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救我!——金西啾【完结】
时间:2024-12-01 14:55:10

  冯又又的气焰逐渐熄灭,小声的支吾:“不去了,我去过医院了,不用去了。”
  两人去了冯又又家,她家有药。
  小小的两室一厅,客厅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翻半天,才找到一个小塑料袋,装着她从省立医院就诊带回来的病历本和药。
  贺不疑把小袋子给她,转身倒水,这地方他实在下不去脚,面无表情的把她那些玩意拨开,像走迷宫一样去了水吧台。
  冯又又身上的风团发作是一阵一阵的,转移了注意力就会减轻症状,跟他斗嘴的时候就好了,所以只嗑了一颗白色药丸,便把水杯还给他。
  贺不疑未接,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
  冯又又后知后觉,看到贺不疑在翻看她的病历本。
  想抢,不敢抢。
  呜。
  这是本世纪最长的三分钟,三分钟里冯又又想了爸爸想了妈妈想了宇宙和未来还想了自己怎么就这么软柿子……贺不疑看完了,他把冯又又脸掰过来:“说话。”
  “啊……啊”
  冯又又淡粉色的嘴唇微张,比常人稍大些的瞳仁涣散着,像黑葡萄。
  贺不疑忍住再拧她两把的冲动:“我在和你说话,复发了吗。”
  “……我说花粉过敏你信吗”
  贺不疑面无表情。
  冯又又低下头,有些想抓头发。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社恐嘛。
  网络时代把社恐这个词语给潮流化和口语化了,大众只用其指代自己在社交场合的局促和不安的心情,社恐在冯又又这里,是和大众词语不同的一个概念,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是一颗种在身体里的树。
  不发作时还可以做个只比别人害羞一些的普通人,发作时,那树破土而出,掌握着她的躯体,风吹草动、虫蚁爬过、过路的人歇脚,都带来变化。
  一言一行都被反复思量,思绪的藤蔓不经控制的疯长,心理疾病导致植物神经紊乱,随之而来的是躯体化症状,包括荨麻疹、呼吸道黏膜充血、心跳过速血压升高等等。
  三年前那一次,被当众表白被围观时,就是过呼吸喘不上气才晕倒。
  这些表层的躯体化症状,出现什么治什么,而心理上的问题,却没什么办法,她看了医生,没有用,只会叫她填表和吃药,药吃了像个笨蛋,还是不要了。
  熬一个春夏,她自己会好的。
  贺不疑低声:“为什么瞒着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贺不疑面沉如水。
  病历本在他手中,草书经过辨认,叙说了大体情况,距离三年前那趟发作已经过去很久,贺不疑到这时候才理解了,“人太多了”是个什么意思。
  她重新看病的时间是去年年底。
  他也是从去年年底开始,忙着上市的事情,无暇管着她,加上换了新办公楼,两人办公室有段物理距离,不再桌对桌、头碰头。
  贺不疑问:“因为什么事情”
  冯又又抬头思考。
  她母亲的去世频繁的相亲换办公楼和上市或者是这冬天的低温难捱。
  不好说是因为哪一件事情,因为不是所有变化都需要一个狗血的剧情,这是从很小就种在她身上的东西,她就这样。
第07章
  贺不疑在楼底下点了根烟,半道想起来在戒,掐了火星子,夹在手指尖。
  一缕烟飘起。
  他打开车窗散味儿,靠着边框,挺拔的鼻梁渡着月光,英俊的眉眼皱着。
  这叫什么破事,早知道今晚不带她去宴会。
  想到这里,又烦躁的“啧”了一声,什么早知道,他本来就早知道了。
  三年前冯又又突然病发,许薇已经把她的情况大概说给贺不疑听。
  冯又又是许薇本科期间的学妹,她入学时分数很高,数理化接近满分,又有一些奥赛奖杯在手上,一进学校就引起了校方的关注。
  两个女孩子都是学霸,先是在课题组里认识,后来又在社团活动再次见面,许薇是她比较信任的对象。
  基于这份信任,许薇从导师那里得到一个做她安全阀的任务。
  导师告诉她,冯又又有情绪病,儿童时候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没有得到家长的正确认识,反而用一些粗暴的土方子进行矫正,导致了以口吃、社交焦虑等为表现的情绪障碍,离开家到大学来,很需要一份正确的引导。
  大学生活中,许薇在学习、就业上都给了冯又又很多帮助,她本人也争气,考了心理方面的资格证,参加专业课题、比赛,一边怕一边闯,在这类病例里算是自我比较正面的类型,所以许薇才想着也带她过来创业。
  被她晕倒那么一炸,贺不疑其实就不想再留她一起工作了。
  但许薇当时跟贺不疑保证说,冯又又懂事、识大体,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拿情绪影响正事。
  贺不疑想到当时的场景和对话,忍不住冷哼――
  许薇真是白瞎了多认识冯又又四年,她压根就没看懂冯又又!
  这傻子不是识大体,是真能藏事,看着呆呆傻傻、乖巧柔顺,其实是个拧巴鬼。
  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直至忍到不能再忍、藏到不能再藏,直接过来宣布要跑路。
  他生她气有错吗一点没有!
  换成谈恋爱,这种就是断崖式分手!
  贺不疑试图往前回想她的状态。从去年年底忙碌的那阵子,再往前追溯到夏天,她的模样都无比正常,怕生红脸什么那是她的日常基操,压根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有点上火了……
  贺不疑掏了手机,打许薇的电话。
  许薇接的很快,声音带些沙哑,与他打招呼。贺不疑不是来寒暄的,直入主题,说:“冯又又的心理医生叫什么”
  许薇愕然。
  意识到什么,她披上衣服,撇开丈夫,走出卧房讲电话。
  贺不疑说的心理医生,冯又又的确是有过一个,是校内的心理老师,她防备心很重,前前后后,只有那么一个老师能和她聊起来。
  “怎么回事,突然问这个,她发病了”
  贺不疑简单两句说了情况,跟她要那老师的号码。
  许薇道:“这样太冒昧了,我先去联系一下吧,之后让他打电话给你,给公号还是私人号”
  “这个号。”
  这个就是私人号,许薇点头,拿起纸和笔,请贺不疑简单说明这次病发情况、过去这阵子冯又又的生活工作状态,她拿去给老师参考。
  “对了,还有去年,她……她妈妈葬礼你去了吗”
  贺不疑微顿,说:“那天她一切正常。”
  许薇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的轻点,晕开墨迹:“正常就好。”
  她记录好,说会去找那位老师,和贺不疑约好之后再联系。
  书房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台灯,挂了电话,许薇陷入沉思。
  不久,门被推开,高大的丈夫走进来,阴影覆盖在她头顶。
  思绪中断,许薇一僵。
  *
  楼上冯又又的家亮着灯,她的幻影纱纱帘压根没什么遮蔽效果,还能透出人影。
  贺不疑还坐在车里。
  去年夏天,冯又又的母亲病逝,他去参加了那场葬礼。
  葬礼全部由周佳佳主持,井井有条,年轻女孩红着眼眶,却始终保持克制。冯又又也跟在旁边,尽她所能,没有缺席。
  如今想来,这件事,冯又又正常的有点太不正常了。
  父母离婚后,冯又又跟着父亲生活,但母亲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是伴随终生的,这点贺不疑比谁都清楚。
  无意识的把玩着手机,贺不疑拨通了冯又又的电话。
  他没说话,一片安静,冯又又在那边“喂喂喂”,嘀咕是不是打错了。
  贺不疑缓缓开嗓:“还不去睡觉。”
  冯又又:“已经睡着了,你吵醒我了。”
  说谎,贺不疑不揭穿,懒懒道:“早点休息,我给你放一礼拜假。”
  “……嗯!”
  贺不疑想,如果她在跟前,脸上一定不是惊喜,而是“你是不是要谋害我”的狐疑表情。
  果然,冯又又不太信。
  非要守着他当场从系统里批了假,假落地保真,才美滋滋的信了。
  贺不疑轻嗤,“谢恩吧,不舒服就早点睡觉。”
  冯又又飞快谢谢老板。
  讲了几句有的没的,过了会儿,贺不疑开动车,离开了她的小区。
  ***
  贺不疑给冯又又放了假,自己则到公司,叫人事调出通勤记录来,看冯又又从去年下半年起的出勤状况。
  冯又又在技术有两个关系还算可以的同事,他也叫过来,以一种他自己觉得很随意,但别人觉得很吓人的语气聊了一聊。
  和他猜的差不多,从夏天开始,她可能就有些病发的预兆了。
  贺不疑捏了捏眉心。
  他没声张,照常上班,抽空检查检查冯又又有没有乖乖呆在家里,到了第三天的下午,许薇为他联系好了心理老师。
  这位老师姓宁,有个很书卷气的名字,叫长舒,隔着电话线,能听出他声线稳定温润,有种让人信任的力量。
  宁老师叹息道:“没想到隔了好几年,还能有学生返场,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贺不疑知道他是个著作等身的教授,客气道:“麻烦您了。”
  电话不能谈正事,他们约了在C大校外咖啡厅见面,时间和地点都是随这位宁老师的方便。
  贺不疑的日程安排很紧,本有一个和投资机构的会面安排,他让高管代替他去,自己只身开车去见宁老师。
  他高中在C大附中的国际部,对这片景色都很熟悉,进入林区后,车速减低,两侧树木萧萧,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来去,大多是步行、骑电单车,面目稚嫩朝气。
  贺不疑开的车太高调,学生们频频回首,看他从车上走下来。
  C大外林荫道是非著名景点,贺不疑怀旧的拍了一张照片,低头看手机,查了一下冯又又的岗。
  他忙得晕头转向,冯又又倒好,在家躺着,游戏登陆时长高达十多个小时。
  “在家里睡觉,”冯又又回答他,“怎么,公司有事吗”
  算了,“没事她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去搞七搞八弄出情况来就行。
  贺不疑将手机揣回兜里,微弯下脖子,穿过咖啡厅门前的贝壳帘子,进入咖啡厅。
  宁长舒已经到了,在约好的桌子上等,贺不疑坐下,两人都打量了一番对方。
  贺不疑想,怎么这么年轻。
  他以为是个长白头发的教授,电话里尊称了好多句“您”。
  他不知道,宁教授是C大以及网络上的名人,脸与专业是两大杀器,温柔平易近人的性格更是为人称道。
  这就是冯又又唯一接受过的心理医生……冯又又还挺挑。
  “你好宁长舒先站起来,握手问好。
  贺不疑收回思绪,与他打了招呼,两人说起正事。
  职业要求,宁长舒不能将病人的隐私透露出去,但谈话一番发现,贺不疑对冯又又的情况一清二楚,反倒是他需要贺不疑来更新近况,好分析她的病情进展。
  隐私一事属实是多虑了。
  宁长舒来前听许薇说,贺不疑是冯又又的老板。
  哪家老板这么关注员工的心理健康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吗。
  更有意思的是,贺不疑说到一半,看见这家店主打甜品,还福至心灵的问他,她老是吃甜掉牙齿的东西是不是心理不健康的代偿。宁长舒忍着笑,说,或许是真的好吃呢。
  他本人也记得,冯又又同学,很喜欢吃甜品,那时候他刚回国应聘到C大,开办了一个心灵咖啡厅,里面有自取的饮品和甜点,她对他的敞开心扉,那些甜品起了一定作用。
  这个见面地点是宁长舒约的,服务员从后厨端出舒芙蕾,用白色骨瓷盘子装着,他一眼看见,抬手:“这里。”
  贺不疑看着宁教授享用甜点,眼睛都舒服的眯起来。
  得,他是白问。
  答案立场偏向性太明显了。
  贺不疑费尽心思的想见宁教授,是希望请宁教授再出马一回――毕竟托他的福,冯又又大学期间过的很好,宁教授吃高兴了,也向贺不疑敞开心扉,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她大学过得好,与我无关,而是她自己积极面对。事实上,任何一个人过得好,都只与其自己有关。”
  “不过,这点在冯又又身上,尤其突出,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不疑侧耳倾听。
  宁教授打了个比方,人的精神和身体一样,有自愈能力,得了病,身体底子好的话,病痛也会自我修复,而如果底子差,就缠绵病榻,怎么也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一口气。
  “至于精神,我喜欢用内核这个词,”他说,“人的内核强大,就会相信自己、愿意保护自己。”
  外观来看,冯又又的最大的问题是SAD。
  她在社会人群中会感到紧张焦虑,严重时,会有呼吸困难、皮肤红疹等自主神经紊乱症状,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但实际上,向内探索,会发现,她的情绪都来自极度的不自信、极度的自我消耗。
  “她是典型的高智商、高敏感人格,童年和青少年的人格关键期,在他人的暗示下,建立了‘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有问题’的思维模式,此后凡事向内寻错,对自己百般苛责,以至于情绪病流连不下,变成痼疾。”
  她的精神内核时常被自己拳打脚踢,经年累月,伤痕累累,因此,更容易有情绪病。
  贺不疑若有所思,道:“建立自信自我是吗,这需要长期的治疗吧,您能否帮她”
  宁长舒道:“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好,但是,若非她本人愿意,谁也没有办法让她来治疗。”
  “当然,我会想办法叫她来。”
  “要叫她心甘情愿、积极主动,能吗”
  贺不疑迟疑。
  宁长舒便确定了,冯又又是不会的。
  宁长舒打量贺不疑,他倒是已经完全博得了他的好感,于是笑道:“不急,其实一段好的亲密关系是管用的,配偶之间的充分肯定,是一剂良药,你可以先试一试。”
  贺不疑不满:“还得给她找个配偶上哪儿找去。”
  宁长舒:“”
  贺不疑一看他表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指自己道:“我不好意思,以为许薇和您说了,我是她老板。”
  奇怪的人际关系样本又增加了一条呢,这有趣的人类世界,每个样本都活在一定的蒙昧之中。
  宁医生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拖长音:“这样啊~那一定是我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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