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月白,她的面上带着欣喜的笑意,看向空慎的眼神都带着光。
空慎示意穆云澜跟在最后,一行人由空慎打头跟着月白朝大公主寝宫而去。
路过一处宫道,秦卿似乎察觉了什么,她往回一看,只见到两个人影与他们错开好远,已走到了宫道尽头的阴影处了,点点猩红的寒梅已经冒了头,与宫墙几乎快融为一体,再过些时日,就要到除岁了。
“怎么了?”
空慎几乎是立马便注意到了秦卿,他缓了步子,略微偏头问道。
“没什么,眼花了。”
秦卿摇头,却仍然忍不住再次回头,发现宫道上空空如也,方才的人影早已不见,只余下寒梅枝丫影射于墙落处。
进大公主寝殿,秦卿便察觉到了与昨日的不同之处,地面不再那般黏腻潮湿,腥臭也淡了许多,虽然暖炉依旧烧的火红通热,却没了那股子闷的头晕的香气了,改换成了一股淡沁的香熏。
“公主,神医来了。”
月白一人走进寝房内,朝着坐于大公主床前的安倾说道,秦卿空慎几人留在寝房外的会客厅中,等待通传。
“让他们进来吧。”
安倾点头,月白福身行礼后朝外间走去告知空慎他们。
“倾儿,辛苦你了。”
一道细微且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公主立刻转身朝着床榻上醒来却依旧虚弱的大公主笑着解释,“长姐,你醒了!”三公主惊喜道,一边忙扶着大公主微微起身,昨日夜里安城便醒了一次,只是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又昏睡了过去,中间醒来的时辰越发的长了,间隔也越发短了,三公主才真的确定了空慎的医术。
“我们姊妹之前何须这般客套,有长姐在,倾儿才不辛苦”,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辛苦呢!
安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妹妹为她整理褥子,又为她倒水端茶,明明贵为公主,做这些事却有条不紊,这些年,想来没少吃苦受累,儿时无忧无虑的金枝玉贵的少女如今也成长了。
而她作为姐姐,这数十年来却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还要拖累她。
“长姐,莫要想得那么多,你大病初愈应当好生休养。”
空慎他们进来时便看到一直以来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凌厉且矜贵的三公主温柔且无奈的笑着,穆云澜都惊讶的和空慎挤眉弄眼。
空慎没理他,双手合十准备朝三公主与大公主行佛礼,秦卿小芩也要跟着行礼,至于穆云澜则站着一动不动,见空慎看向他,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跟着行礼。
三公主正高兴在,也就没和他计较这些,而是高兴的和空慎说,“神医来了,不必多礼,快些替我长姐看看”,一边退让到一旁。
大公主从一开始便只听得自家妹妹说神医多么多么厉害,却未曾说过这神医是个修行人,是以咋一眼看到那素白僧袍时愣了片刻,在看到空慎时更是被惊艳了片刻,毕竟她见过许许多多的男子,有的是世家名流亦或是权贵之子,却从未有哪一个男子这般的清俊脱俗,一瞥一动都透露着独有的矜冷清持。
空慎颔首,示意大公主将手腕伸出,大公主顺从的伸出手,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空慎,顿时明白了空慎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的眼里既没有任何的恐惧与慌乱,也没有鄙夷与惋惜,就是那么的平淡,如同佛殿的苦陀带着众生平等的自若与平静。
空慎看着眼前的手腕,顿了顿,见其他人没有动作,只好又让人取来了丝绢垫在上面,这才开始诊脉。
这一举动却越发让大公主对他刮目相看,且心底有了一丝想法,她的性格与安倾不同,安倾乖巧可爱且性子温和,而她却强势执着,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
秦卿站在空慎一旁,手中拿着纸笔,表面上是方便空慎等会儿书写药方,实际则是空慎昨夜回来时便和她说好的,今日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跟在他身侧。
其余人都站在旁边等候着空慎的诊断结果,片刻之后,空慎收了手,悄无声息的使了个净手术这才接过秦卿递来的纸笔。
“按照此方,每隔半日服用,另每日药浴三个时辰,伴之艾蕊不熄熏于足心,半月即可痊愈!”
空慎写完将药方递给三公主身旁的月白,月白接过去,安倾示意她去抓药。
月白点头,拿着药方离开,空慎看着安倾,“三公主,事已了结,还请遵守承诺。”
安倾点头,面色十分轻松,长姐的病已经解决,她轻松了太多,“自然,本公主答应的事自然说道做到,你们治好了我长姐,功不可没,午后我便和父皇禀告此事。”
“多谢。”
空慎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安倾安排了午膳,他也不好推脱,毕竟秦卿的事情还未解决,虽然庆王之死与秦卿无关,安倾可以作证,可闵月到现在都未知下落,再加上荷香的身份蹊跷,若是不和安倾说明,恐怕大公主依旧还是置身危险之中,因此多留一日也无妨。
“什么承诺?”
安城在空慎他们几人走后问道。
安倾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人受了冤屈,想让我去父皇面前求求情罢了,姐姐,若是累了便休息着,我让柳青月白她们守着你,我去去就回。”
安倾不想让长姐一醒来就因为这些杂食烦恼,再说她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已经能够保护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去吧,一切小心,切莫惹恼了父皇。”
安城叮嘱到,安倾忙点头,示意柳青月白照看好这边,便带着暗卫一同离开前往皇帝所在的擎天宫。
而这方,空慎他们用完午膳后,便开始了对那一桶啼鱼幼崽的处理。
穆云澜主动提出他来养着这群啼鱼幼崽,空慎看向他,秦卿先一步开口,“你居然对这些感兴趣?”
不过随即她想起初遇见穆云澜的时候,也觉得合理多了,毕竟一个光靠灵器宝符降妖除魔的道士有多不靠谱那次在山涧时她就领教过了。
“我怎么不能啊?啼鱼妖的幼崽,多值钱你知道吗?而且它不仅是听声辩位的上灵,若是引其善用还可净化水体,护佑一方呢!”
穆云澜看着那一桶啼鱼幼崽满眼放光,秦卿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
“你若是要也不是不可,但你要与我保证不得借之以做恶用。”
空慎看着穆云澜,要他保证,毕竟世间善恶往往是一念之间,这一念或许便是当初的一个引子,若是初时便谨慎一点的话,或许便能避免了根恶纠缠的局面。
譬如大公主与啼鱼妖之间的纠葛,若是当初无人去大公主面前假进谗言,或许便不会再有后来的数十年怨恨纠葛,数十年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空慎来说,十年弹指一挥间,可对于凡世中的普通人来说,数十年可以是稚童蹒跚学步到成人,亦是花甲古稀之年的老人的最后凡尘俗世,可却因为一个小小贪念葬送,
穆云澜望着空慎,忙不迭的点头,“我一定会带它们创造属于我穆云澜的传奇。”
这下不止秦卿笑了,就连小芩都没忍住笑意。
穆云澜不愧是随身携带着上好灵器,行走江湖的道家兵器库,拿出了一方小贝壳样式的玉质瓶,又贴了一纸秦卿与小芩完全看不懂的符箓,随着穆云澜嘴里念念有词,那些啼鱼幼崽便听懂了似的,开始自动涌入穆云澜的贝壳中。
待啼鱼幼崽处理完毕,一行人才开始着重讨论荷香与秦卿洗清冤屈之事。
他们这方讨论得激烈,而安倾也已到了皇帝所在的擎天殿,只是她刚准备进去,便看到两个人并排从殿中走出,恰好她都认识。
“安倾见过王叔!”
安倾朝着其中带着漆黑恐怖铁制面具的男人恭敬地行了礼,而男人只是微微颔首,倒是一旁从头到尾笑意深深的男人朝安倾拱手行礼。
“见过三公主!”
“驸马回来了,我二姐可也跟着回了?”
安倾拧眉看向男人,问道,语气不耐,神色不虞,似乎十分厌烦。
“二公主来得慢一些,她住不惯城中,便在别苑居住着,时时提起三公主呢!”
男人言笑晏晏的说着,只是那笑意带着丝丝缕缕的怪异,不达眼底。
“是吗?那也不见她进宫拜见父皇?”
安倾最是不喜这个二姐的夫婿,二公主安悦与她和大公主并非亲生姊妹,乃是地位低下的宫女所出,自小便在安倾生母名下,处处可怜。
可安倾知晓,安悦并非她所表现得那般可怜,毕竟幼时虽说未曾受她欺负,可得了好处的是安悦,挨了骂的却是她与阿姊。
“这几日二公主感染了风寒,我回头便转告她,待她好些了定然就会进宫。”
男子低眉顺眼的说着,安倾点头表示知晓了,复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未置一眼的冀王,进了殿内。
在她离开那一刹那,冀王眼底闪过猩红!?
第68章 自讨的
◎“走吧。”
二驸马小心翼翼的说道,冀王的脸色有些◎
“走吧。”
二驸马小心翼翼的说道,冀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猩红的眸子经久不散。
他盯着深红的殿门,鼻翼微动,“她在宫里!”
旁边的二驸马大气不敢喘,生怕面前的人不顾场合的发疯,毕竟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冀王越发反常了。
好在男人只是停驻了片刻,便转身大步离开,二驸马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上,出了宫门,便见到冀王的黑色马车等着在。
“主上”,赶车的正是冀王手下六大暗卫中排行老六的青鬼,而静立在马车右侧方的女子引起了二驸马的注意,女子一身黑色劲服,面容清丽,一头秀发高高束起,发如青釉,特别是那双眼眸,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厉,远远看着犹如荒漠中的刺旋花,惊艳而威慑力十足。
冀王的情绪有些不稳定,绞乌一眼便察觉了,上前准备扶着他上马车,青鬼也立马下了马车随时动手,这是他们来时涔主便吩咐了的,一旦主子无法控制自己,他与绞乌便要联合压制,确保安全的将主子送回。
见绞乌走过来,二驸马眼底的惊艳与贪婪愈发浓重,可他也知道冀王的人,他动不得也不敢动。
“无事,上车回吧。”
冀王眼中的猩红淡下去不少,他冷冷淡淡的说完,便上了马车,绞乌看也未看余下的二驸马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倒是青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面前雄伟的宫城,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马车,驱动马车离开。
二驸马待马车一走远,眼底的贪婪顿时化为阴冷女干邪,双手垂背于身后,慢悠悠的朝与冀王马车离开的反方向离开。
路上,绞乌坐在马车内一言不发,可眼眸却未曾离开过闭眼假寐的男人半分,这段时日她因着秦卿之时,心中不快,便接了任务外出,今日待她回来时才发现了府内翻天覆地的变了,特别是刚看到冀王的那一刻,如果不是熟悉的眼神和熟悉的面具,她差点以为换了一个人。
“有何想问的直说。”
冀王闭着眼睛,说道。
“主上,您的身体到底是出什么问题了?”
绞乌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本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冀王睁开眼,眼底阴翳浓重,带着被侵犯的敌意一闪而过,绞乌有些畏惧的抿了抿嘴唇,恰好到了冀王府,青鬼及时的禀报解了绞乌的围。
绞乌率先下了马车,冀王随之而下,临冬了,温度骤然变换,一阵风吹来,带着丝丝刺骨冷意,吹拂起冀王身上的玄青束领袍,露出袍下的丝白里衣,可绞乌却倏然睁大了眼。
察觉到冀王看过来的眼神,绞乌慌乱得急忙低头,才发现是涔主来了,随即拱手行礼,“涔主。”
男人似乎没空理她,随意点了点头,便径直朝冀王而去,
“回来了,没事吧?”
涔主急匆匆的走到了冀王面前,关切的上下看着冀王。
“无事,进去吧。”
冀王拂开涔主伸来的手,朝王府内走进,岑先生也赶忙跟上,似乎很怕冀王出什么问题一般。
直至他们走进王府,绞乌才敢松口气,青鬼也觉察出了不对,但他作为暗卫最末次的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主上的权威迄今为止只有秦卿挑战过。
“这半月之内,府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绞乌紧盯着玄红色王府大门,话却是问的一旁青鬼,青鬼少有的凝重了神色,“换个地方说。”
绞乌点头,二人转身离开。
冀王走进王府那一刻立马弓起了身子,一旁的涔主立马扶住他,届时,两名隐卫悄无声息的出现,不知他们是如何隐匿住身形又是如何出现的,若是秦卿在便能看出这两人并非是冀王的人,而是涔主的人。
他们帮着涔主扶着冀王朝他所居住的阁楼而去,阁楼坐落于后院最里,常年不见一丝光彩,苦涩的松香萦绕不绝,阁前庭院中的睡莲已经枯萎了绿叶,只剩下光秃漆黑的梗干尚存,这几日寒冬初降,那棵萼梅竟然开了花,橙红的花朵犹如阳光绚烂倒是给这行枯朽体的庭院增添了几许生气与暖意。
“我无事,在这歇坐片刻就可。”
冀王眼神触及那朵朵绚丽,蓦然的停顿了目光。
涔主看着冀王,旋即微微叹了口气,“你做事向来十拿九稳,分寸得当。”
说完,摆了摆手,示意隐卫退离,他自己也离开了庭院,留冀王一人在那里。
稀冷的阳光不知何时偷漏了几缕打在树梢,映下朵朵梅茵,冀王看着看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微阖上眸,回忆遥远,年幼的少女用红色绸带扎着俏皮的双髻,稚嫩娇艳的脸庞带着独有的憨态,笑意连连得双手捧着几颗种子,说是街面东峪的阿嬷给的萼梅种,开花极好看。
“主上的阁楼最是冷清清的,萼梅花开像太阳,很是合适的。”
少女笑着种下了种子,白嫩个小脸上还带着泥土,向来不喜别人违逆擅动东西的他竟然默许了。
“主上好雅兴啊!”
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乍然响起,冀王睁开了眼,看着绕于他面前的女子,“本王说过你随下人称谓,另,不必学她,学不像。”
女子原本脸上娇柔的笑意顿时僵住了,随即看向冀王垂于双侧的手,鲜红的血顺着衣袖滴滴落下,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朵又一朵的暗红印记,又笑得更加明鲜,“何必呢?又自伤己身,王爷这是看到了什么?”
“有事?没事就赶紧去弄好本王所需的,若是坏了大计,本王让你魂飞湮灭!”
冀王冷厉如钩的眼眸直直盯向女子,带着令人胆怯的渗寒。
女子看着那双眼睛知道他没有说谎,这个男人既不是愚昧无知只知强权附庸的庆王,也不是只知吸食他人精血提升修为的狼妖,他拥有野心也拥有权势甚至如今也拥有了非人的能力。
这样的男人是恐怖的,也是无敌的,她反抗不了只能顺从,没有人能够敢于去挑战他的底线。
“过来人的经验,建议你不要太抗争,顺其自然或许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