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若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乖巧的跟在了韩扬身后。
红星公社并不大,前些天韩扬住院,苏星若跟着瘦猴,活动范围虽然有局限性,但她自认为也把公社逛差不多了。
却没想到韩扬拐了两条街,竟带着她停在了一家挂着国营大食堂的饭店门口。
这年月的国营饭店,一般在县城或者市区才有,主要是为单位和厂矿提供招待的性质。
红星公社这个国营大食堂,也有这种性质,但因为公社实在太小,养不起一个专门的国营饭店,所以这个食堂,其实是公社的内部食堂兼营的,平常就是员工食堂,有接待任务也能应付。
“我在医院的时候听别人说,咱们公社做饭最好吃的师傅,就在这儿。”韩扬停好了自行车,顺手拉着苏星若的手腕就往里走。
似乎是过了开饭的时间,食堂里头三三两两的并没有多少人。
进门找到个空位,才刚坐下,就走过来一个女人,鼻孔朝天道:“你们是来吃饭的么?”
韩扬点头,指了指墙上的菜单,“是的,点菜是跟你说么?”
女人没回答,反倒继续追问,“在我们这儿吃饭,不光要钱,还得要粮票,你们带了么?”
女人的态度很不好,但韩扬仿佛没感觉一样,只是应了一声,然后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粮票,一边翻找一边道:“来一个红烧肉,再要一屉鲜肉包,两碗炸酱面,你算算,得要多少粮票,多少钱?”
看着几乎摊了一桌子的粮票,女人的眼睛都直了。
“等、等、等我得去算算,我先去后厨给您点菜!”
女人走后,韩扬一伸胳膊,就把摊在桌子上的粮票,全扫到了苏星若跟前,“这些你都收起来吧,想买什么就买,别饿着自己了。”
这一堆粮票,可比苏星若在医院拿到的那一摞多多了。
“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粮票?”而且还都是全国粮票!
“从部队回来的时候,战友们给凑的。”韩扬一脸的不以为然,毕竟当初他们在战场上,根本没有用钱用粮票的地方,但津贴没发,可粮票却月月给,所以大家伙儿攒的粮票都不少。
苏星若想拒绝的,可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啊!
按她上回卖粮票那价位,这一堆粮票估计都小一千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富起来的。
但她也没忘了客套一下,“那我先帮你收起来,等你需要的时候,再问我要。”
没等苏星若把粮票收完,刚才那女人就端了一盘红烧肉上来。
色泽红亮,满满当当的一大盘,让苏星若觉得他们俩光吃这一盘估计都要腻死了,可当韩扬夹了一块在她碗里,那浓浓的肉香扑面而来。
本来还想挑剔的苏星若,嘴巴里一下子就蓄满了口水。
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吧,她又不是没吃过红烧肉,不至于,不至于……
苏星若一边在心底给自己解释,一边用筷子把那块红烧肉切成了两半,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浓香软烂!
肥而不腻!
入口即化!
她感觉自己牙齿都没有动,那块肉就已经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这简直难以置信!
苏星若直接把剩下那半块又吞了进去,这次,她慢慢地嚼,想要品一品这肉到底绝在哪儿,然而没嚼几下,一不留神,再次把肉咽了下去。
“慢点吃,还有面和包子呢。”韩扬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块。
苏星若一边点头,一边夹起整块红烧肉,囫囵吞了下去。
这次,她总算有机会狠狠地嚼,浓浓的肉香完全充斥了她整个口腔,苏星若从来不知道,只是最基础的红烧肉,竟然能够让她幸福到想要哭出来。
一连吃了五块红烧肉,服务员又端来了两碗面。
脆生生的黄瓜丝,裹满每一根面条的浓香肉酱,一口进去……人生都圆满了!
苏星若进门的时候,还打算矜持的,看筒子楼里那种做饭水平,医院食堂的难吃味道,她觉得这国营大食堂最多也就是那种水平。
却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是捧着肚子出来的。
吃不下去的包子韩扬让服务员给打了包,但这东西凉了再热也不比刚出锅的时候,已经吃不下的苏星若硬撑着,又吃了一整个。
结账的时候,苏星若本来想去见见这位大厨,可服务员说人家已经下班回家了。
没办法,苏星若只得先作罢。
接下来韩扬又去邮局发了封电报,顺道还给苏星若办了户头,说以后他的津贴就打给苏星若,省得爷爷来不了,每次还得让老村长代领回去。
虽然老村长也很可靠,但人多眼杂,钱这东西,肯定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弄完这一切,俩人又在邮局歇了一会儿,等到四五点光景日头不那么毒了,这才骑着自行车,打道回府。
第25章 刘前进
正是伏天里,被日头晒了一天的土路上,尘土飞扬,路旁的玉米穗也被晒得蔫头巴脑的,耷拉着叶子。
到底还受着伤,韩扬骑得很慢,没留神路当中一块石头,硌住车轮把一歪,眼看车子要倒,他下意识得伸脚去垫,慌乱中受伤的左腿吃力,疼得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还是硬撑着,没让车子倒下去。
“你的腿!”苏星若吓了一跳,赶紧跳下来,接过车子扶住韩扬,“你先坐下来缓一缓,看看腿有没有事!”
韩扬咬牙点头,扶着苏星若慢慢走到路边树荫下,坐下来把腿一伸,长长得舒了口气。
苏星若轻轻卷起韩扬的裤脚,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纱布没有渗血,伤口应该没裂,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去把车推过来。”
韩扬点点头,“你慢点儿,我少坐会儿,等会儿就能走了。”
路是南北向的,日头在西,苏星若绕过大杨树去扶倒在路当中的自行车。
刚弯下腰,就听见前面一阵女人的笑声,正奇怪这半下午毒日头谁会到地里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苏小梅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得从玉米地里走出来。
苏小梅的衣裳还乱着,男人的手正搂在她腰间。
脑袋一片空白,苏星若反应过来想躲,可平坦的小路上半点遮掩也没,她手忙脚乱得转了一圈,再抬头,正对上苏小梅一双恶狠狠得眸子,正死死盯着她。
“傻丫!你在这儿干啥!”
看都看见了,苏星若索性也不躲了。
“你管我在这儿干啥,大路朝天,谁规定了只有你能走。”
“你!”
苏小梅看左右无人,以为就苏星若自己,气呼呼得冲上来,“你刚才看见啥了?”
“什么看见啥了?”苏星若装傻。
“傻丫,你别跟我装傻,别以为你傍上了韩扬就能耐了,再怎么翻腾你也姓苏,我不好,你也好不了!”
这会儿想起来自己姓苏了,他们当初使唤傻丫,折磨傻丫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傻丫姓苏啊。
“所以你俩是在干啥?”苏星若看向站在不远处,一直没说话的男人。
苏小梅当时就恼了,“要你管!”
她一边喊一边伸手,习惯性得抬手就想打人。
可苏星若不是傻丫,她把自行车往前一送顺势往后躲,车轮撞上苏小梅的腿,她弯腰想去扶腿,胳膊往回收正好磕在了车把上。
“痛、好痛……”
“小梅,你咋了?”一直躲在后面的男人跑了上来,扶住苏小梅满脸的关心。
苏星若懒得看他俩秀恩爱,推起车子要走,可那男人却拽住了她的车把。
“打了人还想走,你得跟小梅道歉!”
“我没打她,她那是自己碰的。”
“胡说,”苏小梅突然嘤嘤扑进了男人怀里,“就是她打我,前进哥,你看我的手和腿,都肿起来了呢!”
这演技,把苏星若都给看呆了。
她朝树后瞥了一眼,正对上韩扬也在朝这边看,只是他坐在那儿,又有大树挡着,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那边有个人。
“就是你害得苏家赔工分,还敢欺负小梅,今天叫我碰见了,可没她那么好说话,必须得叫你长长记性,看看什么叫做长幼有序!啊――”
男人高抬的手被韩扬死死捏住,他叫得凄惨,可身后的苏小梅还一个劲儿往他身后缩,根本看都不敢看韩扬。
“刘前进,你还会说长幼有序?”
韩扬的声音冷冷的,捏着那人的手腕,就像提溜一个小鸡仔似的轻松。
“他们打着你哪儿了?”
苏星若看得正解气,冷不防听韩扬问她,“没、没打着我。”
韩扬“哦”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刘前进踉跄着退后几步,捂着手腕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苏小梅这才上去扶他,“韩、韩扬!你别仗着力气大就欺负人,我们又没惹你,你凭什么打人!”
韩扬冷笑着转了转手腕,“你们俩刚才吓唬我老婆,当我是聋子?”
“谁、谁吓唬她了!”苏小梅梗着脖子还想说,却被刘前进拽了一把。
俩人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要走,韩扬却喊住了他们,一边把手腕转得咔咔响,一边慢条斯理得威胁道:“苏星若现在是我媳妇儿,谁敢欺负她,我就弄死谁。”
刘前进腿一软,差点又趴在地上。
苏小梅不服气得梗着脖子还想说话,却被刘前进硬拽了回去。
看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星若别提多解气了。
正兴奋的冲那俩人的背影挥拳头,冷不丁被韩扬握住了拳头。
汗津津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凉凉的还有些湿。
她正奇怪,韩扬却抓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拉,苏星若整个失去重心,直接趴进了他怀里。
男人的胸膛厚实,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到胸腔里热烈的心跳,衣服上淡淡的汗味儿夹杂着阳光的味道,充斥着满满的荷尔蒙……
“我要是走了,他们又来欺负你,可咋办?”
苏星若猛地抬头,没想到韩扬正低着头,男人的唇几乎擦着她的额头过去,俩人的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了一处。
“我、我不怕他们。”作为独居女性,苏星若也是练过柔道的,只不过现在这具身体实在太弱,让她根本无从发挥,还是得快点长肉,那样才能赶紧练出肌肉来。
“我回去,会尽快申请宿舍,到时候你就能去随军了,不过在那之前,你自己跟爷爷在家,还是老实点儿,尽量别惹事儿。”
苏星若正想说不是自己主动惹事儿,韩扬却扳着她的肩膀让她整个调了个方向,面对着他,然后又把着她的手腕,摆出了一个姿势被桎梏的姿势。
“那个刘前进,从小就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人,也没什么底线,你能躲还是躲着点儿他的好,我会跟老村长打招呼,但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去公社找孙建设,躲出去等我回来。”
“那爷爷怎么办?”
“别看爷爷年纪大了,满下洼村找找,没人有那个胆子,去惹爷爷。”
第26章 修房子
好吧,这意思就自己最弱,最爱惹事儿。
虽然知道韩扬是为自己好,但这么明白被人指出自己不省心,任谁都不会高兴。
苏星若正走神,冷不丁被韩扬一拘,脸差点儿撞到他脸上,吓得她赶紧后退,却被韩扬紧紧箍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这是要干嘛?”
韩扬没松手,而是指挥起了苏星若,“如果有人想害你,你就跑,跑不过被抓了,就像现在这样,那你就掐他的喉管,就是这一块凸起……”
韩扬一边说,一边拉着苏星若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喉结位置,为了动作准确,还亲自捏着苏星若的手告诉她该怎么掐。
“你掐一下试试……咳咳咳!”韩扬痛苦的松开了苏星若,一阵剧烈咳嗽之后,脸都白了,“咳咳,示范的时候倒是也咳咳、也不用这么用劲儿。”
苏星若脸一红,她刚才也没使多大的劲儿啊。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韩扬摇头,“就像这样,多魁梧的男人,被掐到了喉管,都肯定会松手,这样你就有机会跑了。”
“好吧,我知道了。”
离村子也没多远,韩扬还想骑车,却被苏星若拒绝了。
她让韩扬坐在后面,她来推车,虽然没有骑车快,但这样更保险些,万一再摔到腿伤口裂开,又是麻烦事儿。
因为部队的任务,韩信显然也比先前更爱惜自己了,估计也是怕影响归队,老老实实坐在了车后座上。
太阳西沉,染得半边天都是红的。
忽得一阵风过,吹动杨树叶子哗哗作响。
体型差距,苏星若推车明显有些吃力,韩扬一直在用没事儿的那条腿在地上撑着,也想减轻些她的负担。
不过好在村子并不远,苏星若还是先把韩扬推回了家,这才又去老村长家还自行车。
院门没锁,苏星若在外面喊了一声,听见里头搭腔,就推着车子进了院。
却没想到,院子里有人,桌子上满满当当放了好些东西,显然是家里来客人了。
苏星若把车子停好,说了谢谢以后就走,可她刚出院门,就听到里面提起了苏小梅的名字。
“小梅那丫头,十里八村都是夸的,我也满意得很,今天过来就是想请老叔你出面帮忙提亲,等孩子们这事儿成了,您就是大媒,我得好好请您喝回酒呢!”
说这话的是刘老四,刘前进的亲叔叔。
大青山西边有个小铁矿,他就是矿长,算起来也是有钱有身份。
按理说,这样的人家,姑娘们都是挤破头抢的,可偏偏刘老四的亲儿子刘保国身体不好,用过去的话说,那就是个肺痨鬼。
可链霉素上市后,肺结核早已不是不治之症。
刘保国的病其实早已治好,只不过年幼时候常年患病,让他整个人的生长发育都受到了影响,身材瘦小体质也不好,就更加不爱出门了。
这时候的农村,保媒那是得脸面的事儿,老村长虽然觉得刘保国跟苏小梅不太般配,但耐不住刘老四一遍遍的说,就想让去问问对方家的意思。
推辞不过,老村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
回到家,院子里的柴火爷爷都归拢成了堆,不过腿脚不便,并没挪到墙根专门堆木柴的地方。
苏星若一趟趟把柴火摆好,又去做饭。
她熬了一锅玉米糊糊,把中午带回来的肉包子在锅里一炕,外焦里嫩,比刚蒸好的时候也没差多少。
吃过饭,锅里的水也刚好烧开,苏星若提着小桶把水倒出来,提进了屋。
折腾了这一天,满身都是黏糊糊的,不洗澡她是真的没法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