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她从一开始的对南星辞还算好，到后来的不好，再到后来的凌虐……她之所以敢层层递进，不过是因为笃定那户人家没有发现。
而今……柳月忽然想到前几日同那个孩子的见面……
世间事，绝不可能没有破绽！
而细微处的变动，才是最令人防备不及的疏漏之处。
而人不受控的天性情感，则往往会变成击溃万无一失现实的最锋利刀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纸，终归是包不住火。”
“月月，永远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活一辈子啊。”
江桂兰再次拍拍柳月的手背，警告提醒，是来自一个母亲的谆谆教诲。
柳月心下触动，假的终究是假的，即便是鱼目混珠，也不过是多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仅此而已。
幸运与不幸运，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她自己怎样都可以，可是一一不行啊！一一从小被她和南宫阙捧在手上，哪里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成日里辱骂着南星辞为低贱的下等人，可是有一天才恍然间发觉，自己才是自己口中那个低贱人，而她辱骂的人，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非常人所能受啊！
“妈，一一不可以，我，我，我……”
“我现在就对南星辞好，还来得及吗？”
“妈，求您给我说点好话，以前是我糊涂了，对不起，对不起……”
为母则刚，从不轻易低头，能让母亲心甘情愿低头弯腰的，大概率也只有自己的女儿。
江桂兰轻轻摸摸柳月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这话，你该和星辞说。”
老人家的手，布满岁月痕迹碾磨而过的老茧，虽然粗糙，但却让人觉得分外踏实，踏踏实实过日子，是实打实的心理舒坦。
这一刻，柳月感觉自己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不论她犯下什么错，都有妈妈替她担着，在她眼里，妈妈就是无坚不摧的存在。
可是随着她慢慢长大，才逐渐发现，原来妈妈很脆弱。
在有些时候，是一碰就碎的那种。
才发现妈妈也会哭，在妈妈的世界里，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小时候觉得没买到心爱的玩具、没吃到喜欢的糖果就是天大的事，后来才发现，人世间的苦楚与无奈，人类在面对生老病死时的无奈和挣扎无果，无一不让人深感自己力量的渺小！
在自然规律面前，只能被动妥协。
在绝大多数时候，只能选择妥协。
“好，我，我和南星辞说，我这就去，现在就去！”
柳月已经慌了神，她根本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南星辞被那户人家认回时，他们家会遭受怎样惨痛的打击！有的折磨不在明面上，而是在最深处，在规矩俗成的既定条件下，没有尽头地折磨人。
江桂兰一把将柳月拉住，“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别太慌张。”
柔缓沉稳的话，带着让人镇定情绪的作用，让柳月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吃饭，柳月帮衬着江桂兰，做南星辞最喜欢的’拿膏‘，一种将面反复在锅中翻炒的简单美食，再配以调料，搭配一点黄瓜、西红柿等，是南星辞小时候最喜欢的。
只是小时候，无论大小饭，无论大小事，她都必须陪在旁边，都务必陪着干活，今天是她23年以来，第一次没有下厨帮忙，享受和南一一样的待遇――只等着吃的待遇。
“姐，你今天不去厨房帮忙吗？”
“一一，以后你姐和你一样，都不用来厨房帮忙！”
柳月一改往日对南星辞的疾言厉色，将目标对象转换成南一，带着点说教的口吻。
南星辞诧异：？？？
“凭什么啊妈，不都说尊老爱幼嘛，您和姥姥都在厨房帮忙，南星辞怎么能不去啊？”
“再说才，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的吗？”
南一的脑子没长一点，对南星辞和她享受同等待遇，第一个发出抗议！
“一一，你现在长大了，你也该来帮忙了，来，添点柴火。”
柳月音调平和地开口，南星辞不可置信地皱眉：这母女两人又在憋什么坏招？
以前诬陷她偷东西，造谣她往饭里下肚，怂恿她对姥姥和姥爷不敬……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小时候南星辞被他们当猴耍，不止一次地被长辈们训诫。
柳月和南一就坐在旁边，哦，还有南宫阙，冷眼旁观着她被亲戚们取笑，嘲讽地看着她被欺负，偶尔说上几句话，也全是煽风点火的拱火话，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原以为已经走出来了，可是当南星辞再次看见柳月和南一，出现在她的世界中的时候，那些不堪的记忆，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凌迟掉她的自尊，以及少女的’面子‘。
原本以为心里不会难过，可还是会不受控地伤心。
南星辞闭上双眼，看着南一去厨房的背影，长长的、深呼吸一口气，“呼――呼呼――”
她撕开一根棒棒糖的包装，鲜红色的草莓味的糖果，放入口腔里，尽管是她不太喜欢的味道，可终归是甜的，吃甜的，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点，再变好点。
厨房内，南一看见柳月的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像从前一样讨要好处，每次妈妈喊她来干活，明面上是干活，实则是给她开小灶，给她各式各样的稀罕东西，包括零食、玩具等。
小南星辞不是不懂，而是只能装作不懂，只能羡慕地看着南一，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看南一，因为怕被当妹妹的训斥。
姐妹二人的身份之差，还真是叫人捉急。
“妈，给我什么好吃的呀？”
南一笑着问，“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柳月额前飘过一团黑线：……（无语住了）
江桂兰看了眼南一，再看一眼柳月，而后很有眼力劲儿地去了客厅。
她人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在她身后响起，江桂兰笑着摇摇头。
风水轮流转啊，以前一根汗毛都舍不得动的南一，现在像是捅了巴掌窝，接连不断地挨巴掌。
啧。以后的巴掌估计只会多不会少，毕竟要纠正二十几年养成的习惯，难啊！
“卡查――”
南星辞咬碎棒棒糖，糖渣还没在口腔融化，就听见耳边传来不甚清晰的巴掌声，紧接着便看见姥姥半是笑意半是心疼的分裂表情。
“姥姥，厨房里这是……”
“你妹妹被打了。”
“她才不是我妹妹。”南星辞着重强调，江桂兰拍拍南星辞的手，柔声道，“星辞受苦了。”
“有姥姥在，就不算受苦。”南一觉得陪伴老人太无聊，所以次次放假不来，逢年过节刚来就走，于是南星辞顺理成章地被南宫阙和柳月安排来陪老人。
南一嘲笑南星辞的假期，只能在没有WiFi、没有同龄朋友、没有电子产品的可怜落后中度过，却不知道，南星辞心里面开心得紧，而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只有她不好过，南一才会让她去，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去。
而她在姥姥这里的简单日子，却成为她日日无助苦痛中的救赎，所剩不多的光亮。
更是让她没有黑化，没有变歪的最根本原因。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还是人呢？
被逼急了，谁都会疯掉的啊！
“以后星辞，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辛苦的，我喜欢和姥姥在一起。”
南星辞莞尔一笑道，’姥外（姥姥和外甥｛自创的不知道有没有｝）‘二人正说着话，高个子白发头微微秃的姥爷放羊回来了。
“星辞啊，什么时候来的啊？这次来几天？过年前回家吗？要不就在姥爷这儿过年吧，我和你姥姥两个人，孤单得很！就盼着你们这些小孩儿过年来陪我和你姥姥泪！”
老人家见南星辞的第一眼，便热络地开口。
“姥爷……”
接连持续性的熟悉面孔冲击，让她喊出这声前世习以为常的称呼时，莫名委屈、莫名难过、又莫名欣喜。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欣然。
“你这乖娃，快看姥爷去超市买的手剥橙，一个买了两个，就等着你和一一来，给你们分啊！”
刚从厨房走出来、刚被挨完巴掌的南一，远远地瞧见姥爷，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破橙子有什么稀罕的！”
下一秒语调上扬，转为谄媚与讨好，艳羡地挽住姥爷胳膊。
殊不知她刚才的话虽然声音小，但屋里人，以及厨房的柳月，都听清了。柳月：当人清醒的时候，真是看逆女火大pдp！！！
“姥爷，呜呜呜……”
开口就是嗷嗷呜呜一顿哭，南星辞手里被姥爷放入两颗手剥橙，常言道’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和孩子没啥区别。也傲娇别扭得很。
“刚刚妈妈打了我好几个巴掌，呜呜呜……姥爷你快去管管妈妈……呜呜呜呜一一被打得好可怜啊啊啊好疼，呜呜呜……”
南一单手捂不住她两侧脸颊上的巴掌印，现在她脑瓜子嗡嗡的响个没完。
在好久以前，别说是打她巴掌，就是一根头发都舍不得从她身上揪下，更何况是现在力度如此之大的巴掌呢？
鬼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莫挨老子！”
姥爷柳万里一甩手，将南一甩开，满脸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南一错愕万分，以前这两个老不死的就偏宠南星辞，现在她都上杆子讨好了，竟然敢甩手把她给甩开？疯了啊！
第90章 孩子欠父母？
“南一，你在鹅鹅村做的那些恶心事，你还有脸来？”
原本，老老一辈是不该管小小一辈的事情，他近些日子也被老婆子耳提面命地叮嘱，说要是一一不小心来了，千万不要和孩子讲那些传闻。可如今见了南一，面色红润、神情精神，整个人状态好得不得了，一点也不像受传闻影响的样子。
不用多想，他马上便在脑袋里面转明白了。
有柳月和南宫阙这两个宠孩子宠得无法无天的父母在，仅限于南一哈，南一能有什么悔改之心？简直荒谬！
“姥爷，我，你，我……做什么了……”
一晃好几日过去，一晃像是回到那档子事没发生前的正常生活，南一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源于父母对她无底线的纵容与溺爱，她早已经将她勾搭有妇之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自我疗愈堪比华佗在世！
“你做什么了？南一？你有脸问老子还没脸说！”
姥爷柳万里在面对南一时有多凶巴巴，一扭头在看向南星辞时，就有多和蔼可亲，“星辞，姥爷这还有大苹果，大香蕉，都是这几天新买的，姥爷去给你拿。”
快要过大年，每家每户存储购买的年货，数不胜数。
图个喜庆也图个吉利。
“好。”
南星辞乖顺地点头，姥爷伸手指了下她手里的橙子，“快吃啊，别傻站着，在沙发上坐。”
“嗯。”
南星辞应了句，姥爷柳万里笑着转身，出门去对面的库房里给南星辞搜罗好吃的。对于老老一辈的人来说，他们经历过饥寒交迫的贫穷与饥饿，能吃上口饱饭，能吃上点好东西，就算是顶顶好的事情了。
南星辞看着姥爷的背影，心中有点难受，胸口处憋闷得慌。
前世她做下的错事太多太多，遗憾也太多太多……
姥姥和姥爷，在她生命里，本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因为她被利欲熏心，而终年未尝得见，哪怕是最后一面，前世的她也没去……
“不是，凭什么啊？”
南一疯狂皱眉，柳月抬起的手放下又抬起，眼神犀利且充满警告意味，“妈，我，我闭嘴……”
南一惨兮兮地认怂，柳月这才收回快要控制不住的手巴掌。
晚间吃饭时，南一看着柳月对南星辞献殷勤，脑海中的不解疯狂上涨，却迟迟不敢多说一个字，现在全家的重心，像是一时间转移到南星辞身上，南星辞现在喝口水，大家都要担心她给呛到……？？？
“星辞，来尝尝妈给你炖的鱼，这鱼籽是你最喜欢的，你多吃点。”
“星辞，妈不会做’拿膏‘以后跟你姥姥学，咱星辞喜欢的，妈必须会做！”
“星辞……”
柳月一口一个’星辞‘喊得格外亲密，眼神之中全是赤诚的母爱，南星辞看着碗里堆叠成小山的碗，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待遇……以前她的碗里只有米饭，还是前天的米饭，只有来姥姥、姥爷这里，才会吃到新鲜的米饭。
至于桌上的饭菜，从前她在家里的时候，只有吃剩菜和剩菜汤的资格，要不是她够顽强，早不知被饿死多少回。
现在峰回路转，她和南一的身份两级转变，真……匪夷所思的离谱！
“您还是别给我夹了，我不敢吃。”
南星辞端起她碗里一筷子没碰的、全是柳月一个人给她夹的，直接扣在柳月空空的碗里，而后转身去厨房，将自己的碗，用洗洁精里里外外洗了个遍，这才回到饭桌上，开始吃饭。
“星辞，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呢？妈妈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这样把妈妈夹给你的菜倒在妈妈的碗里，妈妈该有多难过啊！”
“再说，妈妈又不会给你在碗里下药，你这么谨慎做什么？”
柳月理直气壮地问，南星辞连连摆手。
“您可别，我可不敢当，您在我米饭里面放巴豆放得还少吗？”
“又或者是让人长痘痘、过敏、起溃疡的东西，您还放得少吗？”
重活一世，南星辞不再打算唯唯诺诺，她打算听姥姥和姥爷的，把柳月和南宫阙对她的所作所为全部说出，姥姥和姥爷说了，会给她做主。
而前世的她，被打压逼迫，早已经丢掉将一切坦白的勇气，她很怂，在柳月和南宫阙面前，怂到骨子里的那种，就像是小鸡见了老鹰，只有低微的份儿。
“什么？！”
江桂兰啪嗒一下，手中的筷子砸落在地上，审视探询的目光紧盯柳月。
母子二人相处多年，早已经能从对方的微表情中，推测出事情的始末。
柳月眼神闪躲，不敢和亲妈对视，直接将自己暴露得彻底。
“你竟然敢给星辞下药？你疯了啊！”
姥爷高声惊呼，面露狐疑地看着一桌子的美味饭菜。
“浪费粮食可耻啊！柳月！老子是怎么教你的！”
柳万里气势汹汹的起身，去找他的藤条，直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柳月的方向走来，“星辞，你带着一一去隔壁屋。”
“好。”
南星辞点点头，转身就走。
南一此刻却站在柳月身前，为亲妈出头，大有一副慷慨奔赴的气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