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灰苦中作乐地想道，怎么不算一种“他追,她跑,他们插翅难逃”呢？
虽然追她的那个他是真的有翅膀，还能在天上飞呢。
二十岁的林灰看着自己灰头土脸跑路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时候觉得糟心的记忆，现在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林灰上扬的笑容在看到金发碧眼的王子殿下时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想要和之前一样，掌控自己的身体。
不要听, 离开这里。
却发现自己无法改变眼前的一切, 就像曾经一样。
二十岁的林灰只能看着过去的自己和那位王子狭路相逢。
“真遗憾, 你和你的先祖不一样, 没有继承到他们的坚韧和伟大。”
卢克王子的语气充满了遗憾,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失败的产物。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像你这样自私的人，凭什么拥有勇者之心呢？”
林灰皱起眉来，冷漠地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她顽固不化的模样，卢克摇了摇头, “噢，你甚至还沉迷情爱,实在是太不堪了。”
王子殿下悲悯地说道：“如果没有勇者后裔的身份, 你以为凌白会看到你吗？”
蜘蛛的丝线顺着话语钻进了她的心脏,撕裂的疼痛传来。
毒蛇嘶嘶作响,喷洒着毒液：“你不会觉得，凭你自身就可以获得龙的青睐吧。”
理智告诉她, 这些话不过是精神控制类的恶咒。
可糟糕的是, 无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都忍不住想，这些话也没有错。
如果她不是勇者后裔，那凌白还会看到她吗？
——不会的。
她是卑劣的伪装者。
只有装成月亮，才能靠近太阳。
但人造光就是人造光，无论怎么假装，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足够特别，那是不是就不会自我怀疑。
爆炸的火花把黑白闪耀成了彩色，眼前的王子瞬间炸开，变成了替身傀儡。
“咔、该死的龙……”
“嚓！”
银白巨龙落在地上，一脚踩碎了替身傀儡。
林灰的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能控制身体了。
看着眼前的龙，她想露出笑容，却发现连笑都很勉强。
心脏痛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龙变回了人类形态，走到她面前。
二十岁的林灰下意识就捂住了耳朵。
因为她知道他会对自己说什么，那句话曾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噩梦里，让她浑身发冷。
【“不准哭。”】
她压抑着泣声，努力让语气上扬：“对不起……我不哭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捂住耳朵的手被拿开，二十岁的凌白抱住了自己的小狗，轻声说道：“哭吧。”
十八岁的凌白有生以来第一次逃避，是面对喜欢的人的哭泣。
喜欢的东西就占有，讨厌的东西就毁掉。
龙的喜欢和厌恶过于分明，以至于他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对某个人喜欢又讨厌。
喜欢她的泪水，又讨厌她因为别人落泪。
明明在那个王子到来之前，她的喜怒哀乐都只放在他身上。
所以当她的注意力发生偏移，他才觉得难以忍受。
他不懂这种复杂的陌生情感，选择了最糟糕的应对方式。
现在的凌白突然懂了，那不过是被偏爱的人突然失去偏爱时的惶恐。
“不准哭的意思是，”捧着她的脸，凌白平静地说道，“不要为了其他人哭。”
林灰抽泣了一声，看着梦中的少年，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要你依赖我，喜怒哀乐都放在我身上，成为我的所有物。”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卑劣的欲望。
龙的欲望总是直白的。
想要就去占有，哪需要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凶兽的爱意从来和美好温柔无关。
林灰的大脑一片混沌，总觉得哪里不对。
梦里创造出来的幻象，也会有这样炽热的情感吗？
她捂住自己的心脏，茫然地说道：“我有资格成为你的所有物吗？”
龙喜欢收藏珍宝，可她觉得自己怎么想都和珍宝无关。
“我有什么值得你青睐的呢？”
那时候的她最后靠着小聪明拿到了试炼赛积分第一，获得了勇者的头衔。
颁奖典礼上，她听到了窃窃私语。
——“耍手段得到的胜利，真是勇者的耻辱。”
——“这一届的勇者完全没有勇者该有的样子，真令人失望。”
她要足够坚强，无坚不摧。
她不能抱怨，不能撒娇，不能哭。
她不能依赖另一个人。
她要成为一块活生生的圣碑。
不能有私欲，不能出现缺陷。
——这才是勇者该有的模样。
当她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勇者，却失去了本应有的勇气。
林灰想，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连坦诚自己的欲望都做不到了。
她语气带上了自嘲：“其实卢克说得没错啊，如果我没有学着勇者高尚的模样，真实的我是多么平凡又无趣。”
“不管怎么打磨，我都没办法成为宝石，我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涂上明亮的颜料，依旧掩盖不了平庸的内核。
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成为真的。
她做不到无坚不摧，也做不到完美无瑕。
她会为了喜欢的人的一个眼神开心，也会为了他的冷漠难过。
眼泪落在他的手心，她轻声说道：“我总是这样脆弱啊。”
凌白：“那就依赖我。”
林灰：“骗子，你明明最讨厌脆弱的人了。”
凌白：“我讨厌除你之外的人，和他们脆不脆弱没有关系。”
林灰笑出声来，这话实在太凌白了。
看着她笑起来，凌白的手指描绘她的眉眼。
他喜欢看她因为自己露出笑容。
石头又如何？
他喜欢的就是珍宝。
他想把她放在巢穴的最深处，放在自己的怀里，睁眼就能看到她。
而不是只能隐身跟在她身后，看她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交流。
他讨厌她对其他人笑，更讨厌她记住某个人。
凌白幽幽地说道：“那个卢克都被我挫骨扬灰了，你怎么还记着他说的那些屁话。”
林灰叹了口气：“没办法啦，我记坏话总比好话深刻。”
王子坏，龙好。
凌白听到她把卢克的话归于坏话，一下子龙尾巴就翘起来了。
“行吧，原谅你了。”
林灰忍不住看了眼他的尾巴，怎么回事啦，梦里的凌白还变了个龙尾巴出来。
她眼馋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好想摸。
如果是在现实里，这时候的她肯定又要故作高冷，假装自己是个高尚的人，不会产生下流的想法。
但现在她在自己的梦里诶。
林灰：“这只是个梦，我想骂就骂，想抱怨就抱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凌白：“那你想对我做什么？”
林灰握住了他的手，“想牵手。”
凌白：“……”
就这？
凌白恶狠狠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灰委屈：“不然呢？”总不能真的摸他尾巴吧？
凌白凶巴巴地把她勒进怀里，“自己想。”
林灰埋在他的胸膛上，这次可不是狗狗形态，感受更加深刻了。
好、好胸……
怎么十八岁就有如此胸怀了！
林灰控制不住对比了一下二十岁的凌白，“唔，还是二十岁的你更胜一筹。”
凌白：“哈？”
反正是在梦里，林灰色得理直气壮。
“现在的你身材更好。”
她认真地评价道：“特别是胸肌，练得软硬适中。”
凌白：“说得好像你摸过一样。”
林灰：“我摸过啊。”
凌白眯起眼：“哦？什么时候？”
他可不记得让这个女人占过便宜，不然他怎么可能没有理直气壮地让她负责。
林灰：“你肯定不知道的啦，那是你在龙岛受伤的时候。”
凌白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中了龙毒，眼睛瞎了。
“唉，你肯定不知道是我救的你。”
可恶，她那时候脑子都装高尚装坏了吧，居然就真的当个不留名的好人。
林灰现在突然发现，她到底是有多傻啊，高尚个屁咧，她照顾了心上龙那么久，就该挟恩图报啊！
她捂住头，“啊啊啊，早知道我就给你留言，说是我帮的你！”
凌白神色微妙：“哦……”
他该怎么说呢。
“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他认人又不是靠眼睛，她真当谁都能接近中毒状态下的龙吗？
如果不是闻到了她的气息，他怎么可能放她进自己的巢穴。
林灰：“不可能，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干嘛不叫我名字。”
凌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说道：“因为害羞。”
林灰：“？”
凌白捏住她的嘴，脸色发红：“笨蛋。”
总不能告诉她，他中龙毒的原因是为了筑巢吧。
正想着什么样的床适合她的体质，就不小心中了暗算，这种事情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感受到梦境在崩塌，林灰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害羞？”
凌白挑了挑眉，恶劣地说道：“你可以去问问二十岁胸怀宽广的我，好色的勇者小姐。”
林灰：“？？？”
不是，怎么还强调胸怀宽广啊！
第119章
梦里的凌白让她去问现实的凌白,这怎么想都很不靠谱。
但是，凌白难道真的知道救他的人是她吗？
不会吧不会吧……
林灰在床上辗转反侧。
那她当时借着给他疗伤，摸来摸去的痴女行为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光是想想她都尴尬到在床上做起了仰卧起坐。
要不要问呢？
林灰侧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阳光照进卧室。
遇事不决, 先来个爱情占卜吧！
她气势汹汹冲进了厨房，开始用自己的半吊子炉边魔法进行占卜。
月玫瑰和太阳蜂蜜在光系魔力的调和下融合进了圣水里，一颗血色的心从杯子里浮了起来。
黑色的心是此情只是一厢情愿。
白色的心是友达以上，爱意未满。
粉色的心是两情相悦。
血色的心是什么意思？
林灰翻开书看了半天，硬是没找到相关解释。
只在论坛里检索到一条学院诡异传说。
【爱情占卜如果出现血色心脏,意味着你的爱人会纠缠你到不死不休。
PS：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承受力, 建议早日跑路, 不然有被关小黑屋的危险。 】
传说就是传说, 完全无法参考呢。
林灰决定不管了, 就把这波占卜当成大吉。
趁着幻梦给她的勇气还在，冲吧！
***
黑魔法塔环绕的暗元素终年不变，远远望去就像什么诡异生物居住的地方。
特别是当住在塔顶宿舍的是一头恶名远扬的龙时，塔顶恶龙相关的校园传说蓬勃发展。
塔顶以下二十层都是龙族的地盘, 被银耀论坛冠以“龙窟”的称呼。
不少人坚信这群龙族肯定天天在龙窟密谋统治世界。
实际上——
格瑞斯：“该死的草药课，我不过就翘了十几二十节课, 居然要让我炼出混淆药剂才能毕业, 我不想延毕啊啊啊啊。”
他身边的红发少女不耐烦地说道：“别瞎比比了, 林灰阁下都把炼制过程写成幼儿版了, 还炼制不出来那你就真的是白痴了。”
格瑞斯翻了个白眼：“拉拉丽，你好歹也是火龙一族,怎么这么喜欢勇者啊。”
拉拉丽：“林灰阁下聪明还性格好, 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类了。”
格瑞斯嘀咕：“我倒是觉得她完美得有点假，哪有人类像她那样完全没有欲望啊。”
他抬起头,正准备活动一下身体，就看到了一件白袍飘过。
格瑞斯：“？”
拉拉丽：“林灰阁下才不会像你们这些雄性一样，天天想些下流的事情呢。”
她感受到风吹过，格瑞斯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把窗户打开了，“你干嘛啊？”
格瑞斯探出头去，“看你的偶像。”
拉拉丽：“哈，你在发什么疯？”
她挤开格瑞斯，伸出头去，就看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白袍。
只要是条龙，都闻得到白袍上那熟悉的暗龙气息。
众所周知，全银耀——不，应该说全世界只有一件暗系龙鳞白袍，毕竟这世上也就一头暗系白龙。
而能够穿这件白袍的人类，也只有那位勇者。
拉拉丽震惊地说道：“林灰阁下怎么来这里了？”
虽然林灰和凌白是在走廊上相遇也要用眼神厮杀的宿敌关系，但像现在这种直接上门来的情况，拉拉丽在白灰同人论坛里都没见过这剧情。
一扇扇窗户打开，平时高高在上的龙族们此刻脑袋伸了出来，眼睛里都闪烁着看戏的光。
“哇喔，是勇者打上门了吗？”
“我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最近安安静静不作妖，肯定是为了大决战在做准备！”
“好看爱看，你们俩快在我毕业之前来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我开直播帖了，来来来，开盘开盘，这次谁输谁赢！”
正在凌白的宿舍窗前徘徊，思考怎么开口的林灰听到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话，差点飞歪掉。
什么大决战啊，就不能给她安排点爱情戏吗？
就在这时，最顶上的窗户打开。
凌白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勇者小姐，难不成还要我铺红地毯请你进来？”
“哇喔！”
底下一阵口哨声响起，林灰硬着头皮进了宿舍。
作为狗狗进来的时候，她尚且能够行动自如，但以本体进来的时候，她瞬间僵硬了起来。
更别提——
“你怎么没穿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