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这边自从知道虞婉跟梁小侯爷顺利出城后,他们已经开始打算将徐家人挪去别的地方,至少不能在国公府。
不过他们怕打草惊蛇,国公府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下子全挪去别的地方,也会引起别人猜测,国公府上下一共有三百多人,奴仆不少。
这里面未必都是忠于徐家,徐晋安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说她不走,她要是死也死在国公府。
“母亲……”
“你们走吧,我留下来,我一大把年纪了,没什么好折腾的,把怀庭他们挪走,我就留在国公府,你也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徐家有你们在,就不会真的没了。”
徐晋安肯定不能走,他一走,一不露面,三皇子等人肯定有所察觉,他跟三弟他们商量,至少五弟没有官职,可以撤走。
徐怀庭说他是徐家的长孙,他一走,别人也会有所察觉,只让虞凤韵带着徐元善离开,他要留下来。
最后是徐晋泽跟徐晋辉领着徐家的孙辈跟女眷们离开国公府,老太太、徐晋安、徐晋坤还有徐怀庭留下,他们还带着虞家人一起离开。
徐怀庭等人正常出府,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
建元四十四年十一月三日,徐晋诚本该在这一日到达丰城,但是没有到,传言徐晋诚的前妻虞夫人落入歹人手中,只需要徐晋诚前来丰城便可赎回虞夫人,但是徐晋诚没有出现。
十一月五日,圣上便下旨诛杀徐晋诚,说他抗旨不尊,通敌叛国,就在这一日,陵城大乱,百姓中传言圣上已死,圣上传位给二皇子,而三皇子不服,意图谋反。
整个陵城铺天盖地尽是火光,各路人马进入陵城,鲜血满城,杀机尽现,人马嘈杂。
一天过后,陵城尽是尸体,分不清谁是谁。
徐家原本从国公府挪出去的人趁乱又挪出城外,他们有护卫护送,只有留下来的徐晋安等人跟三皇子的人马作战,应该说跟圣上与三皇子的人马作战。
陵城终究是圣上跟三皇子的人马占优,丰城那边调兵过来,他们虽然抵抗鏖战,但还是被擒拿住,被当做人质。
两日过后,圣上宣布选三皇子为太子,将由三皇子继位,这十一月这场战役中,是三皇子获胜,但是二皇子等人不知所踪。
圣上下旨宣布二皇子已死。
然而这并不是最终结局,谁都知道徐国公的十万兵马仍在雁关,从雁关到陵城还需数日。
陵城的百姓这几日都不敢出门,街上的尸体也无人清扫,而圣上跟三皇子等人还等着徐晋诚等人进陵城,他们知道这远远还没有结束,眼前的胜利还不是胜利。
而被擒拿囚禁的徐家人此时也被关在牢狱里,他们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人质。
到了十二月初,徐晋诚带着兵马一路上攻到陵城。
三皇子带着人站在城关上,城门关高处站着国公府二十几号人加上一个虞婉,个个被捆得无法动弹,老太太年迈,已经晕厥过去,其他人被囚了快一个月,此时面色浮肿,已然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你们投降,本殿便放过这些人。”
徐晋诚为首,坐在黑马上,看着被悬挂着的那些人,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大哥,不用管我们,只管杀便是。”徐晋安喊道,“这君不忠也罢,徐家忠的是明君,而不是昏君!”
三皇子直接提剑往徐晋安脖子割一刀,将徐晋安推下去。
徐晋诚下令,只有一个杀字。
千军万马涌入城内,开始斩杀。
而城门关上被捆着的人也被下令斩杀,被推下城门,无一例外。
梁昭从人群中冲过去,想接住从上掉下来的人,可是没能接住,他大喊夫人。
虞婉被抓到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不管徐晋诚他们胜还是败,她都会没命,三皇子不可能让她活着,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夫人……”
梁昭搂着虞婉,想捂住她脖子涌出来的鲜血,可是怎么捂都捂不住,他眼眶泛红,只觉得那温热的血仿佛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让他觉得疼,全身都泛着疼,喉咙里充满苦涩。
虞婉颤着声音说道:“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夫人,我去找大夫救你!”
虞婉拉住梁昭的手,不让他离开“梁昭,陪陪我吧,别找大夫了,是我错了,我的确不该和你在一起,要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我不会和你开始,希望你忘了我,往后余生过好每一日。”
“夫人,你说过不会后悔的。”
“还是后悔了,我感觉是我拖累你了。”
梁昭的眼睛满是血丝,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紧紧地搂住她,他温热的手掌抚摸她的脸。
“最后再亲我一下吧。”
梁昭毫不犹豫地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没有离开,始终贴着她的唇,他整个人微微颤抖。
“梁昭,多好,我能遇见你,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希望我们遇到的时候,你我同岁,这样我们陪伴彼此的日子能久一些。”
“会的,一定会的,无论夫人在哪,我都会找到夫人的。”
“万一我下辈子长得不好看呢?”
“无论夫人怎么样,我都会爱你。”
“梁昭,我不疼了,放我走吧。”
“不要,我不要放开你,你说过你不会抛下我的。”
虞婉想回应他,只是她没有力气了,她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喉咙发不出声音了,她只能感觉到梁昭搂她搂得多紧。
“夫人,别抛下我,你说过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
对不起,她食言了,虞婉还是闭上眼睛,都说人死的时候,听觉是最后消失的,她听不到那些刀剑的声音,只有梁昭在她耳边说――-别怕,我来陪夫人了。
这一天,死伤的人不计其数,徐晋诚带着人杀疯了。
徐晋诚最后带着人踏入皇宫,见到圣上。
圣上苍老,见到徐晋诚时,眼神里没有恐惧,而是很平静。
“广盛呢?”
徐晋诚扔出一颗脑袋,正是三皇子的。
“上一次朕赢了,这一次朕输了。”
“徐家世代忠君,圣上为何要如此相逼?”
“世代忠君?只怪你不肯交兵权,朕不想往后的江山姓徐,而不是姓宋,徐家已经僭越,只有广盛愿意听朕的话,广元太仁慈,不肯杀你。”
“还有话说吗?”
“你会让广元登基吗?”
徐晋诚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圣上的话,提剑刺死圣上,一剑毙命,给他一个痛快。
这场杀戮整整一天一夜才停歇。
建元四十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天变了,圣上病重而亡,三皇子暴毙,二皇子宋广元即位,新帝登基。
徐晋诚被封为敬王,徐家世代袭王爵。
秦老太太、徐晋安、徐晋坤、连同徐晋诚的大儿子徐怀庭均死在这场暴乱中,只有趁着暴乱出城的徐家人才幸免于难。
梁昭的父亲平阳侯爷同样被封为王,梁昭死后被封为武安侯,而虞婉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死后跟梁昭葬在一块。
百姓们都觉得梁昭是死在他人剑下,只有少数人知道梁昭是死在自己剑下,那剑刺穿两个人的身体,将两个人连在一块。
整个十二月份都处在国丧中,各家各户也有人死伤,趁着国丧,他们也给自己的亲人发丧,整个陵城都处在一种悲伤阴沉的氛围中,满城都是白布。
国公府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也是绑上白布。
外逃的徐家人回到国公府后,每个人都哭丧,每日都能听到国公府传出来哭声。
虞凤韵知道徐怀庭死后,每日抱着徐元善痛哭,哭到停不下来。
徐元善还不满两岁,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母亲哭了,他也跟着嚎哭,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没了,在他成长的年纪里,他没有父亲。
徐家的祠堂里一下子多了许多牌位,其中有徐晋诚之妻虞婉的牌位。
第二年一月,年号改为永初,史书上记载这一段是圣上病重而亡,二皇子即位,三皇子暴毙,四皇子被封为平王,徐家忠君护君,徐国公护君有功,封为敬王,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四月四日,清明节,一大早,陵城的百姓去给已逝的家人上香,徐晋诚领着徐家人到祠堂上香,过后又到徐家祖坟地上坟。
徐晋诚在短短半年已满头白发,人有些沧桑,他看着那些石碑上面的字,眼睛里满是痛色。
徐家的今日,皆是埋在这里的人用生命换来的。
徐晋诚抚了抚虞婉的墓碑,若有来生,他会让她先遇到梁昭,而不是他。
“爷爷,你哭了吗?”小小的徐元善昂着脑袋问道。
“没有。”
徐晋诚的眼泪随着风隐去,他半蹲下来用袖子擦掉那些墓碑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