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沾满污泥的手碰上洁白的绣帕,霎时便衬得他浑身脏污,墨白竟罕见地有些自惭形秽,被灰尘遮盖的脸孔微微发烫。
“公……主子!那可是主子的私物,如何能给一个低贱的乞丐!不若拿奴婢的吧!”飞白见那贱民竟然收了主子的帕子,当即便急得跳脚。
“无妨,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挂齿,扶我上马车,莫再逗留。”女子淡然一笑,转身上马车。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掀起了她的面纱――
一直偷望着她的墨白,终于得见对方的真容,女子生得粉面桃腮,靡颜腻理,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人。
惊鸿一睹,她美丽的容颜深深地刻入了墨白的脑海,再也无法忘却。
墨白痴望着远去的马车,方才看到马车时的排斥不屑,此时通通化为满心妄念。
刚直的小将军将绣帕凑近自己的鼻端,深深嗅闻着上面的香气,清甜中还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药香,惑人的幽香立时便勾去了男人的魂。
她,是哪家的姑娘?姜小薇坐在平稳前行的马车内,倚靠着柔软的锦缎方枕,双眸微阖,接收这个世界的剧情。
这是个女主立志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于是女扮男装进入军营,与男主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
男主墨白,表面是靖国公世子,实则是自幼被皇帝送养的皇子。骁勇善战,谋略过人,十四岁开始上战场,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被今上亲封为骠骑将军,简在帝心。
墨白幼时染疾,险些丧命,彼时正在国寺修行的天元大师为墨白算了一卦,劝谏皇帝,将墨白养在外头,方能平安度过二十岁。于是皇帝便将儿子送到太后的母族,交由靖国公抚养。
从此五皇子姜钰峥早夭而亡,靖国公府却多了一位公子,只待墨白年满二十恢复身份。
知晓墨白身世的只有皇帝和靖国公夫妻二人,连墨白本人都不知情。如今墨白已经年满十九,在国公府长大的他生得丰神俊朗,文韬武略,比之生在皇室的兄弟们也毫不逊色,深得陛下宠爱。
原剧情中,墨白在夺嫡之争中获胜,荣登大宝,而陪同他一路艰难险阻的女主俞桃被封为皇后,两人历经劫难,终于修成正果。百姓们称颂俞桃为巾帼英雄,她女扮男装闯军营的故事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姜小薇在原书中是个配角都算不上的炮灰,承昭帝最宠爱的帝姬,受封秦国公主,排名第九,年十六。承昭二十八年帝崩,次年,秦国公主薨逝。
方才她与墨白打了个照面,原书中也有这段剧情,只不过原主当时在马车内并未露面,墨白身体健壮尚无大碍,只是那小乞儿却被侍卫打了个半死,若非墨白及时送医,早就一命呜呼了。
是以,后来得知马车的主人是姜小薇后,墨白对她颇有不喜,使得承昭帝驾崩后,原主在宫里的处境十分尴尬。
而她本次的主线任务便是攻略墨白,支线任务是改变姜小薇原本悲惨的结局。
“殿下,神武门到了,陛下身边的方公公恭候多时了,说是陛下诏公主前去御书房一叙。”马车外传来飞白的声音。
姜小薇低应了一声,飞白打开马车门,一旁的小太监佝偻下腰,把背当做脚踏,谦卑地迎公主下车。
姜小薇踩着小太监的背,被飞白搀扶着下了马车,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领着仪驾恭候在一旁,见姜小薇下车,宫人们齐刷刷跪地,高呼千岁,“恭迎殿下回宫,殿下千岁千千岁。”
“平身。”姜小薇扬声道,清泠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矜傲,生来便是受人跪拜的对象。
众人依言起身,总管太监方公公手执拂尘,上前福了一礼,对姜小薇毕恭毕敬道:“公主殿下,奴才已备好轿撵,还请殿下尊驾移步。”
“有劳方公公。”姜小薇点点头,坐上十六人抬的轿撵,被人抬着往御书房去。
不多时便抵达了御书房,方公公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领着姜小薇进入。
姜小薇进去后,便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薇薇来了,免礼,坐。”承昭帝正坐在案几后批阅奏章,素日里威严神武的帝王,在姜小薇面前却没有丝毫架子,姜小薇刚回宫便迫不及待诏她觐见,“我儿此行可还顺利?可见到了那传闻中的名医圣手?”
不知是不是帝王对她的恩泽太甚,让原主承受不起,遭了天罚,自打出生后,她便患有喘鸣之症,也就是哮喘。
在医学科技发达的后世,哮喘这种病症都不一定能根治,更遑论是如此落后的封建王朝。
此番原主出宫,也是因为听闻有一位名医圣手,可治百病,只是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听闻对方在江南一带逗留,原主便前往求医。
可惜的是,对方为她诊断一番,却也无能为力,姜小薇只得败兴而归。
第169章 将军的娇宠公主
姜小薇摇摇头,精致的柳眉微颦,小脸满是失落,叹息一声,泄气道:“儿臣的病,圣手也无能为力,这么些年问诊的大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说治不了。让父皇白费心思,儿臣实在是惭愧。”
十几年来,皇帝广招天下名医,为秦国公主诊治,却都没能治好这喘鸣之症,令承昭帝操碎了心,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
“薇薇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你是朕最珍贵的女儿,你的平安才是父皇最大的心愿,只要能有希望治好你的病,即便是再如何劳心劳力,父皇也一定会办到。”承昭帝睿智精明的眼底,此时满是心疼,他是真心疼爱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承昭帝对姜小薇的宠爱,在整个大楚朝都是独一份儿,单说以最高册封等级,国名为封号册封她为秦国公主,在诸多皇子公主中已是前所未见。
而大楚朝的公主想要获封,无一不是在及笄以后,亦或是出嫁时加封,而承昭帝却在姜小薇尚未足月时,便册封了她,还赐她封地,享食邑万户。
如此殊荣,在整个大楚朝历代的公主中,都是闻所未闻的,但只有姜小薇知道,皇帝对原主如此偏爱的缘故,都是为了补偿她自幼便父母双亡。
是的,原主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镇北侯的嫡女,十几年前镇北侯为皇帝挡箭,战死沙场,镇北侯夫人闻此噩耗,也殉情而亡,留下刚出生在边关的女儿。
皇帝为了报答镇北侯的救命之恩,赐镇北侯遗孤国姓,并取名姜小薇,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儿,十几年来对她极尽宠爱,连皇帝自己的儿女都未曾如此上心。
“罢了罢了,便是治不好,父皇也能养着你,必会让我儿长命百岁。”承昭帝也知想要治好这顽疾,只怕是难上加难,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摆了摆手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原先他是为了报答镇北侯的恩情,但毕竟养了这么多年,也疼了这么多年,承昭帝已是把姜小薇当成自己的女儿对待。
只是如今他年事已高,即便贵为天子,寿命却依旧有限,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体弱多病的女儿。
“不日便是春L,朕会携文武百官前往围场打猎,你的几位皇兄也都会一同前去,砚儿也去看看郊外的景致可好?太医说你的病也不能总是在宫里闷着。”
看着出落得美丽大方,亭亭玉立的女儿,承昭帝心中十分欣慰,他一早便决定,将姜小薇指婚给最终继承皇位的儿子,让自己的儿子护她一世周全。
“儿臣遵旨,能一睹皇兄们的风采,薇薇求之不得。”姜小薇清浅一笑,乖巧地应下。
承昭帝趁此机会,试探性地提了一嘴,“不知薇薇在一众皇兄中,对哪位更为属意?”
姜小薇微微一愣,似是有些困惑,“父皇此话何意?砚儿的皇兄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薇薇怎敢妄议皇兄。”
承昭帝捻着胡须呵呵一笑,并未替姜小薇解答疑惑,只是没头没尾地又转移话题,“镇国公的世子墨白文韬武略,又谋智过人,生得玉树临风,比之朕年轻时候也不差,听闻燕京城内的闺秀们,那就没有不心悦墨白的。”
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姜小薇竟从父皇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自豪。
见女儿没反应,承昭帝不死心,又把墨白夸了一顿,说着墨白如何有才华,又是如何勇猛不凡,直将墨白夸得天花乱坠。
但姜小薇压根儿就没见过父皇口中的霍小将军,只是眨了眨她那双明亮清澈的水眸,虽然不解为何父皇突然八卦起来,但还是规规矩矩答道:“儿臣久居深宫,未曾见得国公世子。”
承昭帝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小薇竟一点窍也不开,失望地摆摆手,“等过几日的春L,薇薇便能见着了。”
承昭帝这么多年观察来看,目前他最属意的儿子便是送养在外的墨白,为人正直,又有勇有谋,薇薇交给他一定能放心。
待他二十岁后回到皇室,自己再教养一番,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而此时,承昭帝口中谋智过人,文武双全的墨白,正拿着那块绣帕睹物思人,猜测着究竟是哪家的小姐。
墨白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围剿了流寇,完成任务后,便迫不及待着人打听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一连几日,都没有调查出那辆琉璃马车的主人,是哪家千金。
墨白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分明只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人美丽的容颜却仿佛刻进了他的心里,令他昼思夜想,寤寐难安,只想要再见一见那人,再……
他将戴着面纱的少女勾勒进画纸,将画裱起来挂在自己的房内,日日欣赏,更是随身携带那方残留着少女体香的绣帕。
墨白寻遍了燕京城,甚至一反常态地去参加什么赏花宴,赏酒会,只为了能侥幸地再碰上那日的少女。
燕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始终未见那日的少女,就在墨白开始以为她只是自己曾做的一场美梦,他却在春L时的皇家围场上,再次见到了她。
到了春L当日,姜小薇跟随承昭帝一同前往围猎场,承昭帝领先策马在前,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考虑到姜小薇身体娇弱,承昭帝特地吩咐人为姜小薇准备了马车。
此次春L,皇帝并未让后宫嫔妃伴驾,因此只有姜小薇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其余人俱是骑马。
墨白和父亲镇国公等武将跟随在皇帝的马后,镇国公和承昭帝在马背上谈笑风生,身后墨白麾下的校尉俞杉正和同僚们窃窃私语,讨论着队伍后头马车里的人。
“此番陛下春L并未带后宫嫔妃伴驾,这秦国公主究竟有何魔力,能让陛下如此宠爱?”俞杉探究地往后张望。
“据说公主出生起便身体抱恙,兴许是对心疼公主受病痛折磨吧。”
俞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是当真如此,能被陛下如珠如宝地宠爱这么多年,这公主也不枉此生了,也不知陛下舍不舍得把让公主下嫁。”
第170章 将军的娇宠公主
俞杉的话惹得对方一阵哄笑,调侃道:“怎么,你小子莫不是春心萌动了?早闻公主生得那叫一个仙姿玉貌,倾国倾城,比之燕京第一美人俞桃还要略胜叁分呢!咱们这些小喽,若是今日能得见公主真容,便是死也值了!”
听了这话,俞杉却并未表现出少年郎的羞涩,有些不以为意,什么样的人能比俞桃更美?
前面的墨白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城外看到的少女,若非那方帕子还放在他胸前,他只怕当真会以为那人只是个梦。
然而即便不是梦,也不能改变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墨白摇摇头,摒除心中杂念,打马和俞杉等人并行,压低嗓音呵斥道:“你们真是好大胆子,竟敢妄议陛下和公主,不想要脑袋了?”
被顶头上司逮个正着,俞杉自知理亏,吐吐舌头,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抵达围场后,队伍驻扎下来,开始搭建帐篷,此次春L要持续十五日,接下来半个月他们都会在围猎中度过。
那辆华丽的马车停下,众人都有意无意地往马车上瞥,无他,盖因这位公主比其他皇室公主都更加神秘。
大楚朝男女大防并不森严,也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即便如此,还是少有人见过秦国公主的真容。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她伸出手,搀扶着里面的人下马车。
在看到那个丫鬟的瞬间,墨白便僵住了,这分明是上回那个跋扈的小丫鬟!他瞳孔微缩,心跳在骤停后又开始猛烈跳动。
墨白紧紧盯着马车内,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里面的人,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没让他等多久,马车内伸出一只凝脂白玉般的手,皓腕上戴着一只翡翠绿镯,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满头精致的金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一身桃红色宫裙,脸上依然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令人难窥真容。只有墨白知道,面纱下的容颜是如何动人心魄。
原来,她竟然是公主。
墨白只觉得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朝心脏涌去,胸口剧烈地鼓动叫嚣着,原本已经要放弃的心,此时再次被激活,终于让他找到了!
一旁的俞杉见墨白盯着那位公主眼睛都看直了,他皱了皱眉,拍了好友一下,语气酸溜溜道:“怎么?这就给你看呆了?”
这公主脸面都没露,面纱挡得严严实实的,这就能让这些男人跟丢了魂儿似的?真是没出息!
显然,俞杉并不懂什么叫欲遮还羞的风情。
“瞎说什么?”墨白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耳根却微微泛红。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脸遮得这么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丑得没脸见人,还和燕京第一美人比,我看这些人眼睛都瞎了!”俞杉嘟嘟囔囔着,故意在墨白面前贬低那位公主。
墨白另一个部下一把勾住俞杉的脖子,嘻嘻哈哈地调侃,“俞杉,我知道俞桃是你妹妹,你是护妹心切,但咱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就是被面纱挡着,也能看出来这公主是个美人儿吧!是个男人都心动,难不成你不是男人?”
说着那人还对他动手动脚的,似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男人。
俞杉当即大怒,和他打成一团,粗着嗓子道:“我看你才不是男人,哥哥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看看哥是不是男人!”
墨白望着公主往陛下的大帐走去,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头,踢了两人一脚,“好了,陛下跟前你们也敢如此胡闹,看来是我太放纵你们,让你们越发没规矩了,等春L结束,给我去练兵场加练!”
正在打闹的二人当即停手,苦着脸哀嚎,但墨白可不吃这一套。
接下来几日,围场内开始打猎的号角正式吹响,皇帝每日便带着人出去围猎,原本承昭帝是想让姜小薇的几个皇兄带着她的,但是姜小薇以不想拖累皇兄们为由,拒绝了父皇的好意,只是日日在营地待着。
“公主,您日日都窝在帐里,和在宫里有什么区别?好歹还是去外头走走看看嘛。”小桃见自家主子这架势,竟是打算春L的半个月,都在营地消磨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