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坐落在京城的繁华地段,离侯府也不远,马车咕噜噜地转,很快便到了。沈景晴下车报上了自己的名儿,说要见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对方便似早有准备一般让她进去了,带路的丫鬟引着她到一卷棚前,说卫国公夫人就在里头。
沈景晴进门,就见上首坐着一个妇人,尖脸高颧骨,眼睛好像没有睁开一般,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见沈景晴进来了,也不起身,只道一句:“坐吧。”
从这一句话便可听出卫国公夫人态度冷淡,还带着些敌意,林燕飏都替沈景晴捏了把汗。而沈景晴倒是微微一笑,入座后道:“卫国公夫人近来可好,上次见您还是在宫里。”
卫国公夫人不答话,沈景晴便自顾自道:“想来您也知道我今日来是为什么事。昨日中秋夜里,贵府的七公子闯入了我侯府在金鱼池的小院,毁了我四妹妹的清白。我今日来,便是要于七公子给我一个说法。”
卫国公夫人听了沈景晴的话,轻哼一声,道:“你要什么说法?”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事,嘴上说再多也是无用,不若朝前看。我要国公府的于七公子以正妻之礼迎娶我妹妹,方能看出国公府的诚意。”沈景晴这话一出,林燕飏都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这事虽是国公府理亏,但是沈景晴还是太年轻了,卫国公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果不其然,卫国公夫人突然笑了起来,道:“永平侯夫人,这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这事有谁看见了?全是你们侯府的人,自然都是向着你说话的。况且你们侯府的院子,岂是想进就能进的?我儿既然出现在了那里,那就是被人请进去的。他喝醉了酒,走路都走不稳,焉知不是你那位妹妹有意勾引。这婚配都讲求个门当户对,但有人就是想耍手段,小门小户地嫁到这高门大户里来。不过身边不乏成功的例子,有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卫国公夫人这话不仅将昨夜之事颠倒黑白,还把沈景晴也骂进去了,暗指沈家家风不正。林燕飏听了都要火冒三丈,他和沈景晴之间都是父母之命,明媒正娶,虽说从前感情不太好,但也不是容外人来抹黑的。
沈景晴却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只是四处张望着,道:“怎么不见国公爷?”
卫国公夫人用可怜又嘲讽的眼神望着沈景晴,冷笑道:“国公爷公务要处理,自不会为这种无关紧要地小事所扰。”
“哦,原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啊,”沈景晴有些惊讶地用帕子掩住嘴,道:“我以为,国公府的子嗣流落在外应该算是大事了。”
第072章 孩子
“我以为, 国公府的子嗣流落在外应该算是大事了。”沈景晴用这种惊讶中带着点无辜语气说出了这一晴天霹雳,别说卫国
公夫人了,就连林燕飏都被吓了一跳。难道昨夜那一下,就弄出孩子来了吗?那也不对啊, 哪里有一天不到就能看出来的。林燕飏有些混乱了, 沈景晴真不是在胡言乱语吗?
显然, 卫国公夫人也跟林燕飏差不多, 先是愣神了一瞬, 接着眼里的嘲讽便不加掩饰的溢了出来,道:“沈夫人,你乱说话也要有个限度。这事才发生多久, 就算是京城里的妇科圣手来看也瞧不出来。还是说, 沈夫人的那位妹妹先前就与人有染,早就揣上了一个不知是谁的野种,昨夜是有意为之,想故意栽赃到我国公府头上啊?”这话比方才得还要过分,沈景明原本就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 在卫国公夫人嘴里,却变成了这种模样。
林燕飏觉得沈景晴应该要生气了,但她只是平静地说道:“国公夫人说笑了, 我们家的孩子不像于公子,还是要脸面的, 昨个儿一回去我便让我妹妹喝了避子药, 这种不清不楚的孩子自然不会是她的, 而是另有其人。毕竟像于公子这般处处留情的人, 只要是身体没毛病,有孩子在外头也是再寻常不过了。”
“你什么意思?”卫国公夫人被沈景晴这么一说, 脸都绿了。她知道于浩是经常出入那些风月场的,在外名声狼藉,迟迟成不了亲。但这些旁人在背后说说也就罢了,沈景晴还是头一个敢当着她的面这样讲的人。
“国公夫人还不知道吧,昨日闯我侯府小院的,可不止于七公子一人,还有一名自称叫霜云的姑娘,是于公子原先在洛水阁的相好,不过现在已经被于公子赎出来了。她昨日和于公子前后脚闯到侯府小院里头,惊扰了我妹妹,我扣不住于公子,便只好拿她问罪了。于七公子昨夜还怒气冲冲地对我说要今日去侯府要人。当时于公子可谓是冲冠一怒,在场不少人都被吓着了,我把这位姑娘待会侯府,也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一说不适,我便叫郎中来给她看诊,原来这姑娘已经是怀有身孕了!嗔道这于公子如此宝贝这霜云姑娘,有孩子自然是要小心些的。这不,我来的路上好像还真见到国公府的一架马车往侯府走了。”
沈景晴这一段是说得绘声绘色,林燕飏是像听故事一般差点就要入迷了。不过这可不是在编故事,沈景晴昨夜回去除却看沈景明,是请了郎中来的。那时在金鱼池那边的小院闹时,她便注意霜云似乎格外留心自己的肚子,她就隐隐看出些苗头来了,请人来看了后,这霜云果然是有身孕了。霜云说自己被于七养在外头的一个别院里,孩子就是于七的。
但卫国公夫人就不是这般感受了,她方才被沈景晴骂到气头上,以至于把子嗣的事都抛在脑后了,现在听沈景晴这么一说,她这才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卫国公夫人一时只觉怒火攻心说不出话来,这到不是在气沈景晴了,而是在气她自己儿子。于浩是她生的,是个什么秉性她自然也都清楚,她是明白于浩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卫国公夫人只恨于浩在外头总去这些烟花柳巷也就罢了,但这次也太过出格了,接了个风尘女子出来再外头养着,还擦不干净屁股,闹出孩子来,还叫人家给捉住了。
不过卫国公夫人在内宅的经历还是相当丰富的,很快就定下神来,道:“沈夫人未免也太过轻信于人了,一个青楼的妓子说得话怎么能信呢?浩哥儿虽然常时是胡闹了些,但绝不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待他回来我好好问问他,”卫国公夫人当然是要否认这个事实,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孩子,如何入得了卫国公府的门?且若真的让着女子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于浩就更别想在京城寻到好亲事了。
林燕飏听卫国公夫人是根本咬死不承认,又开始替沈景晴急了,他知道沈景晴是想用这个孩子要挟卫国公夫人答应她的要求,但她确实是没法证明这孩子的来历,人家还不承认,沈景晴又能怎么办呢?
而沈景晴也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一般,叹了口气,道:“这样啊,国公夫人的话我也是相信的,只是……”她还未说完,就有一个侍女匆匆从外头跑进来,在卫国公夫人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就连只能透着沈景晴罗裙观察外边的的林燕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景晴见那侍女说完,也继续道:“只是算算时间,这会儿于七公子应该已经到侯府了吧。但我已经吩咐了今日不见客,那些看门的又都是些不知变通的死脑筋,若是拦着于七公子不让他进去,那就真是我的罪过了。国公夫人,还请千万别怪罪我啊。”
“沈夫人你……”卫国公夫人长吸一口气望着沈景晴,却又说不出话来。方才那侍女说的不是别的事,就是沈景晴说的这桩。于浩这会儿正在侯府门口大吵大闹,说要侯府把那青楼女子交出来,而侯府却并不肯放人,说是这女子昨夜闯了侯府在金鱼池的院子,在查清楚她做了什么之前是不会把人叫出来的。双方就这么在侯府大门前吵了起来,街上往来的路人都知道这国公府的七公子在外头养了个青楼女子了。
林燕飏听着沈景晴的话,也是松了口气,看来她是早就算好了,于浩如今这举动不就是证明着这霜云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他的了吗?且已经有不少人直到他和这霜云关系匪浅,就算卫国公夫人不想承认,外头的流言蜚语可是不会停歇的。这卫国公夫人已然是被沈景晴气得连连吸气,她先前是小看沈景晴了,不想这商户女还真是有点手段。
然卫国公夫人这厢还没缓过来,沈景晴就接着道:“其实昨日我还顺路去了一道霜云姑娘先前待的洛水阁,去差人找到了那里的老鸨,她说霜云姑娘的身契是在半年前就被赎走了的,除却官府那里有记录,还有不少洛水阁的恩客都知道霜云是跟于七公子走了,当时楼里的姑娘还给霜云办了欢送宴呢。所以我想拿孩子应该算是国公府的血脉吧,国公夫人,你以为呢?”沈景晴说完,甚至还淡然地笑了一下。林燕飏是真有些惊叹了,这事从昨夜发生到现在才过去没多久,沈景晴居然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来,不仅让京城的百姓看到于七找霜云,还找到了实证,若是卫国公府再不肯承认,是少不得要被那些御史参一本管家不严的。
而沈景晴这一笑可没把卫国公夫人气得半死,这回于浩是真被人拿捏住了,现在那青楼女子在永平侯府,她就算是想动手对这女子动手也无法。卫国公夫人闭眼,半晌才终于是全睁开了眸子,盯着沈景晴道:“沈夫人要什么条件才肯把人送到国公府来?”
沈景晴慢条斯理道:“这个嘛,我先前说了,我要国公府以正妻之礼迎娶我的妹妹,婚期可以先商量,但我要三天之内,于七公子亲自上门来我侯府向我妹妹提亲,之后待我审完这女子,我自会把她送到国公府来。”
卫国公夫人现在盯着沈景晴的眸子像淬了毒一般,看着沈景晴悠闲地喝完了一盏茶,最后只能咬牙切齿道:“这事我需要先跟国公爷商量,今日内会给侯府答复。”卫国公夫人这么说,已然是松口了。
“好,那我便回府静候佳音了,国公夫人不用送。”沈景晴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褶,便转身带着小欢走了。林燕飏还有些懵懵的,这沈景晴居然能在跟卫国公夫人的对峙中占到上风,还让对方答应了她的要求,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待沈景晴出了卫国公府上马车时,一直沉默的小欢却突然开口了,道:“夫人,虽说这样四姑娘的事也算是有着落了,可这么做,不就正好顺了二公子他们的意了吗?他们就是想让夫人想办法给四姑娘找婚事,这样纵容他们,以后是愈发下不得地了。”
沈景晴却反问道:“小欢,你知道人什么时候最容易出错吗?”
小欢摇头。
“是人最得意忘形的时
候……“沈景晴还想继续向小欢解释,侯府的马车迎面迎来一辆国公府的马车。还不待那马车挺稳,里头就冲出了一个人来——是昨夜讲过的于浩。他一手指着沈景晴道:“沈氏,我警告你,立马给我放人,霜云是我国公府的人,你若再不放人,我便去报官了!”
这于浩看着高高大大,就这么朝沈景晴冲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林燕飏恨不得此时能便回人身挡在沈景晴面前。可这于浩还没碰到沈景晴,她就一扶额头,往小欢怀里倒。
第073章 碰瓷
眼看着于浩指着沈景晴冲过来, 她就突然向小欢怀里倒去。林燕飏心头一紧,莫不是做完太多事情发生,沈景晴没休息好,身子不适, 方才也一直在强撑着吧?虽然知道沈景晴有小欢扶着, 但林燕飏还是下意识试图用小小的身子抵住沈景晴的脚跟, 防止她摔着, 即使他一只鸟完全不能承受人的重量。
而沈景晴本是向后倒, 却感觉脚下压住了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这触感她再熟悉不过,不就是家中的鸟儿么, 怎么跟到这里来了?沈景晴赶忙将脚定住, 差点把鸟给压死了。而林燕飏也奇怪地发现沈景晴身子是在小欢怀里躺着,脚却有些奇怪地僵在原地。没想到这鸟身子的力气还挺大的……等等,林燕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沈景晴可是能用手就将他的身子牢牢锁住的, 难道说,沈景晴现在是装的?林燕飏想明白这事,有些心虚地往沈景晴的裙子里爬, 继续挂在上边,刚刚沈景晴肯定是发现他了。
“夫人, 夫人, 你怎么了?夫人本就身子不好, 昨晚因着于七公子的事闹了一夜没休息好, 今日清早还为着昨晚的事来卫国公府,来便来了, 还被人百般的看不起……”小欢心疼地看着沈景晴,扶稳她后,接着毫不示弱地对面前的于浩道:“于公子,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们永平侯府吗?昨夜擅闯院子还不够,今日还要当街对候夫人出言不逊,还是说,你们卫国公府的做派就是这般目中无人!”
于浩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连沈景晴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不过喊了一句要她放人,怎么对方就成这样了?
而两波人堵在卫国公府的门口,有不少过路的百姓也纷纷驻足,有热闹,还是这些平常不多见的高门大户热闹,大家还是愿意看一看的,这也是一桩茶余饭后难得的谈资。
于浩还没说话,小欢怀里的沈景晴就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是费了些力气才稳住身形,看着很是虚弱,但语气强硬,道:“于公子若是要去报官,那便去吧,侯府的人也会同你一道,毕竟昨夜于公子和霜云姑娘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闯进我侯府院子中,惊扰了我妹妹。届时我也可以把霜云姑娘送去,请府衙裁断。”
“你说什么呢?是你们侯府押了我的人,还要把人送到官府去,万一磕着碰着了,你们怎么赔?”于浩当然不愿意了,霜云有孕在身,他都不愿她待在侯府,更别说送去府衙抛头露面了。
只是在旁人眼里,这就变成于浩对着一个弱女子发难,还咄咄逼人。围观百姓有人认出了于浩,道:“这是那个于七公子吧?这个于公子是不是刚刚还在永平侯府那边闹呢?这会儿又搁这儿跟侯夫人吵上了。听说啊,就是为了一个妓子,就跟侯府架上了。你别说,这妓子还真是个脚硬的,被国公府的小公子给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