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支撑不住泪花翻涌,不受控制的落下。
楚淮晏微愕然,接着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温热的薄唇吮着微咸、略苦的泪水,宽大的手掌拍着脊背安抚,“怎么了?”
路梨矜的眼泪在这句话问出后决堤,她趴伏在他胸口,哭花高定的衬衫。
楚淮晏其实猜到些什么东西,但多得是他无能为力的,乐意哄人是一方面,可落到实处,又是另一回事。
“楚淮晏。”路梨矜哭腔念他的名字。
楚淮晏应,“嗯,我在,我一直在。”
荧幕急速变换着色彩,斑驳陆离的光打在他脸上,为誓言的底色蒙了层幻色。
人心瞬息万变,总归在承诺的时候,是当过真的。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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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在深夜十一点四十结束,两人坐到最后一行字幕滚动完毕,影厅的灯光亮起,还有须臾的不适感。
“现在怎么办?”楚淮晏端坐,挑眉问她,“小梨矜还回得去宿舍吗?”
路梨矜掐腰,居高临下地瞅他,娇气回,“那我就不回去了呗。”
三分撒娇,七分押注。
楚淮晏眉目宁定地看了她一小会儿,才指着腕表缓缓道,“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的小辛德瑞拉准备怎么变身给我看?”
“……”路梨矜愕然,又被拉着坐回楚淮晏腿上。
细瘦的脚踝被宽大的手掌握住,细中跟的小皮鞋怦然落地。
女孩子浑身上下都白,脚趾剪的很干净,泛着淡粉色,唯独小脚趾侧面,红肿发白的水泡扎眼。
路梨矜今天穿了双新买的鞋子,来搭配见他的挂脖吊带裙,其实是试过的,当时不磨脚。
但鞋子这东西,你有时候说不清它的脾气,可能一双舒服极了的鞋,某日脾气不对,上了劲就开始变得打脚,无处说理去。
夏日包里必备的东西,即创可贴,但今天路梨矜失策,上课时候借给后排磨脚的女孩子,下课就匆匆来赴楚淮晏的约,没有补新的。
跟他一起,总是车接车送,今天算是逛的多的日子,谁知道就磨脚了。
路梨矜不清楚楚淮晏是怎么看出来的,总之她被抱到走到影院门口,就已经有工作人员递来了新的人字拖。
很漂亮的底板,有鲸鱼在顶篷星空上游动,是她的尺码。
楚淮晏其实没特地问过这些,上次给她买鞋,还是新年那阵子搭配全套的衣服。
他该是目下无尘的人,偏偏心细如发。
影院回商圈还是同一段路,近凌晨,路上行人车流稀少。
楚淮晏一米九,路梨矜一米六五,换了平底人字拖后堪堪到他肩膀。
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远处的商圈早已熄灯,长街仿佛没有尽头。
路梨矜在便利店买到了最后一份关东煮,插着鱼丸高举起喂到楚淮晏嘴边,“尝尝嘛,很好吃的。”
“平时吃这种淀粉丸子,然后嚎着自己胖了要减肥?”楚淮晏咀嚼完,如是评价道。
路梨矜咬着年糕福袋,一脸满足,含混不清地反驳,“你懂什么?”
楚淮晏提溜着她的后颈把往台阶下蹿的人拽回来,“站着好好吃。”
“楚淮晏。”路梨矜吞下口里的食物喊他。
“嗯。”楚淮晏咬了根烟,还没点,随口应她。
路梨矜眸光流转,笑盈盈地讲,“你管我时候真的好古板哦。”
楚淮晏轻嗤,捏她的脸威胁,“嫌我年纪大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呀。”路梨矜拍掉他的手,偷偷往旁边躲了三两步。
楚淮晏余光睨她,没再多说什么,磨砂的打火机开合,点燃指尖星火。
青白烟雾在夜色里徐徐漫散,路梨矜眺望对街,有家店正在转租,奇怪的橱窗里还摆着庆贺开业的花篮。
寸金寸土的繁华地脚,发生过什么,才会刚刚开业就又歇业呢?
世上的事千千万,不能被理解的太多,路梨矜只有片刻的叹息,就转回去看楚淮晏。
便利店的灯光从身后透过来,衬得楚淮晏整个人半明半昧,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薄唇开合,烟圈旋即萦过轮廓深邃的侧颜。
“看什么呢?”楚淮晏倏尔发问。
路梨矜耸肩,“不给看啊。”
楚淮晏意味不明地回,“老男人有什么可看的。”
路梨矜凑过去捏他的手,粲然哄着,“你怎么还生气呀!我又没说你老,我说的是古板!gu、ban,古板好吗?”
楚淮晏咬着烟去揉她精心盘好的头发,直至揉乱才作罢。
初夏的月夜,星星疏朗,路梨矜站在他身旁,吃完关东煮,又回身就这便利店的玻璃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玻璃折射出他们俩的影子,一个正对、一个背对。
西裤衬衫和天青色的挂脖吊带裙,勉强算得上般配?
路梨矜以手为梳,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楚淮晏正好抽完一支烟。
“去我哪儿,还是给你订个酒店?”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廓响起。
路梨矜咬唇,长睫轻颤,小小声答,“可你哪儿不就是酒店吗?”
这人直接把酒店式公寓住成了家的模样。
楚淮晏垂眸看她,漆黑的瞳孔仿佛有看穿一切的力量,几秒后他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讲,“也对。”
她真就被他带回了“酒店”,不过睡得还是那间客房。
路梨矜失眠,盘腿坐在床边俯瞰窗外的帝都城,路灯如散落的星轨。
离得远了,什么都壮阔起来。
重逢至今有月余,她陪着楚淮晏吃了许多顿饭,接过两个不算长的吻,再无其余的进展。
今夜路梨矜主动往前走,也不过是落塌楚淮晏处,仅此而已。
说是“跟他”或者是“谈恋爱”都显进程缓慢。
开局时所有事都飞速,现如今退回到了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分明是五二零的礼物,却非要提前送达,那当天要做些什么呢?
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失眠到快天亮,早八人黑着眼圈起床时,正好撞见在给自己做咖啡的楚淮晏。
他着宽松的家居服,锁骨平直精致,神清气爽,跟黑着眼圈萎靡不振的路梨矜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淮晏把磨好的咖啡粉压实,头也不抬的问,“你昨晚是偷人去了?”
路梨矜拉开凳子坐下,托腮讲,“嗯,偷你了来着。”
头被轻敲了下,楚淮晏语气慵懒,“那在回去睡会儿吧,等下。”
路梨矜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你要送我吗?”
萃取的咖啡液流入玻璃杯,楚淮晏取了两只玻璃杯,一只加了半杯冰块,另一只加了八分满的牛奶,他把做好的拿铁推到路梨矜手边,才悠悠道,“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旷课。”
“……”路梨矜把杯子挪到嘴边,小口抿着,打哈欠嘟哝,“不行,万一点名,我的平时分就完了。”
楚淮晏坐她对面,饶有趣味的看着趴桌的小猫咪。
她睡得大概不怎么安稳,前额翘起了根呆毛,他压了两次都没按下去,干脆作罢。
“那我给你请个假?”
――“你怎么请呀。”
路梨矜早起没起床气,只是声音比平时软了好几个调,让人忍不住再多欺负一会儿。
“冒充你哥哥?”楚淮晏意味深长地说。
路梨矜从善如流地喊他,“哥哥。”
调子绵长软糯,反倒是楚淮晏怔然,指尖拨弄着青丝,温润哄骗,“再喊一声。”
路梨矜乖顺的又叫了声哥哥,无精打采的念叨,“怎么办呀,不想上课,但若为奖学金故,万事皆可抛。”
漂亮的脸露出纠结神色,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撒娇撒痴。
而楚淮晏的确有哄她和宠她。
喝完咖啡后被抱去卫生间,脸是楚淮晏帮忙洗的,牙也是他给刷的,路梨矜只负责配合与张嘴。
大少爷显然没有伺候人的先例,动作笨拙而温柔。
女孩子的睫毛很长,蹭过掌心时像把小刷子似得,蹭得人心痒,早安吻就那样落在饱。满光洁的额前。
路梨矜伸手去捏他的手,口齿不清地喃喃,“亲亲。”
似梦非梦时分,最宜做不敢做的事情。
“该醒醒了。”楚淮晏捏了下她前胸的丰盈,宠溺又无奈的喊。
到底没扭过路梨矜,还是放任她在沙发上窝着又补了二十分钟的觉。
最后还真是楚淮晏送的她,超车、抢公交专用道,楚淮晏开车有极端的反差,多数时候他是谨慎到反手开车门的人,少数如现在,直接有种不管驾照死活的潇洒。
早餐是在有得来速的麦当劳拿的,路梨矜迷迷糊糊的咬着汉堡,在红灯时喂到他唇边,轻声问,“你不吃吗?”
楚淮晏会就她的手咬一口,然后皱眉,对油炸鸡块加蛋黄酱的搭配接受无能。
一路生死时速,路梨矜进教室时,还有五分钟才上课。
她提前拜托了室友尹悦华帮自己带书,结果是自己早到先占的……最后一排。
“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尹悦华三步并两步的跨上台阶,在路梨矜旁边坐下,“您还有不坐第一排的时候了?”
平时的路梨矜是标准的卷王,文化课永远前排,笔记工整,日常听课。
今天的路梨矜哈欠连天,靠着麦当劳套餐里的美式艰难续命,保持自己不会睡过去。
第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她直接瘫倒在桌面上昏睡过去,再醒已经快到了下课点。
尹悦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她脸上,小声问,“昨晚搞得这么激。烈吗?我以为你起不来床呢……说起来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啊?”
“……”路梨矜搓了把脸,清醒的艰难,“不管你信不信,昨晚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干。”
尹悦华眼神在她周身梭巡了圈,“是他不行,还是你没准备好呀?”
路梨矜其实很难评价目前和楚淮晏的关系,她从前以为自己是个很保守的人,在跟陈扬“交往”的过程中,有意的回避亲密接触。
但在楚淮晏身边不一样,她喜欢他的触碰,会在接吻时变得颤。栗、某处泥泞,是想要他的。
昨夜路梨矜说不回寝的时候,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水到渠成的话,是该做点儿什么,偏楚淮晏君子清正了起来。
“都、都、都不是吧。”路梨矜卡壳,磕磕巴巴地讲。
尹悦华露出过来人的神色,把手机的小说界面关掉,划开相册塞到路梨矜手里,挤眉弄眼讲,“来,挑挑,明天就是五二零了,拿下他。”
路梨矜低头,下一秒就红了脸,照片上是成套的……情。趣内。衣,她应该把手机还给尹悦华,义正言辞的回绝。
但实际上,路梨矜左划,津津有味的挑了起来。
“你知道吗矜矜,你穿成套内。衣,是代表你想睡他,而不是他想睡你,我有个朋友是开店的,选好了下午我们去拿,一晚上正好能晒干,你可以穿着去过五二零。”尹悦华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时候就在某个时刻,被推倒这个节点了,再不实施计划就不礼貌了。
而且,路梨矜有私心,楚淮晏五月二十一号生日,她这些日子都在选礼物,但始终没有称心如意的。
有的人命太好了,好到什么都不需要。
路梨矜思忖再三,想把自己送他,都险些被拒绝。
算来她还没有主动邀约楚淮晏的时候,发消息时在编辑界面顿了半个多点,楚淮晏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楚淮晏:[?]
路梨矜手一抖,直接点了发送键。
一只梨梨:[明天要一起过吗?我不上课了。]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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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劝她旷课用来补觉的人,现在仿佛是转了性。
楚淮晏:[好好上课,你的奖学金不想要了?]
路梨矜不假思索地打字。
一只梨梨:[我准备请个病假,就说我痛经或者发烧了,我们导员挺喜欢我的,不会不批假。]
楚淮晏:[嗯,你们辅导员是男是女?]
路梨矜挑眉,打开班级群,截了张图发给他:[图片]
一只梨梨:[我导是大美人好吗。]
楚淮晏:[我们梨梨人见人爱。]
三言两语都是暧。昧,唯独没有绕到点上,路梨矜忍不住追问。
一只梨梨:[所以明天要不要一起过呀?]
原本秒回的楚淮晏过了近三分钟才发消息过来。
楚淮晏:[我明天有事。]
言简意赅的回绝。
或许是工作上走不开,又或者是有特别的人要在这天陪伴。
路梨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急流勇退,方为上策。
可她的手不受控制,打出来的是:[我可以等你忙完,几点都好,我都能等。]
你骗骗我也可以,在这种谐音风月无边,又与你生日接轨的日子,我是否有资格做占据一点时间的那位?
楚淮晏越不想她去,她越想去。
那股执拗的劲儿又上来了。
楚淮晏:[也行,那来吧,明天早上八点,来柘潭寺找我。]
路梨矜咬到发白的唇终于得以解脱。
一只梨梨:[好。]
尹悦华评价今天下午选内。衣和香水的路梨矜为,“恋爱脑成精。”
她潇洒的选购了三套,统统下水洗完,再仰头对着用点一点二点麻花的方式纠结明天应该穿哪一套。
最后选择了相对保守的白色系带,来搭配楚淮晏送的丝绸白裙。
Bra是法式三角蕾。丝,内裤更是能从两侧扯开蝴蝶结拆掉。
路梨矜反复试验明天要用的香水,甚至连洗发水,都是新选的西柚果香。
谋划太多,所以失眠了。
路梨矜闭着眼睛,幻想明天见面后的流程,他们会牵着手在香火鼎盛的寺庙里祈祷,自己的心愿里必然有一条,能与楚淮晏……长久的维持现状,再往后就是脸红心跳的场景,她选择暂时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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柘潭寺位于帝都西部门头沟区东南部,距离中。央音乐学院三十余公里,打车差不多要一个多钟头。
寺庙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始建于西晋,后经明清两代多次修整和扩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坊间有先有柘潭寺,后有北京城的说法。
楚淮晏和她约了八点,路梨矜五点便蹑手蹑脚的起来收拾自己,六点出头就打车出门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乐呵呵地搭着话,“去这么远拜佛啊,我看多数人都去雍和宫,离市区近,还能顺便去拜个国子监和孔庙,你拜得有点儿早了,大学生一般都是期末去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