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欲的爱强势且不容拒绝,无论郁瑟要或者不要, 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 他都要给。他生怕有时候读不懂郁瑟,担心郁瑟没法向他细说。
爱是一种能力,一种给予但不求回报的能力,是池欲已经清楚的了解郁瑟不会留下来却还要为她付出。
是不是上一世也是这样, 池欲也试药了, 所以会导致病情加重,从而无法怀孕以至于有生命危险, 最终世界线崩塌。
或许也因为如此,系统不能把研发药物的流程告诉自己,它更想郁瑟换一种研究方式,一种不需要主角牺牲的方式,不然一切都毫无意义。
在池欲不知道系统的第一世,不清楚他们有重来机会的那一刻,池欲在做出试药的选择时想的是什么呢
明明已经分开了,他当时果断随意的态度还历历在目,
——“以后不用再来了,结束了。”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她记得每一次去池欲的时候痛苦和庆幸,她一方面唾弃自己的虚伪和不道德一方面又无法说不,和池欲的相处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道德的日夜拉扯让她精疲力竭,更加让郁瑟沉默的是池欲的态度。
上一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觉得池欲爱她,这是从郁瑟十四岁在高中时第一次见到池欲,到她二十六岁离开时都认定的答案。
他们之间隔着无数不可能, beta和omega ,哥哥和妹妹,受欢迎和不受欢迎……就好比不会有人觉得鲸鱼会爱上猛虎,大象会喜欢蚂蚁,玫瑰花会爱上沙漠一样。
池欲不会爱自己,爱是不可能,不爱是可能。
她通过回绕弯曲的话加深自己的坚持,到离开的那一刻,都未曾改变。
甚至就在听到许白薇回答的前一秒,郁瑟还坚持这个想法。
这不能怪她,池欲的态度太让人捉摸不透,他表现得可有可无,最后却用一段前途无量的生命成就她的未来。
要多少付出才能一比一的还清,还是说曾经有一刻,池欲也在期待和她在一起?
她垂眼看文件,白纸上墨字糊成一团,郁瑟灵魂像是谁被猛然扯了一下,思维停顿几秒,一瞬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黄昏如火烧,大片月季花的尽头掩映着一座玻璃花房,上千棵月季有的盛开,有的凋谢。
郁瑟记得这里,上一世池欲第一次送她礼物就是在这里,她曾经去医院见周老爷子之后,也回头来过这里,但那时只往前走了几步就离开了。
似有预感一般,她心跳加快,迈步上前。
短短的一段路,郁瑟却觉得很长,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奔跑起来,她用力想推开花房的门,但无济于事,她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触碰到任何实质。
郁瑟往旁边走了两步,透过玻璃看向里面。
昏暗的花房里只有夕阳的光,正好地笼罩在池欲身上,别处都暗,只有他清晰。
池欲正曲腿坐在花房的地板上,他垂着头,好像很累。
夕阳照不到的灰暗角落里隐约可见散落着玻璃药瓶和注射器,地上还有沾血的纸巾,血迹斑斑。
可能是脖颈处很疼,池欲伸手揉揉,力道非常大,毫不顾惜。
偏头的那一秒似乎注意到什么了,目光霎时间被吸引住,紧盯着窗外。
池欲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脖子都很疼,连大脑都很昏沉,他低头一看,手腕上布着几个针孔,脖子上估计也是。
郁瑟忽然意识到,这是从前的自己正在经过。
她也回头看,却看不见任何人,于是慢慢地蹲下,想和池欲靠近一些。
他眼里都是红血丝,穿着黑色的衬衫,半截袖子往上挽,手臂上青筋浮绕,好似某种植物的根茎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从血液里吸取养肥。
而被寄生者心甘情愿。
池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认真偏执,他睫毛好长,鼻梁高挺。
大抵是没人在旁边不需要演给谁看,他眼底翻滚的情绪如此的清晰易懂——期待,了然。
期待郁瑟走过来,又明白她不会过来。
他猜对了,她当时没走过来,郁瑟的心似有千斤重压,闷得喘不过气,忽然想哭。
一墙之隔,池欲猛然咳嗽起来,他伸手摸自己的脸,手背上沾了好多血,池欲却习以为常,他应该是没力气了,不然就算独处池欲也不会任凭自己这么狼狈。
他像一个人在车站等了很久,却始终等不来那个想等到旅客。
可是是等不到更辛苦,还是等到了还要亲手送她走更辛苦
池欲头抵在玻璃上,轻声呢喃。
他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很小,郁瑟贴向玻璃,试图听清。
只有半句。
“……又瘦了。”
好像匪夷所思,郁瑟眨了一下眼,没等反应过来,瞬间泪如雨下。
池欲在窗户上点了一下,快要干涸的血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暗红色的指印。
没什么好失望的,只是刚才,我很期待你走过来。
场景再一次切换,是个雨天,雨点在窗户外飘洒,风敲玻璃发出阵阵呜咽声。
这里郁瑟也认识,是池欲的书房。
池欲在抽烟,宋清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宋清和他聊了几句,问集团接下来的安排,池欲说文件已经发给董事会了,宋清说你发的安排不够详细,这是短期安排,后续呢,你又打算要去做什么?
池欲笑笑说:“没有后续。”
宋清不明所以,他出言安慰道:“郁瑟的事情我安排了军区系统里的人帮忙找,只要她还在就不可能找不到。”
这应该是自己消失之后,郁瑟脸上眼泪未干,她用手擦拭,仔细地看着池欲。
他好疲惫,人也很消瘦,只是脸型和五官都是万里挑一,越瘦越显得骨相绝佳,英俊桀骜。
池欲勾了勾嘴角,他视线在宋清身上定了几秒,玩味的打量着宋清。
宋清率先示弱,错开目光,池欲指了指桌边,郁瑟这才注意到旁边放了一把刀。
这把刀郁瑟认识,上一世她离开的时间点在七月末,半个月后就是池欲的生日,她来不及送礼物,便想着提前送。
池欲从来不缺什么,郁瑟也不能送一些太亲密的礼物,刚好去试婚纱的时候旁边有一家手作店,里面有没开刃的装饰刀郁瑟就选了一把。
池欲当时还说穿着婚纱送这些东西不吉利,离他生日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
是一语成谶吗
池欲指着刀,意味明显:“给你个机会见见她?”
宋清瞬间变了神色,倒不是为了自己,提醒道:“郁瑟说不定是不想回来,我会派人找她,你好好休息池欲,你太累了。”
池欲却接着笑笑,让他出去。
宋清的视线在刀上停留了一秒,却依旧照做。
等宋清走后,池欲拿着笔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裸露出来的手腕上布满伤痕。
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郁瑟试图摁住刀,但无济于事,她压根碰不到任何东西。
池欲摊开手掌,半开刃的刀毫不留情地扎入手腕,鲜血争先恐后,尖锐的警告声刺耳疯狂。
“系统检测到主角有异常举动,警告,警告!这即将导致世界坍塌,警告!警告!这即将导致世界坍塌!”
不知道池欲能不能听见这个声音。
与此同时,池欲抽了一口烟,表情却很淡,他拿起桌上的笔,字字清晰:“让她回来,我会为她创作美梦。让她提前和我相遇,把日记给她,让她爱上我.......”
“即将询问宿主意见,已通知宿主……请您尽快停止异常行为,包扎伤口,确保生命安全。”
血流如注,池欲的嘴唇煞白。
郁瑟的手无数次穿过池欲的手腕,最后只能虚假的停在他的手腕上。
刀更深地插入手腕,池欲似乎压根感觉不到疼痛,警告声重复播报,呼啸的风声和雨打玻璃声混作一团,郁瑟几乎泣不成声,她一遍遍重复:“好的。”
没有人可以听见。
池欲即使在死亡边缘他也很无所谓,右手手肘搭在扶手上,缓慢地抽着烟。
郁瑟摁着池欲的手,好像有一刻碰触到了他。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眼睛忽然朝郁瑟这边看过来。
郁瑟手指在他手臂上收紧,深夜里明亮的灯光下一切都好像是濒死的幻觉。
池欲一把抱过她,亲昵的蹭着郁瑟的脸颊,干燥浓重的烟味和血腥味瞬间包裹她,郁瑟眼泪不停。
他把烟放在一边,低头替郁瑟擦眼泪,郁瑟抓他的手,一遍遍说:“我愿意,我愿意重新来。”
是一生只有这一刻奋不顾身,坦白直言。
“哭什么,”池欲贴着她的脸颊,耳鬓厮磨,唇边带笑:“好乖啊宝宝,哄我的吗?”
是迫不得已,还是要郑重承诺,系统把一切都展示在郁瑟面前,不受重视的前二十六年,孤独的十三年,再来一次能解决吗?
她为将来放弃过许多个现在,为了避免痛苦她选择了分岔路,即使这条路也仍旧痛苦。
郁瑟莹白的脸上全是眼泪,她许下承诺:“等我陪完外公就回来,我愿意重新来,我愿意。”
疯狂的尖锐声骤然停止,清晰的播报在郁瑟耳边响起:“您已同意重新参与世界运行,以按照核心参与者意志重新设定世界,已发布前期任务系统,已重新设置角色'外公'… …”
幕布忽转,怀里的温度渐消,郁瑟看到五岁的自己在孤儿院,九岁的时候在养父母家,十一岁坐在教室里,窗外的梅花树耀眼夺目,一枚花瓣落到她手里,厚重炽热,郁瑟握紧自己的手。
她依靠在池欲的怀抱,轻轻亲吻他的嘴角,像亲人像情人也像爱人。
我愿意,我愿意为我们的将来抓住现在这一刻。
郁瑟奔跑过长长的道路,道路旁从桑树变为茂密的槐树,从低矮的房屋变成高楼。
外公在路口轻轻推她:“去吧孩子,外公等你。”
系统最后的播报带着无限柔情,
“世界已重新启动,愿宿主一路好运。”
第161章
池欲提前两天就通知秘书处把不紧急的事情都往后推, 当天下午开完会就去机场。
到研究所附近是晚上六点多,池欲在边上买了房子,他自己也有钥匙, 每次都是直接在这等郁瑟。
晚上郁瑟回消息说她今天九点多才能回来,池欲估计她还没吃饭,在车上点了外卖,想着刚好她回来就能吃饭了。
路上许白薇给他发了消息,说新药物的实验结果要尽快出来, 下个月月初要交阶段报告。
“学长,需要你的血液样本。”
池欲看了两秒, 简短回复:“行。”
他习惯性地再加一句嘱咐:“别告诉郁瑟。”
拿了外卖到家时郁瑟还没回来,他打开冰箱,冰箱上层放着几瓶牛奶和一些速食,这还是池欲上次来的时候买的。
里面的东西该多少还是多少, 看起来郁瑟这段时间回家的次数不多。
意料之中, 池欲把外卖放进冰箱,他打开卫生间的门, 拿出注射器。
注射,抽血, 这些池欲挺熟的, 他按照步骤消毒,注射药物,然后等半个小时抽血。
之前这些他都是在医院做的,要是有突发状况团队在旁边也能更好的处理, 再加上他们测量数据也会更加精准。
但这次许白薇要血液样本, 这简单,池欲注射了药物定了半个小时之后的闹钟, 他本来只想在沙发上坐一会,但没一会就有点犯困。
半梦半醒之间池欲心脏猛跳了一下,疼痛和酸涩感瞬间挤满心脏,这股情绪来得陌生突然,似乎预示着什么。
下一刻,熟悉的机械播报声响起:“宿主已同意留下,根据协议,已为她开启核心记忆'研究所片段'请您知晓,祝您生活愉快,身体健康。”
池欲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猛然从沙发上起身,门口传来开门声,他便朝那边走去。
郁瑟站在门口,她好像哭过,眼睛红肿,池欲脸色马上就变了,他赶紧上前,轻声细语:“怎么哭了,在研究所不开心了?”
郁瑟眼眶湿润,忽然上前抱住他,池欲身体骤然一僵。
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他下意识揽住郁瑟的腰,低下头温和说:“怎么了吗,研究进行的不顺?”
“不是的,”郁瑟用她甜蜜的声音,呓语一般叫他的名字:“池欲,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池欲表情僵住,好似没听清般问:“你说什么?”
郁瑟顺着池欲的手臂往上摸,皮肤炽热,青色的血管凸起,她摸上来的那一刻池欲怕她发现异常,本来想拦着,但看她的神情又舍不得了。
郁瑟低头看他的手,针孔痕迹尚还新鲜,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她抓着池欲的手在唇边轻吻。
湿润的睫毛顺带把水汽留在手掌上,池欲眼神顿时暗下,他问:“你想留下来,认真的”
郁瑟点头,她脸上全是眼泪,抬头看池欲的表情:“你想我留下来吗?”
“想,”池欲说:“我早想你留下来,不然也不会这样做,怪我吗郁瑟?”
怪我一厢情愿让你留下吗?
“你现在也可以说不,”池欲顿了几秒说:“我有这个准备。”
“不怪,”郁瑟踮脚触碰到他的腺体,轻轻的一下,说不上是疼还是痒:“我不想说,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留下来。疼吗?”
她说的果断,对池欲而言,已经等待这一刻太久了,他的心脏咚咚作响,一下比一下跳得激烈。
池欲摇头:“这有什么疼的。”
郁瑟说:“等我陪完外公就回来找你好吗?”
他回握住郁瑟的手,手上的青筋因为兴奋和病痛而痉挛轻颤,池欲握得很紧,声音缱绻笃定:“好,我这本书你什么时候来读都好。”
你什么来都好,只要你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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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研究所的一则推文引起了网络线下的大肆讨论,文章的标题十分简短,寥寥几个字:“我院院士郁瑟及其团队圆满完成腺体促进类药物研究,经我院研究将于十二月十五召开记者发布会。”
消息以恐怖的速度席卷整个联邦,十五号的那天从凌晨开始,举办发布会的大楼下就被各路记者和自媒体博主堵得水泄不通。
王悦玲就职在联邦日报,作为官方媒体之一得到了前排采访的位置。本来采访这件事还轮不到她,报社里前辈多的是,这种大新闻自然要权威的前辈出场,但作为郁瑟的好友,王悦玲拼命争取来了一个机会,她脑子活,大新闻也跟过,论资历虽然不怎么样,但论实力当个助手绝对行。
王悦玲主要负责幕前采访,也跟着等,同事在研究院的做幕后采访,一会一条消息,一会说衣服准备好了,一会说我靠见到院士了,怎么没人说她这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