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退戈【完结】
时间:2024-12-01 14:38:30

  
《回涯》作者:退戈
文案
三尺剑光还日月,照净江山万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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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视角:
宋回涯在山道上重伤醒来,仅剩半口气在,好悬捡回一条命,却修为大损,不记得丁点前尘。
她翻遍自己身上的东西,唯一还算值点钱的,是把破铜烂铁似的剑。
她该是个无甚出息的剑客。宋回涯想。剑客这职业可真是穷得要命。
随即又发现自己曾是个散财童子,四处施恩,且这些人而今大多已功成名就,富贵逼人。
对她更是推崇万分,眼含热泪地追着她道:“师姐大恩,不知该如何酬报!”
“我知道。”宋回涯拿出本子说,“别急,我都记下来了。”
……这还做什么剑客啊?!暴富了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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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视角:
男主一生浮沉难定,在权势的刀山上前行。见惯了虚情假意,看多了人世离情,鲜有真心。
曾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落魄过往,认了一个不大体面的同门师姐。
对方生于市井,卑如蝼蚁,韧如蒲草,虽然天赋卓绝,却好似天生少了点血性。
彼时魍魉横行,遍野残墟,男主一腔勃勃野心无从施展,最看不惯她嬉皮笑脸,自甘堕落的模样。三言两语哄她为自己驱使。
后来,也是那个低头折节的小师姐,陪他风雪行路、破千人重围。
又为他断左手,背骂名,受十方追杀,血战无名涯。十几年里深恩负尽。
本以为她早已死在那场无名涯的围剿之中,不料多年后又在京城外的一间客栈与她相逢。
那个掀起江湖无数腥风血雨的人,闭着眼睛靠在窗台上假寐。听他靠近,也不过神色浅淡地问了一句:“你谁?”
内容标签: 江湖 情有独钟 成长 热血 群像
主角视角宋回涯??配角魏凌生
一句话简介:三尺剑光还日月,照净江山万里尘
立意:逆行风雪当折腰,执剑冲杀当挺身
作品荣誉
宋回涯在山道上重伤醒来,忘记前尘往事。从他人口中听到了自己满身的滔天罪名,带着对自我的疑惑,走上了探寻过去的道路。并由此窥见了江湖上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见证了诸多无名之人不平凡的慷慨悲歌……本文设定新颖,文风自然流畅,情感真挚细腻。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看似灰沉的色调中又透露出一种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讲述了主角如何坚守本心,无畏损誉,引起读者共鸣与深思。
第001章 日月如磨蚁
  “宋回涯——!”
  此起彼伏的喊声激荡在无名涯的山风里,林中群鸟惊飞。
  红绿渐次的落木与浅淡灰沉的天色,将高耸险峻的山体绘出道道清瘦的轮廓。
  晦暗光色下,打眼望去,草泽林莽中遍布群雄。
  日头又沉了一寸。
  绝壁断崖前,燃起一道细长白烟。错落的脚步声忽然都往一处去。
  各路嘈杂声渐消,紧跟着响起的是刀剑出鞘的铿锵低鸣。
  声声精铁清脆的撞击,配着衰微的秋风,无端有种肖似哀乐的怪调。
  土路中央泼了道暗红色的血迹,稀稀落落朝着高处蔓延。众人循着踪迹快步追去,终于寻见一熟悉人影,背对着众人跪在树下。
  “爹!”
  人群中的青年高喊一声,冲上前去,右手刚碰到男人肩膀,尸体上的脑袋便顺势滚了下来。
  前排几人仓皇退开两步,待看清那头颅上还狰狞大睁着的双目,终是失态,嘶声怒吼道:“宋回涯——!”
  “胡门主——!”
  不远处,被众人围堵的剑客,就那么姿态随意地坐在路边青石上。瞅着诸人变化莫测的脸色,却是放肆大笑了出来。手中那把血迹斑斑的铁剑,跟着发出轻微的震颤。
  众人暴怒呵斥:“宋回涯,你为一己私怨流亡多年,时至今日竟还执迷不悟!”
  “当初若不是念你师父旧名,我等早已将你诛杀!可你仍不知收敛,暴戾恣睢,无恶不作!这些年犯下过多少深重杀孽。今日我等在此,是为替天行道!”
  宋回涯听着诸人冠冕堂皇的讨伐与攻讦,想到自师门落败之后,这十余年间的浮泛飘零,不免觉得好笑。
  她剑无离手之时,脚无立锥之地,来去无定,穷荒独行。
  奔波一世,多少次死里逃生,只赢得满身滔天恶名。
  而这群欺世盗名的磕头虫,东西跳梁,摧眉折腰,反倒登堂入室,朝夕间成了当世英豪了。
  宋回涯讥诮道:“这江湖真是荒谬啊。一群庸夫贼子,也敢妄称替天行道?”
  她眸色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暮气,身上血污厚重,已分不清原本颜色。只知她也伤重,刀剑挑破的衣衫下有多道愈合又崩裂的伤口。
  即便她神色再波澜不惊,也难掩气力不济的虚弱与憔悴,连说话时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饶是如此,诸人对她依旧颇为忌惮,不敢轻易上前。左右相视,反复踯躅,才等到一老者从后方赶来。
  追袭奔劳半月,老者亦是疲惫至极,拄着把断剑歪斜地站定,怅然长叹,几次犹豫,方干哑开口:“你师父若是见到你今日模样,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安心。”
  宋回涯似是多年未曾听人提过旧事,表情略有些诧异,稍一皱眉后,人也精神了些,轻快笑出了声:“谢门主原来还记得我师父?当年你与我师父并肩同斥奸邪擅权,可是义愤填膺,高称自己殒身不逊的,怎么如今,也成了那些滥官的走狗?是富贵太迷人眼,还是怕死时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不过是个魑魅小人,竟险些走了正道?”
  边上的虬髯客勃然大怒,指着她叫:“孽畜!谢前辈给你留两分脸面,你就当真不识好歹?前辈是坦荡君子,设明局请你入瓮,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明知我等拱卫在侧,还敢前来胡……”
  几不可闻的一声剑吟,或许只是诸人错觉,却叫虬髯客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回涯的指节顶开一寸剑鞘,见他生生忍得脸红,似笑非笑道:“我下一个想杀的人,原本不是你。怎么,你要先替那个小畜生下去探探路吗?”
  虬髯客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侧青年。一时间,数十道眼神都随之转了过去。
  青年被看得胆寒,面皮不自觉抽动,虚张声势地悲吼一声,叫道:“谢二叔,我父与您可是生死之交。他为这天下百姓披肝沥胆,不曾有私,却落得这死不瞑目的田地,您要替我父亲报仇啊!宋回涯无法无天,实为武林祸害!”
  一浑厚声音冷哼道:“胡老弟莫怕,凭她而今之势,脱困尚且不能,还想当着我等的面杀人?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有道理。”宋回涯风轻云淡地笑道,“好汉,你怎么不出来试试?”
  老者说:“宋回涯,你早前是为你师父报仇,我姑且能理解一二。可杨家庄数十条人命,何其无辜?这些年你手上沾染的血债,有多少,你敢说是问心无愧?”
  “呵,我宋回涯杀的人,从来敢做敢认……”她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一扫这些人的丑恶面貌,又陡然间失了兴致,转言道,“胡狗要杀我时,你们说这是江湖恩怨,与人无尤。我要杀他,便有千百人跳出来,说我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现下难道,是要与我论‘公道’二字?”
  “我诚不欲杀你。你今日本可以不来,可你杀性太重,我实在饶不得你。”老者浑浊双目微阖,摇头轻叹道,“这江湖不过是潭搅浑了的浊水,人似浮萍,朝不保夕。你难得可以抽身,又何苦非要回来?”
  宋回涯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与几点干涸的血渍交错落在脸上,闻言稍扬起下巴,侧目瞥去。
  与行之末路的处境截然不同的,是写满嘲弄的神情。
  “谢仲初,事已至此,不必如此虚伪。这些年来,你纵容这帮宵小鼠辈对我赶尽杀绝,不也是怕有朝一日,我会真来找你索命吗?”
  宋回涯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步。
  众人有如惊弓之鸟,身形倏然紧绷。
  “世道如乱潮,可我不愿被卷进这滔天洪水里。我偏要做立于浪尖之上的人。”
  宋回涯的剑已握不大稳,右手抽出,斜指向下。
  长横着的薄刃上映过黄昏寡淡的暮霭。她唇角扬起,笑容里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一字一句道:“我要逐流者畏我,兴风者恨我——我要我的剑尖长悬于江海之上;即便我死,尸骨也坦白于日月之间。”
  只见她剑尖微微上抬,方才还虚浮的脚步陡然间力逾千钧,提踵迫近,足边荡开一圈浮尘。
  ——“我就是要你们日夜难安!”
  ——“退!”
  谢仲初反掌推开青年,脚下趋风而去,挡住迎面击来的长剑。
  一时间黄沙若浪,烟波四起。
  众人见他出手当先,疾呼两声,跟着冲上前去乱打一气,十八般兵器尽往宋回涯身上招呼。
  青年则逆着人流惊恐急退,也顾不得父亲的尸首是不是被人冲撞,首级是不是被人踢下了山。
  可纵有百人阻挠,他频频回头,还是能从纷杂交错的身影中看见宋回涯的剑。
  剑光起落,如万叠飞浪,死咬在他身后。甚至隐隐要劈开周身那密不透风的杀阵。
  不怪江湖上传言,宋回涯的剑,能震云雷、分光明、泄星河!
  这样的人,怎么能活?!
  “杀——我不信这妖孽真不会死!”
  众人两眼猩红,杀得已近癫狂。
  谢仲初丢下断剑,夺过身边人的朴刀,退至后侧,猛烈斩下。
  宋回涯闻声抽剑,拼尽全力抵住刀锋。
  刺耳的震声听得人寒毛直立,片刻间刀刃被剑式余劲寸寸震断。
  宋回涯左手一抄,五指将迸溅到眼前的碎片拢入手心。剑身去势不改,斜掠而上,削向身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清出一条连着青年的血路。
  可这一剑,同样耗尽了她的气力,叫她右手低垂,再难提起。
  生死不过一丈之距。
  青年霎时停住脚步。
  谢仲初觑机拍出一掌,重重打在宋回涯的后脑。
  青年面露狰狞,两手执剑反冲上前。
  宋回涯眼神涣散,闪避不能,只惊险躲开要害,腹部生生挨了他一剑。
  青年还未升起侥幸得手的狂喜,便看着一段碎裂的白刃,甩开成串细碎的血珠,从自己脖颈上划过。随即眼前喷溅出成抹浓烈的红。
  “胡老弟——”
  “贤侄!”
  这连番变故,叫众人愕然不已。
  白日将没。
  宋回涯撑着濒死的身躯,朝旁奋力一跃,投入深崖。随晚风直坠,须臾不见人迹。
  虬髯客迅步追去,在岸边探头下望,一抹寒光猝不及防自崖下射来。
  纵他迅速抽身后撤,那刀片仍是快一步刺入他眼眶,登时鲜血淋漓。
  虬髯客嘶声惨叫,捂着眼睛翻滚在地。
  谢仲初难掩黯然,对着烟笼雾罩的山崖凝视良久,不甘又无奈地道:“……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002章 万事且浮休
  “下雨咯——收麦子咯!”
  连日一阵晴天,忽然破开数道口子,豆大的雨点自云层之间瓢泼而下。
  街头脚步声仓惶,村人们顾不上遮挡,匆匆朝着四面奔行。
  秋风飒戾,卷起满地枯黄,鼓荡着村外那杆破旧的青帘。
  挂青帘的是一家行旅歇脚的客栈。
  年轻伙计午睡醒来,打着哈欠朝门口一望,立即抄起手边的木棍大步出来,粗暴轰赶正蹲坐在檐角下的小乞丐,没好气地叫骂:“走开,走开!贱皮子,滚别处讨饭去!”
  说罢又挂起笑脸,殷勤对着不远处的几名壮汉邀请道:“几位客官,可以进来里边儿避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不碍事的。”
  领头的佩刀青年略一颔首,转了步伐,领着同行几人迈过门槛。
  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躲闪不及,被抽了一棍,捂着吃痛的胳膊,静静立在雨中。等人都进了屋子,才抬起头,恨恨朝地上“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道:“狗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她泄愤地踹了一脚,转身朝着雨幕深处跑去。
  土道延伸处那条环村而过的长河随雨势渐渐漫涨,涛涛北流。
  河畔老树枝干上的黄叶被雨水压沉,光秃了一片。
  落叶堆埋下的伤者终于被雨水打醒,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抖落身上的残叶,挣扎着想要起身。
  女子额前长发散乱,半遮住惨白的脸,近乎发青的皮肤上印着几抹掺血的污痕。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反反复复数次才勉强站稳。
  两腿虚软,单薄身形随肆虐的风雨左右摇摆,显得憔悴而狼狈。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寸寸环顾四周,眼神中是无尽的茫然。惶惶而不知所措。
  恍惚间,脚步一个趔趄,又重重跌了下去。
  她迟钝地抬手支撑,跪倒在地,这才发现地上还横着一把漆黑的铁剑。
  她摸索着将剑拾了起来,视线被扑面的雨水打得昏花,只能借着指尖的触感,缓缓念出剑鞘上的三个刻字。
  “宋……回……涯……”
  每一个音节都被冻得发颤,难以成调。可这三个字却让她莫名的熟悉。气息刚从唇齿间吐出,耳边便似乎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吼:
  “宋回涯——!受死吧!”
  “宋回涯,死在你剑下的亡魂,都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
  “这天下是大,可容不下一个倒行逆施的宋回涯!今日我等就为这天下除害——!”
  紧随而来的是大脑深处密密匝匝的刺痛。
  宋回涯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在地。紊乱的内息牵动身上的伤口,逼得她呕出一口鲜血,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她是要死了吗?
  宋回涯死死抓住手中剑,压下千头万绪,按紧腹部崩裂的刀口。
  剧烈的疼痛与后背的冷雨,叫她即将沉寂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左手在腰间摸索一阵,翻出个没有标识的白色瓷瓶。
  宋回涯不确信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但想着一个连剑上都要刻着名字、能在自己身上滚出十多道口子的人,随身携带的多半是伤药。
  她全身发冷,仿似血液冻结,只感觉吐出最后一口热气,生机便要彻底消散了,已管不了太多,狠狠心,用牙咬开瓶口,一股脑全吞了下去。
  要真是把自己给吃死了,也合该是她短命。
  宋回涯闭着眼背靠树干小憩,生怕自己就此睡去,只片刻又竭力起身。不辨方向,顺着山形的坡度朝前踱步。
  风雨凄迷,好似无边无际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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