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本子和笔的大妈咧嘴一笑，“咱们组织上惦记人民子弟兵的个人问题，想趁着元旦这个欢聚一堂的节日，搞一场联谊活动，你们家里有没结婚的姐姐妹妹，只要元旦那天能过来参加活动，就可以来报名。”
原来是联谊啊。
苏星若撇了撇嘴，“原来不是联欢会啊，有没有表演什么的？我们这种已婚的想看热闹啊。”
苏星若挺着个大肚子，比姓名牌还管用。
旁边也有看热闹的家属，还给苏星若帮腔，“就是，你们这是歧视已婚的，我们也想搞联欢啊！”
那负责登记的大妈笑着跟她们打趣，“瞧你这同志肚子大的，只怕到时候都该生了，不好好在家待着还出来看热闹，也不怕把孩子生到外头了。”
“哎呀，好不容易过个节，活动还是专门给人家单身男女准备的，让我这种已婚的情何以堪啊！”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围过来，那大妈就开始热情的让大家给家里的姐姐妹妹报名，苏星若没有能报名的家属，转身拉着水花就进了服务社。
第108章 八角大厨
外面热闹，服务社里头倒是难得的冷清。
苏星若其实也没什么要买的，不过是想带水花出来散散心，看看服务社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俩人正溜达呢，一个人突然从外面冲进来，把一个纸包重重拍在了柜台上。
“你这根本就不是八角，弄坏了我一锅的肉，你说怎么赔！”
售货员走过来，看了眼那纸包，“这就是八角，你不认识可别瞎说。”
“八角是甜的，你尝尝你们这儿买的，麻舌头，还有这角，八角八角，你看你这个，九个角了，还敢说是八角！”男人胖乎乎的，手劲儿还挺大，一巴掌拍得柜台玻璃都乱晃。
那售货员看他这架势，赶紧退后了一步，“这里可是军人服务社，国家单位，你别乱来！”
“我乱来什么，你们在军人服务社里头卖假货，你还好意思说我乱来！”
那售货员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妇女，跟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闹了没一会儿，后面领导也被人喊了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军人服务社，看看你这是什么形象！”领导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修长还戴了副眼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星若本来想走，但扭头见水花看得正认真，也干脆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领导一来，那售货员就不吭声了。
说是假八角的男人据理力争的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领导按照他说的情况，连着数了几颗，不是九个就是十个角，倒也有一两个是八个角的，但不是的还是占多。
数完角角，他又按照男人的说法，掰下来一个角放进嘴巴里品了品，没多会儿就憋不住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是什么味儿啊？”
“瞧，我就说你们这是假的，真正的大料那都是回甘无穷的，怎么可能麻嘴巴，又不是花椒，就算是花椒，那也是香在前麻在后的，哪有这除了麻嘴巴没别味儿的东西。”
“我们这些货，都是军需车直接拉进来的，至于真假，这我还真不太清楚。”虽然同意了男人的说法，但身为领导，也没有急着认错，“这样吧，这些八角我给你退了，等回头军需车再来我们问一下情况，看能不能搞来符合你要求的八角，到时候你再来买。”
这冠冕堂皇的话，不认错，不推脱，领导还真不愧是领导。
但男人显然不乐意，“我肉炖到一半，就等着八角出味儿呢，你跟我说你这没真八角，那我的肉咋办？”
“同志，我们这里是国家的单位，并不是个人机构，想卖什么就卖什么的，请你谅解。”领导说完，喊了刚才那女售货员，“找出来他买八角的单子，把钱退给人家。”
说完，转身就走了。
原来这时候的生意，是这样做的啊，怪不得改革开放一开始，敢于吃螃蟹的人都挣了大钱，这完全就是卖方市场啊。
“可我是要八角，不是要钱！”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但那领导已经走了。
他似乎也明白这里的规定，想了想，到底也没再争执，只拿了售货员退给他的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服务社。
“咱们去追他！”苏星若拉了一把水花，扶着腰追了出去。
男人倒是没急着走，站在服务社外头，正望着天长吁短叹。
苏星若松了口气，喘匀了气息这才走上去，“同志，你要八角做什么啊？”
男人回头，瞥了苏星若一眼，却没说话，抬脚就准备走。
“我家里有八角。”
在这个吃饱饭都还属于奢侈的年代，大料这种东西，确实很稀缺，不过苏星若前头教瘦猴做菜，那小子为了过考试，倒是什么都找来了。
男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了苏星若一眼，“你知道八角？”
苏星若点头，“我不仅有八角，我还有花椒、桂皮、香叶……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八角是干嘛的。”
“还能干嘛？炖肉呗！”男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给首长做饭遭嫌弃了，可不得努努力，只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啥也没，也怪不得我做不出来好味道了。”
好吧，苏星若无奈的耸了耸肩，“你是跟我回家去拿，还是等明天，约在哪儿给你？”
“现在就去拿，我锅上还炖着肉呢，有你这一把大料，估计明天老首长不会再说难吃了。”男人一点儿也没客气，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从里头掏出一张大团结，想了想，又拿了一张，“这些，换你的大料。”
苏星若没接，“我只能每样给你一点儿，剩下的我自己还得用呢。”
她那些东西也是瘦猴费劲儿搜罗来的，男人有句话没说错，这地方鸟不拉屎的，等改革春风吹过来都不知道哪年了，她也得给自己留点儿。
男人也没再坚持，把钱又装了回去。
苏星若跟水花相互搀扶着走在前头，男人跟在后头。
寂静的街道上这画面委实有些怪异，男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姑娘，你家里有人做厨子？”
“没有啊。”苏星若摇头，“就是我自己贪吃，所以来部队前找人弄了点儿。”
“那敢情好，明天等我这肉炖好了，送一碗来你也尝尝。”
这话算说到苏星若的心坎上了，“一言为定啊！可不许骗人！”
男人被苏星若这激动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笑了两声，“不骗你，不就是一碗肉么，等我明天给你送。”
这么一说，尴尬消失了不少。
男人也不是个内向的性格，一路走到苏星若家倒是也把家门报了个差不离。
他叫郝大壮，确实是个厨子，原来就在部队的炊事班，这回是江文斌江司令把他借调来的，让他来管家属区的食堂厨房。
首长喜欢他做得菜，他也高兴，这不乐呵呵的跑了过来，才发现这地方鸟不拉屎，啥也买不着。
“江司令原来在农场伤了舌头，味道浅的饭菜根本尝不出味儿来，可这重口味的饭菜全靠大料，没这玩意儿我也给他变不出来，眼瞅着再做不出个像样的菜，就要给我撵回去了，多亏了你啊姑娘！”
第109章 梦里啥都有
江文斌江司令，不就是她跟韩扬过来时，一起搭车到部队的那位首长么？
他竟然是司令啊。
苏星若忍不住有些咋舌。
走到家门口，郝大壮却不肯进去，说就在外头等。
苏星若进屋从柜子里翻出了大料，她自己其实也没有很多，一样就给捏了两指头，混在一块用报纸包好，她本来想让水花给送出去的，但水花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办法，苏星若只好自己出去送。
到了门口，才发现韩扬回来了，他跟郝大壮还认识，俩人勾肩搭背，似乎聊得还挺高兴。
苏星若本来向前的脚步一下子顿住，脑海中过电影似的想起了白天看到的冯冉，她总算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冯冉跟她那个哥哥的拥抱，明显不是兄弟姐妹情的那种拥抱，搂腰抱脖子的抱法，那明明是夫妻或者恋人的抱法啊！
电视剧电影里头都那样，怪不得自己觉得不对劲儿。
可冯冉说那是她哥哥啊，怎么可能……
“星若，你怎么了？”注意到苏星若走神的韩扬，快步走了过来。
苏星若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说完把手里的报纸塞给了他，“你给郝大厨送去吧，我逛得腿疼，就不去送他了。”
韩扬笑着点点头，“你先进屋，我随后就来。”
晚饭三个人吃得都是心不在焉，韩扬也看出了水花的不对劲儿，问了一嘴就被苏星若拦住，他悻悻得低下头继续扒饭，到底没有再问。
吃过饭，水花去收拾东西，苏星若坐了一会儿觉得腰疼，就回了房间，在床上靠了一会儿起来洗漱，刚收拾完还没躺回床上，熄灯号就响了。
“你先别动，我拿手电给你照亮！”
苏星若就在门口两米的位置，但听见韩扬喊，她还是乖乖站住没动。
不过一会儿，闪烁的灯泡一下子熄灭，韩扬却拿着手电筒跑出来，他就穿了条大裤衩，露着两条大长腿，却好像不冷似的，只顾着扶住苏星若，小心翼翼的往屋里走。
这原来可是周宝莉的痴情男配哎。
想想那天在派出所，一路直球的大直男赵丰国，苏星若还是觉得韩扬更好，虽然他也恨直，但事事都会以自己为先，照顾体贴，不愧是属于读者的男二号。
苏星若想得出神，没留心笑出了声音。
听得韩扬一愣，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
韩扬回手把手电光对准了自己的脸，皱成疙瘩的眉毛像是两条毛毛虫，在加上这死亡打光。
苏星若强忍着笑意，伸手去压平了他的眉毛，“我呀，就是笑自己运气好，找了这么好一老公，高兴呗！”
“真的？”
韩扬语气也带上了得意。
“嗯，真的。”
她是真这么觉得。
曾经父母离异，谁都不肯要她，是奶奶拖着年迈的身体，一点点养大了她，她那会儿就觉得男人不可靠，婚姻不可靠，她要赚钱孝敬奶奶，让奶奶过好日子。
但后来，奶奶走了。
翻脸无情的父亲和亲戚们，让她越发恶心这个世界，厌恶那些人际关系，却没想到穿书变成了一个傻子，还捡到了韩扬这样性格稳定的丈夫。
苏星若一时感慨，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袋里又浮现了白天冯冉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于是侧过身，晃了晃韩扬，“你见过隔壁家的男人么？”
韩扬差点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郑天赐？还是贺卫东？”
“嗯，应该是贺卫东吧，就住咱们家左边那户，他老婆是干嘛的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没去参加高考啊？”
前些天高考，部队家属院里，看起来有些文化水平的人几乎全都去了。
韩扬撑着身子靠坐起来，“他老婆本来就是大学生了，还高考什么呀？”
“她是大学生？！”苏星若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这年月的大学生，都是那所谓的工农兵大学毕业的，应该不是凭学问，但冯冉看起来……就是那种凭学问读书的人啊。
“对啊，不止她是，贺卫东也是，他们俩还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贺卫东是学机械工程的，至于他老婆……我倒不太清楚是学什么的。”
夫妻俩都是大学生，也算是旗鼓相当，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吧。
“那你知道，冯冉还有个哥哥么？”
韩扬摇头，“那我哪儿会知道，虽然是住隔壁，但你说这贺卫东媳妇儿我都还没见过，你问这个干啥？”
“不干啥，就闲着没事儿聊会儿天呗！”她胡乱敷衍了韩扬两句，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吧。
苏星若叹了口气，缩进被窝里准备睡觉。
“你把我弄醒，就为了问这个？”韩扬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星若眼睛都没睁，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韩扬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想逗逗苏星若把她瞌睡劲儿也给惊了，但伸手从腰到胳膊，再到脸，看着她那浮肿的身形到底是没忍心下手，只哀怨的伸手捏了下苏星若的小鼻子。
“你啊你，一天天的净胡闹！”
苏星若不耐烦的扒拉开他的手，“哎呀，烦死了我要睡觉……”
女人像丝线一般柔软的声线，像猫爪似的挠在他心口，撩得他心头火起，嗓子都变得干哑起来。
但偏偏他也清楚，苏星若现在，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靠在床头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听着身边小人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却觉得越发燥热，没办法，索性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就穿着裤衩背心，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一、二、三……
他暗暗使劲儿，盘算着等孩子生出来，他一定要把这几个月遭的罪，全给讨回来！
“哎呦！”
睡梦中的苏星若猛地一声惊呼，吓得韩扬手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可他根本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凑到床边，“怎么了？”
可苏星若却没答应，韩扬摸摸索索找见手电，打亮了灯，才看见苏星若一手捂着肚子，嘴巴嘟嘟囔囔，竟是又睡了。
敢情刚才，是说梦话。
韩扬松了口气，瘫坐在地，无奈的摇着头。
刚才出了汗，这会儿静下来倒是有些凉，他一个哆嗦抱着双臂站起来，胡乱拿毛巾擦了擦身子，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还是睡觉好，梦里，什么都有。
第110章 减号代表啥
第二天一早起来，上完了厕所的韩扬跟往常一样，端着脸盆进厨房打水准备洗漱。
看到水花在厨房，他乐呵的说了声早安，却没想到“咣当”一声，水花直接丢了手里的搪瓷脸盆，慌乱得退后了两步。
韩扬看得一愣，“没磕着吧？”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帮水花拾起脸盆，想递给她，但水花却像是见鬼了一般，胡乱嘟囔着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了？”
韩扬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他还得去上班，也顾不上深究，跟平常一样洗漱好，家里没饭，就回屋拿了张粮票准备去食堂吃。
正要走，苏星若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才什么动静啊？”
“吵醒你了？”
韩扬走到床边，拢了拢苏星若的头发，看她睡眼朦胧的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昨晚水花就是这样反常，但苏星若没说原因。
“水花到底怎么了？你等会儿起来，记得问问她，要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家里有事儿，趁早说出来也好解决。”保险起见，韩扬还是提醒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