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下布鞋，换上胶质的拖鞋，脚掌雪白小巧，现在感觉有点胀胀的。
小黑从她们开门起就欢快地在她们身边扑腾，开心地摇着尾巴，现在跟着贾过野到厨房去了。
拖着沉重的小腿，贾幼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清凉的衣服，像小鹅一样缓慢地踱步去厕所换衣。
贾过野一回家，放下东西草草洗了个脸，就去厨房烧火做饭了。
他想炖个汤，但家里没养鸡鸭，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来什么新鲜肉，好在过年时候的腊货还有，贾过野拿着叉子把房梁上悬挂的腊猪脚取下来，用丝瓜瓤用力擦洗干净，菜刀/砍/剁/之后下锅煮。
做完这些，他用葫芦瓢舀了半瓢水冲洗手上的油腻，恰好碰到贾幼蕊进来。
“你在用呀。”她说着，指了指他手上抓着的水瓢，说道：“我想打点水洗一洗。”
“等一下，马上。”贾过野说
他很快冲了冲手，之后还贴心地又舀了些水，把自己握手的地方用手沾水擦了擦，防止又被他沾上的油污。
“去拿洗脸盆。“贾过野抬头对贾幼蕊说我来给你舀水。”
贾幼蕊点点头，双手端着洗脸盆过来，贾过野给里面加上三瓢水，“够了够了。”
她洗完了脸，把布巾拧干，搭在洗脸架子上。端着对她来说有点儿沉重的水盆去院子里，倒水顺便冲了个脚，她穿着短袖，及膝的裤子，笔直匀称的小腿露出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更白了，清凉的水冲在脚面，舒爽而凉快。
……
收拾完自己以后，贾幼蕊才舒服地躺上了床，两条腿交叠搭着，不亦乐乎。她靠在枕头和被子上坐着，起身打开窗户，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竹叶闪动，竹竿挺拔，一节一节，她自然而然地开始数起了节数，可是竹子太高，目视范围内她已经数不完了。
等贾过野拿着碗筷进厅堂摆桌子时，顺眼瞟了眼小蕊的房间，发现她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摆好了碗筷，又去厨房端菜去了。
贾过野下午还要去田里继续忙秋收，所以吃得很快，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也没午休，吃完就把碗筷收拾了，准备去田里。
直到戴好草帽之后，他才进屋去叫贾幼蕊。
贾幼蕊睡得半梦半醒，听见过野哥的声音：“我去田里了。”
她闭着眼睛哼哼两声，还想继续睡。
“粥和菜都给你热在蒸锅里了。”贾过野交待：“碗等我回来洗。”
贾幼蕊微微点头，但还是没有睁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他的话。
贾过野看着小蕊，忍不住想，挺能睡的。
……
等贾幼蕊醒来后，她穿着拖鞋出门，看见贾过野的房间空荡荡的，家里一片寂静，才确认之前她不是做梦，过野哥已经出门干活了，她有些内疚地挠了挠额头。
小黑见她醒了，原本趴在地上吐舌头的小狗立马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贾幼蕊摸摸它的脑袋，跟小黑玩了会儿才感受到自己的肚子有点饿，想起贾过野的话，她去厨房取饭菜吃。
烈日炎炎下，偶尔有一缕救命的凉风。
贾过野弯着腰耙田。
贾名章看不下去了，他都休息第二趟了，过野还一直忙着干活，头也不抬一下。
他拍了拍贾过野的肩膀，说“来，陪叔抽根烟。”
贾过野先转头，说了句行，接着才直起腰。
两人并行着，坐到树荫下。
……
贾名章给贾过野递了根烟，他随意接过，拒绝了贾名章递过来的火柴。
贾过野把烟放在手里捏了两下，才含在口里牙轻轻咬住，没点火，一旁的贾名章已经在吞云吐雾。
他问贾过野：“上午怎么没见你”
这几天天气很热，但上午温度比较低，要凉快些，比较适合干活，很多人起了个大早，甚至天不亮就下田了，只为争取下午早点收工。
贾过野弯着腿，手搭在膝盖上，懒懒散散地看着远方。
“去了趟百货大楼。”
“陪你媳妇去的”
――“嗯。”
贾过野手指摸搓着烟，把烟纸弄皱出几条细线，树下阵阵风吹过，带着他额边的碎发动了动，除了被汗水染湿了牢牢粘住的。
他的骨相很好看，鼻梁挺拔，眉骨凸出，只是因为皮相被毁得太厉害，总让人忽视了。
贾名章看着他，突然慨叹道：“过野。”
他看他。
“要是我有闺女，我真想把我闺女介绍给你。”
贾过野轻轻笑了。
“少来。”
第63章
贾过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只是嘴角轻笑，眼底并没有什么波澜。
“真的。”贾名章吐了口烟，看着他，说道：“村里的后生我最中意你。”
贾过野附应了一句“您老看得起”，没继续再玩烟，从兜里掏出火柴盒，手掌护着火苗，屏气敛神地专注点烟。
两人此时都很放松，贾名章有什么说什么：“你虽然脸磕碜了点，但反正不是天生的，遗传不到我外孙脸上，身高倒是能遗传，这挺好。”
他看着贾过野，好像自己真有了个女儿似的：“而且嫁给你享福啊，我闺女要是能像你媳妇一样，里里外外的事都不操心，每天有个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我怕是会乐死。”
“不过贾名章转念一想“我闺女可能没小花苞那么好看。”
“G，也不一定，我看贾凯谦两口子长得也就一般般，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出来，看来生孩子真的得去医院，医生养出来的婴儿好看。”
“不过你以后的孩子肯定好看。”贾名章肯定地说：“像娘三分就不得了了。”
贾过野不置可否，专心抽烟。
小蕊出生不容易。
林菲生小蕊时年纪不小，怀孕的过程中也总有些不适，后来她几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家里的活都几乎不碰，才保下了胎。
到了快生的时候，贾凯谦说什么也不敢让妻子在家里让接生婆接生借了辆三轮车，车上铺了两层厚厚的冬天被子，抱着妻子躺在三轮车上，和儿子一起一人骑车一人照顾，轮流骑着三轮车把妻子送到了县医院，这才有了个来之不易的小女儿
操劳了一生的贾凯谦得意骄傲地说：“我姑娘是从娘胎里就被呵护的宝贝。”
这些都是对贾过野说的。
贾过野手指夹着烟，对贾名章说：“小蕊性格也很好。”
瞅着他这股护妻劲儿贾名章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心想我又没说你媳妇性格不好。
不过以前贾幼蕊的作风确实是……有点出格，贾名章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不爱听人搬弄是非，都对贾幼蕊的事有所耳闻。
他已经过了小伙子的年纪，以长辈的身份来看这些是是非非，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被美丽迷晕了眼的小青年也能理解，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的；男人献殷勤，小姑娘与他们玩弄挑逗几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贾过野有些可怜罢了，不过那时候贾过野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全然不在意外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贾名章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他不想管那么宽。
过野这辈子，也真是够惨的。
贾名章和他非亲非故，但是看着他忙忙碌碌，家里的事还乱七八糟，人也阴沉不说话，难免心疼。
好在柳暗花明，他媳妇现在一心一意对他，虽说性子娇气了点，但只要能断了外面不三不四的勾搭，贾名章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贾名章鄙视地说：“瞧你没出息那样，被一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贾过野嘴角弯着，眼睛看着远方辽阔的田地，眼底有点点笑意。
略略低头，吸了口烟，一根烟只剩下一半。
“名章伯。”贾过野咳了咳嗓子，说：“你有个侄子，复读上了高中”
贾名章点了点头：“嗯，小俊嘛，读五中。”
他好奇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贾名章有个亲妹妹，妹妹生了个儿子――小俊，小俊这孩子打小学习成绩就不错，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考试分数总能维持班级前五，可是到了县里读初中，就慢慢不行了，孩子心气高，想上大学，第一年中考时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分数低得很，他妹都不好意思说具体是多少分，应该是很见不得人了。
小俊在家里大哭大闹，说要去复读，不愿意回家务农，他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家境也过得去，能负担得起便由着儿子复读了一年，最后竟然真的就考上了五中，虽说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中学，但怎么着也是个高中，一家子人都高兴坏了，说家里出了个光宗耀祖的好小子，他妹也因此很是得意。这件事口口相传，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贾过野语出惊人：“我想让小蕊去上学，你能不能帮我打听……”
贾名章险些惊掉了下巴，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你没说梦话吧”
不是，花钱送自己天仙一样的媳妇出去读书，贾过野怎么想的
贾过野摇摇头，不急不慢地说：“小蕊年纪不大，初中毕业还没两年，还能把以前学过的知识捡起来，她在家里也无聊，不如出去学点知识。”
贾名章问他：“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贾凯谦的想法”
“我的。”贾过野说：“我还没告诉别人。”
“我觉得你有点疯了。”贾名章皱着眉头，满眼着急，连最后两口烟都不抽了，语速噼里啪啦的像下倾盆大雨。
他说：“你现在把她养在家里她无聊你让她学着干点活，或者带她出来看你干活不行吗你怎么想的把人往学校送”
“我以为是她爹提出的想法就算了，没想到是你上赶着受罪。”
贾名章恨铁不成钢，贾过野是他很喜欢的后辈，他真心盼望他能过上美满的生活。摆脱了糊涂吸血的爹娘，好不容易盼得了心爱的姑娘浪子回头，他为什么还要折腾，总要给自己添麻烦，找些苦头吃
“你知道养一个学生压力多大吗不止是钱，还有精神上，她要是读书读得顺利还好，要是不顺利，你也得跟着一起心累，我妹子陪着小俊复读那一年，人整整瘦了二十多斤；你付出多就算了，还不一定有回报，要是小蕊不是个读书的料，学费营养费全都得打水漂，你挣的那些辛苦钱就这么往水里砸，你就这么作践自己你……”
贾名章此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贾过野：
“反而言之，要是小花苞是那块料，你就更糟了。”
第64章
贾名章注视着贾过野，语气严肃，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人家本来就长得那么好看再把书读好了眼里还能有你”
“到时候她脸蛋美，学历高，头也不回就走了你不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赔进去了个媳妇。”
最后，贾名章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过野，我不同意你的想法。”他不会帮这个打听的忙。
贾过野垂头，缓了缓，他抬起头，对贾名章说道：“您说的我都知道。”
贾名章正想大声骂他知道还不清醒时，贾过野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贾过野满脸平静，说出傻瓜一般的话：
“可我也就是想把她供出去，托举着她走得更远。”
贾过野仰头，眼看着天，看着自由轻快的鸟儿飞走了又飞回来，阳光有些刺眼，看得他眼睛疼。
他接着说：“我总觉得小蕊应该去更好的地方以后过更好的生活，我想尽力送她去上学。”
“这些年来，我多少存了点积蓄，不多，但是应该够了送小蕊去读点书，总比让她在家里坐着要好。”
贾过野吸了口烟，笑笑，“要是能考上大学就最好了去城里开开眼界，以后能一直享福。”
“不过这太难了我也不敢奢想。”
“她走了就走了罢，我就一个破房子，也没能让她享福，没什么可留恋的。”
“要是还记得我就有空回来看看我，不记得我……“贾过野笑了笑，说：“那就算了我不图什么。”
“我和小蕊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我们现在都是分房住，我……”这时，贾过野突然想起小蕊说他喜欢他，心里忽然恍若流过一溪清凉甘甜的泉水，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说我不会耽误她，确认我能给她幸福的后半生之前，我不会僭越。”
“我现在这个条件，配不上她。”
……
贾过野鲜少说这么多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贾名章摇摇头，叹了口气，喟叹道：“你是个圣人。”
他起身，回头对贾过野说：“我不劝你了”
“谢谢叔。”贾过野感谢道。
稻田被分割成规则的块条，一望无际，田间小道间有数不清的小水渠。小时候，一条水沟都觉得很大，可是稍微跨慢了些就要被爹娘骂，因此也强迫自己不能怕，看着远处的小路，不看脚下，大步越过
如今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贾过野经常会意外于自己当时的想法，感觉像是在回忆一个陌生人。可能这些年来，他的性格已经与原本天生的模样面目全非了就像自己的脸一样。
贾过野靠在树干上，头微微歪着，眼睛缥缈地看着很远处。
抽完了烟，喝大口水之后，他挽好裤腿，又下了田。
黄昏。
虽然活还没干完，但贾过野要回去给小蕊做饭吃，因此也没晚收工，准备吃完了饭再出来干一会儿。
照例是排队在清水沟洗脸洗农具，水声潺潺，流淌向下的小沟带走了所有的污秽，平时大家都很自觉地护着这条小沟，谁也不敢往里面倒垃圾。
贾过野捧着两汪清凉的溪水往脸上重重地扑了两下，闭着眼睛，用手把全脸抹了一遍。
然后捡起已经冲干净的农具，把上挂着个已经喝完的大水壶，大步向家走去。
……
“过野。”
贾过野回头，见是张秀华，“婶子。”
张秀华一脸笑意，问：“今天收工挺早”
“嗯。”
张秀华有点局促，欲言又止的模样。
贾过野虽然已经不想理贾玉林，但她爹娘还是他敬重的叔叔婶婶。
他问道：“婶子，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慢慢地走着，贾过野放缓了步伐。
贾过野想可能是贾叔身体又不好，婶子需要他帮忙干点活，他很愿意效劳。
张秀华恳切地看着贾过野，低声下气地说：
“过野，你能借婶子一千八百块钱不”
张秀华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贾过野没有父母扶持，自己住的房子也不好。农民一年到头纯收入也就六百来块，贾过野虽然勤快些，还去摆小摊卖饼，但也多不了多少，赚的都是辛苦钱，他这几年才自己当家，也没时间攒多几个钱，一千八百块对他来说绝对是笔伤气血的大数目。
