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眼神放空,又麻木地重复了遍:“谁?”
“……”
洛温和布拉迪对视了一眼。
主卧内恢复了安静。
羊角辫揉了揉耳朵:“你刚刚在说什么?是别的国家的语言吗?”
洛温只是放慢了语调:“切……斯……特。”
羊角辫跟着复述:“@?”
“……”半响后, 洛温轻笑了下, “你认识伊丽莎白么?”
羊角辫表情仍旧茫然。
什么鸟语?她咕哝了声。
然而等羊角辫抬起眼, 对上的便是一双显然不能再愉悦的漂亮蓝眼睛。
羊角辫:“……”没得到答案,也能这么高兴?
洛温望向布兰迪, 后者声音淡淡的:“算是好事,至少我们不需要去监狱了。”
羊角辫:“……?”
怎么这两位说着说着,就要往犯罪的道路上狂奔了?
洛温抬手抵住嘴唇咳了声,对羊角辫说道:“我们似乎找到了你的……”
“什么?”羊角辫狐疑地等着下文。
蓝眼睛庄园主眨了眨眼,最终拍了拍她的肩膀:“……找到了你的归宿——打扫卫生。你走吧,再歇要跟不上法兰克的进度了。”
羊角辫眯眼哼了声,不明就里的出去了。
“怎么没说出来?”布兰迪微微垂眸。
几乎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两人面前:伊丽莎白和切斯特这两人……很可能和羊角辫血脉相连。
洛温喝了口冰茶,眼神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就是觉得……”她歪着脑袋,“没个明确的解决方法前,不想给人莫名其妙的希望。”
羊角辫现在的情况,就算和两位史密斯面对面,估计心中也泛不起什么涟漪。
最可能的情况,是这三人瞪着眼,最后两位大人大打出手,小孩蹲在一旁看戏。
这么一想……
还挺和谐?
布兰迪轻轻点了下头。
“这样那两位用空相册的原因也能解释了,”洛温悠悠道,“他们只知道自己有位重要的人消失了,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叫什么……”
她说着说着突然卡了壳,心说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布兰迪坐在原位,低低“嗯”了声。
洛温一愣,纠结两秒后,还是站了起来。
她停在布兰迪面前,抬手贴上他的侧脸,像摸小动物一样轻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布兰迪仰着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脸还是那张素来冷淡的脸,此刻却目光灼灼,脸颊也在洛温手心里轻轻蹭着。
天色渐暗。
“我回来了!”落地窗外,某位外出甚久的猫头鹰从侧门外直头直脑的溜了进来。
顺翅膀将暧昧的氛围驱散了个干净。
洛温倒没像上次一样弹出去,只故作自然地后撤一步,顺势坐回了沙发上。
猫头鹰丝毫不客气的站在矮圆桌上,叨叨道:“起居室里没人,我一猜你们就在这里。”
“……”布兰迪不咸不淡道:“猜的挺准。”
“我这次可是得到了大情报——”猫头鹰挥挥翅膀,“请两位不要再沉迷于谈恋爱,现在正是莱布德镇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候。”
洛温:“……”
布兰迪:“……”
洛温眼角抽了抽:“生死存亡?因为活死人吗?”
“没错。”猫头鹰神色严肃,“乔斯和乔森他们发现了新的动向。伊丽莎白已经将不少活死人的感染者……就地解决了。”
“动作还挺快。”布兰迪说。
“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猫头鹰摇头,“切斯特对此很不满,声称他已经在研制治愈活死人的药水,研制成功指日可待,届时只要下场药水雨就能解决一切。”
洛温挑眉:“这不是挺好的吗?”
猫头鹰悠悠地叹气:“问题在于……世上哪有这么神的药水。”
“嗯?”
猫头鹰:“药水是真,但效果却不是如切斯特所说。这药水会让人变回本真的状态……”
“本真,意味着碰到的伪人会融化,有些怪谈可能会变回人类,有些……可能下场和伪人一样。拿我来说,”猫头鹰抬翅膀指了指自己,“撒到我身上,我将会变回只会捉了老鼠的傻鸟。”
猫头鹰隐晦地朝洛温看了眼。
但凡这药水溅到她身上……哪怕只有一滴,对她来说,都是相当致命的。
好点的情况呢,是还有个全尸。
不过最可能的……恐怕这位连个骨灰都剩不下来。
布兰迪眉头紧皱。
偏偏境况最危险的这位庄园主毫无自觉心,只在心中啧了声,心说那身为人类的布兰迪岂不是很无敌?
洛温眼睛眯了眯,抓到处不对劲的地方:“但镇长不就是伪人?他宁可自行了断,也要让莱布德镇的发展进程后退五百年?”
猫头鹰愣了下:“这都是他们两个的情报……虽然听起来很扯,但两天后,镇长将在广场上演讲,顺便当第一个用药的人。”
洛温咂舌。
“所以其实……大家都愿意观望观望,先给切斯特·史密斯一个证明的机会。”猫头鹰说。
没问题就鬼了。
“正因为他敢这么做,办公室内部其实更相信切斯特的方法,所以他们计划着……药水雨,将会在演讲时强制下落。”
等雨降完,估计莱布德镇也就没什么人了。
洛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但你们却知道药水有问题?”
猫头鹰:“药水是安吉丽娜研制的,有问题则是从乔森口中得知的,可信度很高。”
“消息是从安吉丽娜那里刻意传出来的。”布兰迪眼神发冷,“她……在逼我们过去。”
猫头鹰叹了口气:“其实,如果能劝劝伊丽莎白……”
“劝不了。”布兰迪说。
“怎么会?”
“伊丽莎白·史密斯是人类。”
第61章 “退休了就能回家了吧。”
讲个笑话, 种族地位排在莱布德镇最末尾的两类人——人类和伪人,正好分别是莱布德镇社会地位最高的两位执法者。
再讲个笑话,原住民处于食物链顶端。
“这事……你们怪谈怎么看?”
莱布德镇火车站候车室里, 某位红头发的庄园主眉眼弯弯, 和同在等车的乘务员搭讪道。
“……”乘务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非常抱歉,我没出过火车站。”
洛温眯了眯眼:“你很眼熟。”
乘务员似乎并不想继续交流,咔嚓一声,将头一百八十度扭了过去。
“就是这个声音。”洛温点了点头,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乘务员的排斥心,“火车上,你查过我的票——还记得吗?”
“……”
“恢复的还挺快。”她说。
乘务员终于屈尊降贵地将头扭了回来:“你还记得我?”
“是啊。”洛温回想了下这位倒U型的尊容, 晃了晃脑袋, 又将这幅画面扔了出去,转而笑眯眯道,“喜欢我给你塞的那颗头吗?”
乘务员舔了下唇:“还不错。”
布兰迪推开候车室的门时,正巧是洛温讲完某个笑话的时间点。跟她同坐长椅的那位嘴角朝上拎着,看着一时半会很难放下去。
布兰迪在洛温身旁静静坐下, 长腿曲着,目光垂在手上的六张车票上。
乘务员刚刚笑完,擦了擦眼角,意犹未尽道:“以后多来坐火车吧, 我可以给你员工价。”
洛温语调很轻快:“你们这儿还有这种福利——即使永远在火车站里?”
“当然。”乘务员手指搭在膝盖上,敲打着回忆道, “我们也是莱布德镇的居民, 很多年前, 也是可以在火车站外的地方里过日子的。”
洛温:“退休了就能回家了吧。”
乘务员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深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摇头道:“我太年轻了。”
皮肤粗糙,几颗老人斑若隐若现。
洛温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在你回来的那趟火车上,来找我聊聊吧,跟我说说你们在外面见到了什么……”
乘务员的声音渐渐淡去了。
六个卧铺整洁如新,洛温坐在左侧最底下的那层,挑眉看向另一边的布兰迪。
“莱布德镇先前和外界是有所联通的。但就在近十几年,通过伊丽莎白逐步出台的一些政策,最大程度的限制了它与外界交流的途径……”
比如火车站上的乘务员。
他们本可以在沿途站点下去旅游观光,限制令颁布后,这些人全被困在了火车站里。
不过……
似乎心甘情愿。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伊丽莎白针对“怪谈”的禁令越颁越多,但却又在一年前彻底消停了。
现在看来,消停是假。
以逸待劳的新药水计划是真。
虽然药水是切斯特提出的,但结合洛温上次在监狱里的所见所闻——伊丽莎白和安吉丽娜关系匪浅,这么里外一想,切斯特明显是被治愈药水的噱头给坑了。
但被坑也怪不了他。
在得知药水有问题的当天,洛温和布兰迪便撺掇猫头鹰去昭告天下,然而么,一条更快的新闻糊了上来。
——《治愈药水大获成功,活死人样本已有好转》
这事一出,虽然也有人谴责了几声“不是说先撒在镇长身上吗”,但更多的是欢欣鼓舞,恨不得药水雨明天就下。
猫头鹰暗搓搓提了一句药水有问题,差点被人把剩下的羽毛也给拔了。
这新闻的出处看似来自切斯特办公室,实际上的撰稿人却是伊丽莎白这边的人。
“她恨这里。”布兰迪说。
“‘还大家一个干净的莱布德镇。’”洛温撑着下巴,慢悠悠地引用报纸上的原话。
没有活的怪谈,自然就显得干净了。
这位的计划是……
赶尽杀绝。
这个月的莱布德镇火车票早几天就该发售了,然而一直没动静。众人习惯了“莱布德镇只进不出”的模式,几乎没人感到异样。
但人要走,不能硬拦吧?
又或者是……
伊丽莎白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
总之,洛温和布兰迪顺利买了车票,上了火车,目的地直通她的墓园。
也就是无人知晓之地。
两人过去的目的也很简单,找梅贝思。
经伊普洛斯研究,乔森带回去的那具活死人梅贝思果然并不是她原本的身体,“梅贝思胳膊上纹着只老虎,这事基本上没人知道……”
火车吭哧吭哧地朝远方驶去。
几小时后,布兰迪叫醒了熟睡中的洛温:“到了。”
洛温掀起眼皮,捂着脸打了个哈欠。
火车最终停靠在了她来时的小镇里。
正午时分,太阳慷慨,温度如春。
洛温:“……”
她脱下身上单薄得像纸的外套,淡定塞给了布兰迪。
布兰迪提着拢好,折在胳膊上。
“怎么走?”他问。
洛温闭眼转了圈,找到某个与热气背道而驰的方向,相当潇洒道:“跟我来。”
几分钟,他们停在了“吉恩冷饮店”前。
布兰迪:“……”
洛温:“……”
“这里拆迁过?”
“……”洛温摸了摸后颈,“我没在这里待多久。”
“咯吱”一声。
少有人来,老板很热切的推门出来,问道:“你们是旅客……洛温?”
洛温咳了声:“您还记得我?”
老板乐了:“你一天来我这里点九次餐,这样的顾客我能忘?我刚刚还和别人说起你呢。”
洛温:“……”
她退后一步,刚想找个托词离开,老板便快乐地道:“正好,那人也说认识你。”
洛温:“……?”
老板朝里面喊道:“丹尼尔,你出来看看——这是你认识的那位洛温·格林么?”
……
他乡遇故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创造这两句话的人恐怕难以想象,这两句话竟然能描述同一个场景。
这位黑庄园昔日的少爷脸色黢黑,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被气的。
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冰沙:“你怎么在这?”
洛温掀起眼皮:“你在这多久了?”
布兰迪:“……”
洛温敲了敲桌子:“这里有片墓园,怎么走?”
丹尼尔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布兰迪按住想暴力解决问题的某人,淡声问道:“这里有什么不能靠近的禁地么?”
丹尼尔哼哼道:“禁地……你们以为想去就能去?往东一直走,到了广场后再往南走。”
“你去过吗?”洛温问。
“都说了是禁地了。”丹尼尔皱着眉,“我离开莱布德镇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让我夹着尾巴老实做人吗?”
话怂怂的,但语气仿佛登了王座后在昭告天下。
洛温:“……”
走之前,洛温还是去找了老板告了别,笑眯眯道:“感谢您亏本也要在这儿坚持做冰沙……”
“……”老板:“没事,现在有丹尼尔的消费顶在这里。”
“算他品味不错。”洛温嘴角低了些。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的冰。”老板摇了摇头,“但据他所说,这里的冰会给他带来故乡的感觉……”
洛温回头看了眼丹尼尔。
……故乡个屁。
黑庄园恨不得四面墙都做成火炉,这会儿这位少爷又喜欢上莱布德镇的冷了?
两人走后,丹尼尔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冰沙,如鲠在喉地摸了摸脖子,心说就是这个感觉啊!
凉得他恨不得把手伸进喉咙里暖暖。
“结账——”他喊道。
“有人替你付过啦。”老板悠哉地回了声。
丹尼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将背后的兜帽拽了起来,拢在了头上。
一声嘀咕消散在吉恩店里:“没想到……她人还不错。”
被丹尼尔发了好人卡的某位冷淡着张脸,望着这所谓的“禁地”,在心头骂了他千百遍。
是墓园没错,然而绿草红花,墓园外还有小孩在打闹。
宛若某处旅游景点。
然而事已至此,两人还是进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