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摸,她也知道现在两只耳朵肯定涨红得发紫。
“你别这么看我……”乔亦阳抿着唇笑,故意逗她,“我害怕。”
黎淼气的只会“哎”,不知道说什么,把浴袍往上一拽,坐在池边,小腿放进暖热的池水里,朝他身上泼水。
乔亦阳笑着转过脸,懒洋洋地靠着,任她泼,跟哄小孩玩似的。
黎淼泼了半天,不知道往他身上泼到多少,自己身上倒是湿了好几块。温泉池水热,湿了不觉得凉,反而暖和起来,她脱了浴袍,回身够椅子。
说时迟那时快,黎淼刚把浴袍放椅子上,忽然就被抓住了脚踝。
啊啊啊啊水鬼啊!!!
她吓一大跳,下意识回头去看坐在温泉池对面的乔亦阳,才一回头,就对上他一双笑的明媚张扬的双眼。
“吓死我了你!”黎淼直接拿被他握住的那只脚蹬他,“你刚还在对面,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乔亦阳笑得不行,把人轻拽下来,放在身边:“这池子才多大,几步不就过来了。”
黎淼:“你就显摆你腿长吧。”
乔亦阳:“就不能是显摆我个高?”
黎淼听笑了,笑完懒得理他。
温泉水是真的很舒服,纯天然的温泉,没有人工添加,带有一点硫磺气味,但是被乔亦阳放进去的玫瑰花瓣遮住大部分。
不知道是特殊的选址,还是今晚本身就平静,一点风都没有,黎淼泡了一会儿身上就热了坐不住,她反过来,胳膊平放在池边,身子浮起来,两条小腿儿像练习游泳那样踢来踢去。
时凉时热,舒服多了。
乔亦阳的耳朵也被池水热的泛起粉红色,但他比她稳重,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懒懒地坐在池子里。
水,乔亦阳,粉红色。
让黎淼忽然想起上一次,这三个毫不相关的词放在一起的时候。
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刚结束没多久,印象中,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午休。
已经断交很久的许晨光从后排座位站起来,路过她敲了敲她的桌子,让她出去一下,说有事找她。
高中时候,黎淼不太喜欢“有事”这个词。
朋友之间无所谓,但普通同学之间,说这个词,总觉得有点故作高深的意味。
或者说,一般普通同学说“有事”,都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出去之后,许晨光给了她一封信,跟她说:“这是我写给乔亦阳的,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你帮我给他吧。”
黎花咋舌。
难道渐行渐远以后,她失忆了吗?
曾经是朋友的时候,她们之间最多的话题不就是黎花喜欢乔亦阳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失忆了,现在只要他俩站一起,就有同学起哄的声音,许晨光难道听不见吗?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黎花无语,她自认两人不再是朋友以后,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许晨光的事,完全不能明白许晨光为什么要恶心她。
她转身,手肘撑着窗台,问:“你干嘛不自己给他?你俩也认识。”
他俩当然认识,以前关系好的时候,乔亦阳好几次让许晨光帮忙叫她。
许晨光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把情书硬放窗台上,回教室之前说:“这不是你俩更熟吗。”
黎花当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撕了这封恶心人的纸。
但是她有教养,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她只是觉得跟许晨光不是一路人,想疏远她,并不是想跟她当什么苦大仇深剑拔弩张的敌人,都是学生,学习为主,她没有闲心思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花知道,这封情书就算给乔亦阳,乔亦阳也不会跟她有什么,所以稍微一想,也就觉得这情书没什么好撕的了。
她保持着撑着手肘的姿势待了会儿,午休结束了。乔亦阳应该是看见她了,从班里走出来,做了个凭空投篮的姿势,笑着说她:“小花晒太阳,准备再窜窜个呢?”
黎花气还没消,一下子连坐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乔亦阳一眼,正要把情书给他,但好巧不巧,窗户没关,来了阵风,把薄薄的一纸情书吹到地上,正吹到值日生晾在教室外面的湿墩布上。
情书的角落立刻被水洇湿。
她走过去,把情书捡起来,头也没回地进了自己班。
目睹了全程的朋友笑他:“怎么惹着祖宗了?”
乔亦阳也纳闷:“谁知道。”
朋友分析:“是不是前天放学高一的找你要手机号,让人家看见了?”
“靠。”乔亦阳两只胳膊反搭在她刚才趴过的窗台上,“我又没给。”
回了班,黎花下意识看向许晨光,许晨光也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猜刚才外面那一幕许晨光也看见了,也就挺坦然地走过去,把信放在她桌上,说:“刚才风把信吹墩布上了,不小心弄脏了,你要不要重新写一下?我放学给他。”
许晨光半眯着眼,审视她。
黎花无所畏惧地和她对视,反正她本来也问心无愧。
上课铃响了,许晨光率先移开目光,说:“不用了,就这么给吧。”
“那行。”黎花才懒得劝她,收起情书,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天下午放学,黎花把桌洞里的情书拿出来,看到那个湿掉的角干了以后留下了一道难看的褐色弧形痕迹。
秉承着这件事确实自己有责任的想法,黎花拆了元旦时候写贺卡没用完的粉信封,给情书在外面又包了一层。
然后她当着许晨光的面,把情书交给乔亦阳。
她给出去的时候说的很明白,许晨光给的。
乔亦阳差点就不接,手停在半空中,问她:“你是真不明白,是么?”
也许是那时候学习好,又漂亮吧,黎花心高气傲,明知道他喜欢她,也必须要等一句表白,才算在一起。
而且,她那天还有点小生气,觉得乔亦阳要是早点表白,俩人确认了关系,今天也就不用受这份气了。
“你拿着吧。”黎花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正我得把信递到。”
乔亦阳被人捧着长大的,这辈子没低过头,当时也被她给气着了,咬着后槽牙接了许晨光的情书。
后来,许多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
黎淼不止一次想,为什么那天,没在风来之前,就先把情书收好呢,这样就不会被水洇湿了。
为什么要多余包个粉红色的信封呢。
为什么不拒绝许晨光给乔亦阳情书这件事呢。
现在,跟乔亦阳一起泡在温泉里,她又想问自己这三个问题。
她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乔亦阳倒映着潋滟水光的侧脸,看着他微垂着的眼眸,看着他被淡黄灯光照到迷离的薄唇,想到如果那三件事,她都做对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跟他错过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虽然弄脏了情书,但是在今天的我看来,黎花没有错。
她就是没有错。
第28章 镜花水月 ◇
◎“我好喜欢你。”◎
她看着乔亦阳, 一时出了神,连夜空中落了雪,都没反应过来。
乔亦阳侧头, 本想跟她说下雪了,但忽然间的对视, 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落在温泉池里的雪无声,落在她头上的雪, 凝成纯白冰晶, 漂亮到惊艳。
温泉池里的玫瑰花香味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涌,激发心底的欲/望。
肩膀露在外面, 时不时落下雪花又瞬间消失,但也被带走了一部分体温, 于是急着想抱住另一个温暖的存在。
乔亦阳喉结上下滚了滚,手伸过去勾着她的腰,水淙淙两声, 她已经借着水的力滑进他怀里。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黎淼什么都不想了,只顾着脸颊发烫。
她习惯性低着的头被他食指轻轻抬起来, 他稍偏头,鼻翼贴着她的鼻梁, 滚烫的唇瓣含/吮她的唇。
水温本就高,稀薄了空气, 一吻下来, 仅剩不多的氧气好像都被他吸走。
黎淼被他吻得喘不上来气,轻轻推开他, 可她忘了, 他是站在水里的, 而她是被他搂着飘在水上,所以她整个人被他抱着,根本推不开。
察觉到她在推他,他搭在她背脊上的手臂箍紧,把她牢牢缩在胸膛和手臂之间,吻又一次牢牢地压了下来。
黎淼的手还在两人中间,只觉得手心触碰的肌肤更硬,更烫。
脑中仿佛还有烟花的余温,“轰”地炸开,炸到四肢发麻发软,黎淼觉得她好像和水融为一体,缠裹在乔亦阳周围,轻偎低傍。
鼻息不够,她只能用嘴呼吸,泠泠水声中,忽然混了一声娇柔的喘息。
谁家小野兽,被这一声低吟唤醒。
乔亦阳呼吸紊乱,唇瓣贴着她的唇,哑声唤她:“淼淼。”
黎淼睫毛轻颤,依稀能感觉到,她的睫毛根部触碰着他的脸颊。
纠缠火热间,他忽然松开她,在水里把她又举高了些,脸埋在她肩上,厚重喘息,又痒又热:“我还没问过你,喜欢我么?”
“我……”黎淼自欺欺人地歪过头,看泛着圈圈涟漪的水面,“我说过了,就昨天。”
“再说一次。”
“喜欢。”黎淼很听话地又说了一次,每个字都清晰,“乔亦阳,我很喜欢你。”
失策了。
乔亦阳本意是借着说话的时间缓缓,随便找的话题,没想到她的回答会是这样。
一股热血往天灵盖上冲,等再反应过来,水花翻着白浪,他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来了。
他把她的浴袍拿起来盖她身上,自己不管不顾,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踩过的地方,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黎淼被放在床上,但两只胳膊还是把乔亦阳抱得紧紧的,他一起身,她就跟着起,把脸埋在他胸膛,羞得说什么也不让他看。
后来乔亦阳倾身俯下,未着寸缕的上半身压在她已经凉透了的泳衣上,紧跟着压下来的,还有他啃咬似的深吻,和扯拽她肩带的手。
她的身子先是僵住,而后变得更加柔软。
她好喜欢乔亦阳。
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给他。
爱一个人的至高点是不是就是这样,身体和心里,一样渴望。
“砰砰砰!”
“砰砰砰!”
镜花水月被敲门声打碎。
“玩不玩麻将啊!二缺二!”
“乔哥,黎姐姐,袁浩在我们房间找到了麻将!”
黑暗中,乔亦阳撑着的身体整个颓下去,罕见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脏字,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身上起来,声音还哑着:“我去找他们。”
黎淼撑着从他怀里挪出去,坐起来,小声说:“一起去吧。”
安静的房间里,她听见乔亦阳一声清晰地叹气,随即灯亮起来:“行吧。”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温声说,“我先出去,你去洗把脸再过来。”
黎淼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洗脸,等她进了洗手间,看见自己红肿湿润的嘴巴,和含情水润的眼眸,“呜!”得一声,低头拿凉水冲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出去,脱掉黏在身上的泳衣,穿回之前的衣服。
她出去时他们三个已经铺好了麻将桌等她,霖霖把在车上没吃完的零食都拿过来了,在小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
乔亦阳也换好了衣服,他直接穿了上白下黑的宽松家居服,看见她时让她坐在他身边,然后顺手递给她刚接好的温水。
正在喝雪碧的霖霖看见乔亦阳的行为,又期待地看着袁浩。
后者心虚移开眼睛,俯身拿了瓶冰红茶,打开了自顾自干了半瓶。
他把喝剩下的黄瓶子放一边,本是想随意问黎淼会不会打麻将,但是话还没说出,他一看见她,愣住了。
半晌,他倒抽一口凉气:“我靠……”
霖霖看了看黎淼,又看了看袁浩,关切问道:“怎么了?”
袁浩没理她,直起身扶着麻将桌,问乔亦阳:“你真不觉得她长得跟黎花巨像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看黎淼,好像已经默认她不是黎花,所以就只跟在场唯一一个认识黎花的人说话。
霖霖百折不挠:“黎花是谁?”
袁浩头也没回:“我们以前高中的校花。”
“像谁?”霖霖问,“黎姐姐吗?”
黎淼端着水杯,和温热玻璃杯底相触碰的手却早已僵硬冰凉。
她一口水喝了将近半分钟。
霖霖毫无察觉,她仍然努力加入袁浩他们的话题,看了看黎淼,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我觉得姐姐不戴眼镜好看的多。”
黎淼放下水杯,用力拉动唇角,冲她笑了下。
袁浩还握着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亦阳,等他回答。
乔亦阳被他看的不耐烦了,侧头看了眼黎淼,捏了捏她脸颊,笑着说:“没觉得像。”
一块大石头,在黎淼的心里不上不下。
刚才她甚至想过,如果就这样被认出来,实在不行,就承认了。
可是她获得了再次逃避的机会。
但这种逃避,就像饮鸩止渴,让人更痛苦。
基于袁浩的反应,霖霖对黎花好奇得要命,一晚上拼命找话题,旁敲侧击了解黎花。
袁浩能说什么,对他来说,黎花就是“那些年他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心里学生时代的女神白月光,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放任他死活一整天不管的乔亦阳可能也是烦了,终于善心大发,说黎花是他高中时期的初恋,袁浩是替他好奇,这事才算是将就过去。
他们打麻将打到凌晨将近三点,四个人都呵欠连天,牌都快看不清了。
这时袁浩觉得差不多了,霖霖不会再缠着他了,于是收拾收拾,撤了。
他们走后,尽管房间里又还剩他们俩,但是这时候困不行了,没心思干什么别的,稍微洗漱,准备睡觉。
主卧的床湿了,他们只能一起睡在次卧。
临睡觉之前,黎淼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她忘记吃药了。
回市区要复查,她不想出岔子,挣扎着坐起来,去外面拿了瓶矿泉水,想了想,直接回次卧,当着乔亦阳的面吞了药片。
黎淼重新爬回床上,乔亦阳手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搂着。
他是真困了,眼睛已经闭上,黎淼的指腹摩挲他下巴新长出来,还是扎手小颗粒似的胡茬,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瞬间,无比幸福。
她抿唇笑了笑,翻过身,关了床头灯。
他看着她吃药,却什么都没问,黎淼缩在他怀里,像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乔亦阳,我有抑郁症。”
“很久了么?”她以为他都快睡着了,可他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