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山下，夜色正浓，参天枯树将圆月分成了三瓣。
望着橙黄的圆月，周必忽然觉得心口疼痛难耐。
他死死地揪着衣裳，将衣裳拧成一团。
陆添逸在马车里听到了呢喃声。
“周大哥，你怎么了？”
周必一伸手将其拦在马车内：
“别出来。”
周必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她竟敢把你们这等凡夫俗子留在这里，还真是大胆啊。”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山头传来。
周必费尽力气将长刀抽出：
“是人是鬼拉出来溜溜！”
“好大的口气，看来你还不够痛啊！”
“啊！”周必的惨叫声响彻山谷，深眠的鸟儿都随着月光四处逃散。
“周大哥！”陆添逸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心里干着急。
“别出来小子！”
周必痛苦地跪在地上，连握刀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的双手捂着心口，仿佛有人此时正在将他的心脏一点点的剥离。
“陆姑娘……”周必只能默默祈祷陆姑娘早些回来。
不然凭借他一己之力，无法抗衡这股诡异的力量。
“你在寻那个道士吗？”
“哈哈哈哈哈哈！”猖獗无比的笑声贯彻山谷。
“你可听到刚才那声惊雷？”
“那是她生命的垂危，那是她枯竭的呐喊。”
第52章 报应
萧瑟的庭院中寒风侵袭，三名战损侍卫不知是进是退。
刺骨的风吹得他们的伤口生疼，他们亲眼瞧见了陆倾蝶这个神秘女子的本领。
不用手持桃木剑，桃木剑便可见敌就杀。
御剑术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说过，本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更加不敢贸然进攻。
柳生也忌惮陆倾蝶，竟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将他手中的利刃换成毛笔。
见了鬼了。
“看什么看！上啊！”柳生冲着破碎的窗户隔空喊话外面的三人。
三人相顾失色。
能让冬日显惊雷的人岂是等闲之辈，另一边，柳刺史的命令亦不敢违抗。
他们生在洛京，家人根基都在洛京，若是违抗了柳生的命令，他们很有可能丧命。
三人只好举着沾满血迹的刀小心翼翼地进到屋中。
宋宁为她争取了一些恢复真气的时间。
此时她也可微微动弹。
她优雅转身，看不出一丝破绽。
在三人眼中，也只是觉得这是高人风范。
“柳生犯了天怒，你们当真要与他同流合污？”
柳生打断道：
“杀了她！”
三人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举刀冲着陆倾蝶袭去。
陆倾蝶微微侧身，一指点在那人的脖颈上，那人瞬间四肢发麻，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见状，其余两人左右夹击，无懈可击。
陆倾蝶一个独步天下一跃而起，两刀相见，她稳稳的单脚点在两刀相交处。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看着四肢抽搐的同伴，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深处黑暗，哪还有回头路！
陆倾蝶只好纵身一跃，以肉眼察觉不到的速度闪身到柳生的身后。
柳生失去了目标，慌乱道：
“你们愣着作甚！快去找啊！”
两人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令人恐惧的光芒，右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柳生。
“刺史大人…她……她在后面。”
柳生的身子一僵，一种毛骨悚然悚然气息在他周身弥漫着。
陆倾蝶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嘴角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两眼也无力的垂着眼睫。
惊雷现世，她必须除了柳生，不然她也活不过今晚。
她不能死……陆添逸还没成为大将军，大小姐还没有寻到他的妹妹，周必妻儿还在柳生的手中，她的娘亲和可怜的莲娘还未轮回，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忽然她的丹田之内涌上一股强大的力量贯穿全身。
她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神清气爽。
那是她在伏天观储存在丹田之内的五行之气，平日的修行都将其蕴藏在其中，在所需之时用来续命。
陆倾蝶周身忽然燃起一股强盛之风，天空之中乌云密布，一道道惊天大雷迅速劈下。
将庭院的树纷纷劈成两半。
雷声轰鸣，震耳欲聋，除了陆倾蝶，所有人都面色痛苦地捂着耳朵。
远处的万尸山顶上，尸骨堆成王座上的人猛然坐起，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异常的天象和连绵不延的雷。
“怎么可能……明明是苟延残喘之人！怎么可能唤出如此强大的惊雷？”
周必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雷声，忍痛爬到一处空旷之地，难道陆姑娘真的遇到了麻烦？
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是啊，柳生是谁啊？柳生就像是洛京的王，谁敢忤逆？一声令下，洛京军也为柳生卖命。
――――
巨大的雷声引来了洛京军，洛京军整整齐齐地闯进刺史府，将陆倾蝶一人包围起来。
周必的妻子月娘此时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她看得出这位神秘的姑娘是周必派来救她的。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姑娘，大恩大德只能下辈子再还了，姑娘快走吧！”
周乾仅仅五岁，正是怕雷的年纪。
他嚎啕大哭，惹得柳生心烦意乱，此时百名精兵将陆倾蝶包围。
他不需要什么人质了。
他一把甩开周乾，周乾忙不迭跑到了月娘身边。
“娘，我怕！”
月娘将周乾抱在怀中，含泪道：
“乾儿不怕，乾儿不怕。”
柳生得意地起身：
“姑娘，本官给过你走的机会，你没把握住。”
“如今我三百精锐将你包围，你插翅难逃啊。”
陆倾蝶此时已是巅峰状态，不费吹灰之力的跃到屋顶之上。
垂眸俯视众生。
声音犹如被扩大一般空灵：
“三百精锐？太少了！”
陆倾蝶轻轻推出软绵绵的一掌，那掌化作一股掌风一瞬间那所到之处的人都压得喘不上气，纷纷倒地翻滚。
“就这样？”
柳刺史见状，落荒而逃！
陆倾蝶掠身拦住了柳生的去路。
“柳生，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陆倾蝶再给他机会。
若是他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还可留一命。
可惜，柳生偏偏走向了死门。
“你算什么东西！来问我的罪！”
陆倾蝶轻蔑一笑，仙人压顶，一掌下去，柳生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
膝盖碰到地面的时候仿佛碎了一样，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此时的路倾蝶眼眸闪烁着一丝金光，像极了传说中的神。
陆倾蝶的眼睛微微闪烁一下，将柳生灵魂摄取而出。
柳生神色一晃，顿时两手臣服在地上动弹不了一分。
“怎……怎么回事！”
“嗯，这才是认错的姿势。”
“你……放开我！”
“哦？放开你？你可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吗？”
陆倾蝶弹指一瞬，将柳生的理智缓缓抽出。
被柳生残害的百姓的灵魂纷纷现身，飘荡在柳生的眼前。
柳生看着那群不安的灵魂凶神恶煞地扑向他。
可他却动弹不得。
他害怕了。
“别过来！别过来！”
柳生不敢抬头看。
“你可知错？”
陆倾蝶平静地声音穿过灵魂入了柳生的耳。
柳生真的怕了，他斗的过人，可斗不过神啊！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姑娘就饶了我吧！”
“去。”陆倾蝶控制着空气中一个老妪的灵魂，老妪的灵魂解脱了束缚冲到了柳生的面前。
赤红的双眼，两手掐着柳生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念叨：
“还我孙儿，还我孙儿！”
柳生挤眉弄眼地扑腾着，丝毫喘不上气来。
“该死的老太婆！快放手！”柳生死死地挠着自己的脖子，却扑了个空。
尖锐的指甲将脖子抓了几道血痕，血肉插在指缝中。
“你就是这么把我孙儿掐死的！我的孙儿才三岁！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怪就怪你那该死的孙子的心脏新鲜的很！正好给我用！”
“畜生！”
“去。”
陆倾蝶又放了一个清秀牛女子的灵魂。
女子捡起一根树枝，树枝务必坚硬，径直地插进了柳生的下体。
柳生惊顾不得喘不上气，两腿挣扎着，胡乱抓起一块石头砸向那虚无的树枝。
“啊……”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刺史府。
第53章 死门
柳生留了神志，如今所见皆为虚像。
皆是心魔。
直到最后，柳生瞧见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缓缓从面前走过。
妇人什么都没做，驻足在他身边，神情复杂地望着柳生。
柳生感觉这个妇人有些眼熟，可是为何妇人没有脸？
陆倾蝶的左眼流着纯洁的泪水……在老妇出现的那一刻，左眼霎那间流下了血水。
陆倾蝶吃痛地捂着左眼……
这是……
柳生面无血色地看着那张无脸老妇慢慢长出眼睛、鼻子、嘴唇。
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
远处一声凄厉的鹰嚎骤然传来，柳生不禁打了个寒颤。
“娘……娘……孩儿不是故意的！孩儿不是故意的！”
柳生吞咽着口水，身子往后挪去。
陆倾蝶沉重地望着衣着褴褛的老妇人，老妇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害他的儿子。
“柳生。”陆倾蝶哀叹道。
“我知你坏事做尽，却不曾想你将你养育大的母亲都杀害，手段竟如此残忍。”
“生儿，娘不怪你，你也是被迫的对吗？”老妇终于开口。
“是啊，娘亲！孩儿都是被迫的！孩儿若是不把您送到青楼，可是要饿死的！”
陆倾蝶看到年少的柳生在赌坊被人压着手指，他挣扎着，赌坊小厮手举一把刀，对准了柳生的手指……
在刀落下之际，柳生大呼道：
“我还有钱！我还有钱！我真的有钱！”柳生颤抖着双手求饶。
少年柳生含泪趁着母亲睡着之际，给母亲下了迷药，卖到了青楼……
换了六十两银子，五十两还给了赌坊，剩下十两……他顾雇了几个闲民组成了一个打手组织。
这个组织日益壮大，筹备了足够的银两，买了这刺史的官位。
从此以后柳生在洛京横向霸道，称霸一方。
即使他富贵之后，也从未想起过那个被他卖到青楼的母亲。
直到有一天一个戴着衣衫褴褛的女孩儿跪在刺史府门口人出现。
那老妇的双目失明，舌头被割掉，耳朵被割，鼻子被削了骨，完全没个人样。
柳生觉得晦气，一脚将老妇踢倒：
“滚滚滚！”
而后那个小女孩揪着柳生的裤腿不让他走。
“你可是柳生？”
“我是小妹！我是柳梦！”
“你是小妹？别丢人了！我连娘都没有，何来的妹儿？”
“整个洛京谁不知道我的名字？要是人人都像你来和我攀亲，我柳生可养不起。”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面目全非的老妇人：
“娘？”
“娘被割了舌头，不会说话了。”
柳生一脸嫌弃，给柳梦丢了几两银子：
“滚！”
刚走出去两步，扭头又回来，把柳梦带走了。
随后就不知道老妇的下落了。
柳梦被许配给了洛京有名的地痞流氓尚山，也算是为柳生得了一个卖命的左膀右臂。
老妇只是揩去了柳生的眼泪：
“怎么会有孩子怕自己的母亲呢？”
“是我现在的模样吓到你了吗？”老妇连忙转过身去。
“娘只是想再看你最后一眼……”
“娘太想你了。”
柳生对着虚空的魂魄张牙舞爪地抓着：
“你下地狱可别拉上我啊！”
老妇背过身去默默擦去眼泪，偷偷侧过眼角望向柳生：
“生儿大了，不需要娘了……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娘就放心了……”
“那娘就走了。”
老妇不舍得吓到儿子，也不舍得走。
一步三回头。
最后消失在了无尽的黑夜中。
只留下阵阵鹰嚎和柳生最后的呜咽声。
最后的血亲都未能唤回柳生的理智。
陆倾蝶尽力了，柳生，没救了。
陆倾蝶看着无数冤魂在柳生头上盘旋。
柳生则是不断地自残着……
最后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倒在了血泊之中。
陆倾蝶的身子忽的瘫软而下，险些摔倒。
月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姑娘……”
“无妨。”
陆倾蝶强撑起身子。
陆倾蝶掠过三百精锐，径直走向宋宁。
三百精锐如今已是群龙无首，定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柳生卖命。
每个人都只是静静观望。
看着陆倾蝶将宋宁扛在肩上，一颠一跛的消失在夜色中。
路过了尚山……
尚山也已殚精竭虑，垂死在湖中。
陆倾蝶不禁叹了口气。
“生门明明就在你的身后，你若回头，岸就在手边，又如何会这般？”
――――
万尸山。
趁着陆倾蝶还未归来，万尸山尸王决心先解决了这几个侵扰他们生活的人类。
他摔一千怨气深重的魂魄以自己的血煞之气为他们护身下山。
周必艰难地起身，一把刀插进泥土之中，才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