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污染因子的话，你爸还能扛住，暂时不会发疯。”
纪百连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边溪云已经不想继续回答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纪百连一眼，言简意赅道：“闭嘴，照做，我要睡觉！”
纪百连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把治疗针扎进纪万倾的体内。
他忙和了好一阵子：
先是把纪万倾的肠子捞回体内，又把他的手脚拼回原处，把散落的肉泥堆成一团。
最后，当纪万倾的血肉蠕动着汇聚起来的时候，纪百连坐不住了。
他摸向了自己的武器，犹豫着是否要叫醒边溪云。
好在，在他开口之前，纪万倾先动了嘴。
他疲惫又无奈地说道：“相信边溪云吧，她会解释一切。”
“……”
有那么一个刹那，纪百连毛骨悚然，几乎要以为边溪云也已经被污染因子所污染。
然而他谁也打不过。
所以只能选择相信。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温暖的白天渐渐消失，寒冷的夜晚如约而至。
纪百连摸着鼻子，跑去附近找了两辆汽车，将它们开到边溪云和纪万倾的附近。
他打开了车内的空调，又打开了汽车的车门，让空调的温暖从车内散出，蔓延到废墟之上。
坐完这些之后，纪百连朝着车厢走去。
身后的动静让他一秒回头。
他惊喜极了：“边溪云！你醒了？”
他赶紧把新的饮料递给边溪云——这是一瓶号称可以同时补充维生素、电解质、纤维素和各种微量元素的代餐饮料。
它喝上去就像是一瓶打碎了的焦糖味麦片粥。
边溪云一口气喝掉饮料，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拍掉黏在身上的砂石：“我好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趁现在赶紧问吧。”
纪百连急忙开口：“我爸的情况……”
边溪云道：“你爸之前被'母体'盯上，遭到了严重的污染。”
“不过，自从他战败之后，'母体'便放过了他，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虽然他在污染之中，犯下了滔天的恶果，不过，他目前还不能死。”
“他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名有能力找到'母体'位置的人。”
纪百连惊疑未定：“你为什么要去找'母体'？你想消灭'母体'？”
边溪云点了点头。
纪百连深吸了一口气。
显然，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他试图劝说边溪云：“我们连污染因子都对付不了，又如何去对付'母体'呢？”
“你会被污染的。”
这一回，边溪云没有说话。
一直躺着的纪万倾于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代替边溪云回答道：“她必须要去。”
纪百连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垠的恐惧。
边溪云叹了口气，肯定了他的想法：“'母体'不止盯上了你爸，它还盯上了我。”
“准确地说，你爸是自己冲过去被'母体'盯上的，而我，我……”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拥有了来自母体的基因。”
“这让我和'母体'之间拥有一些微妙的联系，可以感受到它的靠近与离开。”
“母体”的基因不可能被人类继承。
因此，她是一柄人造的武器。
曙光安全区的负责人说的没错，她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她是一柄被人生造出来的，用来对付“母体”的武器。
至于这件事情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边溪云大概也有些猜测。
当初，她和父母仓皇逃难之际，特意拐去的实验室，肯定不是师出无名。
搞不好，就是在那一天，她被她的父母亲手制成了一件用来对付“母体”的武器，一件用来结束灾难的武器。
边溪云坚定说道：“我必须要找到'母体'，这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逃避，但逃避终将带来毁灭。”
纪百连吞咽口水，勉强唤回神志。
他努力跟上边溪云的节奏：“好吧，我明白了。”
“可是，你要怎么去对付'母体'呢？”
“我们只是学生，甚至还没有毕业，大人们不会相信你的。”
“至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并不会相信你……或许，我们可以从寻找证据开始？”
“来不及了。”边溪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母体'已经开始活跃，四处飘散的污染因子会比以前的任何一个时期都多。”
“我们拖延的每一秒钟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恶果。”
她平静开口：“我会去说服五大组织的人。”
纪百连口干舌燥：“假如说服不了呢？”
边溪云道：“那我将不择手段。”
有那么一个刹那，边溪云从纪百连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名为“崩溃”的神色。
好在，几秒之后，纪万倾低声说道：“创灵生物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这就足够了。”
纪百连快要哭了。
不过是来打场比赛而已，他的世界就毁灭了，崩塌了，改天换日了。
这种极限的遭遇让他大脑麻木。
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真理学社的老家伙们很少登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最强黑客。”
边溪云满意点头：“那我们就有两票了。”
只要再拉上一票，剩下两个组织便不会公开反对，还会象征性地派出队伍，以维护“五大组织”的荣光。
纪百连抹了一把脸颊：“所以，第三票怎么办？”
边溪云看向飞船的位置，理直气壮：“不知道呢，见机行事吧。”
“比起这个，纪万倾，你知道哪里有燃料和食物吗？”
纪万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破洞衣服，指向废墟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个防空洞。”他说，“我们应该可以在那里找到一艘飞船，足够的燃料和食物，还有一些衣服。”
他和边溪云的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了，只能算是勉强蔽体而已。
他们都需要一些更为体面的新衣服，以防在帝星着陆的时候，登上星网头条。
第116章
防空洞的位置距离实验基地很近。
因此, 边溪云三人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便完成了吃饭、更衣和整修。
在第二天的清晨，她们把成框的营养液和橘子搬上飞船, 又拧动钥匙, 点燃了巨大的引擎。
安装于飞船底部的巨大引擎咆哮了起来，连带着驾驶舱附近的地板都开始微微震动。
边溪云的双手按在控制台上, 眉头渐渐蹙起。
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她的眼前。
“这艘飞船太大了。”
“光靠我们三个人, 压根儿就没办法开。”
她回头望向纪万倾：“你这儿有什么机器人助手可以用吗？”
纪万倾苦笑摇头。
行吧。
这里的机器人和活人一样, 都被污染所侵蚀，完全没办法使用了。
边溪云双手一抬,关掉了飞船的引擎。
她通知船上的两位乘客：“原地解散, 吃饭去吧。”
“这艘飞船的能源也和我们之前的飞船不同，根本没办法通用。”
纪百连心脏一停：“也就是说……？”
边溪云道：“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只能等其他人来救。”
纪百连眼前一黑。
他求助似地望向纪万倾：“爸……不是, 纪总, 这里应该和外界有联系的吧？”
“他们多久来送一次资源？”
纪万倾笑容和蔼, 礼貌回答：“这里的资源自给自足，不用其他人送货。”
“你放心好了, 郊外的农田并未受到污染, 我们不会被饿死的。”
纪百连的脸颊瞬间垮掉。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似乎是想将这些离谱的遭遇化为一场噩梦。
这样一来,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他就会发现自己依旧位于决赛场地之中, 一切都还是原样。
边溪云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 厉声喝道：“别放弃啊, 纪百连，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好歹我们三个人都是名人,一起失踪了那么久，总会有人来找。”
纪百连艰难开口：“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决赛时的星球了。”
“而那个实验室，在发现被人入侵之后，肯定会做一些处理，抹去我们的痕迹。”
“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来了这里，这里是一个保密级别的星球！”
纪万倾轻轻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此。”
“这个项目的机密级别会让那间实验室就地炸毁，抹去一切痕迹。”
“事实上，你们两个人能找到这里来，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一桩非常了不起的壮举。”
来自纪万倾的赞美不再让纪百连感到自豪。
他只感受到了一阵浓浓的绝望。
他发出了一声支离破碎的呻.吟，随后双手抱头，将脑袋埋入腿间。
边溪云不忍再看，于是跑去厨房剥橘子吃。
实验基地的特供橘子非常美味，堪称“皮薄馅大”。
浓郁的汁水充盈果粒，让每一口都尽享酸甜。
边溪云一连吃了三个，方才舔着嘴唇停下。
纪万倾的脚步声从走廊里幽幽传来。
“？”边溪云挑起眉毛，无声询问来意。
纪万倾单刀直入话题：“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已经被'母体'污染了，我们都很清楚这无药可医。”
“哪怕我现在仍然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但假以时日，我迟早会变成变异疯子中的一员。”
边溪云满不在乎道：“我只听说过有人拼命想活，却没听说过有人拼命想死……活着不好吗？何必来问这些。”
纪万倾俯下身子，直视边溪云的双眸。
他冷声说道：“我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边溪云摆了摆手，道：“既然你知道你是一颗定.时.炸.弹，那么你就不能算是一颗定.时.炸.弹。”
“再说了，你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有可能帮助我的人之一。”
“我为什么要把你这位盟友平白无故地杀死，然后再大费周章地去说服第二个人？”
“你也看见了，现在的世界依旧安全，没人会相信我们正在走向末世。”
“除了你之外，也没有人对污染因子的来源感兴趣……至少我不知道还有谁对这件事情感到好奇。”
她抬起眼眸：“承认吧，如果不是被'母体'影响，你根本就不会展开这项研究。”
“你喝下的那瓶药剂只是让'母体'更加容易操控你。”
“它是导火线，而非一切的源头。”
纪万倾耐心听着：“那么，你觉得，一切的源头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我发现污染因子，并决定利用污染因子'的那一刻吗？”
边溪云垂眸沉思片刻，果断摇头。
她平静回答：“来自于'第一支远航舰队莫名失踪'之时。”
“在他们失踪之前，我们的世界里不存在污染。”
“这场灾难是由他们而起的，也该由他们而终。”
无需多加思考，纪万倾便能明白边溪云的意思。
他是个聪明人，他的反应亦十分迅速。
“在第一支远航舰队失踪之后，帝星不是没有派人去寻找过他们。”
他耐心说道。
“帝星找了足足三个月之久，却依旧无法发现他们的踪影。”
“边溪云，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饶是今天的帝星，也没能力找遍星空中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可能坠毁在了某个无人的星球之上，可能碎成了无数难以发现的飞船残骸，也可能被潮汐引力所牵引，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我们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边溪云道：“不，我们可以。”
“假如他们真的死在接触污染因子的途中，那么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纪万倾沉默下来。
边溪云又道：“只要能找到污染的源头就可以了。”
纪万倾眨眨双眼。
边溪云紧接着往下说：“身为第一个接触污染因子的人，'母体'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能感受到一部分来自'母体'的情绪。”
“它想要离开，想要掠夺，想要将更多的生物同化为它的子嗣。”
“它是如此的饥饿，不可能舍得放过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
纪万倾笑了一声：“说的那么肯定，我都要怀疑你就是'母体'了。”
这一回，沉默的人是边溪云。
纪万倾的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一下。
他的肌肉紧绷了起来，显然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好在，几分钟后，边溪云轻快开口。
她无所谓道：“我的基因里有一部分与'母体'同源。”
“因此，假如我想，我确实可以成为它。”
“但是，我的基因里也有一部分与'人类'同源。”
“因此，假如我想，我也可以成为人类。”
“这件事情的选择权在我。”
“而我选择了人类。”
“我觉得做人类更爽，你说呢？”
纪万倾没有立刻回答。
但是，坐在纪万倾的身前，边溪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当她提到自己可以成为“母体”之时，纪万倾的呼吸声稍微沉重了一些。
他对此感到兴奋。
他正在渴望着“母体”。
这很正常。
被污染因子污染的生物总是会不自觉地去追寻更多的污染因子。
而“母体”——身为污染因子的制造者，它自然也会是污染因子浓度最高的存在。
这是一种来自本能的吸引。
纪万倾可以抵抗它，却依旧能感受到它。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
他快速说道：“对不起，我有些难以自制。”
“我要走了，我不能和你单独接触太久。”“我们改日再聊。”
说罢，纪万倾略显狼狈地站起身来，冲向门外的走廊。
边溪云看着他冲了出去，又看见纪百连满脸困惑，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