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的萧翊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容姑娘,容姑娘,您别出去!”
门口的人连忙挡住容妙不让她出去。
“容妙,你害死我夫君和我儿,你还他们命来!”孙夏兰满是皱褶的脸上涕泪横流,凄厉的声音几乎要划破天际。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钟雁芙出现了。
钟雁芙盯着门外的孙夏兰,拧着眉厉声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等着给别人看乐子吗!?”
容妙下意识转过头,扑到钟雁芙身边,她伸手握住钟雁芙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妈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妙的脸上满是焦急不解,还夹杂着几分惊慌失措。
钟雁芙压着心头的火,扫了她一眼,“你不用管,你先回房去。”
容妙握着她的手臂,忍不住回头去看,提高了音量焦急道:“妈妈!求求你了――”
芙蓉馆的人已经开始驱赶着孙夏兰,孙夏兰死死地扒着平板车不肯离开,嘴里仍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容妙你不是人!害死自己的大伯和堂哥还不够,居然找人来欺负你的伯母!”孙夏兰叫骂道,“你这个贱人,yin妇!我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快来人看看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亲侄女害死亲大伯和堂哥!还想找人打亲伯母!快来人啊!”
容妙从来都没听过这么腌H的话,姣好的面庞瞬间一下变白了。
钟雁芙的脸色铁青,神情愈发的冰冷,拔高了声音,“碧水!愣着做什么,带容妙回去!”
碧水这时脸色也难看极了,她扶住容妙的手臂,“姑娘……”
容妙一下甩开她的手,松开了钟雁芙,径直往门口跑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被钟雁芙叫人拦住了。
容妙的双臂被人抓住,几乎动弹不得。
“妈妈――”
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的哭腔。
钟雁芙却半点都不为所动,“带容妙回去!”
容妙的眼圈通红,奋力挣扎着,却根本无法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出来。
眼看着容妙就要被人架着送上楼。
容妙的肩膀一紧,顺着力道往后踉跄了一步,只听到左右几道痛呼。
她一下倒进了熟悉的怀中。
她抬起头仰视着萧翊,眼中的焦急几乎都要化作实质了,像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攥住萧翊坚实的手臂,带着浓浓的哭腔道:“萧翊……”
她的杏眸盈着水光,几乎要掉泪。
声线发着颤,带着浓浓的无助和脆弱。
就连攥着他的手臂的手也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是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钟雁芙眯起眼睛,冷冷地道:“萧公子,芙蓉馆的事,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萧翊……”容妙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眼中是明晃晃的祈求。
已经有人上前,准备从萧翊怀中抢过容妙。
萧翊环住容妙,右臂牢牢地挡在容妙身前,定定地看向钟雁芙,毫不退让地道:“钟妈妈,我认为这时处理好孙夏兰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一会儿闹大了只怕也不好看吧。”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着。
钟雁芙的眼眸沉了沉。
门外孙夏兰的声音越发大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平板车的棺材停在芙蓉馆的门前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即便钟雁芙已经派人驱赶围观群众,却还是挡不住好事之人的好奇心。
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对芙蓉馆的名声有损。
钟雁芙狠狠地瞪了萧翊一眼,一甩袖子,寒声道:“把她带进来!”
芙蓉馆内,众人看着孙夏兰拖着摆着两口棺材的平板车进来,不由得窃窃私语。在方才的拉扯中,孙夏兰的身上布满了尘土,发丝凌乱,蓬头垢面。
孙夏兰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容妙。
她奋力朝容妙扑了过去,眼中的怨毒和恨意几乎要化作淬了剧毒的利箭刺穿容妙,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萧翊将容妙拉到身后,将孙夏兰挡在身前。
孙夏兰双手奋力地挥舞着,尖锐的指节冷不丁地在萧翊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都是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没有十年前就去死!”孙夏兰怨毒地咒骂着。
李卫立刻将人推开,“主子,怎么样?”
萧翊侧过脸看了眼身后的容妙,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
孙夏兰被推倒在地,嘴上却依旧不管不顾地骂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和你的爹娘一起去死!十年前,我们就该把你也弄死!”
容鑫可是她的独子,看得比眼珠子还要宝贝。
容妙的身躯一颤,就连抓着萧翊衣角的手几乎都要失去了力气滑落下去。
萧翊的眉心愈发紧锁,他转头看着容妙苍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听着耳边的叫骂声,突然有些不忍,抬手捂住了容妙的耳朵,“别听。”
容妙颤抖着抬起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臂上。
明明眼泪并不灼热,甚至还隔着一层衣物,却好像能够透过厚实的布料烫在了他的手臂上,心脏也莫名跟着一抖。
容妙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几乎低微到听不见,甚至只能通过她的唇形辨认出来。
“我没事,你放开吧。”
萧翊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容妙,才慢慢松开了手。
尖利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
萧翊扶住她的手臂,仿佛是害怕她单薄的身躯被孙夏兰从口中不断吐出的毒液利剑所击倒。
容妙直直地看着一脸怨恨的孙夏兰,轻声道:“伯母……”
“你不配喊我伯母!”孙夏兰低吼道。
“要不是你,那些追债的人就不会跑到家里砍死容鑫,你大伯也不会被气死!”
容妙的脸色一变,原本就白皙的脸刷的一下更加苍白了,失去了血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夏兰和平板车上的两口棺材。
萧翊眸光微动,他上次不是给了容妙五百两银票吗。
“呵,你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会把银子送过来,说得好听,结果呢!?”孙夏兰状若疯癫地嘲道,“我和容鑫前两天来芙蓉馆却把我们赶出去,还让人把容鑫的腿打断!”
容妙的身躯一震,仿佛是不敢相信孙夏兰口中说出的话。
她瞪大了眼睛,颤着声道:“我没有……”
“你这会儿开始赖账了!?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穿金戴银勾搭男人,对待我们就跟打发叫花子!”
碧水浑身气得发抖,一下就站了出来,指着孙夏兰斥道:“打发叫花子!?你们前前后后从姑娘这儿拿了起码有五六百多两,还不提当初你们卖姑娘时还拿了三百两银子!足足八百多两银子,天底下那个叫花子被打发,还能拿到这么多钱!?你家讨饭的碗是镶金的不成!?”
“明明是容鑫自己去赌欠钱被追债的人害死,姑娘也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前两天来过,你不去找追债的人,却赖到姑娘头上说没有给足你们银钱!我看你的脸简直比树皮还要厚!”
容妙看着地上的孙夏兰。
“大伯母,我确实不知道你前两天来过。”
“你不知道!?那容鑫的腿是谁打断的!?我们是被谁赶走的!?”孙夏兰瞪大了眼睛。
“是我赶走的――”钟雁芙冷冷地出声道,“容鑫的腿也是我下令打断的。”
钟雁芙的目光阴沉,“你以为芙蓉馆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呵,容妙也早就与你们钱货两讫了,仗着容妙容易心软得寸进尺。一次两次我就不追究了,居然还不肯罢休!”
原本对上容妙嚣张无比的孙夏兰,面对钟雁芙阴毒的视线竟然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说起来,容妙给你的五百两银子还是我借给你。就算闹到官府那儿,你也还欠我五百两。”钟雁芙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看你是活腻了敢来芙蓉馆找事!”
“欠五百两银子,告到官府那儿,杖刑九十下,我倒要看看你挨不挨得住!”
钟雁芙抬了抬手,就命人立刻去衙门报官。
孙夏兰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钱是容妙借的,和我没关系!”
钟雁芙冷嗤道:“我可有人证看到是你亲手拿了银票,就连银庄那儿也可以作证你拿着那张银票去兑换了现银。”
钟雁芙轻呵了一声:“敢来芙蓉馆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孙夏兰吓得瘫软在地上,没想到局面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不应该是她痛斥控诉容妙吗?
只见她扭头看向容妙,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萧翊警惕地拦住她。
孙夏兰睁大眼睛,眼中的红血丝格外怖人,她喊道:“容妙,明明是你借的钱!你快说啊,是你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容妙抿紧了唇,看着她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容妙――”钟雁芙的视线冷冷地刺过来,“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容妙攥紧了手,指尖狠狠地扎进掌心,丝丝血色从掌心溢出。
“妙丫头!如今你堂哥和你大伯都因为你死了,难道连我你都不肯放过吗!?”孙夏兰扒着萧翊的身子,冲容妙说道。
容妙迎着钟雁芙和孙夏兰的目光,咬紧了下唇。
“是我……”
容妙痛苦地闭了闭眼,欲开口小声说道。
她身前的萧翊眸光微滞。
孙夏兰看着容妙缄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的打算,仿佛打算将这罪名栽到她身上。
她没察觉容妙已经准备开口,原本迫切甚至带着点哀求的眼神瞬间转变为怒不可遏。
孙夏兰口不择言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留你一命,要是十年前把你和你娘一起弄死,我们也不会遭此大劫!”
容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躯微微一晃。
“你说什么?”
容妙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朝孙夏兰迫近一步,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声音无比艰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孙夏兰看到容妙这副神情,心里竟无比地痛快。
她的面容扭曲着,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恶意,“十年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她不是饿死的,而是死在我们面前。临死前,她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还在哀求我们不要杀你。”
容妙看着她疯狂的神色,耳边的一切仿佛都寂静了。就连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孙夏兰张牙舞爪的模样,和她带着怨毒的话不断回响在耳边。
萧翊沉着脸,一记手刀敲在孙夏兰的后颈。
孙夏兰软软地倒了下去。
萧翊一把揽住容妙渐渐瘫软下来的身躯,容妙却连抓住他的力气都没了。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死死地捂住胸口。
好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紧了,喘不过气。
容妙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萧翊。
“她……”
萧翊看着她几乎要崩溃的模样,揽着她的手臂愈发收紧了。
她被听到的巨大的打击侵袭,浑身都在颤抖着,全身的神经都在发麻。容妙像是个布满裂痕的脆弱琉璃,正在一寸寸地碎裂开。
这个地方的空气都仿佛弥漫着毒气,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容妙,容妙――”萧翊焦急地喊道。
容妙搭在他手臂上的手颤颤巍巍地收紧,她听到耳边传来自己轻微的声音,艰涩地道:“带我走。”
……
摇曳的烛火将夜点亮。
窗外是更夫路过打更的声音。
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容妙靠着床头,怔怔地望着头上的帐幔。
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一贯明亮的眼眸此刻带着微凉的光泽,温柔的脸庞此刻冰冷到近乎冷漠。
她一次又一次地故意喂大孙夏兰他们的胃口,而他们面对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的银钱抑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如今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她搭在锦被上的手渐渐收紧了。
孙夏兰本就是个粗鄙村妇,心理承受能力一般。
只要肯稍微给予一点暗示。
她今日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惊人地爆出杀人的罪行。
杀人偿命。
他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容妙抬手捂住了逐渐湿润的眼睛。
娘,妙儿终于替你报仇了。
容妙轻笑一声,泪珠却顺着眼角悄悄滑落下来。
十年的那场饥荒死了无数的人。
她爹在饥荒中染病离世,只剩下她和娘还有大伯一家继续逃难。
那日,满地的血,痛苦的呻吟,还有娘投来的绝望眼神,仿佛还历历在目。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
大伯一家沉浸在狂喜之中,只有容妙看见了她无声开合的嘴唇。
……
接连几日,芙蓉馆的所有人都将容妙当作一个易碎品。
就连音量都不敢放大,在她面前只敢小心翼翼地说话。
就连萧翊也来看过几次。
容妙却没他们想象得那么脆弱。
她甚至还有闲心欣赏这些人面对她时的小心翼翼,她还能清楚地透过萧翊的神情看到他眼中愈发浓厚的怜惜之色。
比如现在。
容妙坐在萧翊的对面。
萧翊将炉上的水壶提了过来,动作幅度很大,他腰间的靛青色香囊微微摇晃着。
容妙捧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她才刚放下茶杯,萧翊下一刻就帮她把茶给添上了。
萧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
容妙疑惑地抬眸看他。
“孙氏被判在三日后问斩。”
容妙的眼睫颤了颤,旋即垂下,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萧翊盯着她的神色,有些担忧。
容妙沉默了很久,久到杯中的茶都有些温了。
她倏然抬起眼眸看向萧翊,斟酌地问道:“萧翊,你、你明日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萧翊垂眸,注视着她的神色,“好。”
……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城。
碧水稍稍掀开了车帘,透过车窗往外瞅了眼。
她回过头轻声道:“姑娘,萧公子他们来了。”
容妙微微睁开了眼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