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归落山上等闲人不敢轻易进内,想来便是眼前的人了。
圣君的客人谁都不敢得罪。
那管事的随即恭敬行了个礼,这才笑着道,“姑娘还不知道罢,我们是奉城主之令,将城主这些用物都搬来归落山中,此后,城主便于归落山中处理城中政务。”
苏暖暖一惊,君梧秋要常住归落山?。
前几日她还不是要寻死么。
这是,又与百里无尘和好了?
她刻意避免去关注百里无尘与君梧秋的感情,可如今既然君梧秋要来,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不太会好过。
毕竟这位城主大人不太喜欢她。
苏暖暖暗自叹息一声,余光却见有个人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是百里无尘。
他站在了殿门的方向,沉目看着大殿里忙乱的一群人。
管事的忙上去行礼,“见过圣君。”
百里无尘道,“城主呢?”
“城主正在山下指挥人马,要带的物什实在是多,城主此刻正是繁忙,想来一会儿便可上山了。”
百里无尘静默片刻,道,“东西退回,你们下山。”
管事吃了一惊,怔楞看他。
苏暖暖也吃了一惊,看样子君梧秋要来事先并未通知百里无尘。
“还不走?”
百里无尘眉梢微挑,他平日极为内敛,鲜少看见面上有过多情绪,眼下明显眸子里带了恼怒,更是让人胆寒。
圣君的话没人不敢听。
管事的忙道了声“是”,惊慌转身,又匆忙吩咐人将所带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很快,整个大殿又如之前一般清净。
这种情况,想来君梧秋很快会上山来,而百里无尘也坐在大殿正中,一言不发。
他正在等君梧秋。
苏暖暖很有眼色,待君梧秋上山,她这个外人最好回避。
果然,她才刚出殿门,便看着君梧秋急急忙忙向大殿的方向奔了过来。
君梧秋神色急切,待看见苏暖暖时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又匆匆朝着殿中的人影冲了过去。
“无尘,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每日都能看见你,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苏暖暖被瞪了一眼,但君梧秋的反应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暖暖径直往外走,隐约君梧秋亲昵的话传进了耳里,后面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呼了一口气。
君梧秋要想日后在归落山处理政务,等于是将整个上灵城朝堂搬到了归落山中,这么大的事,不论他们感情再如何深厚,但君梧秋事先不与百里无尘商量,这倒是真的不妥。
苏暖暖唏嘘一番后,才发现已出了前院。
百里无尘警告过她不可过于勤修炼气,之前胸口的疼痛让她心有余悸,再不敢时时修炼了。
而此刻前殿,百里无尘颇为无奈的看着君梧秋。
“归落山蕴含天地灵气,万不可成主殿议厅,城中各堂主人员过百,若他们以后日日进出归落山,必则影响归落山灵体,甚至灵兽亦会有所波及,灵气不纯,届时归落山也再无法行庇护上灵城中百姓之职。”
君梧秋忙道,“不会的,无尘,各堂主不会待太久,待他们议事完毕,我定让他们速速退下。”
“人心难测,你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因好奇四下探查,而且此处尚有禁地,若是意外踏入,又如何是好?”
“这……”君梧秋低下了头,随即又急道,“每日那些人进山我会派专人盯守,保证他们不会乱来。”
“如此费人费力,只是因为你要见我?梧秋,归落山距离上灵城议事大殿便是御剑飞行也要半日时辰,你要他们每日奔于此途,就不怕人非议?”百里无尘静静的看着君梧秋。
君梧秋咬紧嘴唇,这些她又哪里再有心思顾及?
她哭了出来,道,“无尘,你是圣君,只能居于归落山中,你不能时时下山,我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真怕再生出事端,只有每日看见你,我才能安心。”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如何诚惶诚恐。
只有日日看着他,待在他身边,才能让她忘记失去他时的那种恐惧,事先没与他商量,一是她已等不及,二是本就怕他不会同意,她心里存了侥幸,若是她都已经带着所有东西搬了进来,他兴许也会再妥协一回。
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不可行。
君梧秋完全无法忍受再与百里无尘分开,她知道此举过于急切甚至是不妥,可是心里的那股不安几乎让她快失去理智。
她紧紧抓住百里无尘的手道,“你不会再离开我是么,你是真的要忘掉那些不开心的,真的要与我重归于好是么?”
百里无尘黑眸看着君梧秋,只道,“梧秋,不要胡思乱想。”
君梧秋红着眼看他,神色无辜,因为泪痕又显得楚楚可怜,“无尘,我真的害怕。”
百里无尘沉默了一瞬,道,“安心处理城中政务,那才是你该做的,而我,会一直在归落山,你自可以来寻我。”
君梧秋深深看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眸,轻轻点头,“好,我稍后就回去。”
如果他喜欢看她勤于政务,那她便做一个他希望看到的城主模样。
即使他向来对她心软,但还是不可轻易触怒于他,至于搬进归落山,不急,来日方长。
*
苏暖暖慢慢走在后院小径上。
百里无尘不喜繁杂,不仅此地殿宇简素,就连后院也很是清简,一眼看去,没有任何过多的东西,凉亭、石路,一片竹林,这便是后院所有的景色。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走到了凉亭里。
上面棋局果然又焕然一新。
这是百里无尘又给她留下了新的难题?
这个人,倒是对下棋很是热衷。
不过想想,苏暖暖忽然又有些同情他了,他这样的人性子冷淡,整日待在这处归落山中,看着陈年不变的景色,下棋想来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了。
她趴在桌上,仔细看着棋局。
他的脑子是怎么想出这种难解的棋的,留下的棋盘竟是一次比一次艰难。
这次白子应该怎么走呢?
苏暖暖抵着下颌研究着棋盘,只觉得这盘棋虽然难可也有趣,她这一看便是好久,中途还不忘抽空去小膳房做了简单的一顿饭菜,等吃饱了她又兴致勃勃去研究那盘棋了。
直到暮色来临,她终于心满意足站直了身子,伸了伸腰,开始往自己屋子走去。
她研究了整整半日,此刻难题解开,她正处于解开难题的兴奋中,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下回百里无尘又会给她留下什么样的棋局了。
待经过那片小竹林时,苏暖暖停下了脚步。
竹林里正盘膝打坐的人不就是百里无尘么,他怎么在这里?
竹林与凉亭相隔不远,一眼便能看到凉亭的位置,那么他来时必然也瞧见她了。
百里无尘似是知道苏暖暖正站在前面,他慢慢睁开了眼,黑眸深沉清冷,却又如月色不染纤尘,带着让人沉沦的雅致幽冷。
“解开棋局了?”他问道。
他果然看到了。
“解开了。”
百里无尘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些。”
苏暖暖笑了笑,“圣君的棋哪里是能轻易解开的,我也费了不少时间。”
百里无尘道,“此棋非我所布,乃是师父曾教我下棋时布置于我的作业,此次不过是见你棋艺不错便拿出来考考你罢了。”
这是苏暖暖第二次听他提到他师父,她对那个人了解不多,不过能教出百里无尘这样的徒弟,想来也是极为厉害的。
她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问道,“那圣君当时花了多长时间解开?”
“与你一样,半日。”百里无尘极快回答了她。
苏暖暖吸了口气,他那时应当是年岁极小罢,这么说来,在他很小的时候棋艺就很不错了,那这么多年下来,他的棋术只怕是更出类拔萃了。
“圣君睿智,无人可匹敌。”她道。
百里无尘却显然没有被恭维到。
他抬眸看向了四周飘扬的竹叶,沉默了片刻,忽的道,“别生梧秋的气,她并非险恶歹毒之人。”
苏暖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替君梧秋解释。
看来君梧秋瞪她那眼,他也注意到了。
其实不用特意来解释,苏暖暖心道。
不过,这个人,还真是在意那位君城主啊。
第35章 纠葛
百里无尘与君梧秋关系匪浅,她一开始就明白。
苏暖暖微微笑道,“想来城主是有所误会,我自是理解。”
百里无尘看着她的眼睛,“你能如此想,甚好。”
他沉默下来,又闭上眼开始打坐。
苏暖暖不觉看着他沉静的脸,这个男人看着淡漠,想不到竟也有如此护着一人的时候,他定当很是在意君梧秋的罢。
因为在意,所以当初才会生气,也是因为在意,因而又选择了重新接受。
是这样的吧?
夜色深沉,而此时山下的城主大殿被月色笼罩。
昏暗的庭院内,布衫男子正拿着扫帚清扫层层石梯。
他的腿似乎受了伤,每下一层石梯,步子都挪动的十分艰难。
寂静的夜里,只有扫帚“唰唰”扫地的声音回响。
一旁落叶随着夜风纷纷飘下,很快将刚清扫干净的石梯又再次铺满。
“蠢东西,就这点地方都扫不干净,今儿个我要是在这石梯上看见一片叶子,你今天晚上就别想填饱肚子!”
一矮个子男子走到布衫男子身旁,狠狠说完话,他猛地一脚踹在了布衫男子的身上。
布衫男子忽然受了这一脚,蓦地摔倒。
闷哼一声,他的额头重重磕在了坚硬的石梯上,但很快,他一点点支撑着双臂伏起身来。
他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一滴滴殷红的血滴从他脸上落在石梯上。
矮个子原本只是想在他面前耍耍威风,蓦地见眼前人流了血,似也慌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故作镇定道,“别以为你以前是城主护卫就了不起,你现在只是个杂役,别以为城主还会像以前一样护着你,我现在是你头头,你得听我的吩咐!听见没!”他厉声道。
布衫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他额前不断渗出的血迹顺着脸颊流落下来,惨白月光下显得格外}人,他静静看着对面男子,不发一语。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可不知为何矮个子男子竟觉得腿肚子忍不住打颤。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搁下一句狠话,“还不快扫!”说完后,骂捏一声,到底是匆匆离开了。
布衫男子漆黑的眸子一如既往平淡,只看着矮个子背影越走越远。
随后,他微微移开了眸子,看向了远处最高的那座大殿。
不同于此处的凄静和幽暗,那个方向灯火通明,住着上灵城权利最高的女人。
大殿之内,君梧秋躺在床榻上,看着床顶帷幔。
她已经有好几日未见到百里无尘了,他说过希望她以政务为重,她便尽力做着一个尽责城主的角色。
可看不见他的人,到底还是不安心啊,他不会后悔的是么,是真心接受她了对么?
他还是爱着她的,对么?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明知不该这般诚惶诚恐,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君梧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尘是只会属于她一个人的,他是她从幼时便看上的男人,她绝不允许他有离开自己的可能,明日便上山去看他罢。
她闭上了眸子,到底是睡了过去。
夜色越来越深。
寂静的大殿之内,一缕银白色光芒从墙角幽幽游行,径直穿过门间缝隙来到君梧秋榻前。
随后,它极快钻进了君梧秋脑子里,彻底消失了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君梧秋沉静的睡脸慢慢蹙起了眉头,汗水从她额前一滴滴渗出。
久违的记忆慢慢涌现在她脑海。
深夜里,她竭尽全力的逃跑,身后的杀手却穷追不舍,一道道流光从她身后袭击,她慌乱一躲,耳畔发丝被流光斩断,她惊出一身冷汗。
“城主,你不要怕,属下定会拼死保护城主!”
有人在一旁说话,她侧过头去,看到一张染着血迹的脸,是她的护卫承朝夕。
“朝夕,带我去见无尘,他会救我!”
她紧紧抓住承朝夕的胳膊。
“是。”承朝夕把她背在背上,往归落山奔去。
身后的杀手却是更多了。
一道犀利剑气袭来,承朝夕蓦地身子微微一抖,但依然带着她快速往前。
她低头一看,他的小腿被剑气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
她心口一震,不由看向承朝夕的脸。
然而他的目光紧紧看着前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揽着她的手臂依然紧实。
“朝夕,我们会死么?”她低声问他。
“不会,属下定会保护城主。”承朝夕低声应道。
不断有杀手扑袭过来,承朝夕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依然稳稳的背着她。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惧怕的哭了出来,从她继任城主大位开始,便会经常遇到刺杀,是承朝夕一直在身边护着她。
可是,这一次,似乎要逃不掉了。
“朝夕,我害怕。”她道。
面前的人静默了片刻,回答道,“属下会一直陪着城主。”
他一身是血,等到了归落山脚下时几乎站也站不住,可到底是到了,那些杀手许是惧怕百里无尘,在靠近归落山时突然退去,消失了踪影。
她从承朝夕背上下来,着急的看他,“朝夕,你怎么样?”
“属下不要紧,城主平安无事,属下便放心了。”
她急道,“我们快上山,无尘一定会救你。”
承朝夕却突然拉住了她,他目光灼灼,突然笑了,“城主,如果属下就此丧命,城主会为属下伤心么?”
她怔住。
她与承朝夕相处三年,自是知道他的心思,他看她的眼神即使再隐晦,可其中的炙热含情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承朝夕言行有度,从未对她有任何过分之举,她也只装不明白,乐得有一人为自己鞍前马后,可这一层纸,却在今日捅破了。
“属下思慕城主多年,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妄想城主回应,只盼着城主在属下死后将属下骨灰置于城主最爱的樱花树下,如此,属下便死而瞑目了。”
承朝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