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这个位置,说出这种话――还是跟他从前态度截然相反的话,令他感到侮辱和颜面尽失。
但他不能不做。
楚雁回愣了一下,感觉匪夷所思,随后就恍然大悟:傅老爷子这是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了,不然态度也不会这样外强中干。
“您觉得可能吗?”
傅老爷子:“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别蹬鼻子上脸!”
“您是要逼死我?”
“你!”傅老爷子气得胡子翘起来,“早知道现在,之前为什么非要赖着不走?”
“我想您应该知道为什么,不然今天也不会来执炬这里堵我。”
“你今天下午的航班我已经联系航空公司取消了,你没得选择。整个港城没有哪家航空公司会载你。”
傅丘雷苍老的脸上神色阴沉。
虽然傅容深跟小辈在一起败坏门楣,但毕竟已经全天下皆知。如果放任楚雁回离开,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傅家绝对不能产生这样的风险。
楚雁回:“您的意思是要非法囚禁我?”
“只要你乖乖留在容深身边、稳住他的情绪。我会给他安排其他女人,等他对你腻味了,你自然能走。”
她靠在墙上,轻轻地笑了一声,似乎无尽悲凉:“我能活到那一天吗?”
“他说过,要拉我一起死。”
傅容深就是个疯子,随时可能拿刀捅死她再捅死自己,傅丘雷知道、却能说的这么轻松。
“不管怎么样,你只有留下的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她不再说话了。
顾寻芳接到女孩电话说自己不用入狱但要留在港城时,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妈去看你……”
她则说:“等两个月吧,我会一直跟你通话,不用担心。最起码……要等傅容深出院,我们才能见面。”
傅老爷子限制她的行动,走到哪里都有他的人跟着,几乎无孔不入。
明明她知道有人的存在,可因为他们隐藏得太好,大多时候根本感觉不到。
她恍惚理解了,为什么傅容深之前窥视她她都感觉不到。
这种专门培养训练过的线人盯人,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出,只有从事敏感职业才能察觉。
之后十几天里。
她每夜都会被傅容深硬性要求留在病房、陪他休息。
港城医院顶层的高档VIP病房是大套间,住起来比五星豪华酒店要舒服,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甚至陪护床都是干净舒适的软垫大床。
而她只觉得厌恶恐慌,想要逃离。
之前知道傅容深从她搬到海城后就喜欢她、一直到现在没有改变,觉得他是个长情的人。
现在知道了他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事情,清楚了这哪里是长情,分明而是瘾癖!
可既然是癖好,为什么独独对她不放?这世界上的人多了去,换一个多好?
“傅容深,你派人盯了我那么多年,难道不觉得乏味吗?”
“而且我现在知道了一切,无法满足你偷窥监视别人的癖好。为什么不换一个人?”
傅容深已经能够做起来,他靠在靠枕上,深深望着她,眸子像是泼了一片墨般浓黑。清润的声音缓和平静:
“我不是癖好窥视别人,而是爱你,只爱你一个。所以不会乏味,也没办法接受别人。”
她的心沉了下去。
“我想见到你,可你那时候还小、还在读书,我得等你长大。”
“等人的滋味太煎熬了……”
“我想要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发生什么事、期待你隔一段时间打来的一通电话……听你越来越陌生的语气、越来越简短客套的语句,我渐渐得不到关于你的信息,心急如焚。”
“担心你跟顾鹤在一起、担心你把我彻底排除在亲近的范围、担心跟你的沟通越少共同话题越少――最后我们会从熟悉变为陌生。我将再也没有办法笃定说出你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菜式……你一直在改变,而我留在原地等着你。”
他的语气平淡,又无比哀伤。
“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关于你现状的资料。今天你获了奖,我为你高兴;期末又稳拿第一,我感觉自豪;赛跑摔伤了胳膊,我心疼地给你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这种方式不够快,得知事情与你的经历有两三天的时间差,我不满足,于是安排专门的人帮我记录你发生的事情。”
“定点摄像机拍摄清晰,但容易被察觉,我不希望你发现,所以雇佣的人一直用手机悄无声息地拍侧面或背影。有正脸,是让你学校的同学帮拍的。”
“找到你博客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离你更近了,很开心。”
“小号的内容跟我认识的你很不符。你从小就乖,看上去坏情绪很少,可博客里却很多。不止情绪,还有个人喜好、癖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些震惊,又窃喜。”
“窃喜我会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谁也比不上我。”
“我按照你的审美偏好把自己打造成你喜欢的样子,想着如果有一天我们见面了,你一定能被我吸引……”
男人平静说着,像是回想起当时的喜悦心情,嘴角上扬。
楚雁回几乎一秒也听不下去,她两条胳膊的寒毛都耸立,头皮发麻。
“疯子……”颤声打断他,“你这是彻底的变态行为!”
“是吗?”
他已经被中伤惯了,能够隐藏起眼底的伤痛,笑着看向她,深情缱绻。
“或许我是不正常,只对你一个人。”
第90章 结局上
楚雁回:“你该对你给的这份殊荣感恩戴德吗?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无异于杀人犯对你说’我只杀你一个人‘。”
他的刺痛再也无法克制,悲凉从眼底溢出。
“雁回,我深爱着你,你怎么能把我跟杀人犯相提并论……”
她反驳:“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却一直把我往死里逼。我也爱你,不顾父母反对坚定选择了你,可你骗了我!”
“傅容深,我接受不了自己爱的一切都是你伪装出来的假象。”
他每听到她这样说,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眼眶殷红,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假象……伪装这么多年也成真了,我早已经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为什么你认为它只是假的。”
楚雁回咬紧牙:“我是接受不了你的变态本质!”
“你从十年前就对我的通话录音,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他眸光颤了颤,闭上眼。
“我只有听到你说话才能安心。我的失眠……没有办法根除,录音是为了能够入睡。”
她最不懂的就是这里:“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十几岁接手家业的时候,不堪重负,你经常借住傅家,陪我度过了最艰难时光。每天只有见到你的时候才能彻底放松,那么多年一直如此……”
“我的大脑习惯了你,身体也习惯感受到你。雁回,我对你的感情,远比你想象的深得多。”
楚雁回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自己塞进时间的缝隙里。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心中的颤意仍未散尽,她却产生了动容。
垂下眸子,神情莫辨。
轻声说:“傅容深,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跟我做一个约定吧――你放我走、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里你不监视我、不打搅我的生活。”
“三年以后,如果我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也没有改变对我的执念,我们两个就结婚。”
又是久久的沉默。
只剩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到一个喑哑艰涩的字:
“……好。”
傅容深的妥协像是窗外的风一样,惨淡凄凉。眼中的神采如同被吹灭的蜡烛,一丝光亮也无。
……
楚雁回飞回海城,将一切都跟父母坦白,再无隐瞒。
顾寻芳将她送出国,托在B国生意上的朋友照顾她。
半年之后,顾寻芳将国内的生意都安排妥当,一家人搬到弗科里。
……
三年后。
B国首都,弗科里。
二月天,这座古老的城市因为纬度高,还在下雪。
楚雁回在异国他乡帮助母亲经营酒厂生意,空闲时候会弹奏琵琶。
琵琶是她旷了许多年的热爱,在经历千帆后又重新拾起。
她享受音乐带给她的宁静。
――心中的宁静、心态的平稳。
唯一一点意外的是,她因偶尔一次的演奏在网络走红,很多外国友人慕名来找她。
她并不愿意自己出现在网络上,哪怕是好的,也会让她想起曾经陷入的那两次舆论风波。
她只享受独自呼吸户外新鲜空气的感觉,于是专挑人少的地方弹。
喜欢弗科里下雪的场景,鼻子被冻红也喜欢。吸进鼻腔的空气凉丝丝的,天地被白茫茫洗涤干净,一切都令她感到喜悦。
天冷,她穿了一件婉约的暖白色暗纹素色旗袍,外搭象牙白厚绒披肩。
坐在离家只有几步远亭中木排椅上,调音后开始徐徐弹奏。
专注于落下来的学和心中涌上来的乐曲,达到景色与自我融合。
其他一切外物都成为空白,看不见也听不见。
甚至没有看见不远处的人影。
男人撑着一把伞,一步步走向身穿旗袍正在演奏琵琶的女人。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惊碎她舒缓的琴音,楚雁回抬头,发现对方停在自己面前。
傅容深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纯黑的领带,只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如古钟般的肃穆感。
他的声音微哑:“雁回,三年了,我来赴约。”
无尽期盼、无尽渴望,都被压在心底里,汹涌澎湃。
可楚雁回却垂下水眸,亮出了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他眼中的期盼一寸寸碎裂,被打击到恍惚,手中的伞落到地上。
“啪哒――”
盯着那枚戒指,如同被捅了一刀,痛到脸色煞白。
怔怔地问:“你……结婚了?”
她并不回答,而是兀自低眉信手弹出一段音符。
男人的肩头雪花飘落,他红了眼,视线因为泛起的泪光而扭曲,唇边的弧度痛苦又病态。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只要……只要你还需要我。”
他可以做小三、可以等她回心转意跟丈夫离婚。就像当年,等她跟顾鹤分手。
他永远站在原地等她,只要她回头,就能看到他。
楚雁回却笑了。
“外面冷,到我家里去坐坐?”
他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差极了,无措似欲逃一般:“不……下次再来。”
不知道她何时有的伴侣,还没有做好跟她丈夫见面的准备。
他怕自己会嫉妒到忍不住撕烂对方的脸。
这样的打击像噩梦一样无法接受,使他头晕眼花。
楚雁回却攥住他的手腕,笑道:“走吧,小叔叔。”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生渴望,挤压三年的思念惊涛骇浪般汹涌,躁动着只想将她压在怀里亲吻。
吻到她气喘吁吁、红着眼眶含着泪求饶、求他温柔一些……
喉结上下滚动。
吞咽是这世界上最贪婪的声音。
楚雁回进了家门,将琵琶递给管家放到专门的位置。
在入户玄关换鞋时,他看着鞋橱中的男士鞋,心里几乎要冒酸水:“你……先生呢?他不在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请傅容深在沙发等自己一下。
上楼去。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她从旋转楼梯走下来。
忍不住站起身。
楚雁回走到他面前,并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许久。
久到他开始焦虑,精心打理的头发有无凌乱?一直细心保养的仪容有何不妥?是不是…他老了……
眼圈越来越红。
就在他忍受不住要遁逃、逃出她目光的牢笼时,女孩动了。
第91章 结局下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定制的戒指取出来,一字一句庄重地对他说:“傅容深先生,弗科里是一座古老浪漫的城市,希望你能怀着真诚来到它的臂弯。”
傅容深怔住。
他看着自己被她托起的手,那缓缓推进无名指的银色素圈戒指,大小刚好合适。
心脏在戒指推到无名指根部的一瞬间猛烈跳动,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膛。
激动地喃喃:“雁回……”
她抚上他的眉眼。
温柔地说:“你刚刚问我我先生在哪里,我现在回答你――他现在就在这里,他叫傅容深。”
这几年,忧郁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眉眼也比从前少了意气风发,与她在财经报道上看到的一样,令人心疼。
时间会洗刷很多情绪,让她从当年的主观角度渐渐转到客观。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还是无法忘记他那炙热汹涌而强烈的情绪,他的爱。
傅容深在她声音落地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将她紧紧搂紧怀里,带着哭腔而声音喑哑不堪:
“楚雁回,这是你说的,我是你的先生……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她笑着说:“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说完,扶着他的肩膀,踮脚吻了上去。
“唔……”
雪天相吻,浪漫定情。
人人都说楚雁回是凌霄花,攀上傅容深这棵高大橡树,到达顶端。
可他们错了,楚雁回不是凌霄花,傅容深更不是橡树,他是必须紧紧缠绕她的无根藤,离了她就不能活。
……
在确定关系之后,重新回国。
楚雁回再次住进水榭华庭,发现自己的房间一点没变。
傅容深一直安排人精心打扫,东西摆放的位置与自己走时一模一样。
唯有那棵小小的植物,他搬到了自己书房书桌上细心照顾。
在她问起时,他回答:“托物寄相思。”
在某天夜里。
楚雁回在傅容深书房寻找资料时,无意间抽出一本书,立面夹满了封好但没有寄出去信件。
无一例外,全是――寄雁回。
她打开看。
有一大半都是是她当年搬到海城以后写的,还有一部分是这三年的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