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令她伤心委屈的事,是以前最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沈三的出现摧毁了她所有的安全感,包括他。
她只是看似没有风平浪静,其实敏感到把所有的委屈都要忍下。
他诸多顾忌,小心翼翼,所以只能用指背轻轻的从她脸颊扫过。
两个人都没说话。
最开始,她也只是想哭又好像达不到哭的程度,不哭又好像心里不舒服,所以情绪不高。
可是宋栾树一问她,她就有些绷不住了。
换做往时,戴昕媛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样的落差其实沈温瓷倒是受得住。
只是后面小舅舅单独对她讲的话,让她觉得痛心。
小舅舅说,公公婆婆一直念叨她,家里爸爸哥哥不在,就去找他们,高考分数出来了,舅舅舅妈也能一起帮着填志愿,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来。
他知道沈温瓷的处境,却只说公公婆婆挂念她。
沈温瓷流泪,是因为恐惧,恐惧自己没人爱。
宋栾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卡,手伸到车窗外,靠近沈温瓷的那只手把人揽过来,她脑后的蝴蝶结和他的领带在风中纠缠。
“沈温瓷,看着。”
风速快,他的拇指和中指扣其两端,如何缓缓松开,食指则抵住卡的正中央,支点不稳,那张卡摇摇欲坠,看得她心里一紧。
她眼角还噙着泪,带着鼻音,“你干嘛,会掉出去的,到时候补办又麻烦。”
虽然这样说,可她不敢动,怕自己动了会真的掉出去。
“那就不要了。”他沉声。
“…….”
风速不减,而宋栾树已经找到了支点,那张卡稳稳的在风中被他用食指抵住。
“当你不怕失去这张牌的时候,你就能够玩转它。”
说到底,感同身受是不可能的。
宋栾树唯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读懂她。
理解她的委屈与沉默,读懂她的眼神与心跳,通达她的欲言又止与忐忑不安,而后力所能及告诉她,命运不在星辰之中,而在我们自己。
哑剧乍起峰然音。
沈温瓷垂眸,下一个瞬间,她一把抓住了那张在指尖跳舞的牌,稳稳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
语气淡淡:“收起来吧。装什么,丢了还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去补办。”
宋栾树:“……”
回来富春山,沈温瓷浑身疲惫回了房间,洗完澡出来,没吃晚餐胃里反酸饿得心慌慌。
从房间出来觅食,接到了霍望远的电话,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没那么快。”
霍望远沉吟了片刻,“那也好,你那大伯母昨天还在找你,估计是知道了乐家的事情。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会帮乐家吗?怎么乐家还是退出考拉了?现在实体不景气,这样退出去估计要崩盘。”
房间出来,有一处长廊,廊下种满了不知名的花,小小的一朵白花,香味很浓。
“没错啊,乐嘉。”她莞尔。
乐家,乐嘉。
“……”霍望远哪知道她打什么哑谜,他又不认识什么乐嘉,“你没那么快回来,那我出趟远门,如果你回来了我不在就叫少龙会去接你的。”
少龙是沈温瓷的保镖,平时都会跟着她,但这次没来。
沈温瓷挂了电话,想起乐嘉,给周游打了个电话。
周游:“怎么样,锦州行还顺利吗?”
“还行,乐嘉安排好了吗?”
“已经过去港城就职了,许馆长说她很有潜质。”
“你多关注一下。还有,交易日时,把华润的股票抛掉。”
“全抛吗?”
“对,再过几天就不值钱了。”
“……明白。”
十分钟后,她离开长廊,门口的侍者替她开了门。
客厅里意外的热闹。
众人皆抬头看向门口。
简简单单的淡紫色的真丝睡衣,侧边绑带,肩带是剪龄的荷叶边,未施粉黛,看上去温婉恬静,只是眉眼稍冷。
看到一屋子陌生人看着她,也不见扭捏,大大方方的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宋栾树坐在主位沙发上没动,倒是那几个人站了起来,客气的做握手礼打招呼。
宋栾树对佣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冲她招手,“过来坐。”
那人自报家门后,沈温瓷微微一笑,在宋栾树旁边落座。
不一会儿,佣人拿外套,宋栾树接过,披在她的肩头,动作娴熟,贴心呵护的样子像是向来如此。
“沈小姐,我听说刚刚在宴会上家妹多有得罪,特地过来跟您赔礼。”
说话的男人气质成熟,白衬衫加近视眼镜,如果时穗在肯定会说这是个霸总。
她笑,从容道:“戴家宴会刚散场,戴总送完客人,还特地过来,受累了。”
沈温瓷只字不提刚刚的事,倒让戴总后面的戴昕媛更心惊肉跳。
戴总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始末,也不知道眼前的宋栾树就是让自己妹妹转学的罪魁祸首,只能和沈温瓷客套起来,希望她念及昔日同窗情谊。
“我听说沈小姐是昕媛的初中同学?戴昕媛从小被家里惯坏了,做事常常不过大脑,沈小姐见谅。”
沈温瓷道:“被惯坏,说明是个有福之人,在家父母疼,出嫁有老公疼。”
这话点到为止,其中的关系细究起来,可深可浅,足够戴家人琢磨一番。
戴总听不懂没关系,总有人会告诉他什么意思。
宋栾树完全没在意他们,轻垂眼帘,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跟我说。”
态度显而易见。
被惯坏的又何止戴昕媛,那沈温瓷也是娇生惯养的,想惯着她的人都得看有没有资格。
戴总目光窥探,心思更沉。
宴会刚散场,戴颐一堆事情,却得知弟弟跟他讲了戴昕媛惹的事。紧急让助理问了宋栾树的住所,带着人上门道歉。
戴家在商圈排得上号,不一定在宋家面前排得上。
如今活跃的这批商贾几乎都是近十几二十年凭运势起来的,商系子弟,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是不够看的,更何况宋栾树自身就有倨傲的资本。
沈家如何,戴颐不管,但沈温瓷是宋栾树带过来的,沈温瓷受辱,打的是宋栾树的脸。
这才是戴颐专程带着戴昕媛来这趟的理由。总归是个面子问题,戴颐当然是希望沈温瓷不要揪着不放,可照她说话这态度……
宋栾树看着面色惶惶的三兄妹,而那个惹沈温瓷的女生,倒是一声不吭。
“戴总不必多虑。发生口角而已,很正常的。”她音质冷,不温不火的话。
人走后,沈温瓷脱下来那件另外加的外套,好热好热!盖什么外套!
她拿桌面上竖条纹的高脚杯给自己倒杯水。
宋栾树扯开了领结,起身,推开了落地窗,沈温瓷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庭院种的什么花?”
“夜来香吧。”
她杯里水喝完了,抬眸看他,“你叫他们来的?”
宋栾树摇头,“自己找来的。”
“来了,那你就让他们进?”
“我不是你最好朋友吗?我也是想替你出一口气嘛。”
“……”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沈温瓷一脸无语,深吸口气,“我刚刚没有接受他们的道歉哦。你桥归桥,路归路,懂吗?”
言外之意,不需要他帮她出气,他笑着扫了她一眼。
“宋栾树,你爷爷是不是经常和你说我爷爷的坏话?”
“怎么说?”
“因为我爷爷经常骂,以他们这种惺惺相惜的宿敌,我断定,你爷爷肯定没少骂。”
“……”
“我爷爷退休后,经常去z大开讲课,军事理论课。我又不能走,就在旁边听。讲到核武器的时候,我真的被□□的战略艺术折服。只要我们受到核打击,就有权向所有核国家实施核报复。”
讲到这里,宋栾树忽然笑了起来。
故弄玄虚的沈温瓷,略微懂点的自己,迟钝遭殃的戴家。
惹到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沈温瓷知道他听懂了,喉咙发出几声不满的轻哼,就这点仇还用得着你替我报?
肚子咕咕叫,抬头看了眼时间,“夜宵有没有,快饿死了,饿死了!”
他起身,“我做点,你想吃什么?”
“你做?”沈温瓷一脸是不是利用完她就要灭口的表情。
“你不是吃不惯锦州菜吗?”
他解开衣袖扣子,露出坚实的肌肉线条,仿佛下一秒就要带上围裙,倨傲的脸透着一股别扭的贤惠。
沈温瓷抿了抿嘴,大言不惭:“那我要吃猫耳朵。”
“……”声音有些不相信,“你要我现在揉面?做猫耳朵?”
她点头,“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给最好的朋友做碗面怎么了?不可以吗?很过分吗?
“……”
接近零点,沈温瓷吃上了热腾腾的,清汤面。
这人好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居然只给她吃清汤面,沈温瓷边吃边摇头叹气。
叹到宋栾树都听不下去,“明天,山塘街有很多锦州特色小吃,陪你吃一天。”
明天她自有安排,摇摇头,“不用。”
他狐疑,“你明天干嘛?”
“明天和时穗去水上乐园玩。”她用一种你一点都不重要的表情看着他。
“……随便。”
第20章
锦州沿海,没有什么重工业,经济发展很大一部分靠旅游业撑着。正因为旅游业发达,近几年景点也逐渐商业化严重,几个古镇开放来开发去,每个城区都有独具特色的网红打卡点。
隔天,沈温瓷早早出了门。
闻钊一大早过来,在宋栾树那旁敲侧击打探了几句,才知道沈温瓷和时穗去了水上乐园。
阳光穿过树荫,被切割成细小光束,微尘静止不动。
闻钊:“她今天没叫你一起去?”
宋栾树没说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宋栾树能把沈温瓷带到锦州,除了交换条件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帮她拍照。
但她昨晚说,时穗会帮她拍照,宋栾树这个人型支架没派上用场。
闻钊随便捡了张凳子坐,“她跟你闹脾气了?”
“?”
木道尽头的湖区边,宋栾树坐在折叠椅上,把鱼竿甩出去,稳坐泰山。
有时候闻钊挺佩服他的,骑马滑雪冲浪样样行,本以为是个喜欢极限的性子,可给他一个板凳,人家也能坐一天,控制力和耐力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人可怕死了。
风起,荡开数道涟漪。
闻钊见他一脸茫然,狐疑:“她没问你女主播的事情吗?”
“她怎么会知道?”
宋栾树侧眸看他,带着凉意。
“你别看我,不是我说漏嘴的。景黎来的那天我还帮你拦住了时穗。还有就是女主播那事在楠城差不多传遍了,说你们闹掰了的都有。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女主播,却没有跟你闹!”
闻钊托着腮分析道:“时穗说了,火象星座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不管亲情友情爱情,如果她不跟你闹,说明她对你无感。”
倏忽间,他居然在宋栾树的脸上看到那种阴沉到极点的表情。
闻钊想起那天宋栾树怼景黎的场景。
抬手摸摸鼻尖,扯开一道意味深长的笑来。
“不过,星座都不靠谱的。”闻钊讪笑,“说不定是她大度呢!没错,沈温瓷这人大度!”
宋栾树一记眼刀过去。
“总之,她就算不问,你也找个机会解释一下,最近沈家事情多,沈温瓷估计会乱想的。”
“多事。”
“……”闻钊挺无辜的,要不是有人让他劝一下,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啊。
湖面反射着阳光,宋栾树默不作声,眼底漆黑一团,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竿留在了岸边,富春山来了两拨人,付晋最后出来,推门正好迎面撞上闻钊捏着手机,打了声招呼,闻钊侧身走了进去。
“宋栾树,你快看!”
闻钊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暗叹难怪不让人跟着呢!亏得自己还信了时穗,过来劝宋栾树去解释,一转头那俩姐妹去潇洒快活了!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棉麻长裙,搭配浅灰色披肩。
柔软顺滑的长发,随意的用抓夹半扎在脑后,皮肤很白,沾着水汽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她旁边站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笑颜如花。
宋栾树冷眸瞥了一眼,下一刻就收回了目光,下颚线收紧。
他掏出手机,给沈温瓷发了个消息:[你在哪?]
十分钟,没回。
宋栾树又发了一条,[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