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儿在甲板上反复翻滚，巨大的鱼尾不知痛地打在地上，想要缓解识海即将瓦解的痛楚，却不得其法，腹部的三个血洞被牵扯，本来止住的伤势再度恶化。
“求求你……”
“饶了我吧……”
“我不敢了……”
每个字，央儿都说得万分艰难，硬着从牙缝中挤出来，终于组成了一句话，一句求饶的话。
祁曳看向桑玄。
桑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死亡烙印停止震动，识海中的灰色光芒骤然收缩，以烙印为中心，像圆环一般收回来，瞬间，烙印敛尽光芒，恢复成灰扑扑不起眼的样子。
但是，央儿再也不会忽视它的威胁。
在她的心里，对祁曳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毫无疑问，她不可能从这个死亡烙印下逃脱，不管逃到天南海北，这个烙印都能被引爆，她的命被握在了别人手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
鲛人匍匐在地，双手交叠贴在额头，呈现出臣服的姿态，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尽管死亡烙印不再破坏识海，但之前的伤害已经产生，那股剧痛一直在冲击着岌岌可危的识海屏障，如果不加以稳固，她还是一个死字。
桑玄叹息一声，眼神复杂地看向祁曳，这个捡回来的打工伙计是不是强得过于离谱了。
祁曳对她笑了笑，温温柔柔的。
桑玄撇撇嘴，看向了鲛人：“你的直觉是对的，我心里起初不想杀你，若不是你突然吟唱，我们之间也不用非要分出你死我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毕竟你对我起了杀意，要是我放了你，岂不是显得我很傻，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央儿的心随着桑玄的话一跳一跳的，她到底是想杀了自己，还是想放了自己，不对，她有第三条路，选择奴役自己。
“砰砰砰。”
心脏跳到了难以承受的频率。
央儿眼中血性迸发，心道，若是桑玄打的这个主意，那么即便是死，她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这样吧，你给我解答一下疑惑，我考虑放你入海。我比较好奇，你怎么会冲到渔网里，是什么人追杀你？”桑玄蹲在鲛人身前，距离近到只有半米。
央儿哑着嗓子道：“传送法阵传送失误。”
有机会活下来，她当然会抓住。
央儿继续说道：“我在返回族地时碰到了海洋霸主，当时我身边的八位族人修为皆低于我，上去只能白白送死，我就让他们先回族地，我来掩护他们撤退。”
桑玄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央儿诧异地看着她：“天罡金牙鲨，东海海域霸主级别的存在，一口金灿灿的牙齿拥有强大的咬合力和撕扯力，凡是它盯上的猎物，就没有咬不断的。”
“天罡金牙鲨的速度也相当惊人，虽然体型庞大，但不影响敏捷，幼年期就有十米长，成年时至少在五十米开外，而我碰到的那条足有八十米长，元婴后期的修为，比我高了整整两个小境界。”
桑玄神色微变，也就是说，央儿的修为在元婴初期。
央儿惨笑道：“不愧是海洋霸主，我一和它交手，就知道它不是浪得虚名的，我身上的三个血洞就是它留下来的。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族人们为了我，全都折返回来，用命争取到了开启传送法阵的时间。最后我逃离了，他们也都死了。”
桑玄能清晰地感觉到央儿此刻的悲伤、哀怨、绝望，她不是在博取信任，而是真真切切的情难自抑。
央儿自诩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出发历练前，她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安安全全带回每一个族人，但是现在，她有何颜面回族地见他们。
央儿低头说道：“这类种族的天赋比我们鲛人族更胜一筹，凡是刚出生的天罡金牙鲨，天生就拥有人族金丹期修为才能有的护体罡气，防御力首屈一指，即便有生物觊觎幼年金牙鲨的血肉，也很难得逞。”
“力量，速度，防御，攻击，它都完美无缺，而精神力方面，它虽然没有精神攻击手段，但是它的精神力体量本就庞大，我的精神冲击没有多大作用。”
桑玄眼眸微闪：“天罡金牙鲨生活在哪里？”
“一样是在深海区域，像这里的浅水地带，根本不会碰见它们，它们不屑来此。”央儿以为她是害怕金牙鲨来袭击。
就在这时，祁曳动了动眉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桑玄摆摆手：“行了，你可以走了。这里没有传送法阵，你自个游回去吧，天马上就要亮了，被其他人发现你的存在，我们可不会帮你。”
央儿愣住：“我可以走了？”
“嗯，说好回答完问题，我就考虑让你入海，你的答案让我很满意，所以你合格了。”桑玄耸耸肩，起身走开。
天罡金牙鲨？桑玄跟听故事似的，也没有实感，听过就忘了，虽然它很可怕，但是它又不可能游过来弄死她，她对这种触摸不到的危险不感兴趣。
央儿看着她由近及远的背影，一时间没有动作，这样就可以了么，她真的会让我走，人族修士会讲信用么。
祁曳和桑玄并肩而立，问道：“你对它没有想法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它驯化成你的契约兽。”
这句话不止桑玄听到了，央儿也听到了，她心底暗骂一句，不再迟疑，鱼尾拍在甲板上，向外奋力一跃，滑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噗通一声就入海了，水波荡漾，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桑玄哈哈大笑，求生欲这种东西，任何生物都不会逊色，笑完，桑玄问祁曳：“你来真的还是吓唬她？”
祁曳微微一笑：“都可以，看你的。”
海浪喧嚣，云雾涌动，月亮渐渐隐藏身形，东方的太阳正蓄势待发地冲上来，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候，甲板上残留的蓝色血迹格外明显。
祁曳见桑玄盯着地上看，挥了挥右手，瞬间，那团血污消失得一干二净。
桑玄突然说道：“你打得过那条天罡金牙鲨吗？”
此话是试探，打得过证明祁曳的修为高于元婴后期，反之则低于元婴后期，不过也不乏有越阶获胜的可能。
祁曳回得含糊：“打过就知道了。”
桑玄不满道：“你都没有机会和它打，我从哪里知道你打不打得过，你可真是滑不溜秋。”
祁曳眼底掠过一丝灰芒：“很快就有了。”
桑玄“啊”了一声，正想追问，却看见海面突然抖动起来，连带着船只都开始摇晃，她抓着栏杆，目力远眺，只见离船十公里的海面，一道三角波纹正在快速接近。
眨眼间，波纹就拉近了两公里，以这样的速度，几个呼吸后，波纹就能来到船只附近。
桑玄没有抱有侥幸心理，那道波纹显然是冲着船只来的，而随着距离的缩短，船只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睡觉的、打坐的和娱乐的客人们纷纷惊醒，不明所以地走出房间。
不到一会，船舱外就聚集了一堆人，徐沫沫、庞元义和谭青生三人同样不例外，修为高深的已经注意到海面上的波纹。
“那是什么妖兽，光是游动就引起如此大的动静，体积绝对不小。”有人心里揣测道。
徐沫沫召唤灵剑，飞身一跃，御剑飞到半空，此时她顾不得和桑玄两人的恩怨，眉头紧皱地盯着那道波纹。
谭青生借助了风力，青色的光芒一闪，双脚陡然一轻，如同一片树叶轻飘飘停留在徐沫沫身边。
与此同时，不少身影走出房间，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站在甲板上，也有的在高处观察情况，庞元义就站在第二层。
下一秒，庞元义双手忽地内扣，差点把栏杆上的金属装饰拽掉。
他看到了，距离船只五公里时，波纹下出现了隐约是黑色的影子，不给人反应时间，刹那间刺破了海面，甩出无数水花，露出一个三角尖状的背鳍。
单是背鳍，就有大概五米长，来势汹汹地划破海面，向船只撞过来。
桑玄嗓子一紧，说不出话来，她猛地朝祁曳看过去：“你说的这玩意什么意思，真是那个大家伙来了？”
祁曳丝毫不慌：“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孰强孰弱吗，你呆在船上不要动，我去会一会它，看好了。”
话音未落，飘然飞身，踏空前行，身影虚闪，竟然就来到了那庞然大物上方。
桑玄的手一下抓了个空。
这时，船上的人醒了七七八八，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一道人影如同流星一般闪到了海面上。
“哗！”
黑色背鳍似乎感受到了祁曳的来到，停止前进，猛地向上一扬，这个动作，瞬间把上半身带出海面。
长达四十米的半身，凶悍地跨越在海面，体型和船只比起来只大不小，澄黄色如同房间大小的眼睛中，微棱霸道之气迸发，刹那间，方圆百里内的波涛尽数掀起。
船只距离相近，率先受到打击，一浪高过一浪的深蓝色海水从上扑击过来，桑玄看向那遮天蔽日的汹涌波涛，快速向船舱撤离，然而，海浪没有给她机会，兜头就落了下来。
“轰！”
船只失去平衡，向右边倾斜，桑玄受到海水攻击的同时，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另一边划去，一下子被水呛得无法呼吸。
在海浪袭来时，徐沫沫及时下降，将灵剑卡入缝隙，疯狂灌入灵力，借助灵剑本身的力量，硬生生挺了过去，抬头时，正好看到桑玄滑到了船舷边。
以她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桑玄的状态不好，下一波海浪近在咫尺，那可怕的妖兽就在海里，若陷入妖兽的攻击范围，那将是十死无生。
眼看桑玄就要被甩进大海里，电光火石之间，徐沫沫就有了决断，骤然插剑，反手一震，利用这股力量，贴地迅速滑到桑玄身边，猛地扣住了她的手。
徐沫沫本来就离桑玄不远，这一下速度爆发开来，果然在海浪袭来前，就完成了理想中的动作。
二人伏在地上，背部被海水的巨力拍击，额头磕在甲板上，顿时传来剧痛，那海浪好似不用喘气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没有间隙。
轰隆的海啸声惊天动地，从远处看，这艘五十米长的船只完全被海水覆盖，好似被一只深渊巨口所吞没。
“轰轰轰！”
桑玄和徐沫沫就这样持续接受了足足五息的海浪洗礼，全身皮肉被撞得没有一个好地方，当海浪褪去，痛觉侵袭全身感官。
徐沫沫肉身没有桑玄强悍，此时蜷曲着身体，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声熟悉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你这姑娘，嘴硬心软。”
徐沫沫在心里反驳，我才没有。
桑玄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谭青生的身影，在这翻天覆地的海水冲击中，大家都失散了。
值得庆幸的是，在船体要发生侧翻之时，关键时刻，经验丰富的船长及时启动了机关，用法阵稳住平衡。
法阵的消耗巨大，船长在海浪停止后，立刻关闭了法阵，与此同时，把舵以最快的速度向侧方开去，就在海浪冲击结束后，已经来到了五十公里开外。
桑玄防御力强劲，过了那阵海浪冲击带来的不适后，身体其实不怎么疼，她护在徐沫沫身边：“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抓紧时间疗伤吧。”
远处的海面并不平静，伴随着涛涛啸声，庞大的黑色身影在海里卷起无数海浪，高达百丈的海水冲天而起，仿佛接天连地一般。
桑玄眯了眯眼睛，愣是没发现祁曳的人影在什么地方，比起八十米长的天罡金牙鲨，他的身躯堪称渺小。
祁曳让她看好了，他这下失策了。
桑玄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心里有数，单说祁曳将和天罡金牙鲨的战场固定在那片海域，不让它的攻击波及到船只，就足以说明祁曳不落下风。
是的，此时船只已经远离战场中心，并且在船长的控制下，一直以最快的速度朝外行驶。
船长不知道有人拦住了那可怕的妖兽，他只知道，一旦那妖兽追上来，整艘船的人都逃不掉死亡的宿命。
面临着生死危机和职业生涯的双重考验，船长爆发出了比以往更加专业的素养和能力。
徐沫沫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了桑玄的手腕：“不给我疗伤吗？”
桑玄微惊，说道：“如果你愿意让一个新手为你疗伤，并且不担心出现意外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沫沫瞪了桑玄一眼，苍白的面上浮现出生气的红晕：“哼，你怎么连疗伤都不会。你先别走，我问你，刚才我不拉住你，你也不会掉进大海，对吧。”
那时她来到桑玄旁边时，惊鸿一瞥，看到桑玄握住了船舷边上的锚，那海浪几次拍打下来，她本来是坚持不住的。
可是她在桑玄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桑玄不仅自己稳住了身形，还连带着她一起稳住了。
桑玄莞尔一笑：“你知道啊，我也没想瞒着你，我是故意滑到船锚那里的，既然如此，你领不领情？”
徐沫沫不服气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这么被动，我的灵剑已经找到了支撑点，靠着它我就不会翻出船外，你休想让我欠你人情。对了，我的灵剑呢？”
桑玄指了指：“放心，在你腿边。”
徐沫沫侧头，看向自己的灵剑，心中松了口气，毕竟用久了，她还打算蕴养出本命剑的，若不是情况紧急，她一时心软，也不会丢下它。
徐沫沫缓缓起身，盘膝而坐，打坐恢复。
“哗！”
不幸被卷到海里的部分修士，终于爬到了船上，瘫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要知道这里可是东海海域，什么妖兽都存在，每在海里多待一息，就多一份危险。
不说别的，方才船只遇袭的那头未知巨大黑色妖兽，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单单一个仰身的动作，就差点令他们全军覆没。
凝望着远处的打斗，不少修士眼中浮现惊恐之色，不管是哪一道攻击，都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想起来，在妖兽的背鳍浮出海面之前，船上有人主动迎上了那只可怕的妖兽。
这些人之中，就有庞元义，他翻身下去，一边寻找徐沫沫和谭青生，一边看着祁曳如何与妖兽缠斗，虽然他看不清楚，但那滔天的威能，他感受得一清二楚。
那妖兽通身快有百米长了，这在东海海域也是少见的，这种存在，应当生活在深海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船只的航行路线上。
突然，庞元义瞳孔一缩。
黑背白腹，黄眼金牙，是天罡金牙鲨！
东海海域有三个顶级种族的存在，天罡金牙鲨以其可怕的实力稳居首位，被誉为海洋霸主，妄想撼动其地位的都变成了天罡金牙鲨的战绩，集攻防一体，各项能力都没有短板，堪称无懈可击。
庞元义傻在原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大脑好像不会思考了。
“噗！”
谭青生钻出海面，看着远方的船只影子，苦笑，他修的是风系法术，无法逆水而行，被拍到海里后，直接坠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