此处肯定有宝物，公主，我们不如去截胡。”
……
与此同时，仙界。
一条金色的巨龙盘踞在空地上。
它的鳞片被光照得熠熠生辉，脊背高耸入云，鼻腔喷薄出的热气宛如一阵阵狂风，只是两侧龙须隐隐发白，已经上了年纪。
天后站在他的鼻息前，任凭衣袂被吹得卷起，不躲不闪，面色冷凝。
“闻人阔，当初你说神正处于虚弱时期，是大好的时机。佛子的一魄也是你们帮忙寻来的，现今蒋朝越被抽出一魄，你们就完全不帮衬一点吗？”
提及蒋朝越，天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肉痛。
她心疼得并非是蒋朝越本身，而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委实不甘。
“消息是你们提供的，好处也没少拿，”天后往前踏了一步，知道面前这头巨龙是在装睡，讽刺道，“如今金龙族置身事外，真是好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话已至此，金龙不好再继续装睡下去。
他扬头，惊起阵阵尘埃，睁开炯炯有神的眼，发虚地微微闪烁。
“天后，此言差矣，”闻人阔开口，龙须抖动，乐呵呵地道，“在天后口中，我们金龙族就好似小人一般。”
他危险地眯眼，转瞬又笑道：“放心，金龙族已经在找你们天子所需之物了。”
说完这句话后，地崩山裂，半山高的金龙消失在远原地，只留下扑面的灰尘。
这是不待客的意思。
天后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她死死地盯着巨龙消匿之处。
“一群没教养的蛮兽。”
第34章 骗局
“凉茶怎么卖？”
牟柔正低头摆放碗, 见铺子前来了两个一身黑袍的人，他们的口音有些奇怪，穿着打扮也不似本地人。
这么热的天, 穿着长袖长裤, 又宽又大的帽檐盖住了脸, 只能看见一截光滑的下巴。
“五贯钱。”牟柔抬头, 眼睛微微闪烁，嗓音如常地道。
两人扔下一两银子, 如若无睹地交流起来。
“找到了吗？”
“嗯, ”其中一人嗓音发哑，放轻声音，却恰好能被牟柔听到，“子时，旬陇峰议。”
旬陇峰是罗观城这边的小山峰, 此处山峰甚少，其余的几处只能被称为小山坡。
两人拿起大碗，一饮而尽, 随即拉了拉身上的黑袍, 离开了。
牟柔凝望着两人的身影, 一言不发。
回到小院后, 她找到了姜梨。
红衣少女坐在地上，周身摆满了书，书散落一地, 空中也浮着数来本书，此刻她正在快速地翻阅书卷, 一页页书飞速地翻过，几乎看不见影子。
姜梨面上一副苦恼的样子, 见牟柔来了，微愣，所有的书一霎那间全部消失。
“怎么了？”她昂头，露出一双似娇花般的眼。
牟柔望过去。
牟柔的记忆和笨笨的记忆交织、融合，跨过数万年后重逢，相同的人不同的自己，蓦然间，生出一丝恍惚感。
心头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她道：“公主，方才铺子里来了两个奇怪的人......”
她把两人的话复述给了姜梨，面对少女若有所思的眼，又道：“但感觉他们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姜梨神色微动，此刻苏牛也牵着大嘴闻声出来。
微壮的少年握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道：“公主，那我们如何是好？”
她静默了几息，淡笑道：“将计就计。”
“我们来时并未掩藏踪迹，金龙族只有一打听便可得知，”姜梨缓声道，“怕是以为我们也是来找他们要找的东西，他们寻了半天没寻到，便把注意打到我们头上了。”
......
夜深人静，纵使罗观城因气候炎热，晚上出来的百姓甚至比白日里都多，但也就热闹到戌时，子时的街上渺无人踪，四处黑黝黝的，街边的屋子里偶尔传来呼噜声。
旬陇峰，灌木丛中。
许是嫌闷，两个黑袍人脱下了帽子，两人露出头顶的两个尖尖角。
“好麻烦，为什么非得我们来找？”同铺子前说话的声音不同，出声人的嗓音稚嫩。
他目露不满，抱怨着，“说不定已经被那个乌羽抢先了呢，这里又热又干的，我真怀念抱着凉凉金子睡觉的感觉。”
“你就少说两句吧，”另一道女声也年纪尚小的样子，她猛敲身边人的脑袋，目光警惕，“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姜梨，我俩是打不过她的，但是只要她走进陷阱，等我们绑架了她，还愁找不到吗？”
“妹妹，你又打我。”男声委委屈屈地道。
“打的就是你，”女声不屑，陡然间，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连忙捂住身边人的嘴，“嘘！”
万籁俱寂，山谷中静悄悄的，虽然来者放轻了脚步，但还是传出了细微的磨蹭声。
与此同时，另一边。
苏牛套着披风，蹑手蹑脚地朝一个方向看，得到肯定的目光后，他视死如归地一脚踩下。
“啊！”
明知道脚下是个深坑，但掉下去的失重感还是引得他叫了一声。
敦实的少年音在发出的那一霎后变得细声起来，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下，后面娇媚得同小姑娘无疑。
黑袍人埋在灌木丛中的头稍抬，似是察觉到了异样，但耳朵微动后，听到了苏牛捏着嗓子叫的声音，又按耐住了。
“啊～”
苏牛似乎是被某种东西捆住，挣扎了几下后，继续矫揉造作地呻吟了几声。
这几声听上去就刻意多了。
而然黑袍人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激动地对视一眼，幼小的龙角弹了弹。
其中一人喜悦地道：“哼，我还以为姜梨有多厉害呢，瞧，一被我们捆龙索绑住，照样也逃脱不了。”
另一人憨憨地道：“那还是妹妹的方法好，要是她不上钩，还挺难办的。”
既然姜梨被捆住，他们便不再隐藏踪迹，不仅声音大起来，腿往外面一跨，现出身形。
黑袍轻扬，随后被两人收到芥子空间，高大的身形顿然无存。
两个面孔相似又精致的孪生子走到了洞前。
稍矮些的女童抬起漂亮的小脸，睫毛扑闪，露出一慧黠的眸子。
“姜梨？”她低呼道，见没有回应，眼露狐疑。
高半个头的男童则得意地踩了踩洞旁的土壤，引得阵阵尘埃落进洞里，下面仍是没有声音。
女童目露警惕，心中划过一丝不安，连带着头顶上的龙角都微微抖动起来。
见她如此，男童不以为然地伸手，本想拍拍她的头，在空中顿了片刻后，再三犹豫只碰了碰她的肩膀。
“妹妹，不用担心，那可是我们金龙族的捆龙索，大罗神仙肯定都逃不出......”
“闭嘴！”
女童目光凝重，用力地捏了一把身边人腰上的软肉。
男童乖乖地闭上了嘴，眼里泪光满满，哀怨地望去。
下一秒，他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在摩擦。
他敢怒不敢言，几息后又被弄得很痒，只好轻声道：“妹妹，我闭嘴了，你别弄我了，好痒。”
“什么？”女童疑惑地扭头。
一个如同一张薄纸的大嘴龇牙咧嘴，嘴巴几乎咧到嘴根，又尖又粗的虎牙滴落着口水，鲜红的舌头剧烈地抖动着，一副垂涎的样子。
她被吓得脚一滑，面色苍白，直直地往洞里摔。
男童听到风声，不解地望去，看见那张血盆大口，两眼一闭，竟晕死过去。
......
两个人被捆龙索绑住，男童还没醒，女童忿忿不平，撅着嘴，十分不服气的样子。
苏牛站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
姜梨和靳乐走了出来，靳乐见到两人比自己还要矮，眼睛一亮。
“竟然是两个小孩子，”她活蹦乱跳地跑到两人身前，用探究的目光望去，“说！你们把公主骗来想干什么？”
就在此处，女童头顶上的龙角陡然间晃了晃，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小股水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靳乐的额头上。
她微抬头，乜斜着眼，冷哼一声。
水从靳乐的额头上掉落，打湿了她的睫毛，从下巴滑落到胸口。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
“公主，”她扭头，控诉道，“你看她！”
还没等姜梨开口，方才晕倒的男童眼睫抖动，缓缓苏醒。
一醒来，他眼睛睁得老大，大声喊道：“是妖怪！妹妹，有妖怪！”
他四处张望，看见女童后稍安心，结结巴巴地道：“妹妹，你有没有看见妖怪？”
女童没有理他，他委屈极了，过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被绑住，于是扭过头，看见姜梨几人。
男童的面色一下紧张起来，转过头，不再吱声。
大嘴从树干后猛地冒出来，朝着他咧嘴笑，男童大惊失色，往后缩了缩，挤到了女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