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饭馆还挺好，我那次忙到太晚，饿的不成，也等不及回去吃饭，去吃过一回，味道还挺好，菜量给的也实诚，这些天我看着，去吃饭的人不少。”
“这木匠铺子不是租的，听说这是人家自己的房子，开着个门头应个景一样，你看门口摆着条凳椅子的，我瞅着，不如咱爸的活计好。”
一路走一路说，不一会就到了林丽要租的门头。
两边都有人家，一边是理发店，另一边关着门，门口挂着牌子，写着修理两个字，约莫是开店修电视机，自行车之类的。
这都是些有眼光的人，按说到八十年代中，才是个体户井喷的时候，那时候钱虽然也好赚，可到底不是这第一桶金的时候。
周围有店铺，这就有人流量，对于服装店来说，必不可少的就是人流量，再说旁边是理发店，唐秀秀当即就觉着，这地方选的不错。
林丽一边上前开门一边说情况，“那介绍房源的经纪小刘，正好是你姐夫工友的弟弟，这不，因着这点交情，看过这房子以后，就把钥匙直接给我，让我自己想来就来，要不然还得回回等着他来，麻烦。”
她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黑灰钥匙，把门口有些生锈的铁锁打开。
林丽推门进去，“秀秀，你小心着点，这屋里乱着呢。”
唐秀秀伸头一看，可不是乱着。
这年头的房子，都是些土地面，没有地板砖更没有大理石，这房子一看就长时间没人住，屋里乱糟糟的，横七竖八倒着几个椅子，还有一些小缸小罐的放在角落，墙上贴着一些个旧报纸，有些半耷拉下来，有些张着边角，一看就有些年头。
“大姐，这店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吗？”唐秀秀问。
林丽既然要租门头，那自然都打听得清楚，“可不，前些年就是做生意的，唉，没法说，这家是做豆腐的，还卖那腐乳臭豆腐啥的，还卖早点，说是祖上的买卖呢，好几代干下来，也存了几个钱，在县上日子过得不错，可就因着这，成分就不好，那几年给打的不成，家里人没了好几个，剩下个孤儿寡母的，也不敢在这住了，说是搬回乡下了，这房子就一直放着。”
唐秀秀四周打量，“那他们怎么不回来继续做生意呢？”
林丽伸手扶气一把歪倒的椅子，“哪儿敢啊，咱们没经历过不觉着，那时候，好些人是真受不住自杀的，这家子就有，家里人吓破了胆，我听经纪小刘说，人家说这辈子都不碰生意。”
那还真是可惜，这事没法评价，唐秀秀知道背景就罢，只把注意力放在这房子上，这一路走过来她也看了，一般的门头，都一间屋的样子，也就那饭馆，因着要摆放桌椅板凳，约莫有两三间屋，这门头看着也有两间房的空间，长得有个七八米，宽着也有五六米，还成，“大姐，这房子挺大。”
林丽也跟着她四周的看，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以后她会长久呆着的地方，“如果按照你之前给我说的，那自然是越大越好，可现在条件有限，这个我看着也还成。”
唐秀秀就知道她把自己曾经说过的开工厂那些话放在心里呢，有想法就是好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咱们慢慢来。”
她又来回一遍，“大姐，我觉着这房子不错，就是一点，要是有个隔间就更好了。”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刚一路走过来，看着好些房间空着，后面先把这店开起来，到时候可以再找个便宜的，放家里的缝纫机，当做一个制衣间也成。
没想到林丽神秘一笑，“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过来。”
她领着唐秀秀朝一边走过去，伸手推一下，没想到灰扑扑的墙上，还安着同样颜色的一扇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另一边，竟然是个小一间房的里屋。
唐秀秀一下就笑起来，“大姐，真有你的，这房子太好了吧。”
有这一间房，可是太完美了，大约二十平方的空间，放下两三台缝纫机，一个裁剪衣服的大案桌，绰绰有余。
林丽这些天看了这么久，也就是想租个这种的，摆摊这么久，她也看得明白，她的优势，并不是南边进来的那些个时兴衣裳，而是唐秀秀设计出来的那些款式，所以自己做衣服这事儿，她一直想着呢。
听到唐秀秀夸，她眉开眼笑的，“是吧，我当时看着这房子就觉着好，到时候我大姑姐，咱二婶，想来店里裁缝也行，我婆婆就在这里踩缝纫机，这角落里还能放张床，俩孩子睡个觉啥的，就在跟前，看着也放心，多好。”
她又看唐秀秀，“你要是也觉着好，那咱们就定下来。”
唐秀秀再没犹豫的，“定。”
她又想到一件事，“大姐，这房租多少，你手头有吗，我来付也行。”
林丽摆手，“我都想着租房了，再不准备钱，那还租个啥，姐知道你也有两些个钱，你放着吧，这每回振武出去买回来的衣服，都是你的钱，你还要学习呢，我听着你姐夫说，他们厂里也有些要高考的，说是又要买书又要买资料，也费钱呢，你的钱自己存着，大姐有。”
她也不瞒着，“这整条街我都打听过，因着能住能开门头，比别处贵些，一间屋的两块三块，两间的大都五块，咱们这个因着连着个里间，人家要六块，六块就六块，有这里间用处大，也值。”
别看六块钱，可是真不少，村里人家，一年存个三十四十的都不多，这县城的工资也才二十五，多的三十，这六块钱，一般人家出不起。
唐秀秀也是这样想的，“大姐，租吧。”
有了唐秀秀的支持，林丽再不迟疑，当即就去找经济签字确认，半年的租金，三十六块钱给出去，这房子以后，就是她的服装店了。
这第一步终于是迈出去了，唐秀秀和林丽就在店里，借着理发店里的抹布水桶，擦出个桌子和两个条凳，坐下来头对头开始进行安排。
林丽对于这店怎么放衣裳，只有个囫囵打算，墙上要挂一些，地上也得弄几个架子挂衣裳，门口得有个收钱的地方，可到底怎么安排，她是没有头绪的，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两间屋弄得更好看些，要不然也不能把唐秀秀叫来。
美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匮乏。
可对于唐秀秀这个经历过经济大繁荣时期的人来说，这简单的房屋设计，那是信手拈来。
她虽然不是专业的，可到底看得多，稍微一琢磨，就想个差不多。
“大姐，这收钱台呢，就开在进门右手边，正好靠着里间，安张高些的长案桌，这桌子上要弄得好看些，最好呢，靠墙的那头立些书本，然后咱们可以做些很小的布娃娃，再给穿上咱们店里卖的好的那些小衣裳，做上那么一排，放在桌前立着，让人一看就觉着喜欢。”
模型穿衣这招这时候还没有，等比例缩小做些小娃娃，应该也能吸引别人的眼球。
“这整间屋子，我们都要刷大白，这收银台后面，也得好好弄，当先就得挂咱们的店铺名，她转头看听得认真的林丽，“大姐，店名你想了吗？”
林丽还没顾得上呢，“我哪想啊，那就叫林家服装店？我看人家都是赵家饭馆，王家豆腐铺的。”
把唐秀秀乐得不成，“那不行，大姐，咱们这是衣服，时髦东西呢，你这名字太普通了，回头咱再好好想想，先说这房子。”
“这店名挂上，不能光秃秃的一个名字，回头我想想看，要不我让林振武买些颜料，我看着在墙上画些东西，反正得弄得清新亮丽些。”
她脑袋里想着该画什么，又说起这衣服该怎么放，“这衣服咱们也不能放的那么密，对面这一面墙，可以错落着挂衣服，但是也不能单纯挂着，咱们得搭配好再挂。”
唐秀秀随口说几身搭配，“像是阔腿裤搭配小碎花上衣，针织衫陪着大裙摆的裙子，连衣裙呢配上丝巾单肩包，毛呢大衣配个暖和和的大围巾，让她们一买买一身，还有这颜色，深浅也得区分着挂，不能花里胡哨的，也不能太单调，颜色得相配。”
把林丽听得那个激动，“你看看，秀秀，我就说还得找你来，你要是不说，那我指定就砸一排钉子，呼啦啦一通挂上去，哪能和你似得想出来这么多花样啊，不瞒你说，原我还觉着这一个月六块钱不老少，这听你这么一说，姐这信心一下就来了。”
她兴高采烈，恨不能这服装店立马就开业。
服装店要开业，唐秀秀也开心，她也不谦虚，“姐，我这安排，独一份儿吧？”
林丽竖个大拇指，“那还用说，县城的服装门头，我看个遍，都是我刚说的那么挂衣裳的，再没你这法子，只这一样，咱们就是个尖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热乎乎，眼看着太阳快落山，才说到要安两个试衣间，都有些意犹未尽。
唐秀秀用来记录的本子，已经翻了页。
林丽拿过来，喜滋滋看着，“成，今天就说这些，咱回家，我让我婆婆给炖的鸡，可香，咱回家吃鸡去。”
姑嫂俩人欢欢喜喜回家，晚上睡觉时候，唐秀秀更是没闲着，先给两个小孩讲个有趣的小兔子故事，等孩子睡了，又和丽丽兴致勃勃说到很晚。
至于林振武，她是没想一点。
倒是林振武自己，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没精打采的。
孔春莲还以为他累着了，“振武，我看你今天就别去了，你宋叔家房子也就收个尾，让你爸他们忙活就成。”
林振武摇摇头，他爸和宋叔年级都不小，爬高上低的到底不行，他也不放心，“房顶还剩一点，我再去一天。”
走出去两步，他又停住，可有可无说一句，“下午弄完，我去大姐家。”
留下孔春莲恍然，原来不是累了，是想媳妇了。
她不由失笑，扬声回一句，“成，你想去就去。”
因着今天就能见媳妇，林振武干活格外卖力气，就盼着晚上能见上面，好好抱一抱。
另一边，唐秀秀也是灵感爆发，过了中午，就把整个屋子该怎么安排，弄得明明白白。
林丽翻着记了三四张纸的本子，在她看来，每一条都很重要，她珍惜地拍拍，“成，有了这个，大姐心里有数了，走，咱找个饭店吃饭，然后去逛逛百货大楼，赶明儿让你姐夫和明月姑父，先把房子收拾出来再按照你说的拾捯。”
唐秀秀这回想起了林振武，“大姐，让林振武也来帮忙。”
林丽摆手，“不是给宋叔家修房子呢，先不用他，让他先歇两天，回头房子刷大白再让他来，还有，你说的那个收钱台子，还有那个大案桌小圆凳的，还有那些个木头架子，那你回去就给咱爸说，我都在他那儿做。”
她呵呵笑起来，“你告诉爸，亲闺女也明算账，他接这单活计，我得给钱的。”
一句话把唐秀秀说得也乐起来，“那咱爸指定气得不给你做了。”
这倒也是，林丽想了想，“咱爸妈还说振武是个犟脾气，其实都是随着咱爸，他也是认死理的人，不要钱就不要，回头我买些好东西孝敬他。”
两人吃过饭，到百货大楼逛服装区，自打林丽打算开服装店，就有事没事过来逛逛，每个地方放的什么衣服，她也清楚。
她指着其中一个柜台后，“你看，这半面墙，挂的都是二婶勾出来的针织衣服，你别说，这以前呢，毛线咱们都是织成大毛衣，自打你说出那针织半袖，我妈和二婶就像开窍了一样，你看这毛衣裙，二婶说也是你说的，她一夏天勾了好几身，我瞅着真好看。”
唐秀秀自打帮着二婶和百货大楼接上头，就没怎么问过，也就偶尔随口说几个款式，二婶如今对她的眼光，那是百分百有信心，整个夏天都没闲着，除了给林丽裁剪衣服，就是织衣服，这一入秋就又和供销主任搭上线，开始供货，因着她花样增多，百货大楼也和她签了个合同。
两人正说着，就有人要试那针织长裙，那裙子确实不错，杏色清新，腰上抽绳，还带着个针织帽，胸前还用浅绿色细毛线勾出两瓣小树叶，就是放在后世，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款式。
果然，那姑娘一试，就要买下来。
林丽唐秀秀两人继续朝前走，林丽很是欢喜，“二婶织的在百货大楼卖，我婆婆织的呢，就在咱们那里卖，有时候都织不上卖的，以后要是开店，我估摸着得更忙。”
唐秀秀心里一动，这是必然的，开店这一步走出来，下一步，应该就是雇人，她笑眯眯的，大姐的事业，以后应该也会蒸蒸日上吧。
难得的放松日，唐秀秀买了好些小吃，其中有一份拔丝地瓜，“哇，大姐你尝尝，这个又脆又甜，真好吃。”
两人都吃几口，她就说，“我在家里也做过，林振武和振文都很喜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喜欢吃地瓜。”
这个林丽倒是知道，两个弟弟对地瓜那是格外钟情，“可不是，就喜欢喝地瓜粥，要不然，咱爸也不能弄那地窖，有了地窖，差不多一整年不缺地瓜吃。”
说到地窖，唐秀秀一下就想起那次和林振武下窖的场景，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莫名情绪，心里酸酸软软的。
夕阳挂在天边，秋高气爽，云层被染的发红，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她有些想林振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