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4 14:47:01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射生军的禁地竟像是雍王的后花园一样。
  “姑娘还好吗”周衍轻笑着问道
  施施点点头,得知云安郡主已经被送回去,她的兴致也尽数落了下来。
  她慢慢地跟着周衍上了马车,本想着就这样回家,车驾停下来时才发现到了一处宫殿。
  “听闻您来上林苑,今日殿下本想早些过来的,可宫中突然有些事务。”周衍歉然地说道
  施施已经习惯李鄢对她的关照和安排,到了陌生的行宫也没有紧张起来。
  “那是谁将施廷嘉放进来的”她反倒好奇地歪着头问道“不是说这里是禁军的驻地闲人不得擅闯吗”
  她下了马车,小心地踩在青石板上。
  周衍愣了一瞬,尴尬地笑了笑:“是下面的人领会错了殿下的意思。”
  施施的手抬起扶住栏杆,她回过身,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是吗”
  她并不是个十分聪慧的姑娘,却也不傻。
  那些乱七八糟的绮念在这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她好像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身躯从飘忽的云端落到了实地上。
  “殿下想让我嫁给他吗”施施低声说道
  她的声音太轻,像自言自语一样。
  她的杏眸微微荡漾,蕴着浅色的辉光,转瞬又暗了下去。
  施施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次她唤了他“殿下”。
  施廷嘉刚刚回朝不久,他是在途中听闻施施与薛氏解除婚约的。
  父亲揽着他的肩头和他一起看那张薄薄的信纸,温声说道“看吧,我就说你无须担忧。”
  那时他也笑了,他不由地开始后悔在临走前与施施的那次不快。
  他们自小一道长大,可以称得上是两小无猜。
  只是他们纵是再亲密,也始终隔着一个人,那便是施施的未婚夫薛允。
  施施天真纯善,他却看得清楚:薛允不是施施的良人。
  他的图谋太多野心太大。
  现今两人的关系终于断干净,说不高兴是假的,但若说真的放松下来却也做不到。
  他要尽快回去,方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非常之事,依卫国公谢观昀的性子绝不可能应允施施退婚。
  施廷嘉回朝并未声张,着意要低调行事,但他昔日声名太盛,甫一回来就很快传遍了满京。
  今日他去曲江池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要看看施施会不会来,她待自己若是还有一份情,他也要和卫国公抗争到底。
  他骨子里是厌倦与人虚与委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中没有一个是她。
  他说不失望是假的,然而听闻施施在邻近的上林苑坠马受伤时,他的神情倏然就变了。
  众目睽睽之下,施廷嘉不顾那些探究的、如尖刺般的视线,径直离开。
  他在心中无数次预想过再次遇见施施会是怎样的情景,甚至推演过可能在她的婚宴上再见她。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两人会在禁军的驻地见面,施施的杏眼圆而明亮,他望向那双清澈的眼瞳,想要从中寻到喜悦与欢欣,却只找到了失落的情绪。
  施廷嘉的心倏然收紧,在施施的手落在腰侧的荷包上时更是换了情绪。
  不可能。不可能。
  施施被继母教养得天真,甚至有些懵懂。
  她不可能才与未婚夫解除婚约,就与另一个男子有私情。
  就是她想这样做,谢观昀也绝会不应允。
  李鄢进来时施廷嘉没有想太多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是自己的到来的缘故。
  雍王向来不喜谢氏,逢年过节时连面上的走动都鲜少有。
  “殿下。”他再度向李鄢行礼问好。
  施廷嘉长着一副纯正江南人的面孔,乍一看去与李鄢深目高鼻的长相是极其不同的,但若单看眉眼又有些相似之处。
  尤其是眼型,都似凤凰的尾羽般流畅且秀丽。
  但施廷嘉并不敢真以雍王外甥自居,这位殿下看似如逸士般低调,却是几位皇子中暗里势力最盛的一位。
  李鄢本就寡言,扈从进来后再未与他搭话,翩然的衣袂翻飞,如道经中乘云驾雾的仙人般直接离开,反倒令施廷嘉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殿下不是来寻他的吗
  他懵然地被雍王的侍从们客气地请到会客的地方,然后与他的侍从官谈了起来。
  李鄢的眉眼冷淡,深色的袖摆愣生生被他穿出了白衣才会沾染的寒意。
  随行的侍从不敢说话,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盼着能赶快到行宫,赶快见到那位谢姑娘。
  周衍候在殿前,恭敬地将半掩的门推开。
  而后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来,将宫室的寂静尽数留给他们二人。
  施施正倚在榻上,她用厚厚的毯子裹着自己,仅露出一双小手慢慢地剥开果子的壳。
  她半边身子落在柔光下,乖顺得看起来像只猫儿
  李鄢眉眼间的冷意渐渐地消逝,他缓步走至她的身旁。
  “受伤了吗”他向施施问道
  这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在还未出宫时他就已经知晓答案。
  施施摇了摇头,因嘴里咬着果子柔软内芯,含糊地说“没有。”
  她将壳放在碟子里,又取来一颗果子
  她的眼眸柔柔的,神情柔柔的,从厚毯中落下来的纤白手指也柔柔的。
  却偏生像这果子一样,裹着一层坚硬的外壳。
  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示好。
  施施的抗拒是无声的,兴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带着几分孩子气让人不舍得指摘。
  他的游刃有余在她这里半点用处都没有。
  李鄢坐在她近旁的檀木椅上,轻轻地取来金碟中的果子为她剥开。
  施施抿着唇,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探出了小手。
  在指尖碰到李鄢冰凉掌心的刹那,她却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她的睫羽颤动,唇抿得更紧。
  李鄢只是静静地摊开手,他生得好,气运也非比常人,连他剥开的果子都看起来要甘甜多汁许多
  施施过了片刻才再次伸出手,小心地接过那颗果子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细瘦手腕又被扣住了。
  李鄢修长的手指冰冷,声音却更冷:“过来,施施。”
第二十八章
  施施的指尖轻颤,她没有天真地试着挣动,乖顺地坐了过去,小动物般的本能告诉她这时候没必要去忤逆李鄢。
  三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但她仍坚持裹着厚厚的毯子。
  她微微地向后倚靠,将那颗格外甘甜多汁的果子塞进嘴里。
  施施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吃起果子,腮帮鼓鼓的,当真是如小动物一般。
  分明是乖顺的模样,却又防备得厉害。
  李鄢默不作声地执起茶盏,放在她的面前,她也乖乖地捧起杯盏小口地轻酌起来。
  喝完以后,施施将杯盏放下继续剥果子吃。
  他的手指抚上玉扳指,极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冷淡,反倒带上少许的无奈,就像是对孩子讲话一样,甚至隐隐蕴着些疼宠的意味。
  施施的肩头轻颤了一下她凝望着李鄢浅色的眼眸,他像是在认真地看着她。
  在那一瞬间,她倏然失去了与他对抗的勇气。
  她的心中空荡荡的,甚至不知方才自己为何那样抗拒他。
  那种感觉既陌生,又太过吊诡。
  “没怎么。”施施低声说道。
  但她的尾音带着颤,细微的情绪一下子就流露了出去。
  她想要抬起手揉一揉眼睛,两人离得太近,她的指尖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李鄢的袖摆,他就将她的手腕又扣在了掌心。
  他的指尖冰冷,几乎是带着寒意。
  李鄢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施施挣动了一下却被直接强硬地按住了手。
  她的心间震荡,脑中亦是空片一片。
  她觉得腕间的肌肤滚烫,几乎生起强烈的灼烧之感。
  与李鄢在梦里梦外相识多日,她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
  这种恐惧没有由来,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但她纤细瘦弱的手腕仍被人扣着,连像幼雀般扇动羽翼的可能都没有。
  这次他是用了些力气的,那稚嫩的细白腕骨定然已经泛起红痕。
  施施肩头的厚毯滑落,窄袖上纹绣的素白梨花浸入黑暗里,仍暗自里泛着淡淡的馨香。
  “我……”她起了个头,却怎么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那股热意快要把她烧着了,胸腔中似藏着一片荒芜,坠进去的火星飘起来后激烈的火势霎时席卷整个心田。
  “没有。”她的头垂得低低的,似是哀求般说道,“真的没有怎么。”
  施施难得做出这般姿态,在他面前她常常像个小姑娘,那些被压抑的活泼与性子全都尽数显露了出来,但此刻她却是隐忍的。
  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连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不愿表现出来。
  李鄢的眸中晦暗不明,像是蕴着一泓洄流的渊水瞧不见底。
  “很喜欢他吗”他突然轻声说道。
  那一刻施施没觉察出任何温情,只觉得近乎恐怖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猛然看向他,但从那双无神的琉璃眼睛里,她什么也看不出。
  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没想到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想起梦魇中薛允将她送上太孙床榻的事施施就会觉得痛苦,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救她出深渊的李鄢若是也将她推向旁人她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时光,那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
  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小辈。
  如果不是因为眼疾,不知会有多少的年轻姑娘爱他,乞求他的垂眸。
  他们二人的全部联结就在她那声“七叔”里,现今也没有了。
  施施垂下眼帘,越发觉得压抑,吐息都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但心弦绷到了极致又倏地松了下来。
  她的纤细手指收紧,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李鄢神情微动,他浅色的眼眸无声息地掠过她的脸庞,那一瞬间,施施的心魂都要震颤起来。
  分明是清浅的色泽,却仿佛浸透了浓墨。
  她不敢看向他的眼睛,柔美的面容苍白起来,身躯如同细弱的花枝般轻轻抖动。
  大抵李鄢也觉得这样没趣,他渐渐地松开了她。
  “好。”他轻声说道。
  他似乎是应允了,又似乎只是平淡地表达自己知晓了。
  施施仰起头,眸中湿润。
  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懂他是否有情绪,她只是感到迷茫。
  他真的要把她嫁给施廷嘉吗
  她的脑中懵懵的,甚至连自己怎样离开行宫的都快要忘记,直到回到家中被绿绮接住,心魂好像才归去躯壳里。
  绿绮抱着她,怜惜地说道:“您没有受伤吧”
  施施摇摇头,整个人都浸在温水里,披散的长发如泼墨般流溢。
  绿绮只当还是因为施廷嘉的事他是张扬惯了的人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施施带来什么影响,过了这么些年仍是这个样子。
  “您别担心,这等事国公定会压下去的。”她低声说道。
  施施缓缓地披着厚毯站起:“我想吃些甜食,片刻后他大抵就该唤我过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她低下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绿绮定定地看向她,总觉得她有心事却又好像不是因施廷嘉而起
  没出施施的所料,她的头发刚刚擦干谢观昀便又遣人令她过去。
  她放下瓷杯,胡乱地换了一身衣衫。
  一踏入谢观昀的书阁,施施就烦闷起来。
  她心情不佳,全然不愿在父亲面前装样子,进去以后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
  谢观昀正在看一幅画,长长的卷轴垂落在地上,也不知画的是什么,他看得似乎格外仔细。
  施施离他有些远,看不清是什么。
  “今日如何”他轻声问道。
  她觉得这样的问话方式无趣极了,低声答道:“寻常。”
  谢观昀挑眉,却只是风轻云淡地示意她过来。
  施施不明所以还是走到了他的近前。
  看见那副画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画中的少女姿容柔美,肤如凝脂,用团扇掩住半边脸庞,唯有那双水杏般的眼眸格外明媚。
  单看形貌很难辨别是谁,但那双眼睛描摹得太好,仿佛有神魂一样。
  施施掩住唇,才没让自己讶然地失态。
  ――是她自己。
  “偶然得来的。”谢观昀淡淡地说道,“不过倒像是名家的作品。”
  施施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像是近日画的。”
  “嗯。”谢观昀点点头,“的确。”
  她心想父亲一定知道得更多,不过这等阴私事没必要全都讲与她听。
  施施觉得有些怪异,是谁会暗里偷偷令人画她呢这画还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她父亲的手里。
  他指了指画中的花丛,低声道:“还有印象吗”
  她摇了摇头,绞尽脑汁也没能回忆起来。
  “兴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这样画的。”她轻声说道。
  施施的目光仍紧紧地落在这卷长画上,却听见谢观昀突然说道:“没事了,回去吧。”
  她的朱唇轻启,想要再问些什么,外间的侍从却扣响了门。
  兴许他今日的确是忙碌,方才会放过她。
  施施没有多想,行过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回去月照院不久她就要睡下一日之内发生的事太多,心神都劳累得快要无法承受了。
  却没想夜间辗转反侧迟迟未能入眠,她快要烦闷到无以复加了。
  索性从榻上坐了起来,施施的院落是最适合看月亮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连守夜的侍女都没有惊醒。
  正当她走至中庭,在小胡床上坐下时,墙边突然传来O@的动静。
  她以为是猫猫狗狗,便没有注意。
  下一刻,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径直从墙上跳了下来。
  施施愣怔地望向他,他的动作太熟稔了,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从她家的墙上跳下来无数次过
  “施廷嘉――”她未经思索便下意识地唤了出来。
  施廷嘉穿着一身黑衣,他不像白日里那般绷着,又恢复了少年时的恣意模样。
  “你怎么醒着呢”他压低声音向她走近。
  施施向后退了半步,心中既紧张又纷乱:“你疯了吗我父亲也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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