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淇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力拍打自己的胸脯顺气,立刻低下头去,用另一只手捂住脸,不让坐在对面的周淮聿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竹子,你喝慢点儿。”陈姝妤也赶紧帮她拍背,担忧道。
“没、没事……”
她终于缓过气来,长舒一口气,小声向陈姝妤示意:“给我一张纸,妤妤。”
话音刚落,一张印着咖啡店LOGO的方型纸巾已经递来面前。
目光在触及到虎口处那道月牙型的浅疤时飞快移开,像是被烫到似的,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捏着纸巾的那只手显然不是陈姝妤。
温淇竹死死压着自己的脖子,没有抬头,只快速接过那张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段插曲过得很快,她很快恢复常态,重新咧嘴笑开,扬起脸和大家说话:“好了,我们继续吧!”
周淮聿定定看她几秒,随后才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缓声道:“短文填空需要对各类词性和改变词性的前后缀有大致的了解……”
咖啡厅朝外那侧玻璃窗拉下一层轻薄的白纱,大概是窗户没关牢,有风吹进来,将轻纱卷起,形成温柔的波浪,浅浅起伏,映进来的光也因此变化,影影绰绰,抚得人心也融成软软一片。
一旦沉下心来做事,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等学完三门主科再站起身来活动筋骨时,温淇竹才意识到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偏偏在注意到自己专注学习了很久后,就很难再集中注意力,她伸了个懒腰,绕着这张桌子走了一圈,心血来潮提议道:“都学了这么久了,我们要不出去休息一下吧?”
已经学出困意来的季煦礼第一个响应:“我支持!”
陈姝妤毫不留情地拆台:“本性暴露了竹子。”
“这是什么话嘛!”
周淮聿放下手里的笔,摁了摁自己的虎口:“去哪?”
听起来是同意这个提议的。
温淇竹眉开眼笑:“就旁边那个电玩城怎么样?”
“可以诶,好久没去电玩城玩过了。”
阮诗韵犹犹豫豫地说:“但是我今天出门没带多少钱……”
“出门哪儿有让女生花钱的道理?”季煦礼大手一挥,“我请!”
“感谢季总!”温淇竹捧场地鼓掌,笑嘻嘻地说完,又凑过去和阮诗韵咬耳朵,“没事的小阮,下次出来我们再请他们就好啦,朋友就是这样有来有往的嘛。”
闻言,阮诗韵尴尬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她抿唇笑了下,轻轻说“好”。
到了电玩城,三个女生就没再和他们客气,站在门口等待,而季煦礼和周淮聿则并肩走向前台兑换游戏币。
也不知道周淮聿和季煦礼说了什么,季煦礼忽然变了脸色,往后大退一步,还大声地说:“什么毛病啊阿聿,这也要抢!”
而周淮聿表情不变,拿上两盒游戏币转身就走,没再和季煦礼说话。
她们仨看着这一幕,阮诗韵不安地绞了绞手指:
“怎么回事啊,他们吵架了吗?”
“感觉不太像,闹着玩的吧。”
温淇竹也接话:“毕竟周淮聿那张嘴实在是很毒,季煦礼的反应也不夸张啦。”
话音刚落,阮诗韵就侧目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地眨了下眼:“这样啊。”
“游戏币买回来了!得感谢咱周总赞助啊,这次是阿聿抢着请客的。”
说话间,季煦礼和周淮聿已经走到了她们跟前。季煦礼神动色飞,丝毫看不出刚才和周淮聿呛声的不虞,还哥俩好地从周淮聿手里直接拿走一盒游戏币。
周淮聿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异常,任由季煦礼将游戏币拿走。
果然是闹着玩的。
三个女生齐声道:“感谢周淮聿啦!”
周淮聿声线平稳:“不用。”
“好好好,感谢完了,那咱们先玩什么?”季煦礼毫无耐心地打断,迫不及待地问
温淇竹兴致勃勃地提议:“抓娃娃吧,我可是高手,保证今天一人一只娃娃!”
“那必须见识一下啊。”季煦礼立马往抓娃娃那片区域走,“走走走,先抓娃娃!”
周淮聿被季煦礼推着往前走,眼皮懒懒一掀,目光蜻蜓点水,从温淇竹身上一掠而过。
一群人浩浩荡荡抵达抓娃娃区。
大家挨个试了试,实在是抓不起来,最后温淇竹才撸起袖子上场。
她也没吹牛,真的做到了一人一个娃娃,只要对方指一个娃娃,她就一定能把那个玩偶抓上来。
只不过抓到最后,他们的游戏币所剩无几。
陈姝妤抱着□□熊玩偶,估算了一下,啧啧道:“抓娃娃花的钱和直接去商店买都差不多了吧。”
“但是抓到娃娃的瞬间那种成就感是买娃娃得不到的,刚才抓到娃娃的时候你明明也很开心嘛。”温淇竹歪了歪脑袋,做出论断,“所以还是值。”
“这倒是。”
抓完娃娃,他们又转战去了投篮区。
季煦礼把娃娃往地上一放,立刻引来温淇竹不满的控诉:“我辛辛苦苦抓上来,你怎么这么对它!”
他又重新把娃娃抱起来:“那我抱着娃娃投篮吧,看好了,单手投篮啊。”
温淇竹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只玩偶就递到了面前。
是她给周淮聿抓的那只
当时问周淮聿要什么,他说随便,她就选了个和他气质很像的白色冷脸小熊。
此刻,她和这只棕色眼睛的冷脸小熊面面相觑,下意识伸出手接过,把小熊抱在怀里。
周淮聿垂眸看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眸光动了动,显出一份若有若无的笑意:“谢谢活雷锋。”
其中的调侃意味只有彼此才懂。
温淇竹急得扬眉,呲牙咧嘴想要反击,对方却不给她机会,径直转身朝走到游戏区开始投篮。
她气恼地瞪着周淮聿的侧脸,恨恨揉了揉怀里的冷脸小熊。
毛茸茸的触感拢在掌心,软软的,很舒服。
倒是蛮符合她对周淮聿那头短发手感的想象。
——等等,她都在想些什么!
揉冷脸小熊的动作忽地一顿,连手指都变得僵硬,她保持着虚虚圈住冷脸小熊肚子的动作一动不敢动,机械地看向周淮聿。
少年站在原地,身形线条流畅笔直,简单的投篮动作被他做得轻松随意,偏偏球球命中,没有任何一球落空。
他对她刚才的荒唐想法一无所知。
温淇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最近怎么老是莫名其妙冒出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来。
……一定是因为电玩城太闷,惹得她头晕,才如此不清醒。
她心如乱麻,并没有注意到,几步外的阮诗韵一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怀里的冷脸小熊身上停了停。
///
之后他们又兑换了一次游戏币,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电玩城。
临走前,三个女生去了趟卫生间。
温淇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因为缺氧泛红的双颊,再次确信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电玩城的空气不好。
这时,陈姝妤和阮诗韵也走到洗手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阮,好奇怪,你今天一点也不活跃啊,平时这种时候,你该一直盯着周淮聿看才对。”
温淇竹闻言心头一突,硬生生忍住了自己转头的冲动,只把手重新放回水龙头下又冲洗了一遍,克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么说,她今天也看了周淮聿好几次,应该没有人发现吧……不对,哪算得上偷看,她就是好奇观察一下而已……
“啊,因为我在忙社团的事情啦。”正纠结着,她便听见阮诗韵笑着说,“你们还记得高一那个逃训生吗,江尽烨他最近老是不参加社团活动,社长让我去和他沟通一下。”
“好稀奇,社团的事居然比周淮聿还重要吗?之前是谁说——喜欢谁,就会忍不住去关注他的?”
“妤妤你不要调侃我啦……”
温淇竹瞬间石化,木在原地。
“竹子,你好了吗,我们走吧,别让他俩等太久。”陈姝妤拉了她一下。
她勉强扬了扬唇角,拿起一旁的气泡水:“好了,走吧。”
复杂纷乱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连前方的路也看不清,短短几步路,竟然连续闹出绊了一跤和同手同脚的笑话。
陈姝妤扶了她一把,笑道:“怎么回事啊竹子,你是不是把魂忘在电玩城里了?”
“没有,踩滑了。”温淇竹舔了下唇角,察觉到自己心跳越来越乱,毫无章法,甚至掌心还沁出汗来,不自觉握拳,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关注周淮聿的?
记不大清,只觉得讨厌他是已经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妤妤刚才说喜欢谁就……什么?
“咚!”
手上力道不自觉放松,那瓶小鱼同学气泡水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闷响。
温淇竹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弯腰去捡。
“竹子?怎么了?”阮诗韵帮她把气泡水捡起递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茫然地转头,和一无所知的阮诗韵对视,杏眼里盛满无措惶恐。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在脑海中炸开,像一簇烟花,迅速照亮那些晦涩的心情,耳边只剩下嗡嗡声,全身血液都往大脑涌去,烧得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好像、大概、应该是……
……对周淮聿有点儿好感。
第35章 第35次心动
温淇竹自幼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勇敢地把喜恶说出口, 不要藏着掖着,她也的确善于此。
但是唯独这件事。
唯独这件事。
她望着阮诗韵,愧疚和歉意在心头交织, 像一团湿棉花压在心头, 又闷又重, 压得她喘不上气。
这是朋友喜欢的人, 她不应该, 绝对不应该对对方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的。
“竹子?”
见她始终不说话,阮诗韵面上的担忧更甚,又出声唤她。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谢谢小阮。”温淇竹强忍心中无措, 抬手接过那瓶气泡水,忽觉瓶身上Q版的“鱼”字格外刺眼,迅速用掌心压住那个字, 清了清嗓子, 加快脚步往外走,“走吧。”
阮诗韵和陈姝妤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啦?”陈姝妤不解地用气音道。
“……”阮诗韵摇了摇头, 富含深意地看着温淇竹仓皇的背影, 只轻声道:“我们也快走吧。”
///
剩下的学习时间,温淇竹一直心不在焉。
她刻意回避和周淮聿的对视, 就连和阮诗韵说话时也不住地心虚,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一道题,面前的文字扭曲重组,最后变成密密麻麻、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怎么办?
手指神经质地不断敲打着桌面,企图找到一个可供依靠的支点, 最后却无力地瘫软放平, 倒在虚无的空气中。
她完全不晓得今天的学习任务是如何结束的,就连最后是怎样和周淮聿、季煦礼还有阮诗韵分别, 坐上回家的那路公交车都稀里糊涂,只知道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短发少女胡乱揉了把自己的头发,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机械地把钥匙插进门锁里,推门回家。
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要如实告诉小阮吗?
可是……这种事又要怎么开口呢?
换鞋、放下书包,一切动作全凭肌肉记忆,她魂游天外,充当判官给自己判下罪无可恕的罪行,只觉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温母温元霞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抬手招呼:
“回来啦竹竹,快过来吃水果。”
温淇竹木讷地应声,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只觉得喂进嘴里的桃子也味同嚼蜡。
“今天学得怎么样?”温元霞关心道。
她干巴巴地回答:“还可以。”
“这倒是难得啊,你居然没有具体讲今天是怎么过的。”知女莫若母,温元霞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温淇竹下意识否认,像是自我说服般,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就是太累了。”
见状,温元霞也不再追问,只把装着桃子的瓷盘塞进她怀里,拍拍手道:“那就好好休息,看看电视吧,这部电视剧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