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垂眼看着自己的腿。
紧身牛仔裤,拉不起来,她说:“有裤子,没事,我都不疼。”
靳越最后还是把迟逢带去了医院。
到急诊科的时候,前面有三个人,有哼着说肚子疼的,有说自己吐血了的。
等到了迟逢这儿,医生问她:“哪儿疼。”
靳越:“车祸。”
医生一时紧张了起来。
迟逢忙接话:“不是,没撞到,就是轻轻从侧边碰了下,摔地上去了。”
医生稍稍放心,问她,“哪疼啊?”
迟逢伸手,随后又指了指腿,“可能是皮外伤。”
医生捏了几下,又让迟逢走了几步路,随后挺无语的。
“没什么毛病,回家消毒就行。”
靳越问:“用打破伤风吗?”
医生蹙眉:“伤口那么浅,做好消毒就行,你们去药店买点碘酒。”
走出急诊科时,迟逢对他道谢:“麻烦你了。”
靳越垂眼搜着附近的药店,都挺远。
他想了想,直接外卖了一份回家,嘴上说着:“客气。”
迟逢眼睛往他屏幕上瞥,问:“你外卖到哪,吃饭的店?”
靳越收了手机转头看她:“偷看啊……”
“恰好、恰好看见……”
靳越打开副驾驶车门,“上去,去我家。”
迟逢原本都快坐上去了,一听这话,她没动弹,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去。”
“你裤子总得换了才能擦药。”
迟逢说:“那我回家换衣服,你的饭我不请了。”
靳越看了眼腕表:“用完就翻脸?十一点了,我快饿死了。”
迟逢有些动摇。
要不是因为她,靳越不至于在外面耽误一整晚,甚至正挨饿。
可她实在不想去。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小委屈,小声说:“你怎么这样,跟别人搞暧昧,还要带前女友回家。”
靳越蹙眉:“什么搞暧昧?”
迟逢也不在意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直接了当说:“就你那小师妹,我都碰上了,你带她去诊所。”
就像今晚,带她来医院。
靳越听完,好整以暇看着她:“那是我妈远房亲戚,我远房表妹。”
迟逢呆住。
靳越下巴朝副驾驶一点,“你进不进?”
迟逢脸颊有些烫,“进……进。”
门“砰”一声被他关上,迟逢伸手去拉安全带。
他按启动键,启动了车子。
迟逢摸出手机,把地址切换成青园,看起外卖来。
“你想吃什么?”
“吃面条。”
“面条……”迟逢划拉了几下,问他,“蟹黄面行不行?”
靳越眉梢一扬:“你会做?”
迟逢说:“不会啊,我给你点。”
红灯,他停下车,偏头看了眼窗外,又突然转过来看她:“想吃你做的。”
两人恋爱的时候,迟逢没怎么做过饭。
他龟毛又难搞,不想自己动手,又舍不得迟逢洗碗做饭。
索性经常去外面吃。
有一次他陪迟逢回爷爷家,迟逢做了碗面条给他吃。
超市买来的,再廉价不过的一把碱水面,煮进清水中,铺上青菜和荷包蛋,再淋点葱油。
他吃完,夸了她一整天。
迟逢当时瞧着他慢吞吞,极其不熟练地洗碗,只觉得是那碗面条委屈了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从来不这么觉得,反而记到了现在。
迟逢微微愣住之后,点了点头。
到家后,迟逢才想起来问他:“家里有菜吗?”
阿姨经常过来做饭,多少有点。
靳越点头,见迟逢走在前面,已经到了门边,于是跟她说:“自己打开。”
迟逢把手指按上去之后才问他:“我的指纹你没删?”
靳越回:“懒得。”
进屋后,靳越打开柜子,把上次她穿的拖鞋拿出来放她脚边。
随后自己换了鞋,转头进了房间。
那些家居服一件件,被阿姨挂好了放在了他的衣柜里,他也便任由它们那么挂着。
没一会儿,他探出个半个身子:“过来一下。”
“干嘛……”
“看下你衣服,想穿哪件。”
迟逢“哦”了声,应着,随后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卧室。
深色调的软装,衣柜也是深色。
她凑过去看,他指着的隔间,一半是他的衣服,一半是他上次给她买的家居服。
“今天想穿哪个?”
迟逢拿出一套浅色亚麻格子的,短袖短裤,比裙子方便:“这个吧。”
靳越莫名笑了下,说:“我先出去,你慢慢换。”
迟逢忙说:“我去客房换吧。”
靳越眼梢微扬:“又没摄像头,你怕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翻你东西。”
迟逢抱着东西,熟门熟路进了客房。
她快速换好衣服,准备赶快去给靳越做面条。
没成想走出去的时候,靳越已经拖小板凳坐好,打开碘伏了。
迟逢过去,没矫情,坐他旁边。
以往她身上有什么小磕小碰,都是他帮她处理的。
见迟逢坐下,他唇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把沾了碘伏的棉签递了过来。
“自己弄。”
“……”迟逢“哦”了声,伸手过来接。
下一秒,他却径直握住了她手腕。
翻过来,仔细看她蹭上的伤。
迟逢心怦怦跳,可悸动过后,更多是心酸。
自打分手那天起,她就没敢想过,还会再有这样的日子。
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家,没有别人,也没有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现实。
碘伏涂上手带来些微的刺痛感,她神思一转,去看他垂着的眼睛。
从这个角度看他,他眼里的凌厉会被尽数盖住,透出温柔专注来。
迟逢在这一刻才深刻感觉到,他似乎确实成熟了很多。
她有想流泪的冲动。
就这么愣愣看了他一会儿,靳越突然抬眼。
四目相对了一秒。
他移开眼,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膝盖,力度极有分寸。
迟逢转了下身子,把腿凑过去。
靳越垂眼瞧着她白白净净的小腿,侧边还有个挠红的蚊子包。
再往下是细瘦伶仃的脚踝。
他深刻地记得,他伸手抓住时的触感。
或者说,是感觉。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两句,随后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看着垃圾桶,扔了棉签,随后换了一根,再去帮迟逢涂她的腿。
问她;“别的地方疼不疼?”
迟逢摇头,随后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不疼,真不严重,你快饿晕了吧。”
靳越边收东西边说:“知道就好。”
迟逢起身跑去厨房,一眼便看到了中岛台上摆好的菜。
她愣了愣,转头问他:“你菜怎么放外面了?”
靳越脸不红心不跳撒着谎:“阿姨早上做的,我没回来,就没吃。”
迟逢说:“好浪费,热一热吧。”
“行。”靳越过去,眼看着迟逢去拿锅接水,忙攥住她胳膊,把人往旁边拉,顺势拿起那个锅,“我来。”
迟逢说:“你不会啊,并且说好了我做给你吃的。”
靳越:“谁跟你说好了?你看着,教我做就行。”
他接水,开火,又转头把中岛台上的菜放进微波炉。
动作还挺娴熟。
迟逢转念一想,也是,再怎么说也是个留子。
水没一会儿就开了,靳越把面条放进锅里。
迟逢说:“搅合搅合。”
靳越搅了两下,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确实挺想知道……”
迟逢“啊?”了声。
靳越直直瞧着她,接着说;“你现在,到底谈没谈恋爱?”
第40章 你吃过的怎么了?我以前也不是没吃过。
厨房灯光没全开, 仅仅开了几盏射灯。
迟逢摇头:“没谈。”
她想到了靳越之前发给她的消息,有些难为情。
那时候,因为误会, 她回靳越消息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很恶劣了。
靳越没计较不说, 今天反倒不计前嫌帮了她。
她转头, 想去拿几根青菜来帮他洗了, 又听见靳越说:“那, 那个男的……”
“谁?”
靳越说得不情不愿,像是不屑问出口, 但又忍不住:“就校庆, 你带的那‘家属’,谁啊?”
迟逢忙说:“贺长风啊……你没看出来么?刚刚那个交警就是他。”
“……”
靳越:“哦,没注意。”
他是真没注意, 当时只顾着瞧迟逢到底伤哪了。
迟逢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
她摸出手机一看,“贺长风”三个大字摆在屏幕中间。
靳越一眼就看见了。
十一点了, 还给小姑娘打电话。
神经。
迟逢接起,“喂?”
那头, 沉默须臾,贺长风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迟逢, 对不起。”
迟逢其实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忙说:“没事。”
贺长风仍是解释:“之前我们领导带我们和大领导吃了次饭, 今天跟你撞上这个大哥也去了,他是大领导发小……”
迟逢不想让他为难,说:“我明白的。”
贺长风大概问了下她的伤势, 再次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次,道歉的理由其实换了一个。
他之前毫无缘由, 看见靳越似乎对迟逢不太一样就想对她示好。
甚至,是在他已经对迟逢的家庭条件望而却步的前提下。
他觉得自己挺卑鄙,也挺伤人。
迟逢却并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再次重复一遍:“没关系。”
一转头,靳越已经在捞面了。
沉默须臾,靳越似乎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问:“什么关系啊,半夜还打电话。”
迟逢笑了笑说:“熟人。”
“行,熟人。”靳越答得挺不是滋味
靳越把面过了道凉水,又煮了青菜。
随后便是煎荷包蛋和炸葱油。
每个步骤都是按照迟逢的指点来的,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他知道迟逢肯定会馋,拿碗给她盛了一小碗,再端出那三个菜。
两人慢吞吞吃了顿饭。
靳越让迟逢先去看电视,自己洗完碗,又把桌子擦干净。
大少爷洗手作羹汤,挺有意思的画面,迟逢倒也没去管他。
听着厨房那边没了动静,迟逢坐在沙发上,垂眼瞧着自己身上的居家服,拿不定主意。
回,还是不回。
正犹豫着,见靳越迟迟不过来,一转头,原来是在柜子那边翻东西。
没一会儿,他手上捏着什么东西走过来了。
等近了,迟逢才看见,是创可贴。
粉色的,星之卡比的。
迟逢还没问,他便说:“那有个小的伤口,容易碰到水,贴着点。”
迟逢抬着手臂问:“哪呢。”
“别动。”
靳越凑近,把顶上的光源都遮盖了大半。
迟逢有一瞬屏住了呼吸。
他把创可贴贴在了她手掌边缘的小伤口上,随后把一整包都递给了她:“拿着用。”
迟逢瞧着这包创可贴,“嗯”了声。
靳越见电视上放的其实是她以往最不喜欢看的新闻,于是弯腰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
迟逢看着他说:“谢谢你,今晚……”
“住下吧。”靳越调着台,不知道她现在喜欢看什么了,有点烦躁。
最后索性不调了。
他转过头来,接着说:“很久没睡过整觉了,你在这,应该能好点。”
他素来这样,直白又不加掩饰。
那一晚,失眠的人换成了迟逢。
她知道分手的这几年自己是怎么过的。
有一次,妈妈在精神病院试图轻生。
那也是她的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恰好碰上学费催缴,兼职的某个店铺倒闭,少了一份收入,又跟同学发生了口角……
一连串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在大冬天的夜里跑上了宿舍楼的房顶。
门被大锁锁上,根本打不开。
她只能在门口的阶梯上坐下,崩溃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一震,迟逢不知道这次来的是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符,她模糊着双眼,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