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棠他们势单力薄,张长老当然着急。
可直到看到晏青棠一人就怼的贺家几人都说不出话,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多余了。
势单力薄的原来是贺家啊!
而眼见着门下弟子吃亏,贺家长老终于坐不住了,飞身跃下云舟。
他看着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一双眼显得有些阴鹫,沉着脸喝斥:“贺归!不得无礼,还不向青山宗的小友们道歉?”
贺归似乎很畏惧这位贺长老,闻声身子一抖,不情不愿的开口。
“对不起。”他语气敷衍,很不服气。
眼见着贺长老先露了面,段长老和张长老这才心满意足的随之下了云舟。
段长老大笑着打招呼:“贺长老!多年不见,怎的还是如此古板,不过是小辈之间玩闹之举,何必如此当真?”
被当面骂古板的贺长老:“……”
一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偏生这姓段的狗贼还带着笑脸,像是无意失言一般,若斤斤计较起来,反到显得他小气。
贺长老只能咬牙吞下这个哑巴亏。
刚才还吵架吵得起劲的两方人马瞬间和谐了起来,热闹的寒暄着,共赴城东坊。
那里就是即将开放的小须弥境的所在地。
因着宗门大比的原因,问剑城中尽是特意来观赛的散修或者其他小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两方人马貌合神离的走在一起,时不时引来路人的目光。
“瞧这宗服,这是……青山宗和北境贺家?”
“那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贺家的嫡系贺尧风了?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结丹后期,没想到今日一见,竟还是个长得如此俊美的少年郎。”
说话人是个女修,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话落贺尧风刚好抬眸望向这边。
他的眼睛是很多情的桃花眼,偏偏眼底又是能溺死人的温柔,视线扫过那名女修时,薄唇微微翘起,露出矜贵又有礼的微笑。
女修瞬间呼吸一滞,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晏青棠暗暗翻个白眼儿,也是服了这个随处发。情的贺尧风。
一直在怒视着她的贺归见状,不由得暗骂一声:“死穷鬼。”
第18章 “玄剑宗的弟子果然天性淳朴,一派自然之相。”
贺归实在气不过,脚下故意一歪,朝着晏青棠狠狠撞过去。
连亭身体快过大脑的一步上前,挡在了晏青棠一边,贺归来不及反应,正撞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间,贺归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他肩胛骨都险些脱臼,用尽全力之下,连亭却依旧不动如山,反倒是他自己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连亭琥珀色的眼底罕见的露出一抹愠色。
师姐最是娇气怕痛,以剑修的身体强度,那一下若是撞实了,她定然会痛的哭出声。
连亭眸光渐冷,薄唇不悦的抿成一条直线,偏头对上贺归的眼。
他比贺归高了将近半头,看人时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
对上连亭黑沉沉的眼,贺归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偏头,避开了连亭的目光。
后背隐隐被汗泅湿,贺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区区筑基初期的低修吓得不轻。
连亭最后瞥了他一眼,牵起晏青棠的衣袖。
“师姐,我们走。”
将他们这场交锋完整看在眼里的晏青棠翘了翘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连亭不帮她挡这一下,贺归也伤不到她。
晏青棠袖袍下的手指微动,搅散了指尖下若隐若现的符文。
……
……
小须弥境前,六方势力皆已齐聚。
天下五宗一境,五宗之中,除了以剑道闻名的玄剑宗,修丹、符两道的碧华宗,以及他们青山宗外,另有以炼器闻名天下的沧渊宗,以及西域佛宗。
而最后那一境,指的就是以一家之力,割据北方二十三城的北境贺家。
他们自诩独立于修真界之外,是世外之境,平等的看不起处于“俗世”里的每一个宗门。族中之人更是彷佛裹了小脑,极重血统嫡系,排斥外来人,故而家族中世代都是族内通婚。
比如贺尧风就是贺家主与他表妹的儿子,正统的不能再正统的嫡系子弟。
不过贺尧风其人比较特立独行,他不仅不遵守祖制,还开放的有点过分,恨不得将后宫囊括大江南北,三千佳丽他都嫌少。
钟霄桐对他们十分有意见,她哼了一声:“若真是世外之境,又怎么会来这和我们争夺资源。既要名声,也舍不得放弃资源,好事全让他们占了。”
江云淮更是一针见血:“追名逐利之徒。”
张长老咳了一声,眼神往另一侧的贺家扫了一眼,示意大家慎言。
晏青棠下意识瞧了一眼贺家众人的方向,果然看见贺归阴沉着脸,毫不收敛的盯着他们这边看。
他应当还是为着先前的事记仇,并未听见他们方才所言,否则哪还能坐得这般安稳,早冲上来找他们打架了。
也就在此时,天地灵气忽然沸腾起来,不远处的虚空荡起水波般的纹路,奇特的韵律弥漫在天地之间。
玄剑宗长老起身,袖袍一挥,数十道光华飞向众弟子怀中。
“此为传送玉牌,若秘境遇险,捏碎此牌便会被直接传送出来,但同时也视同放弃比赛。”
晏青棠抬手接下,拿在手中细细观摩。
玉是莹润的羊脂玉,其上涌动着浓郁的灵气,阵纹完好,捏碎之后最多三息便可平安将人带出秘境。
所以,到底是何原因,连这玉牌都保不住弟子们的性命?
晏青棠无比烦闷,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读书时定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全背下来,也省的书到用时大脑一片空白。
虚空中荡漾的波纹渐渐凝成一道巨大的漩涡,隐隐有灵气逸散出来。
玄剑宗长老见状,朗声道:“小须弥境已开,诸宗弟子当全力猎杀妖兽,所得分数会显现于诸位手中玉牌之上,以七日为期,七日后取积分高者,为魁首。”
“进入秘境后落点随机,各位小友――”
“保重。”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诸宗弟子按事先抽签的顺序依次入秘境。
场地中央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水镜,其上又划分了许多小屏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映照着秘境内的情形。
很快,水镜之上就显现出了弟子们的身影,他们或兴奋或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有的还发出野人般的嚎叫。
声音透过水镜传出,在场的散修们以及六方势力的长老额角同时浮出一排黑线。
贺长老干瘪的嘴唇咧了咧:“玄剑宗的弟子果然天性淳朴,一派自然之相。”
他语调平淡,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一阵阴阳怪气。
玄剑宗长老总觉得这姓贺的老家伙是在骂他们玄剑宗都是猴子。
他咬牙切齿的怒视着屏幕里以一己之力抹黑了全宗弟子的楚西征。
丢人现眼的孽徒!
回来就罚他关禁闭!
秘境内的楚西征忽然打了个喷嚏,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
青山宗排第五位,等待的这点时间中,段长老终于坐直了身子。
他问:“知道此行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
晏青棠想了想:“拿到魁首,为青山宗争光?”
“错!”段长老一个暴栗敲在了晏青棠额头上,她白皙的肌肤立马泛出一道红印。
段长老问:“痛么?”
晏青棠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死亡比这还要痛,”段长老总玩世不恭的神情淡去,扫过这群天真热血,最是无畏的少年人,“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做任何事前要多思虑一步。”
“输赢并不重要,你们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只要活着回来,在我和张长老心里,你们就是第一。”
晏青棠五人神色有些微怔愣,片刻后几人郑重躬身。
“弟子记住了。”
此时场中便只剩下了他们和贺家,贺归冷眼瞧着晏青棠五人依次跳入了漩涡之中。
贺归扯了扯嘴角。
在问剑城中被长老们压着不好动手,但入了秘境,谁还能管他们?
两个筑基三个结丹,其中一个结丹还是个丹修,这般阵容也好意思拿出来。
青山宗真是没落了。
……
……
进入小须弥境的那一瞬间,晏青棠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撕扯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在漩涡中无望的浮沉,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也似乎只过去了一瞬,晏青棠感觉自己似乎撞碎了一层透明的罩子,终于跃出了水面。
澎湃的灵气扑面而来,争先恐后的钻进晏青棠的身体之中,她费了好大劲才压下躁动的灵气,重新将自己的境界稳定了下来。
她这才有时间打量四周。
小须弥境中正是白天,天空中没有太阳,只有发光的云层,扭曲成一片漩涡,映照着地上的景色,看久了竟有些眼晕。
周边树木参天而起,树干是漆黑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树叶是鲜血般的红色,隐隐还能看到流动的红光,枝桠扭曲盘旋的向上生长,乍一看上去,像是挥舞着手臂,无望的呐喊着求救的人一般。
晏青棠被这诡异的树林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错开目光,伸手去摸传音玉筒。
竹节似的样式,半指长,被晏青棠挂在腰间,此刻正发出莹莹的白光。
注入灵气的瞬间,连亭的声音自玉筒中传出。
少年声音如金玉相击,他询问:“师姐,你在何处?”
晏青棠左右看了看,四周也没什么标志性的景物,唯有身后那种诡异的树还算惹眼一些。
她便道:“在一片密林前,树干是黑色的,长着红色叶子。”
“好。”玉筒那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似乎是连亭在极速赶路,但他声音仍旧平稳,透过玉筒响在晏青棠耳边,“我去寻你。”
玉筒恢复了平静,晏青棠重新把它挂回腰间,忽然神情一动,她骤然回头。
身后的密林中传来咔擦咔擦的声响,似乎是树枝树干被什么东西暴力的折断,随后,阴影处缓缓地走出一道身影。
来人穿着熟悉的紫袍,眼中带着恶劣的笑,像是看见待宰的羔羊般:“呦――真巧。”
晏青棠挑眉。
“是挺巧的。”她垂手而立,身形未动,语调似乎迟疑,“你是贺……贺乌龟?”
“我叫贺归!”贺归气的七窍生烟,手中的剑都快被他捏碎了。
但他自知骂不过晏青棠,憋屈的深吸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算了,大丈夫行于天地,何必与你这小女子争口舌之利。”贺归给自己脸上贴金,拇指抵住剑柄,推出一节剑身,面上笑意愈发恶劣。
“反正很快就见不到你了。”他语调狂妄,明*知道秘境外的人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却丝毫不顾忌,“小爷我就大发慈悲,赶在你们那‘破云舟’散架前,送你们早些回宗。”
“反正你们青山宗也是万年倒一,早出局晚出局都一样!”
他话音落,秘境外诸人神色各异,目光不断在贺家和青山宗之间游移。
“荒唐!行事竟如此狂悖!”贺长老斥道,随即微微一笑,偏头望向青山宗的位置,“都是些小孩子的无心之语,小辈间玩闹,段长老又不是老古板,不会当真吧?”
他将段长老说过的话还了回去,顿时觉得心中畅快多了。
哪知段长老根本不理贺长老这一茬,他嗑着瓜子,抽空敷衍道:“啊对对对,不能当真――呸。”
他说完吐了一口瓜子皮。
贺长老:“……”
他总觉得,姓段的狗贼吐的不是瓜子皮,而是他。
第19章 我的小名叫贺剑人
晏青棠看着贺归微微出鞘的剑,似乎有些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这样,秘境内不许私斗!”
“哪条规则说了?”贺归戏谑道,“规则只说猎杀妖兽,可从没有提过不能猎……人。”他竟是将晏青棠摆在了和妖兽一样的位置上,羞辱于她,“规则既然没有明说,就说明是默许我们之间争斗的,所以我所为,并不算犯规。”
他思路还怪清晰的,晏青棠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外面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老们未必没有此意。
但她面上却是一副快哭了的模样,似乎屈辱极了却又无力反抗,柔弱且无助的抖着身子。
贺归见状,瞬间觉得之前受的气散了大半。
嘴皮子利索又如何?不过是个筑基中期的符修,收拾她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慢慢的抽剑出鞘,剑每出一寸,晏青棠的面色就白一寸。
贺归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虽不能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她,但重伤她,再将她淘汰出局,也不失大快人心。
他手中持剑,结丹初期的境界展露无遗。
“你,你别过来――”晏青棠似乎害怕极了,连连出声阻止,“你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贺归脚步未停,只当这是她临死前的遗言,甚至脚下还又快了几分。
雪亮的剑身反射着寒光,似乎下一瞬就能落在晏青棠身上。
晏青棠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顷刻间,贺归只觉得身体如坠泥潭,四面八方全是全是阻碍他的力量,体内灵力变得滞缓,身躯被紧紧束缚住,手中的剑再也斩不下一寸。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
晏青棠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弯了腰。
还能怎么回事?
只是一道禁锢符罢了。
在他将全部心神放在她身上时,于不可见之处,若隐若现的灵符如跗骨之蛆般紧紧缠绕上他,禁锢住他的躯壳。
晏青棠指尖微动,挥散多出来的灵气,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开始指责贺归。
“都说了让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为什么不听?我还能害你不成?”
贺归:“?”
“这是你干的?”他面色一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晏青棠控制住了。
难道她之前害怕的模样全是装的?为的就是引他上勾?
意识到自己被晏青棠耍了的那刻,贺归怒火中烧:“贱人!你敢耍我!”
但随即他就恢复了一丝理智,恍然间意识到了二人之间角色的转变,现在自己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他干巴巴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