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她能怎么办呢?
又这么一群真挚又热血的朋友在,她怎么能狠得下心来,让他们一团一团地围在她的床边哭?
更何况还有个要殉情的沈恪。
这怎么狠的下心。
段仪已经免疫了盛宁的春秋笔法,她直接地问:“那什么时候大小姐你会变好?”
盛宁却回答不出一个具体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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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室的大门紧锁。
一个黑衣黑帽的高个男人站在了门前,他手里提着一个黑箱子,用一张卡片轻松地打开了广播室的铁门。
他闪身进去,将箱子打开,熟练又快速地将接口链接。
然后敲了敲耳机,道:“连好了。”
“好嘞。”那边回着说,“我这边也快了。”
男人摘下耳机,顺便把帽子也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沈恪。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不停弹出来的消息。
等着他们全部就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而此时,正是今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的课间。
喧闹的校园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任盈君为了避免最后时刻出差错,所以直接直接站在了教室的楼道里,等上课铃声一响起就监督他们回教室坐好。
只是……这次课间的时间好像变长了。
任盈君察觉到不对,打开手机看时间,却发现课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
楼下突然出现了一阵乐声,以及急促的架子鼓的声音。
任盈君脑子嗡了一声,意识到情况不对。
可却已经晚了。
教室里的广播突然也开始播放乐声,透过门扉,向着外面上传递。
学生们都好奇地走过去看。
楼下,王宏杨和一个乐队站在一起。
他抱着吉他,在伴奏下唱歌。
歌是他自己写的,歌词简单直白,朗朗上口,都是一些高中生活学习的片段。
他的听众全都是相同经历的同龄人,于是全都被吸引住了,好奇地在那看。
“上课时间到了!”任盈君大声地说,“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回教室去学习!”
但是学生们简直是倾巢出动。
而且在下面王宏杨他们捅这么大篓子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在上面看热闹的,更是无所谓了。
有几个乖学生倒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回教室。
可是他们转头一看,周围没几个人动,于是犹豫了一下,又加入了狂欢的队伍里。
把任盈君气的够呛,在那无能狂怒,可任凭她再怎么生气跳脚都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全校的狂欢。
每一个教室都空了。
他们离开座位,万人空巷一起跑出去看热闹。
只有盛宁没动。
她还在座位上,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教室。
盛宁一向是这样,总是丧懒着,不对任何外界的事情感兴趣,仿佛就算是天上下火箭都和她没关系。
沈恪悄无声息地上楼来,到了盛宁教室的外面。
他没有加入狂欢的人群,而是挑了个空旷的角落位置,安静地注视着盛宁的教室门口。
沈恪不确定盛宁会不会主动走出来。
但他期望她能走出来。
这样至少说明,她没有那么决然地要跟这个世界告别。
上次盛宁的假设真的吓坏了沈恪。
他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有时梦到盛宁从医院的窗台上一跃而下,有时又梦到盛宁站在悬崖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倒向深渊。
沈恪想跟着一起跳,可还没等他跳下去,就从梦里醒了。
那种失去的滋味很不好受。
沈恪站在那,紧张地等待着。
他喉结滚了滚,又滚了滚,整个人又慌又乱,非常的不淡定。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楼下,不会注意到他。
过去一会儿,楼下王宏杨前奏的部分唱完了,开始进入副歌的部分。
楼下的乐声又激烈了一个度。
教学楼的四面八方都传来热情地欢呼声。
可教室那边还是安安静静的,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恪的脸上逐渐出现失落茫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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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宁并没有很无所谓地在教室里睡觉。
她靠坐在椅背上,眼神清醒,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声浪。
系统忍不住问:【宿主不出去看看吗?】
盛宁好半天没有给出系统答案。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只是她感觉去也可以,不去也无所谓。
所以没办法立刻决定要偏向哪边。
但是最后盛宁还是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看看她的这些朋友搞了些什么东西。
一走出教室,喧闹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盛宁被嘈杂的声音糊了满脸。
她下意识地蹙眉,然后四下望去。
楼下的王宏杨正在抱着吉他唱歌。
歌词非常的简单直白。
“我去你天天做不完的习题,我去你上也上不完的自习。”
“随便无所谓地放飞吧,告诉妈妈我今晚不回家!”
盛宁就听清楚了这两句。
因为旁边有个唱歌跑调的,正在用她那只背过课文的嗓子跟着一起唱,在一众跟唱的声音中分外突出。
远处的对面,不停地有人在往楼下扔撕碎的试卷,纷纷扬扬,像演唱会现场喷薄的彩带。
或许很多演唱会都不及现在的场景热闹。
任盈君还在声嘶力竭地呵止,看到盛宁出来之后
,她突然表现的更生气了,甚至直接上手去扯前面的学生。
最后被旁边的老师拉走了,扶着她往办公室走去,并劝她冷静一点。
还有些佛系的老师,在旁边拿着手机录视频。
人很多。
盛宁却很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陈淑容在下面,还有高三(一班)的人,他们阻止着任何试图靠近乐队打扰的人。
段仪,班长,还有其他高二(一)班的老同学,都均匀地分散在各个楼层当气氛组,在很用力地带动气氛。
下面敲架子鼓的人是毛莎。
她正非常欢快地随着乐队一起打节拍,长卷发披散在背后,随着动作一弹一弹的,很有节奏感。
王宏杨也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狠狠地当着全校的面搞了一把大的。
他站在万众目光聚集之处,仿佛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散发着光彩。
盛宁将这些尽收眼底。
她看着看着,突然之间,仿佛有一层膜破掉了。
现场的热烈的情绪突然传递给了她,为她早已干涸的灵魂注入新的生命力。
像色盲突然看到了色彩,像聋子突然听到了声音,像一个瘸子突然可以甩开拐杖尽情奔跑。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展现在她面前一个如此绚丽灿烂的世界。
盛宁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然后,盛宁察觉到了一股注视的目光,转头望去。
她看到了角落处的沈恪。
沈恪微微歪着头地看着盛宁。
这是一个脆弱可怜的姿势,可用在他的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又经历了一番怎样的痛苦。
但现在沈恪是开心的。
他笑着,认真地跟盛宁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低,被鼎沸的声音盖住。
但是盛宁看懂了。
他说的是:“生日快乐,大小姐。”
这场盛大又混乱的捣蛋行为,估计和沈恪也脱不了干系。
因为盛宁记得沈恪说过,生日的事,他来想办法。
去年的生日很难忘。
今年也是一样的难忘。
这是沈恪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要保住她的荣光,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奉到她的面前。
楼顶上的氛围灯安装需要一点时间,此时迟迟进场,迸射着落下来,再次点燃了全部同学的热情。
光影闪烁,在沈恪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沈恪还在笑着。
他这张帅脸还很年轻,笑起来很好看。
但他经历了太多,所以内里早就变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灵魂。
所以就算是在很轻松的笑,也好像已经历尽了沧桑。
盛宁也冲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和沈恪类似。
他们的很多方面都很类似。
只是沈恪幸运一些,遇到了她这个过来人。
她不想沈恪重复自己的老路,于是顺便拉了一把。
不过,盛宁也很幸运。
她有这群可爱的朋友们,他们一次次把要跳进深渊的她给拉回来,没让她真的和这个世界告别。
盛宁表情又轻松了一些。
她攀着栏杆向下四望,完全没有了往下跳的想法,而是尽情地享受着这个俯视的视角。
微风轻轻吹过。
世界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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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结束的很快。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不停地喊着再来一首。
王宏杨自然满足,和乐队商量后,开始唱起了其他的流行歌。
整个学校的热情都被点燃了。
温崇俊站在个偏僻的位置,点上了一支烟。
这个一向严厉的年级主任,这次却完全没有阻止过这次的狂欢。
他吞云吐雾了一口,把烟拿下去,半开玩笑地说道:“王宏杨这小子,没白挨揍,唱的真还行。”
旁边的老师也点头:“听说成绩还提了,考个985没问题。”
其实对他们这些老师来说,压着他们成天学习不是目的,能有正确的学习方法考个好大学才是。
只是有些人本末倒置,把学生们压的太狠。
现在好了,被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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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杨唱了几首歌之后,停下了。
他拿着话筒说:“大家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们大……”
王宏杨还没说完,就有好多人抢答。
“对,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王宏杨很干脆道,“矫情的话咱就不说了。”
然后他向着盛宁的方向摆手,大声地庆祝说:“大小姐生日快乐!”
其他人也喜气洋洋地跟着喊:“大小姐生日快乐。”
乐队开始伴奏。
王宏杨带着所有人一起唱了生日歌。
然后又继续唱其他的曲目。
最后距离晚自习放学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候,校长才匆匆赶到。
但却被卡在了进校门的第一步。
校长开着车准备直接进学校,可却被一整排的豪车挡住了去路。
他只能下车查看情况。
娄欣月一身淡雅的长裙,在不远处冲校长微笑,说:“不好意思,挡您的路了。”
姿态美丽又优雅,可根本不是一个善茬。
校长担心学校里的情况,干脆锁上了车,走了过去。
“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不用着急。”娄欣月看了眼手表,说,“都已经这个点了,还有几分钟孩子们就放学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
校长:“那我也得去学校里看看。”
虽然知道出不了大岔子,但是他还是不放心。
娄欣月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但笑不语,无声地拒绝。
校长着急:“再怎么样我也得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黑色迈巴赫的后门突然打开,盛大山正着装整齐地坐在车里。
盛大山的身边是长子盛海。
两张肖似的严肃脸同时往来,压迫感强的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盛家话语权最重的两个人。
现在他们同时到场,那么按照他们家的团结程度,应该是全家人都来了吧?
“晚上好。”盛大山很礼貌地点头道。
校长意识到,他这次是没办法再进学校了,于是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然后在双方的可以促成下,他们开始聊了起来。
校长一心二用地听着学校里面的动静,听着里面一潮一潮的喧闹声,然后过了十来分钟左右,喧闹声才慢慢停了。
随后又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声按时响起。
盛大山才很自然地结束话题说:“时间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熬不住,先告辞回家了。”
校长一愣,看了眼盛大山身上整齐的正装,问:“您不去学校里看看。”
“不去,他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
然后便礼貌地关上了车门。
另一边,车门打开。
其他的校领导从车上下来,看着校长的表情有些讪讪。
……原来都被扣住了。
怪不得那群小崽子们能狂欢到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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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学生们从学校里走出来时,那些豪车早就没有了踪影。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提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对刚才的一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盛宁回到家。
发现盛家人都在大厅里等着。
房子内的陈设被好好布置了一番,桌面上有一些宵夜,以及鲜花和蛋糕。
烛光闪烁。
娄欣月呼唤说:“宁宁快来许愿吹蜡烛。”
盛宁走了过去。
她在蛋糕面前许愿,和去年一样的愿望,希望家人朋友都健康平安。
然后他
们一家站在一起拍了照片。
等摄影师离开之后,全家人坐在一起吃蛋糕喝安神茶。
盛大山看了盛宁好几眼。
然后才不动声色地用冷酷的语气说:“今年你高三情况特殊,所以这生日就简单的过了,别有意见,大不了明年加倍补给你就是。”
“我没有意见。”盛宁说,“而且爷爷你今晚不是挺费力的。”
盛大山立马脸色一变,表情严肃起来。
“怎么?学校闹的事兜不住,要我给你出来撑腰?”盛大山大手一挥,说,“不可能,咱们家是有原则的人家,这事你想都别想。”
很明显的心虚了,甚至故意把话题岔开。
盛宁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说的是今晚。”
“今晚怎么了?”盛大山转头看向盛海,问,“我今晚好好在家,我费什么力?”
反正就是死不承认,一定要在盛宁面前维持他有原则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