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
“当真要用牧仁做诱饵?”李卫皱紧了眉头,“倘若失败了,岂不是放虎归山?更何况那苏赫巴鲁能上当吗?”
他的神情踌躇,尤其是触及到容妙隆起的腹部,那是世子仅剩的血脉,心里更是升起悔意。
“我们已经如今已经是冒大不韪假传命令了,单宇等人也离开军营了,这样下去恐怕――”
要不是这次成功擒住牧仁,只怕也压不住军营余下的部众了。
容妙抬起眼眸,眼神清明。
“谁和你说我们是假传命令了?”容妙从容地道。
此刻就连她身旁的碧水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怔怔地望向她。
难道……不是吗?
容妙红唇微勾,食指在地图的画轴上轻轻抚过,“就算是要赌,下注之前总得有些底气。”
否则就不是冒险,而是犯蠢。
容妙正色道:“想让我们做螳螂帮他们捕蝉,就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黄雀的命了。如今我不方便常来军营,你在军营中切记――”
“盯紧马腾!”
“马腾!?”
“对!”容妙笃定地点头。
她先前就怀疑军中有内鬼,却一直无法断定是谁。现在一朝内乱,妖魔鬼怪终于都浮出水面了。
“另外,之前单宇带了八千人离开,你就对外声明,如今人手不足,要招募流民充军。”
“可这样一来,万一流民在军中暴起……”李卫迟疑道。
“放心,这一批流民会非常听话。”她挑了挑眉,“不过可能会发生一些小意外,但是无伤大雅。”
……
书房里浮动着淡淡的龙涎香。
傅宣恒看完了手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笑了笑,“阿三已经出发了,没想到她居然比朕预想中做得还要好。”
他将奏折搁到桌案上,问道,“阿大,太后那边如何了?”
声线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回陛下,还是老样子。”殿中穿着暗色劲装的男子答道。
“朕这位母后的嘴可真是紧得很。”傅宣恒眯了眯眼,厉色乍现,“那就再给她加把料。”
“贵妃有孕,会是位皇子。”
这是个陈述句。
李学立即会意接道:“明日请平安脉的太医会将这件喜事告知给贵妃娘娘。”
一个谋反死了的外甥,和一个即将出生的流着王家一半血脉的皇子,他们会怎么选呢?
“陛下,还有一事。”
“什么?”傅宣恒抬眸。
“陈东湖父子死了。”
这并不让傅宣恒感到意外,平昌侯当初供出傅宣朗谋反之后,他们就注定会死。不过恐怕其中也有他最近故意放松对太后的钳制的缘故。
“毕竟是晋王妃的父兄,总不好让她蒙在鼓里吧,也该让她知晓了。”傅宣恒温和地笑道。
“是。”
……
“夫人!”
容妙走出军帐中,迎头就撞见了马腾。
因着单宇率领众人离开军中,马腾也因此顺利成了军中副手。
马腾笑呵呵地迎上来,“夫人今日怎么来军营了?”
说着他瞟了一眼容妙的孕肚,有些担忧地道:“夫人如今行动不便,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让苏明传达,何苦亲自跑这一趟呢。”
容妙抚了下肚子,“无妨,我只是来问问有没有萧翊的消息。”
“若是有将军的消息,属下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还请您不要忧心,安心修养。”马腾跟着她身边。
容妙牵强地笑了笑,“承蒙你吉言了,只是……”
她幽幽叹了口气。
见状马腾立即问道:“夫人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事?”
容妙抬头看了他一眼,叫马腾莫名有些心慌。随后容妙挥了挥手,碧水立刻会意,往后退了两步回避。
“实不相瞒,我怀疑军中有内奸。”容妙神色严肃。
马腾瞬间瞳孔紧缩,右手下意识搭在腰间的佩刀上,容妙却仿佛恍然未觉。
容妙压低了声音,“此前军粮数次被劫,就令我起了疑心。原先我本怀疑是单宇,可单宇离开之后,新定的运粮路线居然还是被胡人掌握,可见这内奸还在军中。”
马腾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夫人可有怀疑的对象?”
容妙摇了摇头,皱紧眉头苦恼道:“唉,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军中我与李卫将军最信任的人便是你,此事我们也只告诉了你一人。内奸一事绝不可泄露,绝不可打草惊蛇。”
马腾立刻抱拳回道:“是!”
“对了,夫人,那牧仁您准备如何处置呢?听闻这牧仁是北王最宠爱的二儿子,咱们这次生擒了他,是不是要有所行动了?”马腾小心翼翼地试探。
容妙垂下了眼眸,“此等军务自然是由李卫做主,我又如何能得知呢?”
看来是要有所动作了。
马腾笑了笑,“夫人说的是,是我糊涂了。只是先前军中士气低落,好不容易擒了牧仁,军心高涨,所以我才多嘴问这一句。”
容妙听了他的话,似乎有些犹豫。
“原本军中人心惶惶,不少兄弟们险些都要跟着单宇那些叛徒逃离,我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让那些人留下来。”马腾见她有些意动,暗暗地提醒容妙他的功劳,“不过如今好在李将军的妙计,击退苏赫巴鲁,又生擒牧仁,稳了军心。”
果不其然――
“倒不是不能和你说。”容妙松口道,“单宇叛离,带走了一部分的兵马。虽然生擒牧仁确实让低落的士气稍微上涨,但是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就连现在剩下的军粮也无法坚持太久。”
“那夫人是想用牧仁换取粮草?”马腾试探道。
“不。”容妙坚定道,“粮草可解一时,但是士气却不能一直保持。”
人心并非死物,之前动荡的军心也不可能因为一次的胜利就恢复如初,所以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我准备用牧仁为诱饵,伏击他们!”
马腾眼皮子一跳,“可是胡人岂会轻易上当?”
“如今山匪横行,几次骚扰城池,虽未造成什么损失,确实一个正好的借口。”容妙缓缓道,“派遣军中三分之二的兵卒去城郊肃清贼匪,届时军中守备空虚,他们还按捺得住吗?”
“可是,若是将兵卒都派遣出去,我们又该如何抵御呢?”
“我也想好了,征召流民充军,填补空缺。”容妙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军中有内鬼,此事我不放心别人,我会派遣家丁与你操办此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马腾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心中大喜。
这容妙恐怕是被这次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想征召流民,简直是疯了。
第107章 “那女人是不是个疯子!?”东王暴躁地道。……
“那女人是不是个疯子!?”
东王暴躁地道。
仅凭那些流民就妄想打败北王的白狼军?
“夫人说现下兵力不足,苏赫巴鲁是北王麾下悍将,想要擒住他如今只有这个方法了。”陈三镇定地道。
他的确想用萧翊来威胁那容妙,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如此激进,简直和疯了没有两样。
仅凭这剩下的兵力和流民,别说擒住苏赫巴鲁了,不惨败都算是好的。
更何况,她怎么能确保北王会为了牧仁决定派出白狼军。
心里装满野心的人是不会为小事而动摇。
就比如――
血缘。
她送死就算了,可是再重新找个可以受他挟制的人却不容易了。
东王在心中不由得暗暗咒骂一声,看向陈三烦躁地说道:“让她停下来,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夫人得知世子活着之后情绪一直十分激动,一直希望能早日将世子带回。”
言下之意,她不会听话的。
东王脸色铁青,语气渐冷,“萧翊在本王这儿非常安全,让她乖乖听令就行了。”
陈三面无表情地道:“如今虽然生擒了牧仁,但是上次大量兵卒出走造成的影响仍然没有消除。依照东王所言,我军军中早有奸细,若是一旦军权旁落,只怕是无法如您所愿了,所以必须从速。”
东王的脸色更黑,张口便要说些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巴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陈三接着说道:“另外,夫人希望能够得知世子近况,请东王允许我再探望一次世子。”
上次他们将他带进城后,只许他在暗处远远看了眼世子。
东王额上青筋跳起。
巴根再次扯动东王的衣袖,对着陈三笑道:“那是自然。”
“多谢大王。”陈三拜道。
等到陈三出去之后,东王伸手将桌上的摆件重重地拂下去,重物落地发出巨大的声音。
这女人简直是得寸进尺,不知道以为受胁迫的是他们呢!
巴根弯腰将摆设捡起,一件件重新摆放好,“大王何必如此生气呢。”
“他们的情况我们早就知道了,他们兵力不济是正常的,若是这时他们还能抽出足够的兵力对付北王,我们才应该担心。”
东王这时才沉了气思忖起来。
……
门被推开。
陈三缓缓走进屋中,一下就看到了萧翊。
巴根笑了笑,“我们大王开恩,这次许你们见面说话。”
说完他却并没有退出房间,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陈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萧翊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随即神色如常,“你怎么来了?”
陈三上前一步,“是夫人派我再来看看世子如今可安好,她一直担心着您。”
“我一切都好。”萧翊问道,“她怎么样了?”
“夫人也很好。”陈三点了点头。
才说了两句,巴根这时就出声打断他们,表情和悦,口吻却十分强硬,“时间不早了,再晚一些出城容易被人察觉,今日就先到这吧。”
摆明了不想他们过多交谈。
陈三只得深深地看了眼萧翊,转身离开。
走到廊下,巴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放心,萧将军在我们这儿十分安全。若是贵夫人能够继续好好地配合我们,探望的日子还多着呢。”
陈三苦笑了声,“是。”
……
两人走后,关押萧翊的房间恢复安静。
萧翊望着门外空空的庭院,实际这座别院早已被重兵层层包围。
虽然这段时间他被关押在这方别院之中,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被关押在此处,一开始是审问,过了几日后就不再审问了,果然是已经接上线了。
东王与北王之间的矛盾远比他想得还要深。
得知他的存在后,东王第一反应就是将他藏起来刑讯审问情报,而不是选择将他上报。
门外传来脚步声,萧翊下意识看过去。
原来是送走陈三的巴根折返了回来。
巴根看着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萧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我以为你今日见了熟人会很高兴。”
为了从他口中获知情报,东王与巴根偶尔会来此处。
萧翊拿起杯子,随着他的动作腕间的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喝了口凉透的茶水。
“我觉得东王与你比我更开心些。”萧翊淡淡道。
巴根抿了口茶,有些挑剔地皱了皱眉头,将杯子放下。
明明才入城几月,就已经被养刁了嘴巴,喝不得如此粗茶了。
巴根抬起头,语气微妙,“那可未必。”
“你那小夫人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也难怪你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令牌都愿意给她。”
巴根轻啧道:“只可惜美人还是待在后院比较好。”
萧翊眼神微动,“你见过她了?”
“你怎么知道?”巴根挑了挑眉,他打量着表情平淡的萧翊。
“依照你们的谨慎,若是不亲自见一面只怕无法放心,更别提带人来见我了。”萧翊淡淡道。
巴根哈哈笑道:“那倒是。”
“不过该说不说,兄弟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巴根用肩碰了碰他的肩膀,“你这小妇人是哪儿找的?”
草原就没有这么水灵的姑娘。
萧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这么小气嘛,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天了,也能算是半个朋友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中原的规矩我还是懂得。朋友妻,不可欺。对吧?”
巴根摸着下巴,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们中原的姑娘瞧着确实漂亮许多,大着肚子都这么好看。就是看起来娇滴滴的,瞧着不如我们草原的姑娘结实。”
萧翊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瞳孔猛缩。
几个呼吸间,他抑住了情绪,声线有些沉,问道:“你们想要利用她对付北王?”
“别说得这么难听,咱们这是合作共赢。”巴根大言不惭地说道。
说完他砸吧了下嘴。
从他的动作与只言片语,萧翊敏锐地察觉到了――
“看来你们的合作也不是那么顺利。”
“女人总是有些妇人之仁。”巴根拍了拍萧翊的肩膀,“所以你最好让你的女人乖乖听话。”
她若是个肯乖乖听话的人,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萧翊眸色渐沉,沉默了片刻,“你们想要扳倒北王,最先要解决的就是苏赫巴鲁吧。”
尤其是苏赫巴鲁掌管着北王麾下最重要的武器,白狼军。
“萧将军难道有什么高见?”
“胡人的野心可以盖过一切,”萧翊面无表情地说道,甚至还暗刺了一句,“就如同你们对北王虎视眈眈,而率领着白狼军的苏赫巴鲁和北王又能完全信任彼此吗?”
巴根不傻,听着他的话情不自禁地吐出三个字,“离间计。”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萧翊,“萧将军怎么突然愿意为我们出谋划策了?”
“你们若是成功对我的好处更大。”
听到萧翊这么“诚实”的话,巴根不由得大笑。
巴根佯作惋惜道:“不过可惜了萧将军的计策了,北王信重苏赫巴鲁甚至胜过自己的亲儿子,否则也不会把白狼军交给他,想要离间他们是不可能的。”
“是吗。”萧翊淡淡道。
巴根顿了顿,旋即笑道:“难不成萧将军有什么妙计?”
他的表情云淡风轻,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萧翊,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萧翊沉吟片刻,“既然北王信任他胜过其子,甚至将最勇武的白狼军交给他。就算苏赫巴鲁战功显著,王子们对他恐怕也颇有微词。就算短时间内无法离间北王与苏赫巴鲁,王子们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