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嘎嘎嘎!”
林燕飏到底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刚飞起一点,就直直撞到了小福的额头上,自己也被撞掉在了地上。
“你这鸟儿,今天怎么回事……”小福一手捂着额头蹲下,一手便要去捉住在地上的炸毛小鸟。林燕飏哪里能就这样被抓住,又是扑棱着翅膀想往上飞,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不过这回他终于成功了,歪歪扭扭地飞到了高处停稳。
“咳咳咳……”小福用手扇着因为鸟儿飞行卷起的地上灰尘,起身定睛一看,却发现金色的鸟儿正在沈景晴桌案的笔架上,而笔架显然不是很能承受这只胖鸟的重量,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了。
“不要动!”小福大喊一声就朝笔架这边走来。看着这孔武有力的丫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林燕飏一蹬脚就振翅飞走了,而他刚刚站的笔架也应声倒下,哗啦撒了满地。
“夫人的笔……全掉了……”小福懊恼地走上前蹲下,转而就要愤怒地寻找罪魁祸首,里间却传来沈景晴的声音:“小福,出什么事了?”
“鸟儿调皮,没事的,夫人睡吧。”小福有些心虚地收拾地上的笔。而落在房梁上的林燕飏则是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起沈景晴方才交待小福要关好门窗,不能让他飞了出去,现在门窗都已被小福关得死死的了。
可他总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才是。他又将目光移到还在捡笔的小福身上。左右这窗户是油纸糊的,他用现在这尖喙啄开便能出去了。
经过刚刚一番折腾,他已经差不多掌握了飞行的技巧了。林燕飏盯心下一横,看准了时机,俯身向下冲去,快到窗户时便张开翅膀,轻轻地攀在窗户上。他用尖尖的喙一戳,便啄出一个洞来。趁小福不注意,钻了出去。
这厢永平侯府中,小福捡完地上的笔,将笔架归置到远处后满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抬头去寻鸟,却见房梁上空空如也,那抹金色的身影早已不见。小福慌了神,一眼便看见了窗户上那个洞,匆忙补上后便追了出去。
林燕飏出门自然是要往赵氏那边院子里去的,他许久未回家,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出门见侯府内草木萧疏,来往的下人都穿着冬衣,看着已经是隆冬了。他记得自己中暗箭的那一站是九月,看来自己昏睡了很久了。
因着上午听到沈景晴说二弟林青云欠了赌债,他虽不相信,但还是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回来想办法把真相告诉沈景晴。他如此想着,便展开翅膀朝林青云的院子飞去。用惯了这鸟的身子,飞起来还是很快的,林燕飏不一会儿便到了。
他记得二弟林青云一直在准备考试,是以这个时间应该是在书房里头读书。他飞到林青云书房的房顶上,贴着房瓦听了一会儿,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林燕飏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想找个洞钻进去,最后无法,只能又在纸糊的窗户上啄了个洞,从窗洞里头挤了进去。
而书房里头的景象叫他意外,屋内并无人。有一本摊开的《诗经》摆在桌上,不过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了,想是书的主人已经好几天没有翻动过了。林燕飏心中一紧,难道是林青云出了什么事吗?印象里,林青云虽不说勤奋,但也不至于几天都不碰书。
他在屋内搜寻了一番无果后,只能又从窗户钻出来,往赵氏的居所处飞。林青云的行踪,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知晓。他落在房顶上,果然听到赵氏正在和余氏说话:“这次的事情结束,云哥儿回来,你还是要督促他好好读书,知道吗?侯府家业是大,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母亲,我知道。现在就等那沈景晴……”
余氏话还没说完,廊下就来了一个丫鬟,对着里头道:“太夫人,刚刚有人瞧见柳绿居派了一丫鬟往账局去了,好像是沈氏夫人的贴身丫鬟。”
屋内的余氏一顿,道:“叫她进来回话。”
那进去的丫头又把方才看见小欢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赵氏听了,问道:“你是说,沈景晴身边的那个丫鬟去城东的帐局了?”
“千真万确,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小欢的进了那个账局,好久才出来。”
这么说来,沈景晴真是让人去账局了,她究竟想做什么?林燕飏本想继续听下去,耳边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鸟叫。他转头,却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喜鹊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林燕飏警觉地后退几步,那喜鹊就一步步逼近他,眼看着那长长的喙就要朝他啄来。林燕飏无法,只能飞离了屋顶,谁料那喜鹊不肯放过他,紧紧地追在他的身后。林燕飏发出叫声,想要呵退那喜鹊,可喜鹊本就威猛,更不会被这一小鸟吓到,穷追不舍。就在林燕飏要飞得没力气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大网,他闪避不急,就这么直直被网了去。
……
方才的小院中,余氏听了丫鬟的回报,抚掌道:“这沈景晴到底是个商户人家出身的,上不得台面。一遇上这种事,连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就是为了侯爷的官声,她也不能去帐局借钱呀。届时被人发现,那些督察院的言官不是一参一个准么。不过,这也省得我们麻烦了。”
其实账局虽被禁止,但也是有人愿意去悄悄借的。但沈景晴身为永平侯夫人,是官眷,去私人账局借钱,这就不一样了。毕竟朝廷禁止账局,就是为了防止官员因债台高筑,从而破坏民生。她这身份,被捅出来干这事,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氏倒比余氏冷静些,不过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吩咐道:“明日悄悄派人去打探打探沈景晴是借了多少钱,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她在账局借条拿到手。”
“是。”那丫鬟欣喜地下去了。
可第二日一早,赵氏院里每日负责采买的仆妇就急慌慌地敲响了赵氏的门:“太夫人,出事了,我方才上街去,好些人都在问我二爷是不是在金骰子楼赌输了,还说侯府是不是钱不够了,怎么到处借钱。”
正在用早餐的赵氏端碗的手一顿,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沉声道:“马上派人去打听那个叫小欢的昨天是上街干什么去了,说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依旧是昨日那个丫鬟,不过现在的她脸色发白,见到赵氏阴沉的脸,更是颤颤巍巍,道:“太夫人,那个小欢,她把京城里头所有的账局,还有钱庄都跑了一遍,到处说二爷欠下了巨额赌债,她家侯爷夫人没有这么多钱来还债,但为了救二爷,只能舍下脸来到处借钱。但她根本就一分钱没借,想是故意四处说的。可那每日来往钱庄和账局的人本来就多,现在,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二爷赌钱赖账了。还有人说,说……”
赵氏攥着茶碗的手指节泛白,冷声道:“还说什么了?”
“还说,二爷好赌成性,不学无术,侯爷现在昏迷不醒,二爷做弟弟的,却去金骰子楼里赌博,还连累了沈夫人,说她一人操持侯府上下本就不容易,都,都被逼来借钱了。说这钱,本就该二爷自己掏腰包还……”那丫鬟说话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埋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在一旁的余氏听了焦灼不已,道:“母亲,这沈景晴是打算撕破脸了,现在怎么办?”
赵氏拧眉,沉默片刻,道:“去把其他几房的人叫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总该过来管管。”
第005章 开会!
今日,沈景晴照例早早起身,便开始处理府内的诸项事宜了,林燕飏则是有些蔫蔫地站在笼子的角落。昨天,他出逃被喜鹊追逐时被小福拿着网兜拦截在空中。那小丫鬟力气大得很,一路上死死地抓住他的身子把他捉了回去。还将他出逃之事在沈景晴那里告了一状,沈景晴便交待这段时间不要放鸟出来了。
林燕飏一想到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出笼,先是在笼子里暴躁地上蹿下跳,想让人放他出去,可经过一夜的挣扎依旧无果,早晨耗尽力气的他便有些没精神了。
沈景晴倒是享受了会儿难得的安静,不过这宁静很快就被来报信的丫鬟打破了:“夫人,太夫人,还有其他几房的人来了。”眼皮正打架的林燕飏听到此一下睁大眼睛,不仅赵氏来了,其他几房的也来了,这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急不可耐的大叫几声,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沈景晴只是睨了他一眼,便起身道:“在厅堂备好茶水,我一会儿便来。”沈景晴取下了衣架上的罩甲穿上,她还在系扣子时,外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道清晰的声音:“大嫂,你先别急,云哥儿肯定会没事的。”
林燕飏这才反应过来,柳绿居的厅堂于沈景晴的不过只有一墙之隔,而他的鸟笼在高处,也是能听到外边的声音的。随即他又心中一沉,方才说话的人是老侯爷的三弟,也就是他三叔。他方才说云哥儿定会没事,那现在林青云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他心中焦躁,可低头看沈景晴,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在理着衣裳,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待抹平了衣上的褶子,才缓缓
走了出去。
沈景晴一出里间,便见到一堂子的人都挤在屋子里,除却赵氏,余氏外,侯府三房和四房的几位老爷和夫人也都在,她一一行礼,打过招呼道:“母亲,出什么事了?怎地几位叔叔婶婶也一道来了?”
赵氏还未发话,三房的老爷林从兴就出声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二郎的事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样,要云哥儿在外头如何做人?他还要不要考科举了!”老侯爷死后,林从兴受到过大嫂赵氏的不少照拂,是以今天赵氏来找他,他便第一时间跟着赵氏来沈景晴这里了。
三房的夫人罗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郎媳妇儿,你这样,叫我们侯府里的其他几房如何自处啊?现在出门,没来由地惹一身闲话。”罗氏是京城官宦人家出身,最是爱惜羽毛,林青云这桩事传开,她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三叔,三婶,你们当真是误会了,”沈景晴叹口气,做忧愁态,道:“那日金骰子楼的人气冲冲的进侯府来,我是当真被吓了一跳。又想这几日连云弟的影儿都见不着,想来云弟是被他们逼得狠了。他们要一千两银子,可这眼看着就是年关,也是到处要用银子的地方,很难周转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飏哥儿媳妇,我知道你不容易,”赵氏一脸悔愧地坐在上首,握住了沈景晴的手,道:“想来是我那日/逼你逼得太急了,你没办法,便只能如此。可你嫁进来两年,也是知道云哥儿的,他虽说是娇惯了些,但实际上就是个老实头,所以别人骗了他,他也不知道,这才惹上了那金骰子楼。”
屋里头在笼子里的林燕飏听了赵氏的话,心中一惊,难道林青云是真的在金骰子楼欠债了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赵氏继续道:“可你昨日那样做,弄得外头现在人人都说是云哥儿好赌,所以才落得个欠债之后落荒而逃。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呢?若以后他科举入了仕途,声名少不得会被这子虚乌有的事拖累。想必飏哥儿醒来后也是会心疼弟弟的。”
赵氏说完,四房的林从业也跟着道:“是啊,侄媳妇,你这么做确实是不太好,云哥儿本也没犯什么大错,现在京城却人人喊打了……”林从业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妻子姜氏暗中拧了一下胳膊,他这才噤声。
“母亲,现在是火烧到眉毛尖子了,那日金骰子楼的人也说了,不还钱便要把二弟抓到顺天府去,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能受得了那等酷刑,”沈景晴说到此,捂住心口,似乎想起那日的事很是后怕,道:“我便只好差人去四处打探哪里能借钱,把二弟救出来。可一下借这么多钱,人家总得知道由头,不然怎愿意借呢,便只能把事情照实说了。”
赵氏拍了拍沈景晴的手,道:“好孩子,我知你是好心。可这事咱们不也得有商有量地来吗?我知道你想着就你云弟,可这种事怎好到外头去到处说。不若这样,正好今日你三叔四叔都在,我们几房把钱凑一凑,先把钱还上了。但亲兄弟,明算账,不能白拿人家的,到时银子能周转开了,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三叔四叔。凑足了钱,我让你那不争气的二弟亲自送到金骰子楼去,让他自己把这事平了,这岂不好?”
沈景晴听了,心里头不禁冷笑。这赵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到是好,说到底还不是要让她沈景晴出钱来给林青云还债。届时再让林青云拿着她凑的银子去还钱,这外边的人不知情,以为是林青云自己出的钱,流言蜚语也自然平息了。
沈景晴还没开口驳回赵氏这提议,三房的林从兴一听到有利息拿,立刻道:“这样吧,侄媳妇,我这边先给你拿二百两银子,也不多收你的,你还二百五十两给我们就成了。”
这利息,比外头借高利贷的账局还高,这不是在趁火打劫吗?沈景晴刚想出言拒绝,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余氏就突然道:“多谢三叔愿意救二爷,来日我们夫妻一定报答您。”
沈景晴斜睨了余氏一眼,她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替自己把这钱收了,好话也由她来说,最后也不用她还钱,当真是轻松。
沈景晴走上前去,对余氏道:“弟妹,你不管家,是以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今年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多,之前母亲做四十整寿,侯爷孝顺,那时还在边关赶不回来,特意在信中交待我要好好办,这寿宴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之后便是云弟,他说见同窗都考进国子监读书了,心中羡慕,他大哥知道了,也嘱咐我要给他找个不差的书院读书,但人家好书院也是不轻易收学生的,只能捐些银子,这又是去了千两。侯爷昏迷之后,宫中陆陆续续派了不少天使慰问,这上下打点,银子就如流水一般去,还有侯爷每月的药费,府中下人每月的例钱,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既然今日另几房也都来了,那她索性把事情都挑明了。沈景晴继续道:“只是这用钱多也就罢了,侯爷这一倒,庄子上也是闹得人心惶惶,租子也收不上来,府中这么几百口人都张嘴等着吃饭,就靠着侯爷的官俸了,哪里还能拿得出现银呢?若现在借了三叔的钱,将来又还不上,岂不是让三叔的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沈景晴说完,又看了林从兴一眼。他听到钱还不上,神色立刻变得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罗氏。
“那嫂子的意思是不救青云了吗?”
沈景晴安抚似的笑了一下,道:“那怎么会呢?弟妹,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有家叫宝丰行的钱庄愿意借钱,这几天就能直接拿一千两出来,不过需得拿东西去抵押。我的东西,他们怕是瞧不上眼。弟妹不若将你陪嫁里那几个铺子的地契拿去抵押,想是能解现在的燃眉之急。这外头的人见云哥儿还上债了,定然也不会乱嚼舌根了,之后再慢慢还把钱还给钱庄便是。”
“诶,这……”林从兴想要开口说沈景晴的不是,就被罗氏打断:“这是个办法,我看不如就这样吧。”
罗氏说完瞪了一眼林从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她现在也是回过味来了,大房的几个在这斗法,自己不仅被拖累,还被当枪使了。按照沈景晴的话,现在侯府公账拿不出钱来,那这余氏既手里有钱,何不自己替丈夫把债还了,非要等到这沈景晴把这丑事传得满大街都是,才来请他们其他几房出面来找沈景晴麻烦。要她说,得赶紧把这麻烦事解决了,不然有这么一个臭名远扬的侄子,她也一块跟着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