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你还好吧!敷药了吗?担心死我了!”
“已经敷好药了,休息会儿就好啦!”温淇竹张开手臂接住她,受冲击力向后一倒,险些整个人仰躺在病床上。
“没事吧,温淇竹?”谷梅也关切地问,“要不要给你家长打电话,运动会这两天回家休息一下?”
既然班主任都主动提到请假这件事,温淇竹当然也不会拒绝。
她一口答应下来,笑容乖巧:“那就麻烦谷老师啦。”
谷梅点点头,掏出手机走出医务室去给家长打电话。临走前,她扫了一旁沉默站立的周淮聿,眼神探究且克制,到底什么都没说。
少年表情不变,见两个女生抱作一团,便也转身朝外走。
那件西装还挂在他的臂弯里。
温淇竹见状赶紧叫住他:“周淮聿,西装!”
闻言,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陈姝妤。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转头看向温淇竹,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满脸都写满质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温淇竹来不及和闺蜜解释,只飞快地使了个“一会再说”的眼神,随后继续催促周淮聿:
“说好了我来负责的,你可别这时候和我客气。就算现在你不给我,那你也不可能一直带着这件西装,等你不注意我就自己拿!”
她很固执地盯着对方。
周淮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几秒后,又看向自己手中那件西装。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被长直的睫毛掩住,看不清情绪。
就在温淇竹以为自己即将取得胜利、同桌就要妥协时,周淮聿却回过身继续往外走,背挺得笔直,只抛下一句:
“那等你回了教室再来找我拿吧。”
“……”温淇竹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周淮聿!”
这回周淮聿没回头,径直消失在医务室门口。
“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她不爽地和陈姝妤抱怨,“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嘛!完全就是挑衅!”
还没来得及展开细说,谷梅就拉开帘子回到医务室,和颜悦色地叮嘱她再休息一会儿,温女士马上来接她,又同意了陈姝妤想要在这儿陪她的请求,随后再次离开,赶着回去管理还在进行运动会的二班。
被帘子隔出的小空间里再一次只剩下两个人。
温淇竹和陈姝妤面面相觑。
“现在只有我们俩。”陈姝妤深沉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脚崴了,周淮聿把我抱到医务室来上药,然后我发现我的粉底蹭到他西装上了,决定负责,就这样。”温淇竹摊手。
“最吊人胃口的部分被你说得寡淡无趣!”
陈姝妤捶了下床单,斥道:“关键在于,周淮聿居然会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公主抱抱到医务室来!”
“他绝对是后悔了,你看看他刚才的态度!”温淇竹气恼地直翻白眼,“我还没怪他呢,这是我第一次被公主抱!”
“说不准也是周淮聿第一次抱女生呢?老实说,他愿意主动抱你来医务室这件事让我对他改观。”陈姝妤合理猜测,“会不会是担心你脚崴了,抱着西装不好走路,所以才自己拿去教室?”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什么,兴奋地举起自己的相机,迅速摁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后递过来,“快看快看,我当时刚好把这一幕拍下来了!”
温淇竹撇了下嘴角,接过相机,和陈姝妤一起低头去看相机的显示屏。
照片上,阳光斜斜地洒下来,被舞台上的棚拦住,一分为二——
暖调的阳光尽数落在温淇竹头顶,飞扬的发丝也被勾勒出一圈金灿灿的外轮廓;棚下区域偏暗,周淮聿几乎整个人与沉沉的暗色融为一体,只有额头、鼻尖恰好沾上了一点儿阳光。
少年身子微弯,将少女打横抱起来,垂下的眼睫掩盖表情,在眼下投下一片不规则的阴翳,胸口口袋里的那朵玫瑰格外抢镜。
明明只是静态照片,却莫名让人觉得,他的动作该是温柔的。
一明一暗,衬得周淮聿像是自黑暗中脱胎换骨,抬手拥住灿烂阳光。
“周淮聿看上去……像守护公主的骑士。”
陈姝妤评价完,自己先笑得倒在地上:“太奇怪了,周淮聿居然有一天能和‘骑士’这个词搭上关系,他自己就是王子吧?哈哈哈哈!话说回来,竹子,公主抱感觉如何?”
这话把温淇竹拉回到十分钟前。
她仔细回忆刚才和对方近距离接触时的场景,却发现不知道是气极攻心还是刻意屏蔽,那一段路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很难想起具体细节。
最后,她坦白:“记不太清了。”
“这怎么能忘记!”陈姝妤长吁短叹,又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半天,忍不住磨了磨牙,“真是便宜周淮聿了!”
“就是!他的福气!”听见这话,温淇竹才笑起来,她把相机递回去,身体一歪倒在陈姝妤身上,拖长声音撒娇,“妤妤,这两天我不在,你一定要想我!晚上也来看看我!”
“那是当然的!”
///
与此同时,操场。
周淮聿一出现在操场,立刻受到众人的注目礼,同学们多是羡慕、戏谑和调侃的眼神,而老师们的心情则复杂得多,即便已经从二班班主任口中知晓缘由,还是免不了要担心更多。
“他们俩现在是同桌对吧?”高二的年级主任薛萍很严肃地问。
“对。”谷梅自然知晓同事的意思,又解释了一句,“倒也不是他俩自己的主意,是我安排的。原本是看他们俩不太对付,想着通过互帮互助一起学习进步的方法促进一下同学友好关系,抛开今天这事儿来看,他俩确实也不亲近,只是帮助同学而已。”
“没问题当然是最好的,尖子班的孩子得特别关照,尤其是周淮聿……你我都清楚。”薛萍叹了口气,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二班所在的位置忽然爆发出欢呼,两位老师循声看去,正好看见几个男生叫嚷着跳起来将周淮聿围住,身上还挂着男子八百米比赛序号的季煦礼也气喘吁吁地冲过去,嘴里大声喊着周淮聿的名字。
“阿聿!”
季煦礼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在周淮聿冷漠且嫌弃的目光中停下了想要揽他肩膀的动作,故意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问:“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他没直说,但大家都知道究竟在问什么。
其他人佯装忙别的事情,实则竖起耳朵悄悄听。
周淮聿面无表情地反问:“乐于助人,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季煦礼很随意地揭过了这个话题,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甩了甩脸上的汗珠,发出邀请,“一会儿我还要跑接力赛,不给我加加油?”
不等周淮聿说话,他又补充:“放心,和你们班不是同一批比赛,没冲突,走吧走吧!”
周淮聿没再拒绝,和季煦礼一起朝接力赛的比赛场地走。
见二人离开,二班的同学们才收回目光,转移话题,很快又聊得火热起来。
已经走出好远的季煦礼回头看了几次,才和周淮聿说:“刚刚场合不对,我的错,重新问一次,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他俩没走聚集了很多人的树荫底下,直接踏着被晒得滚烫的橡胶跑道走,周围人比较少,偶尔有看向他们的女生,也红着脸没有靠近,无人注意到这段对话。
哨声吹响,忽远忽近。
日光跳在足球场地内铺满的草皮上,不算晃眼,周淮聿却莫名眯了下眼睛。
跳高那片场地正在比赛,欢呼声乍然响起,闹得很凶。
少年立身于喧闹中,缓缓开口:
“大概是因为那一瞬间,我不想看见她的眼泪掉下来。”
“……”季煦礼抖了抖,搓掉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皱着鼻子鄙视道,“说那么文艺,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周淮聿斜睨了他一眼,声音也带上一丝冷意:“季煦礼。”
“哟,恼羞成怒了啊周大少爷?”季煦礼丝毫不怵,笑嘻嘻地火上浇油,“但你也不是只看脸那种肤浅的人呐……话说回来,温淇竹性格确实很好,三中喜欢她的人从前门绕两圈再排到后门,你喜欢也不奇怪。”
说罢,他忽然拍了拍周淮聿的肩膀,深沉道:
“别的不说,兄弟肯定支持你!”
在周淮聿作出反应前,季煦礼已经拔腿往前跑出好远,留下肆意狂妄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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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后两天赛况如何,温淇竹全靠陈姝妤在放学后来她家探望时一一转述才知晓。
因祸得福,她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养了两天伤,实现了睡眠自由,即便一觉睡到下午才醒也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罪感。
美中不足有二,一是脚踝尚未康复,就连下床吃个饭都得杵拐杖,非常麻烦;二是温女士终于知晓她手机被年级主任没收的事,严肃地在晚饭时间批了她一顿。
不过这和能美滋滋地在家里躺两天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说起来,这两天,有的谣言也越传越疯了。”陈姝妤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看电影,在电影尚未正式开始时,吞吞吐吐地说道。
温淇竹直接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敏锐地嗅到不同寻常:“什么谣言?和我有关吗?”
“对,倒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谣言……就是……”陈姝妤观察她的表情,努力组织措辞,却发现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用其他更委婉的话来说,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道:
“因为公主抱的事,再加上你和周淮聿又是同桌,好多人都在传你们俩在一起了,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认为你走之前把周淮聿的西装抱走了也是佐证之一。”
“什么?!”
温淇竹木了一瞬,似乎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怎么变成了无法理解的句子?
“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她提高音量,难以置信地反问,“周淮聿难道不会辟谣吗!”
“你这么一说……他没有对谣言作出任何表态诶。”
“太离谱了!”
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但桩桩件件都事出有因,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变成他俩在一起了?
温淇竹非常清楚谣言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原本还说再躲在家里休息几天,眼下是休息不成了,还是自己的清誉比较重要。
这样想着,她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心焦地抓起一旁的拐杖挥来挥去:
“不行,我明天就得回学校!”
“好好好,你别急,明天是周末,就算你去了其他同学也没在学校呀。”陈姝妤赶紧拦下她的拐杖,一叠声安抚,“周一再去也没事,别担心,等辟了谣,大家都会知道这事儿实在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温淇竹稍微被安慰到,拿出温女士重新给她买的只有通话功能的小灵通,拨了个电话给温女士。
“我要问问我妈,那件西装洗得怎么样了,到时候回学校就狠狠地把西装丢给这位不作为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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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把西装砸向周淮聿的美好想象没能成真。
因为温女士跑了好几家干洗店,始终没人愿意接这一单,西装材质太过特殊,有着造成二次伤害的风险,大家都不愿意担责。
“毕竟人家是为了帮你才弄脏西装的,赔款和租金肯定是我们出,除此之外,再请对方吃顿饭表示感谢和抱歉,知道了吗竹竹?”温元霞趁此机会教她为人处事。
温淇竹乖乖答应下来,心中却暗暗腹诽。
吃饭?
谣言都传得这么离谱了,她才不要单独和周淮聿吃饭!
她头一次在周末也尝出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一,清晨絮絮叨叨地催促母亲快快出门,最后抵达学校的时间竟然打破了她一往最早的纪录。
事实证明,人的确是会在压迫中得以突破的。
温淇竹杵着拐杖、被陈姝妤搀扶着,终于爬上了三楼。
被大家用不太隐晦、兴奋八卦的眼神一盯,她表情不自觉垮了垮,等回到自己位置上时,面上表情已经变成了明明白白的不高兴。
也不知道周淮聿去了哪里,早自习时并没有出现。
她不耐烦地瞪着对方黑色的书包,手指不停敲击桌面,时不时望向教室门口,企图看见同桌的身影。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才更令人误会。
同学们激动地交换眼神,终于有离得近的同学趁老师不在,主动开口问:“温淇竹,你和周淮聿是不是……”
“不是!这种谣言究竟怎么传出来的!”温淇竹眼一瞪,迫不及待地反驳,“我根本就不喜欢周淮聿这种冷冰冰的类型!”
她没有控制音量,全班都听见了这句话。
稀稀拉拉的早读声为之一静。
同学们索性不再遮掩,齐齐看过来。
见温淇竹脸上的气恼不似作伪,提问的同学信了三分,又接着追问:“我就说嘛,你们之前关系就不太好,怎么会突然在一起。那竹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喜欢……”温淇竹认真思索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照着周淮聿的反义词来说,“热情开朗、积极主动,不近视,最好篮球打得好,和我一样英语不好。”
同学点头,忽然回过味来:
“……这不是季煦礼吗?你喜欢季煦礼啊?”
她恼羞成怒:“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同校的!和我异校比较好!”
“这样啊……”话音未落,同学忽然收声,目光越过她,看向了教室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