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内的穿堂风肆意穿梭,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拂着他那张满是血迹、尚未干涸的脸庞。
耳畔骤然响起阵阵尖锐的耳鸣,令他头晕目眩,周围一片混沌,他突然有些无法分辨自己此时究竟置身于何地.........
是地狱吗?
这个吃人的宅子,连同那些怪物,就这样都消失了.......
这到底算什么.........
他笑着笑着,却渐渐被一种窒息的感觉所淹没,一阵阵尖锐刺耳、令人心烦意乱的耳鸣声挥之不去。
伴随着耳鸣声而来的,还有一幅幅奇异荒诞、难以言喻的画面,它们如同倒放的电影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掠过......
这些画面仿佛越过时空再度上演,他清晰地目睹到过去曾经发生过的每一幕场景。
他看到佣人们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用力按压在冰冷坚硬的客厅地板上,动弹不得时。
朱秀手中拿着用来享用西餐的锋利刀叉,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身体上肆意刻画着,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其他的人呢?
他们视若无睹的自顾自地坐在餐桌旁享受着美食,他的呼喊与痛苦的呻吟,在此刻竟成了这场诡异餐宴中的独特“表演”。
那些冷漠的目光,宛如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他,仿佛在嘲笑这是一场毫无趣味可言的拙劣演出。
突然,一阵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响彻整个空间,他下意识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年少时的祁柏正稳稳当当地站立在二楼的走廊之上。
他冲着下方的自己投来一个轻蔑的笑,顺着祁柏的视线看去,那个从楼梯滚落而下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甚至来不及穿上衣物,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疼痛习以为常,但是衣不蔽体撕开的是作为人的尊严.........
这种耻辱如同毒瘤一般侵蚀着他最后的自尊,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
这座阴森的宅邸宛如一只欲吞噬人心的怪物,刹那间,整个屋子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所淹没;
打骂声此起彼伏,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每一寸空间;哭嚎声凄厉尖锐,犹如恶鬼索命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声音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又好像穿越了无尽的时光,重新在这间屋子里回荡不休。
它们毫不留情地撞击着他的耳膜,让他无法逃避,只能任凭那一声声恶毒的辱骂、尖酸刻薄的讽刺以及严厉的责问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突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肆意搅动着他的大脑,无数双冰冷的手从黑暗的角落里伸展开来,紧紧揪住他的身体,拼命拉扯着,企图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永远沉沦其中。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片混乱与恐怖,他的身躯微微一震,身体有些僵硬,脸上神情麻木,只是机械性地缓缓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家祠的门骤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飞扬。
他的目光随着门板滑落的轨迹移动,最终停留在屋内正对他的墙壁上,那里布满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一幅血腥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然而,更令他感到恐惧和震惊的是,在那片猩红的血污之下,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身着一件熟悉的白衬衣。
他有些怔然,呆愣的看着他,直到那名少年抬起头来,脸色阴沉的看向他,他听见他说........
“很累吧?”
“死了就解脱了........”
“该结束了,和这一切一起消失不好吗?”
那些黑影般的双手如有实质的将他包裹,让他无法动弹,迈不动脚步,声音哽在喉头,尝到了一股股淡淡的腥甜,
他想说不是的.........他想告诉他,有人来接你了...........但是声音却像是被人死死堵在胸口,无法发出只言片语.........
符珍静静地坐在车内,目光凝视着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幕,天空中的阴云如沉重的铅块般压顶而来,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就如同现在萦绕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一样,同样的令人窒息,
不一会儿,人群从不远处的老宅里陆陆续续出来,走在最前方的是张盛鸣,他带领着一群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符珍心急如焚,完全顾不得倾盆而下的大雨,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车门,快步迎上前去。
当她看清眼前的情景时,心中猛地一紧——只见四名身材魁梧的保镖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人。
这个意外发现让符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落在她身上,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被抬起的身影。
张盛鸣见状,急忙飞奔过来,手中撑开一把雨伞,为符珍挡住这漫天风雨。
然而,此时的符珍早已无暇顾及自身是否会被淋湿,她满脸都是焦灼之色,张盛鸣一眼便看出了符珍的担忧,想到她应该是误会了,立刻开口解释。
“没事的夫人!不是祁总!这是祁家建!”
符珍没管他说了什么,知道看清血泊中躺倒的人不是祁蘅后,才松了口气,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阿蘅呢?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发丝已湿,有几缕贴在额边,神色上满是担忧,
张盛鸣赶紧汇报情况,“没事!祁总大概想自己待会儿,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老宅里已经没人了。”
“他一个人?!”符珍是最知道祁蘅心理问题的,听到他一个人留在了里面,直接朝着老宅跑去,
这些混蛋!祁家的这群畜生都解决了!
但是对于阿蘅来说,最危险的不是反而不是这些人,怎么能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夫人!”
张盛鸣还没来得及将雨伞递给她,符珍便已迈着匆忙的步伐冲入了那倾盆大雨之中。
“嘭!”一声沉闷的打砸声从屋内传出,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符珍的手如同触电般僵在了门边,紧紧握住门把却迟迟未动,她外套被雨水打湿,有些沉,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不太舒服,
但是她知道现在屋内的那个人,比她要痛苦千万,她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是祁蘅。
符珍静默的站在了门口,听着屋内的动静,她知道现在不是进去的时机,祁蘅不会想在这时候面对她,
有些痛苦和过往从来就没有办法真正的痊愈,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变好了,很努力的长大,她的阿蘅,真的做得很好了........
她背靠着门看着外面的雨,电闪雷鸣映照着符珍苍白又忧心的神色,但此时,如果可以,她想和他同样痛,想替他分担哪怕一点也好。
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钻进衣领,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夜幕降临,空荡的老宅无人点灯,虚假的家人与温情像是可笑的闹剧,倏然结束,
只余下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狠狠地拍打着尚未关严的玻璃窗,那咚咚作响声砸在人心上,将埋藏深处那些压抑已久的痛苦尽数翻涌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符珍感觉身体都有些被冷僵了,整个人只余下麻木,除了心脏再疼,身上几乎没什么感觉,
屋内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静谧的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她定了定神,平复好心绪才转身打开门。
室内比外面更加暗,屋外尚有天光,屋内却几乎完全陷入黑暗,她缓步走进,借住不甚明亮的一丝天光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一片狼藉的现场,四处都是打砸的痕迹,几乎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了,暴虐的宛如台风过境,
她保持着冷静,轻声开口“阿蘅?是我。”
并没有得到回应,倒灌而入的冷风吹起她的发丝,符珍有些急了,担心祁蘅发泄完会不会伤了自己,想直接打开灯找人,按下开关才发现灯早就坏了,
“阿蘅!”她只能打开手机的电筒在屋子里找了起来,整个一楼逛完都没有找到人,在看到家祠里墙上的血迹时,她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直奔二楼而去,老宅的木质楼梯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瘆人,她打着手电上楼,一间一间的找了起来。
“阿蘅!”
第173章 和姐姐回家好不好?
她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此时,一道耀眼的闪电突然划破天际,将整个天幕照得透亮,但瞬间又被滚滚而来的闷雷声所掩盖。
这沉闷的雷声似乎想要吞噬掉一切声音,包括她那焦急的呼喊声。
就在她焦急的打算让张盛鸣带人上来的时候,
就在她心急如焚,正准备打电话给张盛鸣,让他带人上来帮忙的时候,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门。
这扇门通往一间杂物间,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家具和五花八门的工具,显得格外凌乱不堪。
借助手机发出的光,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张破旧的单人床上,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
蘅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当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时,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祁蘅终于渐渐回过神来,认出了她。
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中带着满溢的疲惫和苦涩,符珍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
他低哑的声音碎在窗外的雨声里,“姐姐........你来了?”
符珍快步上前走到床边,看到他脸上的血迹时,着急的在他身上检查了起来,祁蘅任由她动作,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着那抹令人心碎的浅笑。
“你怎么来了.........姐姐.........我好累........”
符珍确认了他身上除了一些小伤口以外,并没有其他严重的外伤后,用衣袖轻柔的擦着他脸上的血迹,她俯身吻上他的眉眼,
“乖........不想笑就别笑了。”
一句话让祁蘅脸上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他似乎是下意识的在见到她时,希望她安心,而露出一个勉强的,讨好的表情来,却看的符珍心脏生疼。
“姐姐........怎么办啊........好疼........”
他捂着胸口整个人发起抖来,呼吸也越发急促,符珍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跟着躺上床抱住他,
这时候让他自己控制呼吸恐怕有点难了,以往祁蘅发病,符珍都会尽量选择先进行人为干预,然后在辅以药物缓解他的躯体化症状,
但是祁蘅此时的状态太差了,他身体抖的厉害,体温极低,巨大的情绪起伏会引起身体各项生理体征的失衡,幻痛逐渐带起生理性的阵痛,
他此时说的心脏疼,恐怕是真的疼的难以自控了,这样下去会因为情绪突然剧烈的爆发而引起惊厥,
不得已符珍只能换掉药物,第一次摸出的姜淮给她的针管,将人抱在怀里,抽出他的胳膊注射了一支镇定剂。
做完这一切,她丢掉手里的针管,抬手捂住祁蘅的口鼻,控制着他的呼吸频率,
“阿蘅,别怕,还有我,疼的受不了跟姐姐说。”
“别忍着,哭出来好不好,我在这儿陪着你。”
“我现在松开你,看着我,慢慢的呼吸,阿蘅最乖了,能做到的对不对?”
她侧躺着将人揽在怀里,轻柔的在他耳边低语,然后吻着他的眉眼分散注意力,反复控制着他的呼吸频率,感受着他身体发抖的频次,判断他此时身体出现的症状,
现在姜淮和其他人暂时都不能过来,祁蘅的状态糟透了,其他人的出现,和嘈杂的动静容易让他应激,只能自己慢慢帮他平复下来。
符珍迅速做出了判断和决定后,摇了摇手腕上的叮当镯,这段时间脱敏治疗的效果起效了,祁蘅眨了眨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神微微聚焦的看向她,
她提前为祁蘅的发病做了预设的准备,一直在通过特定的声音,气味,甚至抚摸他的方式给他埋下心理暗示,
脱敏治疗时一直用这些方式伴随着爱意的表达,仿佛给他巩固安全感和被爱时的满足感,前段时间黑暗环境的脱敏,今天也起了作用,不然此时祁蘅的状态会更糟,甚至根本撑不到独自上楼躲到这里来。
“姐姐..........”
他的声音伴随着铃声响起,原本紧按着胸口的双手,颤抖着张开,慢慢搂住了符珍的腰,这是符珍黑暗环境下脱敏治疗时反复教给他的,害怕的时候就把手搭在她腰上。
符珍鼓励的抬起他的脸,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一触即分后继续安抚他,“别怕,姐姐抱着你,阿蘅乖,还记不记得怎么调整呼吸?”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往符珍怀里钻,配合的开始调整起呼吸的频率,努力的平复着过快的心率,但是脑子里总有混乱的画面干扰他,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时不时发抖,
直到药效渐渐起来,他的身体失去力气,软在符珍怀里,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想哭吗?”
发觉他情绪的发泄口似乎一直没打开,眼圈红着,但是整个人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符珍知道他现在是刻意忍着很多情绪,心脏疼的难受,是因为那些让情绪搅动的记忆和感受被他压着,
他不想打开,也不想回忆,但是一直这样憋着,会更容易在某天猝不及防的爆发,被巨大的心理创伤带来的痛苦反噬,会出事的,得想办法打开这个魔盒。
祁蘅点点头,躺在她怀里闷声道:“哭不出来。”
“姐姐.......我是不是坏掉了?”
他突然自嘲的笑出声,问了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符珍抚摸着他的脸颊,手腕上传来清脆的响声,一点点击退他的耳鸣声,
“阿蘅哪里坏掉了?”她的手从他的脸颊顺着下颌,喉结一路往下,最后停在胸膛,指尖轻触他的心口,温柔关切的问他:“这里吗?”
“不知道........”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个房间以前是..........是妈妈住的.........你说,祁维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
“我有时候分不清........我想不起来了.........我记不起她的样子,甚至觉得八岁以前的那些记忆.........是不是我的幻觉?”
“姐姐.........你是幻觉吗?”
他断断续续的在她怀里低声说着,嗓音干涩,带着一点呜咽,眼圈红的不像话,却始终没有眼泪,他想抱紧她,却因为镇定剂使不上什么力气,
符珍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带着他一点点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眉眼,“和姐姐回家好不好?”
“宝宝乖,我们结婚了呀,在鹰山别墅有个家,我每天都会送阿蘅一束玫瑰,花园里有给我的小王子搭建的花房,不听话我还会罚你,这些怎么会是幻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