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一夜，康熙又到了坤宁宫，他看着冷着脸的佟佳沅笑了出声。
一旁的梁九功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皇后娘娘的神色，他的皇上啊，您没看见皇后娘娘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谁知康熙不仅笑得出来，他还上前询问：“是谁惹朕的皇后了，皇后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佟佳沅站了起来：“是谁惹的我，表哥心知肚明，既然不听我劝阻，又何必再来找我。”
康熙笑笑，他知道表妹一直不赞同他御驾亲征，所以临去前，他才要过来哄一哄她，免得日后回来表妹更生气了。
“表妹放心，朕知道轻重，朕准备坐镇河北督军，不会亲自下前线的。”
看着康熙的神情，佟佳沅知道他是不会再改主意了，只能对他说：“那表哥一定要小心自身，您是万岁，若您出事，只怕这江山会乱作一团。”
康熙拍了拍她的手：“表妹放心，就算是为了沅儿，朕也会平安归来。”
佟佳沅看他一眼，冷冷一哼。
她这番模样惹得康熙更是稀罕，握着她的手许诺了不少好处给她，他说，让太子留下监国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
看着康熙冷硬的脸庞，佟佳沅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表哥莫要说要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定会平安归来的。”太子如今年轻，康熙若是真没了他是可以即刻登位，可文武百官，人心莫测，到底是不如有父皇铺路的好。
于她也是，若是朝堂有什么震动，她这个皇后做得不会如此安稳，她从未如此清醒的认识到，她如今的一切都是仰仗着康熙，没了他，不管是佟家，还是她这个皇后，都成了漂泊的浮萍一般，没有依靠。
就算是日后她坐上了太后，胤i再是将她当成亲额娘孝顺，她的生活也不会再好过今日了，她靠在康熙身上：“表哥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在宫里等你。”
康熙紧紧地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沉：“好。”
大军出征后，后宫陷入了诡异的宁静，她们的生活先是一切照旧，只是在各处走动的宫妃少了很多，不过这也难怪，万岁走了，前线有在打仗，宫中也不能太过奢华，许多娱乐活动都被取消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面传来的消息越发少了，只知道前方的战事颇为严峻，宫中的气氛也越发凝固，佟佳沅只能下令所有人非不要不得出宫，连阿哥所也命胤i严加看管，阿哥们的请安也都给停了。
这才使风云叵测的后宫平静下来，她每日都会去一趟慈宁宫，以安太后和众人的心，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了下来。
直到一天，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的梁九功突然进宫，向她来报，说康熙得了疟疾。
佟佳沅先是脑子一蒙，直愣愣地看向跪在她身下的梁九功，他面上涕泪横流，几句话下来已是悲伤至极，又经连夜赶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若不是有人在旁边扶着，早就趴在了地上。
她声音颤抖：“你说的可是真的。”
梁九功：“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若不是知道消息的重要性，万岁怎么派他亲自过来，换个人只怕皇后娘娘连信也不会信。
疟疾，佟佳沅有些怔愣，疟疾在古代可是属于疑难杂症，能活下来的人不足十分之一，就算康熙随行带了不少太医，但此病凶险，治疗条件也不好，他的情况估计不容乐观。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康熙生的病很难治，可他是康熙啊，历史上可是在位了六十一年，如今这才是康熙二十九年啊，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她慢慢地镇定下来，看向梁九功，“如今万岁可回京了。”
梁九功拜倒在地：“是，万岁已在回京的路上，预计后日就能到京城驿站。”
佟佳沅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来人，备马。”
护送皇上回京的将军一路上都提着一口气，皇上病重，前线军心不稳，恭亲王正带着大阿哥阵前迎敌。
他闭了闭眼，走到皇上的马车前：“皇上，如今已经到驿站，臣等休整片刻便可直接回宫了。”
马车里的康熙脸色苍白，显然一副重病的模样，他身前跪着的太监连忙扶着他起身：“不可回宫，宫里还有太后在。”沅儿也在宫里，此病凶险，不该回宫。
正在康熙拒绝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道冷静清脆的声音：“不入宫，那就回畅春园。”
康熙身旁的太监瞬时激动起来：“皇上，是娘娘，是娘娘来了。”
“沅儿。”康熙也不可置信，他想掀开帘子看看，可到底是没有力气。
马车外的佟佳沅翻了个白眼：“不只是臣妾，太子也来了。”
等在外面的太子立刻向着马车跪地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身边的侍卫们也立刻给太子请安。
佟佳沅看向驻守在一旁的将军：“劳烦将军，待将士们休整好了便立刻带皇上回畅春园，御医已经在那等着了。”
将军恭敬回道：“是，娘娘。”
她转身进了康熙的马车，看到康熙一副虚弱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人，真是活该，虽心里吐槽着，可手上的动作也不慢，她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热毛巾，给康熙擦脸。
康熙握住了她的手：“沅儿，你怎么过来了。”他让梁九功报信不过是想让沅儿安排好众人，谁知她竟亲自过来了。
“我若是不来，表哥准备什么时候回宫。”佟佳沅放下毛巾看他。
康熙无言地冲她笑了笑，当初他不顾沅儿劝阻执意亲征，如今却是以这般狼狈的模样回来，他到底是有些心虚，可沅儿在他身边，确实让他安心了不少，没一会，他便沉沉睡去。
到了畅春园，马车一路行到了清溪书屋旁，才把康熙扶到了床上。
等候多时的太医们立刻给康熙诊脉，连同跟着康熙出门的太医一起琢磨起新的药方，她这次除了留了两个太医在太后身边，其余的太医全都被她带出来了。
商量方子的太医们顿时冷汗直流，如今病重的可是皇上，若是皇上有什么闪失，那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可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熟悉地方的原因，康熙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上了许多，也让太医们多了几分信心。
佟佳沅正在一旁照顾康熙，闻言看向他：“太子也跟着过来了，想要来看看你。”
康熙微微点头：“让他进来吧。”
太子一进门，还没等他们俩说免礼，便直直跪下行礼，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一派关切地喊道：“皇阿玛。”
康熙顿时感动异常，与太子在床边相拥而泣。
他握着胤i的手，嘱咐道：“若是朕撑不住，这江山就”
“皇阿玛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太子打断他的未尽之语；“皇阿玛吉人天相，此番定能逢凶化吉。”
“是啊，说什么傻话呢。”佟佳沅将药喂在了康熙嘴边：“我这么年轻，可不想先守了寡。”不说别的，给太皇太后守孝的时候连件鲜亮衣服都不能穿，等她成寡妇了，更是穿不成了，让她放弃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至少要等她过了四十吧。
康熙有些哭笑不得，如此直白的话也就只有表妹能说得出口了，他握着自家皇后的手：“朕定会尽力，不让你做寡妇。”
一旁的太子也说：“儿臣还等着皇阿玛好了之后再带我读书钓鱼呢，儿子愚笨，若是没了皇阿玛教导，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康熙颇为感动地答应：“好。”
看他们父子俩聊得差不多了，佟佳沅便把胤i赶走了，“好了，你皇阿玛还在生病呢，先让他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吧。”
胤i点头：“那儿臣就先走了，这几日儿臣也在畅春园住下，明日再来看您。”
康熙点了点头。
第62章 请安
有了佟佳沅的悉心照顾，康熙的病逐渐有了好转，园子里的宫女太监又有了生气，皇上要好了，他们不会掉脑袋了，这日子还能照常过，真是多亏了皇后娘娘啊。
一时之间，她正常行走在园子里，都有不少人专门过来给她行礼问安，听荷给了解释了她才明白过来，闹得她哭笑不得。
这日，她照例给康熙喂药，却被他握住了手，比起一开始的虚弱，如今的他有力了许多，康熙目不转睛地看她：“沅儿。”
佟佳沅笑了笑：“表哥这是要感动得落泪吗，那也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呀。”
康熙也笑了起来：“此番病重，真的叫朕明白了不少事，多亏了有你在朕身边，不然，朕还以为真的要去见皇祖母了呢。”
佟佳沅用药堵住了他的嘴：“表哥如今已是大好，做什么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表哥如此年轻，就算是见了皇祖母她老人家也要把你给骂回来。”
康熙咽下了药，微微咳嗽了一声，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虐狂呢。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好表妹跟着出了宫，不然他真不一定能撑到现在，他看向佟佳沅，眼里溢满了情绪。
佟佳沅等到他睡着了，才出了门，门外站着的依旧是梁九功，她笑着问：“梁公公可是真的休息好了，万岁这里有本宫呢，不必着急回来当差。”梁九功当日奉命传信，可谓是连命都跑掉了半条，人到畅春园立刻就起不来了，还好这园子里别的不多，就是太医多。
她连忙让太医给这位大功臣梁公公把了脉，太医说只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便好了，佟佳沅便准了他几天假，让他先回去歇着，等病好了再回来。
这可把周围当值的太监看得眼都红了，心想着什么时候他们也能有梁爷爷的尊贵体面，那这辈子才算是值了。
梁九功照样一副谦卑模样：“多谢娘娘厚爱，只是伺候万岁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有半点疏忽。”
佟佳沅笑了笑便没再说话，这宫里的太监不比宫女还能出宫这条路可走，他们一进宫便是彻底出不去了，所以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主子身边钻，一旦上去就不会再让自己下来，别说是小病，就是爬不起来了，也不见得舍得把主子身边的位置让给别人。
自从康熙病了，她也就跟着住在了这清溪书屋，只是两人睡同一间屋子有些不方便，她便住进了后殿，看她进来，听荷连忙给她上茶。
“主子连日照顾万岁，真是辛苦了，快喝口茶歇歇吧。”
她接过茶盏，“这些日子，我照顾万岁，你照顾我，咱们谁都不闲着，你也快歇着吧，别忙活了。”
听荷冲她笑笑：“主子，膳房的人刚刚过来问奴婢，午膳用鱼肉做汤行不行。”万岁病的这些日子都是由自家主子照料的饮食起居，膳房那边也习惯先拟了单子过来问主子一声，怕的就是出有什么不妥，万岁吃了再怪罪过来。
果然她见主子摇了摇头说：“表哥不喜将鱼肉混在粥里，就煮些米汤来，再上几个小菜，青菜也要有，不宜太过荤腥。”
听荷点了点头，便去膳房传信去了。
康熙身子刚一转好，就开始看这折子了，还是她多番劝说，让他多休息，少费神，太医也说他身子刚好，不宜太过操劳，才让他定了一天只看半个时辰的折子。
她虽不知前方对战噶尔丹的局势到底如何，但只看康熙的神色，就知道好不了多少。
八月，听说噶尔丹已向大清乞和，这本是好事，这场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损失惨重，大清即便是胜也是惨胜。
谁知没过多久，裕亲王八百里加急送信过来，说他们中计了，噶尔丹逃走了，康熙的脸色瞬间漆黑如墨。
这场仗打得虎头蛇尾，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其间还有传言说放走噶尔丹的是大阿哥，裕亲王只是个背锅的，可看着康熙的神色谁也不敢多问，只知道噶尔丹逃了，大清惨胜，连裕亲王都受了责罚。
只是大阿哥收兵回府后也开始闭门不出，连宫里的惠妃都跟着消停了不少，可见传言也有几分真，即便此事不全是大阿哥的错，那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
佟佳沅则忙着给佟家送伤药，这次打仗她大伯和阿玛也跟着去了，还带了伤回来，本以为是能立功的事，可没成想是白忙活，要她说啊，人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还想着什么功劳。
一连几个月康熙都没什么好脸色，连胤G都不敢随意过来给她请安了，每每想来，还要找小太监来问她一问，方不方便。
佟佳沅看向身下的胤G抽了抽嘴角，“瞧你这点出息。”
胤G也无奈：“额娘您是不知道，最近皇阿玛的脾气是多么的令人发指。”说着他还不放心地看了看门外：“儿子实在是怕碍着他老人家的眼，再被布置几倍的功课了。”
她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阿哥所去吧，别在这？*？给她添乱了，一旁的听荷都笑了出来，给她上了新的点心。
屋里的点心刚才都被四阿哥打包带走了，说是御膳房做得不如坤宁宫的小厨房的好吃，他还要给五阿哥也分些，这次就多带一些。
佟佳沅听了都摇头，也不知道他和五阿哥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要说这几个阿哥里，现在唯一一个让康熙看了不烦的，那就是胤i了，不知是不是康熙病的时候他情绪给得到位，如今康熙看这个儿子可真是一等一的偏爱了。
之前虽是对胤i也十分疼宠，可怎么也比不上这段时间，他日日带着胤i待在乾清宫一待就是半天，还让他看着折子写条陈，再拿给他过目。
佟佳沅看向听荷：“我要的点心小厨房做好了吗。”
听荷点头：“刚才便做好了，奴婢已经让他们装起来了。”
“那走吧。”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要去哄这个天底下最麻烦的男人了。
等在乾清宫门口的梁九功看见是她来了，连忙行礼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佟佳沅点了点头：“万岁可在里面。”
“万岁在。”他低声道：“娘娘，万岁今日心情可是不大好。”
佟佳沅了然，自从噶尔丹逃走之后，康熙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不然梁九功见了她也不会一副有救了的模样。
她轻轻推门进去，她倒是不担心康熙对她发火，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只是他整日里这么一副低气压的样子总不是那么回事，是时候来给他放放气了。
看见她来，正紧皱眉头的康熙露出了一点笑意。
佟佳沅过去看他：“表哥可是心情不好，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身子刚好，不宜动气。”
康熙微微叹了口气，向她说了实话：“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此番决意攻打噶尔丹之事是不是做错了。”他总觉得三藩已除，朝廷安稳，这一仗可打，谁知是他狂妄了。
看到康熙一副泄气的模样，她想了想说：“表哥莫要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只要表哥能吸取此次的教训，那等逆贼来日还不是手到擒来。”
康熙笑了笑：“沅儿说得也太过直接了。”他本以为表妹也会向朝中大臣那般宽慰着他，只说那噶尔丹狡诈，其余的话却绝口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